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精灵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对奴隶过分优待反而会被视作异类,肯来这里的人都是心硬如铁,至少有一大半不是完全无辜。女人任由奈哲尔牵住,温驯地往前走,她还不知道前途会怎样,只能尽力表现,让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
“我想见见你们的上司,有笔生意要谈,别挡道。”
看门人知情识趣地开了在墙侧的暗门,让半精灵带着他的战利品去登记。
自从数十年前白银之手和阴影之手掌控了这里,原本还只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小地方在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个比明面更可怖的庞然大物。
贾妮作为这里的管理者,想要见上一面,就必须在黑市里买点东西。黑市的货物来源都不干净,买上一个,也就等于将自己的把柄递到白银之手的鼻子下。
看看刚才随便就扔了这么多钱下去,肯定是个大主顾。看门人卑微地弯下腰,盯着消失在黑暗里的半截袍角。
弥赛亚若无其事地兜了个圈,从另一个方向出来。刚才斗篷掉落只是个意外,只有那个醉汉不巧撞上枪口。
异界来客隐匿身形,在关门的一刻闪了进去,守门人毫无所觉地继续倚靠在门边。
贾妮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最近地账目,显得心不在焉。
厚重的羊绒毯掩盖了脚步声。
“你就是这里的管理人?”来者音色极佳,拉长了音调很像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人,贾妮趁着对方没发现,迅速调整坐姿,脸上挂起妩媚的笑容。
她已经不再是青春年华,笑起来显得有点恶心。
我见过她最美的时候,但也一样恶心,跟地狱里的魔鬼也没什么两样。仇人当面,半精灵反而平静下来,甚至有机会盯着她的脸发呆。
贾妮显然会错了意,身段柔软地缠过来,双手笼住半精灵的腰,就要抱着他吻下去。
做她这一行的,谈买卖有时候也得把自己卖了。有时候遇到大方的主顾,也许还能得到些额外的实惠。
半精灵立刻绷紧了腰,贾妮越是接近,他就越往后倒,最后几乎被贾妮压倒。斗篷落到沙发上,露出一张黑肤白发的脸。
一个黑暗精灵贵族,还是一个漂亮的雏。
贾妮露出暧昧的微笑,她见过这么多人,但是还没睡过一个卓尔。黑暗精灵一向女尊男卑,男性对女性天然有种顺从,不知道他的表现会怎样。
来这里的人一般是来谈生意的,贾妮暂时将它搁到一旁,有时候先来点什么亲密的事反而有助于生意,但也有些人不吃这一套,就看是哪一种人了。就算翻脸不认人,她也不算亏了。
女管事一边摸索着去解年轻卓尔的宝石扣子,一边不断轻啄着他的嘴唇,看着他手足无措地样子志得意满。贾妮几乎把卓尔整个上身都扒了个精光,厚重的上衣像花瓣一样散开,女管事爱不释手地在他黑玉般的肌肤上滑动。
卓尔脸色涨得通红,在黑色的皮肤下还不太明显。女管事双手滑到背后去,加大了挑拨的力度。卓尔双眼迷离,但还是咬着牙不出声。
女管事双手撑着沙发,居高临下地端详着卓尔,打心里感到满足。也许是壁炉和蜡烛太过昏暗,卓尔的轮廓隐约有些眼熟。
也许是我看错了,那小子早被她卖给了灵吸怪,现在说不定都躺在它的实验台上了。世上人这么多,总有几个相似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女管事想着,俯下身去,和年轻的卓尔继续厮混。不知不觉间,上下情势已经倒转。
卓尔似乎尝到甜头,不再抗拒亲近,反而主动抱住女管事。
这是要谈生意了。
贾妮一下警醒起来,支起耳朵准备好大干一场。
“贾妮管事,你还记得我吗?”卓尔轻轻在她耳边吐息,声音柔和地就像是三月的春风,对于情迷意乱的女管事不亚于晴天霹雳。
“你卖给灵吸怪的那个孩子,现在正在你身边呢。”
贾妮这才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一个逃脱樊笼的奴隶,一个和她有深仇大恨的奴隶。
现在房间里还只有他们两个,傻子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女管事仰面躺着,伸出一只手奋力往下申,沙发下有个暗格,那里放着她的钉头锤。
可惜半精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胸口,刺破心脏。女管事无力地挣扎了几分钟,眼里的神采暗淡下去,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奈哲尔失魂落魄地坐起来,衣襟大敞。
解决掉了当初的奴隶贩子,空虚感反而更严重地占领了心灵的一部分。
虐待也好,仇恨也好,都随着贾妮的死而画上了句号。以后的生活到底该何去何从,他还没有想好。
“看够了没有。”半精灵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喝道。
“我以为你会对付不了她,所以过来看看。”弥赛亚若解开隐形,面色如常地坐到对面小沙发上,圆桌上还有几块蛋糕和一壶热茶。
“没想到是这种对付吗?不,我现在还不需要这些东西。”奈哲尔把弥赛亚推过来的小蛋糕又推了回去,这种血流满地的凶杀现场,和弥赛亚谈笑风生已经是极限,至于吃蛋糕,还没有这么好的胃口。
弥赛亚深深看着半精灵,他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灵光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那种熟悉的慰藉又回来了。
这让他有种至宝回归的感觉。
女管事的尸体躺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奈哲尔扣好扣子,匆匆离开了现场。
只是一个不起眼地小卒子,失去一个,还会有其他替补。
作者有话要说:
内容也许有点让人不适
第17章 分道扬镳
奈哲尔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阳光,鲜花,天空从四周的淡蓝渐变为穹顶近乎纯白的颜色。久违的光热令他头晕目眩,他已经在地底待了太久,几乎忘了置身阳光下是什么滋味儿。
后背抵在坚实的树干上,粗糙的树干摩擦着皮肤。奈哲尔被绳子勒得生疼,他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想到绳子轻而易举地被他崩断,垂到脚下。
半精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四处打量,然后谨慎踏出第一步。
场景立刻改变了。奈哲尔立刻往后退,四周又开始走马灯一样变幻。有时有处黝黑的地窖,有时又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每一处各不相同,但都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奈哲尔认出了几个跟着贩子时经过的地点,还有一些,则完全没有见过。
半精灵在梦境里跳来跳去,期待看见更多的场景。
奈哲尔在一条小溪前驻足。
它顺着鹅卵石河床往下流去,通往一座幽深的密林,薄薄的雾霭,神秘又诱惑。
半精灵心里打了个突。就算是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但森林的魔力是如此强烈,在他觉醒灵能后,更能清晰地感应到某些存在对他的呼唤。
奈哲尔试探着沿小溪往里走,忐忑不安地期待着场景变幻,但森林还是巍然不动,静谧如常,和身体上的所有感官对应起来,毫无错乱。
半精灵站在森林外,伸手触碰那些散开的灰白雾气,感觉像是一扇大门在向他敞开。
山林里有一对男女,奈哲尔及时止步,脚下一根树枝发出响亮的咔擦声。半精灵吓了一跳,连忙放轻脚步。
奇怪的是,本该被惊动的男女毫无所觉,遥遥相对,沉溺在彼此的目光中。
仿佛他们只是一对幻影,存在于这片树林。或许曾经真的有那么一对恋人存在过,然后成为这片土地永恒的记忆。
时间很快转到傍晚,天光昏黄,染上一片橙红色调,杂糅着边际的天蓝和淡紫色。落日余晖透过树梢,斜照在两人身上,点亮了眼角眉梢。
奇异氛围在半精灵心头酝酿,苦涩甜蜜交织,和一种他也说不上来的绵长哀伤。
那不是我的。奈哲尔想着,陌生的感情沉甸甸压在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精灵坐在一块树根上,肩上落满树叶,静静看着林间空地上演的剧目。
“艾尔威,你真的要去……”披甲的女子拽住青年的手,碧绿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安德烈娅,如果再不阻止它的话,事情将无法挽回。你看哪,这些树。”奈哲尔和女子同时望向天空。
四野的树干上蒙着一层污秽的绿光,腐烂而蓬勃的生命力流淌在每一寸土地上,枝条疯了一样往上长,突出的肿瘤渗出黄绿的脓液。半精灵忙不迭跳起来,踩到厚软的落叶堆,像是踩到稀烂的腐肉。
“我明白了。”安德烈娅点点头,收起眼泪,目光坚毅,“如果你要去,我和你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艾尔威摇头,星夜一般的黑发随着动作起伏,“一对闪亮的星辰已经在你我之间升起,你没有必要上战场。”
安德烈娅握紧长剑,咬着嘴唇。
“艾尔威,到时候再来找你算账。”
“如果我能够身披荣耀而回的话。”艾尔威握住安德烈娅满是老茧的手,将她食指上的素色银戒指褪下,重新戴上金戒指,“如果平安归来,我会带着你回到我的国度,让你成为我的王后。而我们的孩子,是星辰子民中最优秀、最强健的那一对。”
“我很遗憾,无法现在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但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对着星辰起舞,说出婚姻的祈愿,同样会得到星后的祝福。”
“你等着。”女子轻吻了一下男子的面颊,头也不回地跑进树林。
艾尔威拨动琴弦,明丽的音色潺潺流出。安德烈娅换上一身鲜艳的蓝裙,金色腰带随步伐泛出璀璨的光泽,赤红的长发犹如一团跃动的火焰。
乐声犹如大海,犹如流动的熔岩。
安德烈娅婆娑起舞。
蓝色长裙像一面展开的旗帜,又像在浪尖飞舞的海鸟。象牙白的足尖点在草地上,绿草变作触手,扭曲地向衣裙缠绕。
安德烈娅轻盈地跳起,沐浴着星光和琴声起舞,绚烂的灵魂绽放在舞蹈中。
碧空如洗,闪耀的星辰汇聚于半空,银河横跨天穹。
琴声愈发高亢,在一声响亮的崩裂声后,艾尔威抛下七弦琴,以歌声为弦,加入到安德烈娅的舞蹈。指尖相触,呼吸相闻,朦胧的银辉笼罩在身,灵与肉的界限渐渐融化。
连溪水也不再喧嚣,半精灵如痴如醉地看着。
那些挥舞的暗影在明光下透明消逝,恋人们的身躯在他的视野里消逝无形,两颗星辰彼此缠绵和谐地旋转,大蓬逸散的星屑照亮了昏暗的山谷。
奈哲尔伸出手去,星尘在他指尖熄灭。
画面遽然破碎,连同深谷一起不见。
“你醒了。”半精灵恍惚了一阵,呆呆地凝视着帐篷顶端。
弥赛亚坐在帐篷前,漫不经心地用树枝拨动木炭,半张脸浸在昏红的火光中,几缕银发垂下来,挡住了面孔。半精灵依旧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眼神空茫无所依。
一支冰冷地手覆上额头,突如其来的低温让奈哲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有发烧。”
“在你眼里,我难道一直都在发烧吗?”奈哲尔忍不住反驳,隔着帐篷和弥赛亚大眼瞪小眼。
“在我眼里,不论是你还是其他,都是柔弱的生物。”
奈哲尔在帐篷里翻了个身,并不打算和弥赛亚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辩下去。梦境不仅没有让他好好休息,反而消耗了为数不多的精力。
半精灵在帐篷里发出细碎的窸窣声,反复翻动了几下,呼吸重新变得绵长。
异界来客换了个姿势,在篝火边一动不动。
清理出来的地板上,有一枚八芒星。
单薄的光雾被牵引到手心,勉强聚成一团模糊不清的云雾。弥赛亚试着加入魔力,银雾一下散开,溶进周遭的空气中。
弥赛亚有点小小的失落,目光从八芒星上移开。
“大人。”卓尔法师轻声唤道,“大人,请容许我向您辞行。”
他曾经考虑过跟着弥赛亚来到地面上生活,尤其是在失去蛛后眷顾,将要无依无靠流浪在地底时。幽暗地域熟悉而危险,而地面上,除了强光以外,一切都是未知。
毫无疑问,卓尔的天性占据了上风,他们放弃了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
弥赛亚抬眼望向卓尔法师。
在倒塌的石柱后,一队卓尔小心地隐藏进更深的黑暗,攀墙蜥背上整齐地摆放着行装。卓尔们不敢直视弥赛亚,只将期冀的目光放到纳芬身上。
纳芬紧张地等着弥赛亚最后的判决。
弥赛亚陷入沉吟。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就这样放掉这些好用的助手,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法师的苦衷。
当最初进入地底的精灵完全消失,而他们的后代迫于生计,向蜘蛛女神发誓皈依的那一刻起,诅咒就降临在了卓尔头上。星辰之下的子民肌肤变得黝黑,纯善的心灵被扭曲成残酷,口中吐出的不再是诗歌和音乐,而是致命的毒牙。
地底的幽暗深刻地浸入了每一个卓尔的身心,让他们再也无法正常回归到地面之上。法师在去与不去之间挣扎,最终放弃了那个诱人的念头,
弥赛亚最终点了点头。
纳芬拔腿就走,领着队伍悄声绕过帐篷,沿一条小路消失在尽头。
也许以后过得艰难,也许会遭到蛛后的追杀,纳芬并不后悔。自己做下的决定,那就要持之以恒地贯彻下去。尝过自由的滋味后,没人想再回到女祭司身边去。
弥赛亚站起来,视线越过黑暗。
疲惫的旅人还酣睡未醒,一排闪烁荧光的提灯悄然亮起,越过滴水的溶洞,走上悬空的石桥,隐没在不可知的尽头。
世上万物不过是无数相遇和分离。
卓尔和弥赛亚的相遇已然结束,纳芬将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在之后的某一年,已然成熟的弥赛亚再度探访地底,会发现他们建立了一个全新的卓尔城市,也许在分别不久,地底不声不响地多了一堆枯骨。
起码在这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
弥赛亚忽然泛起难言的情绪,区别于狂躁的灵魂,只是淡淡笼罩在心头,如同一层难以挥散的薄雾。
半精灵一直沉睡到长夜尽头,朦胧中似乎觉得有熹微的晨光透过帐篷。
奈哲尔翻身坐起,半个身子探出帐篷。
火堆已经熄灭,灰烬里还埋着温热的食物。废墟营地的其他人都忙着收拾行装,装上货物,开始新的一天。各种声音喧嚣地挤入耳朵,冷寂的废墟一度因这些人而热闹起来。
10/28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