便想了想,道:“便是各自有各自劫数,也自有天雷勾来地火烧他。我又非判官,岂能定一条命的罪?更别说千百条了。不妄造杀孽,不是为了别人,乃是为了自己。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倘若自己随手而为能使世间少一些苦,不也是乐事?”
猴子撇撇嘴,似乎对和尚的喋喋不休不屑一顾,却仍旧牵了马来,细心服侍唐僧上马。
庄凡昨日刚来,正磕得脑袋发晕,骑马全靠本能,今日神清气爽,瞅这马就有点儿胆儿突的。
好在他小时候没摸过马,倒是骑过牛,且唐和尚身体本能还在,又有猴子护着,利利索索便上了马。
大圣见师父端坐安然,自去挑行李,庄凡略有些心惊胆战,幸而这马早被大圣的威压吓破了胆,如今乖顺的很,庄凡溜了几步,就能轻轻松松的驾驭了,也算多得了一项技能,不禁有些洋洋自得。
看天色,此时也不过卯初将近,真可以称得上是晓行夜宿了。
庄凡拉着缰绳慢行,悟空担着行李护卫左右,庄凡本来要把行李架在马上,之前没遇到悟空只剩唐僧一人便是如此,悟空却道此马脚力不成,山间杂草丛生,若负担重了恐伤马掌。
庄凡下马一瞧,光秃秃四个蹄子,原来没有钉马掌。
庄凡记得隋朝就有钉马掌的过程入画,想来是李世民不欲马掌之事外传?因此予以三藏的马匹,均没有钉马掌?还是另有隐情?
徒弟当过弼马温,又多在山间生活,自是经验丰富,庄凡只好拍拍徒弟肩膀,叫他累了便说,到时可以让马轮流驮着师父和行李,也能叫悟空歇一歇。猴子点头称是,乖得不像话,倒引的庄凡瞅了他好几眼。
庄凡重新上马,悟空神识广阔,又已经在此处来回几次,自是在前方引路,庄凡起初还要专心驭马,不一会儿就有闲心看风景了。
只是丛林深茂,鸟鸣啾啾,蚊虫飞舞,一抬眼除了绿便是绿,深浅浓淡,也都是绿,庄凡不是个内心有锦绣的,没一会儿就觉得这荒山野岭十分无趣,便去撩徒弟。
庄凡唤道:“悟空!”心中大满足,满满的慈父感。
猴子挑着行李蹦跶回来:“师父唤我何事?”
庄凡一咂摸,何事?哦:“昨日为父,咳咳,为师答应你,叫你回花果山探亲,你可打算何时回去看看?”
猴子听是此事,脑袋一耷拉,十分沮丧:“师父容禀,徒儿昨日已经回去过了……”可能大概保不齐要挨训。
庄凡眼睛一亮,麻蛋臭猴子果然偷跑,只恨此时唐僧颌下无须,不能捋一捋做严肃脸:“哦,可是驾筋斗云去的?那筋,啊,家里一切可好?”
淡定!不能表现得太过八卦,毁人设啊!
猴子一呆,家?是了,却原来他也是有家的,只是……家里可算不上好:“还……行吧!”
庄凡也知花果山这五百年日子有多苦,心疼猴子也没念过书经过事,一出生就要当个当家立事的大王,见他垂头丧气,便说:“若是家里不便,就跟师父说,咱们快些行路,找个热闹些的镇子,师父去镇上的寺里挂单,多给你几日假,你且去安顿好家里,咱们再继续西行,你看如何?”
听师傅温言细语,猴子低着头,忽觉鼻酸,眼圈儿通红,猛地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徒儿昨日求了菩萨庇护花果山去了,暂且不用回家。师父不必担心,咱们且西去吧。”
庄凡一听,心里一半儿放下,一半儿吊起来。看样子昨天悟空确实去南海见了观音,只是观音姐姐咋没来接我回家呢。
他又不好问徒弟,有没有跟观音姐姐提到自己,弄得跟狂热追星族似的。
且一日下来,庄凡也有些舍不得猴子,想再与他相处几日,但又惦记家里爹娘,恨不能马上就回家,心里真是矛盾重重。
师徒二人交谈几句,结果均弄得满腹心事,也不再多话,闷头赶路。
山间露重,初时还有路径可寻,慢慢便林木茂密杂草重生,尽管有猴子在前头开路,且庄凡坐在马背上,衣服却也被打个湿透,只有股下温热干爽,几乎冻得哆嗦。
一路艰难前行,过了一处密林,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转过一个弯儿,忽闻耳中轰鸣,抬头一看,竟是一条瀑布挂前川。
庄凡心中纳罕,他记得师徒二人打死老虎之后,便应投宿陈家了,并不曾记得途中有遇瀑布。
只因庄家是村中大姓,且庄凡自小沉稳,向来便是孩子王,长大后但凡放假在家,身前身后更是一堆侄男娣女,为了哄孩子,这自小喜爱的西游记不论是电视剧,动画片儿还是原著,便年年都看岁岁都讲,都几乎可以说熟烂于心。
此时见行程略有差异,庄凡便深怕走错路,给唐僧西行之路带来麻烦。
只是手中地图罗盘皆无,唐僧之前也只知闷头往西走,再加今日是悟空于前方开路,谁知二人走到哪里来了?
庄凡正在这里揪着缰绳茫然,却见猴子早已经性起,丢了行李,摘了披挂,蹦跶着冲过去,一个猛子扎到瀑布里撒欢儿去了。
光屁屁猴儿……真是没眼看……庄凡忍不住低头捂脸。
这猴子就是身体好,五百年没进食,昨晚胡吃海塞也没见腹痛,如今这深秋天气,走了大半天,身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就这么一个猛子扎进湍急的瀑布中,庄凡都替猴子头疼。
只能祈祷悟空早已修炼有成,不会感冒吧……
那猴子被瀑布湍流拍个正着,一时高兴,竟在瀑布下耍起棍来,虽是水花四溅,也称得上是碎琼乱玉了。
庄凡下得马来,牵着缰绳,笑眯眯的看着猴子撒欢儿,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昨日在溪水中匆匆忙忙洗个冷水澡,悟空如今倒是颇为喜欢玩儿水了。
庄凡自幼便爱西游,尤喜大圣,年长之后,每每再读西游,又怜他一生坎坷波折,如今他有幸当了唐僧,又觉得自己不久便会回转现代,自然是想怎么宠猴子,就怎么宠猴子,除了今早因为生火之事劝诫几句,对悟空真是全无约束。
自打悟空出生,众猴与世人敬他怕他,师父严厉教导于他,天上众神仙藐他伤他,却无一人怜他宠他。唐僧这个师父更不用提了,白担着一个师父的名儿,教了悟空什么?不过次次惹猴子伤心罢了。后来又忒不是东西的一回回念紧箍咒,庄凡觉得他老不是玩意儿了。
此刻红日高升,太阳正好,庄凡心里软的一塌糊涂,随地一蹲,就那么笑呵呵的看着猴子无拘无束的撒欢儿。
猴子痛痛快快在瀑布下玩儿了好一会儿,猛回头间见师父笑眯眯的老汉蹲在地上望着他,不由得羞臊地抓耳挠腮起来,想了想,反身回了深潭,不一会儿逮了两条胖鱼上来,啪啪两下甩到岸上,到叫庄凡唬了一跳。
庄凡见此时红日当空,正是午时,他们上午一路行来悟空在前面背着行李又要披荆斩棘,怕也是饿了,便唤他上岸,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什么调料也没有,庄凡暗自可惜,拎起胖鱼瞅瞅,原来是两条青鲤,还活着呢,就是刚才摔晕了,便回头道:“悟空,咱们没有调料,这鱼土腥气重,放了吧。你要想吃鱼,待到得镇上,补齐了调料,师父给你做好吃的红烧鱼。”
见悟空点头,庄凡就顺手把鱼丢了回去,一个浪花过来,两条胖鱼飞快的游走了。
猴子正弄干了毛发穿衣裳,本来见唐僧把鱼丢回去,有点儿不高兴,不过一琢磨师父要给他做鱼,便又心花怒放起来,高兴了好半天,连中午饭只能啃干饼子吃桃子也不介意了。
两人找了个地方,围石而蹲,庄凡见他没束冠,正专心低头啃饼子,吃得悉悉索索的,头也不抬,一颗脑袋毛嘟嘟金灿灿软绒绒,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揉。
第一次被人摸头杀的悟空茫然的抬起头来,觉得心里怪怪的,见师父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忽然浑身不自在起来:“师父唤我?”
“咳,不曾。”
“师父有事?”
“也无。”
“那……”
“吃饭吃饭~”
“哦……”
这师父有毛病,讲话不痛快,怪里怪气的,笑得狡诈!悟空心说。
第5章 东北龙
吃过饼子,喝了几口今早灌到葫芦里的凉白开,庄凡站起来伸个懒腰,自己反手捶捶后背和腰,又跺跺脚抖抖腿,略觉舒坦,这一路在马背上,真是坐得他腰酸背痛,刚才刚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的。
猴子对师父大喇喇的动作有样学样,也跟着伸懒腰,结果抻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儿,肚子疼!
猴子赶紧拿出金箍棒给唐僧原地画个圈儿,道:“师父稍后,徒儿去去就回!”又顺手揪了几个大叶子,捂着肚子一溜烟跑了。
庄凡面上声色不露,挥挥手,让悟空自去,心中暗道:难不成真冰着了?还是胃不舒服?
到了镇子,找个老中医,给猴子把把脉吧。小样,上个厕所还害羞,耳朵尖儿红通通的。
自己徒弟,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午时阳光正好,庄凡从唐僧行李里扒拉出个蒲团,往屁股底下一塞,舒舒服服的端坐着,抬着脸晒太阳。
在山里生活过的孩子都知道,在山里不能随地乱坐,庄凡也不想唐僧生病,因此对待这个身体,绝对是谨小慎微。
太阳暖洋洋的,庄凡没忍住打了个盹儿,约莫没几分钟,就听见猴子的嗓门儿了:“师父,我回来啦。”由远及近,透着那么一股子轻松愉悦。
庄凡睁眼望去,只见一猴儿,优哉游哉的翻着跟头就蹦跶回来了,一路上摘个花揪个叶,没个老实气儿。
庄凡坐在蒲团之上,满脸笑眯眯的疼爱之色,就差手扶长髯做慈父状了。
只是到了近前,悟空面色大变,几个箭步冲了过来:“师父!马呢?”
庄凡闻言回头一瞅,拴马处空空如也,只一段粗粗的缰绳安静的耷拉在拴马的树上,悟空拿起来一看,那断口绝对不可能是马自己啃断的,应是被利器划过所致。
卧槽?马没了!?
谁这么胆儿肥,抢了唐皇所赐,御弟的坐骑,悟空的下属,西行的脚力,小白龙的口粮?
庄凡眼睛倍儿亮,从蒲团上蹿起来,一把揪住猴子衣袖:“悟空,周围可有妖气?”他弯腰拎起锡杖,满脸跃跃欲试。
有点儿闹肚子的猴子心好累:这师父弱鸡是弱鸡,这性子也太活分了,昨天还被老虎吓得跌下马去,今天怎么就要自己打妖怪了?
岂不知庄凡一半是紧张,另一半才是兴奋:建国后大家就不许成精了,谁萌谁才算本事。难得来到西游,不参观一个妖精就回去,岂不是白白来一趟?
大圣伸手把唐和尚推圈儿里消停待着:“师父稍安勿躁,待俺老孙查……”探一番……
“哗啦”一声,深潭处钻出一条龙来,腆着一个鼓溜溜的肚子,扭啊扭的行动有些不便利,正欲飞走。
庄凡跟悟空俩还胳膊搭着胳膊手拉着手,听见声响齐齐扭头望去,那龙也正回头,见二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不由羞得脸上一红,寒光闪闪的龙牙一呲,做个凶悍的表情,便扭身“咻”的一声远去了。
瞅啥瞅!没见过龙吃撑啊!
这把悟空气得,眼珠子都红了,高喝一声“小贼休走!”好贼子!原来潭中还藏着你这个泼泥鳅!竟然偷马吃!我鱼都没宰你一条!你竟敢到俺老孙头上做贼!不逮着你抽筋扒皮打蝴蝶结都算不得俺老孙本事!
好大圣,推了师父进圈儿,自己掏出如意金箍棒,一个纵身追了上去。
徒留庄凡傻呆呆站在原地,腿有点软:……祖宗,你孙子见着龙了,活的,还偷我马!当点心吃!
……卧槽!偷马的贼龙!这不是玉面小白龙嘛!庄凡一拍大腿,坏菜了!师兄弟要内讧!
“悟空!别打架!那龙是你师弟!悟空!!!”
猴影儿都没见着一个,悟空早就驾着筋斗云干仗去了!
唐和尚一捂脸,操蛋!这性子也忒急了些!
师兄弟插翅膀飞了,庄凡两条腿也赶不上,没辙,只好在原地把行李归拢了一下,还好,小白龙就偷偷把马吃了,这回没连马鞍也给吞了。
只因刚才拴马的时候,庄凡寻思马身上也湿漉漉的,打算让马也清爽一下,别捂着汗,就把马鞍卸下来了。
也成,这回自己落一马鞍,悟空不用偷人家老汉的晾衣绳子了。
摔!谁稀罕这破马鞍!
庄凡越想越郁闷,忍不住自己把自己气笑了:奶奶的,这群神仙鬼怪,不说钢筋铁骨吧,起码都是铁胃!什么都特么的能消化!
没五分钟,正坐在蒲团上运气的庄凡就被打脸了:猴子离了歪斜的拖着棒子回来了,捂着肚子,浑身是土,衣衫不整,形容憔悴一脸虚脱:拉的,还腹痛!
猴子见了师父,眼泪汪汪,吧唧就躺那了:“师父……”话没说完,吧嗒,好大一颗眼泪掉了下来,疼。
这把庄凡给慌的,他哪儿见过大圣哭鼻子啊!连忙把猴子脑袋搬到自己大腿上,跟哄家里侄子侄女一样哄他:“哎呀这是咋整的啊?莫哭莫哭!”
拿手揪着袖子给猴子擦擦眼泪和脸上的土,只可惜身边儿没有糖块儿,要不塞猴子嘴里一颗,嘴里一甜小孩儿就不记得哭了。
猴子眼睛通红:“马被那贼泥鳅吞吃了,徒儿追至半路,突然腹如刀绞,站也不住,跌落云头,贼龙也没抓住,都是徒儿无用……”
越想越委屈,在山底下压了五百年,一朝脱困,本想干一番事业,大杀四方,在师父面前呈呈威风,结果连龙尾巴都没揪着就肚子疼得掉下了筋斗云!摔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又气哭!
庄凡头疼,伸手去给悟空揉肚肚,这肯定是昨晚那顿肉闹得,保不齐就是胃肠炎了。咋整,这荒郊野岭的,他身上别说药了,那真是啥啥都没有,盐糖水都没有!
唐僧师徒正在那焦头烂额,且说小白龙,一溜烟儿跑回蛇盘山鹰愁涧,伏在涧底中,潜灵养性,俗称消化食儿。
寒冬将至,敖玉本打算吃饱了肚子猫在涧内不动了,一为猫冬,蛇性怕冷,龙也不例外啊,二为等着东土来的唐和尚,免得错过。
谁知今年鹰愁涧不知为何不济,鱼虾蟹少得可怜,别说吃饱,塞个牙缝都嫌肉少,蛇盘山更不用说,只有些尺把长手指头粗细的小蛇,敖玉又嫌弃腥气。没吃没喝,把个小白龙给饿的,两眼发直半夜冒绿光,只好出去打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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