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时间自建、违建、乱建遍地开花,市场操作各种公然违法违规,导致政府不得不强势叫停了交易,规定房子只租不卖。
在这个小城市的房价火山喷发之前,没有任何人和机构料到之后会是这种结果,所以楼市的冷热是一个很难预测的玄学问题。
杨桢现在要还贷,帮不上权微什么忙,因此乐于见权微积极买房。
杨桢答应着出门之后,权微又眯了一会儿,闲不住地拿出手机看了看中介app上的收藏数量,又用计算器算了算,以平均1年为一个楼市的低谷期的话,他大概需要备多少钱来还月供。
然后得出来的数字告诉他,秦如许住的那套还是得卖了才扛得住,权微将手机往旁边一扔,翻了身开始考虑,他要不要降个价?
不同于他的未雨绸缪,在同行中,郑飞和他的“一屋不扫”群正在乐此不彼地卖小换大,他们想的是这批刚上楼市这趟车的年轻人,三五年之后就会因为结婚生子而面临更换N+1户型的困境,所以二三居室的市场会继续谱写上涨的传奇。
而更有实力和人脉的大炒家比如周艾国,则是频频出场饭局,跟他的开发商、银行高管乃至为官的朋友们喝喝茶聊聊天,掌握一手的政策风向。
然后他聊完之后的举动就是,指使周驰满城跑那种带小户型酒店式公寓的楼盘,这一类房子不限购不限贷,使用年限从40~50年不等,如果租售比乘以年限接近1的话,那么买来投资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
杨桢来到公司之后,接到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汪星人发来的。
汪星人:杨神,房子的事我问过我哥了,他说可以,但是有个条件,我真是难以启齿,心怀鬼胎的眼神.jpg
杨桢心想不愧是物以类聚,这姑娘跟小黄一样风风火火,但这个所谓的“难以启齿的条件”还得问一嘴她才肯透露,于是杨桢捧场地输入道:很多房东都会自己的要求,没事,你说吧,再过分我们都还是朋友。
汪星人:哈哈哈我没有笑.jpg,爱护室内设施、保持干净的这些我就不转述了,我哥说,他要是出差的话,你那个要租房子的小哥……得帮他养几天狗orz
这要求看着似乎比上次那个让给她家老爷子开门的女士更严苛,杨桢虽然没养过,但在路上看到过不少被打扮的像小孩似的宠物狗,感觉养起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他没法替钟海涵做决定,只好跟汪星人说:我问问他,再来跟你说可以吗?
汪星人觉得他哥简直就是在刁难人,昨天在展会上她给杨桢弄发型的时候,为了更全面的向她大哥介绍租客的情况,她让杨桢从钟海涵的朋友圈里存了几张狗狗的图给她。
她大哥名下空房子倒是多,就是根本不差钱,刚开始一听觉得她在胡闹,可等汪星人发了宠物照以后,那边忽然又松了口。
汪星人的大哥养了4条狗,平时他不在家,狗就交给保姆,但保姆有点怕狗,跟狗处不来,送到宠物商店去那4个恋家的小狗贼又死活不配合,每次给他拉出一头汗不说,时不时还会勒伤到狗的咽喉。
至于他的妹妹就更靠不住了,嫌他的狗4只里面有3只都太丑,丑拒的不知道有多坚决。
汪家大哥是看见钟海涵的两条狗都养得油光水滑,才临时起了这个念头,要是租客答应,那他不在的时候他的狗应该能得到好的照顾,要是对方不答应也好,省得他妹妹天天念,说他小气。
汪星人心想她要是租客她就不租,可她跟杨桢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真是王八看绿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收到杨桢消息的时候,钟海涵那儿才夜里不到11点,他还没睡,并且一听更兴致勃勃了。
钟海涵:让我帮忙养狗,什么狗啊?藏獒那种巨型犬我可养不动。
杨桢在他和汪星人之间当传话筒,很快向他转发了一张汪星人大哥家狗的全家福照片,钟海涵一点开就妥协了,因为那群狗里有只威风八面的杜宾。
这种智慧与高贵并存的狗他一直都想养,跑起来就像一阵风,但因为攻击力高风险不可控,他还没开始自己赚钱,非常忧伤地养不起。
现在一个机会近距离接触的摆在眼前,狗奴钟海涵连房子都不想看了,捡到便宜一样答应了。
后来钟海涵回国以后,因为临时宠物保姆当得优秀,房东不仅把租金退给他了,并且连他那两条狗的口粮都包了。再到后来钟海涵毕业回国,觉得这套房子住着舒服,回头找杨桢在达观园买了一套,服务的走向诡异而充满惊喜,就都是后话了。
租单暂时看来是解决了,可杨女士那套房子就没这么顺利了。
下班之前杨桢又替房东约了一次客户,那对夫妻还是说没空,忙碌的推辞杨桢已经听了好几遍,让人感觉诚意欠奉,杨桢再三追问,才得知买家的资金出了问题。
“小杨,我们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8月份我一个兄弟问我拿了50万去放贷,我们关系很铁,我跟我媳妇都信得过他,我没问利息,他肯定按市场还往上了给我加,这没得怀疑。”
“给他之前我就说了年底可能要买房,他说12月怎么都能给我,保管没问题。可坏就坏在出了个整治信用贷的政策,他给我看了他们内部的数据,坏账率有7成多,又都是小几千小几千那么借出去了,雇人到处去要也不现实,他们现在没什么钱,但50万还是有的,就是他们公司的资金被整顿给暂时查封了,一解冻就能还给我。”
“小杨你能不能给姐说说好话,让她再给我们一段时间?”
杨桢简直不知道是该夸他仗义还是说他糊涂:“房东那边要的是治病的钱,签合同之前就说了很急,我说再多好话别人等着用钱也没法往后推啊,我试试,您这边也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考虑一下第三方垫资,可以吗?”
买家说得诚意满满,但就是因为不想垫资才支支吾吾了这么久,本来那房子就不便宜,等待的这阵子回去查市场,又发现房价似乎有转凉的迹象,再等等对他们有利无害。至于房东的家庭情况,他们除了偶尔愧疚,也没有更多的压力了。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杨。”
杨桢给杨女士发了微信,向她说明来龙去脉,不巧杨女士心情本来就不好,闻讯连杨桢都一起怪上了,她指责道:“钱不够的买家你找给我干什么?你们中介连这个关都把不好,还让我怎么相信你们能办好其他的事啊?”
买家的资金到没到位一直都是个疑难杂症,公民个人的财产他们是无权查证的,除了基于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口头询问,中介也没法再进一步了,杨桢不能做过多的反驳,只好替那对不靠谱的买家承受怒气。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您什么时候方便,我约上买家夫妇到医院附近去跟您谈一谈好吗?”
杨女士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过了会儿杨桢才在微信上收到她的回复。
这个时候,杨桢的这个买家还是相信兄弟很快就能将钱还给他,但在他们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小贷事件正在滚雪球似的继续恶化,收不回来钱的放贷平台不肯坐以待毙,开始走上了非暴力但也只是之前手段稍加伪装的催债对策。
电话催收仍然是起步手段,但不走以前的轰炸模式,四五天之内借款人还是不为所动,额度小的就直接上征信黑名单,让这人借钱成性的人慢慢失去这种他们已然十分依赖,但却并不属于他们的收入来源。
额度较大的就找人24小时盯梢,挨个问候他的亲戚朋友,让他在还钱之前,哪儿也去不了。
更狠的如果欠的是信用卡,几次催问之后还是装聋作哑,够了数额就直接让警察以诈骗罪直接抓走。
因此前阵子拉帮结党说要拒不还债的老赖们,这阵子几乎都失去了音讯,有的跑路了、有的被限制了、有的被教训了,还有的看实在躲不掉,要么跳楼、要么找豪车碰瓷,再要么就是喝了安眠药。
全国各地因为天灾人祸的事故频频,这种由借贷引发的惨剧有的报道了,也有的没报,不过涉及的数量和省份也足以引起重视了。
为此地方的社会频道策划了一期名叫“你所不知道的信用贷”栏目来警示广大市民远离小贷,节目里邀请了3名受害人来讲述他们的故事,其中2位带着面具,还有一个高位截瘫也没用化名的年轻人,笑对着镜头跟大家打了招呼。
“大家好,我是王小川。”
第146章
屏幕上的王小川剃着平头,皮肤透着一股少见光的苍白,因为长期吃药的关系,他脸上有很多色素斑,表情也没有见到大场面的局促和不安,反而平静而麻木。
他坐在轮椅上,毯子从脚一直盖到肩膀,遮去了他那具扭曲而萎缩的躯体。
王小川有副适合娓娓道来的好嗓音,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动听,他说:“我今年27岁,但5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不失为一个具有冲击力的开场白,镜头见缝插针地切到观众席,摄下了人们脸上的哗然和错愕。
主持人机智地说:“我们小川不愧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说话就是有意思,你让我想起了一句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来,我们继续今天的正题,小川你介意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经历吗?”
王小川都来了,自然就是不介意,他对主持人笑了笑,对方会意后再次将麦克风放到了他的嘴边。
“5年前,我还是一名在校大学生,学校还不错,我没有瘫痪,站起来有1米78,在班级里当个小干部,喜欢组织活动、吃饭喝酒还有泡妞,当年班主任夸我有前途,那时候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我都没有前途那谁会有?”
“可我就是没有。”
说到这里,他脸上才产生了一丝波动,王小川垂下眼帘咬住了下唇,眼皮再抬起的时候,神色里终于迸出了一些痛苦。
“我……接触了网络赌球,瘾越赌越大,整个人都走火入魔了,开始是将自己所有的生活费拿去赌,后来是编借口问父母要钱赌、问同学借钱赌,后来借无可借,开始借校园贷。”
“我是2011年上的大三,那时候大家还在用黑莓和索尼爱立信的全键盘手机,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有花呗白条、要钱进、1秒贷等各种各样不需要门槛的贷款方式,我当时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学校电线杆子和告示栏里贴了撕、撕了贴的校园贷小广告纸,那是我这辈子打过的,最后悔的一个电话。”
主持人:“你那次打电话,问校园贷机构借了多少钱?”
王小川:“2500块。”
主持人天真地说:“那还好,不算多,那后来你需要还多少?”
王小川:“26万。”
剪辑将这个数字着重播放了3遍,主持人震惊地说:“从2500到26万,我的天,这中间用了多长时间?你是还了又借了数额更大的钱,还是就以这2500块钱为本金利滚利,直接滚到了26万?”
王小川:“差不多11个月,没有还,后来还有再借。”
这听起来就像是活该了,主持人用一脸“你怎么这么糊涂”的表情说:“我们先不谈论这个校园贷他们合不合法,就说这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还呢?”
王小川:“我是想还的,那是我第一次欠社会人士的钱,你跟他们接触就能感觉到,他们跟学生完全不一样,欠同学的钱顶多是骂几句、不跟我来往,但放贷那些人却是真的敢对我干什么,我是真的害怕,但因为该伤的人都伤过了,父母也对我失望透了,所以没凑到几个钱。”
“我也去发过传单、做过家教,但赌徒跟正常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赌徒手里哪怕只有一分钱,他都会拿去赌博,因为他永远都在做同一个白日梦,下一把就是翻身的机会。所以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那会儿是大夏天,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就……”
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闭上眼睛露出了一个苦笑:“就从路边上一个老乞丐的碗里抓了一把零钱。”
观众席上霎时议论纷纷,谴责他的为人。
王小川没受影响,继续说:“我那把钱吃了顿饭,还剩下几块全买了冻成块的矿泉水,放在洗脸盆里泡着,然后用那个凉水洗头,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吃饭,因为没钱吃饭,把自己弄成了重感冒,靠着这个感冒,好歹了打动了我一个以前关系特好的哥们儿,不过他一分钱都没给我,他带我去了校医院。”
“我当时在医务室打点滴,心里可恨他了,骂他是狗拿耗子,我不想透露他的信息,就叫他小郑吧。如果他能看到这个节目,他一定知道我在叫他。”
他不想透露杨桢的私人信息,就临场胡诌了一个称呼,杨桢前后鼻音不分,“郑”跟“桢”他听来差别不大。
“校园贷的人来找我,我做好了要杀要剐随便的心理准备,可他们很好说话,答应再给我一段时间。可只要赌瘾没戒,过几段时间我都不会有钱,就这样3个月以后,我旧债没还,又借了一个2000和3500的新债,这时利滚利上了万,我根本就还不起了。”
“这时候他们就向我抛诱饵,让我加入他们,替他们在学生之中发展借款人,发展3个人进来,我就不用还钱了。”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我说我的同学又不缺钱,平白无故地谁会来借钱,然后我才发现,这些放贷的跟我赌球那个网站是一伙的,他们先通过赌博网站坐庄,先赚一笔利润,再通过放贷把人榨干。我那时脑子不太清醒,不清不楚地答应了,然后将小郑,也就是我最好的兄弟给害了。”
“我引诱他来参赌,但是不说那是赌博,只告诉他这跟体育彩票一样,是一种合法的赌球方式。那个网站把负面消息打理得很干净,小郑什么也搜不出来,他也是足球迷,我就带他赌了一盘,他100%的赢了,然后就进来了。”
“他变成了之前的我,而我因为心里已经有了还债的压力,后面2个人迟迟钓不到,看他那个起来就往电脑前面蹲,越来越宅、精神越来越差的样子,忽然又觉得赌球没什么意思了,我很后悔、很想上岸,也想拉着他一起。”
“我向他摊牌,被他打了一顿,他还赌,我就打他,我们冷战、挣扎、相互监督,向研究生师兄借西装,每天揣着食堂的馒头出去找工作,不让自己停下来。可校园贷那伙人看我们不肯当乖乖地肥羊了,嘴脸一变很急迫地让我们还钱,那阵子过得猪狗不如,我不知道小郑有没有想过用死亡来解脱,但我受够了,所以我从上班那栋大楼的屋顶上跳下去了,现在终身瘫痪,是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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