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是吧,没关系,多接触几下就习惯了。
一种泛着点甜气、有点温热又有点硬的东西忽然就压在了嘴唇上,杨桢下意识抿紧了唇,然后听见权微在耳根子旁边说:“张嘴,超好吃的爆米花,不甜不要钱。”
第73章
杨桢心慌意乱哪还管得了什么味道,只想赶紧叼走了息事宁人。
其实根本没人看他俩,让他紧张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面镜子。
要是他对权微没意思,从那天晚饭以后房东很多的言行举止都可以说成是骚扰,可惜两人是王八看绿豆,虽然对眼的速度有些愁人,但对于种种试探和轻微的越界都是欲拒还迎的态度。
仓促间杨桢用舌头一卷,目标只是那粒爆米花,就是他没料到权微的手指捏得那么靠前,杨桢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舔到了对方的指腹和指甲盖。
平时因为触摸和出汗,人的体表带着微微的咸度,可是权微的手在桶里搅合了半天,糊了一层烤玉米的甜味。外面售卖的爆米花甜度都高,口感应该说十分霸道,可杨桢的味蕾却神奇地压制了最突出的甜味,从其中剥离出了权微指尖的触感。
有一点点凉,指甲短而不扎人,刮过舌苔的瞬间让他觉得羞耻。
权微却是跟他截然不同的感觉,对方的舌头湿滑、唇瓣暖软,因为部位过于私密,无端让权微意会出了一种类似于情色的意味,这种想法让他的手瞬间重若千钧,意识里有种贴上去容易下来难的兴奋,指尖不自觉地在杨桢唇上摩尼了一下。
杨桢的手在裤子上无措地搓了一把,然后他瞬间偏过头,握住权微的手腕将它塞回了那个金黄色的纸桶里。
甜甜甜,给你钱!拜托身旁的朋友大发慈悲,不要再动手动脚了!
“看……电影吧,”杨桢被刺激得都有点结巴了,手指松开又立刻收拢,在桶里抓了一大把让他这老心脏跳得没个轻重的爆米花,“要吃我自己拿。”
权微遭拒后陷入了一种透支的安分,按在桶里的指尖相互捻来捻去,他有点想看看刚被舔过的手指,但又觉得这种行为十分变态,为了让手忙起来,他直接从片头吃到了结尾。
《重返年少时光》讲的是一个抛弃糟糠之妻的渣男一觉醒来,重新回到高中时代开始改邪归正的故事。
权微喜欢看纪录片或是那种不惊悚的悬疑片,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题材不是他的菜,他吃得认真、看得敷衍,虽然将头靠在杨桢肩膀上有点浪漫,但坚持一个多小时也会腰酸脖子痛,不过权微愣是没怎么动。
也正是因为这种姿势的死角,他错过了杨桢脸上所有的风云变幻。
说实话这个片子拍得不怎么样,悲得不够深刻、喜得又略为浮夸,不过对于杨桢来说,他的观感可能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重生是他独自背负、无人可说的秘密,杨桢从男主角宿醉后醒来,发现日历退回了14年前的震惊那里开始走神。
也许是为了制造出哭着笑的效果,银幕里的男主表现出来的震惊夸张而卖力,在座不少人发出了一种“快看,那里有个傻子”似的笑声,杨桢就在这么多人轻松的快乐里,无声地攒了满腔的悲凉。
这个男主比他幸运,重生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遇到的人也都是旧时的记忆,他甚至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章舒玉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身的债,一个冷漠的家庭,和一缕误入他乡的孤魂。
脑中闪过的片段如同走马灯,当杨桢快速回首来到这里之后的往事,他的血液凉透又沸腾,好人坏人的剪影忽而飘过又相继远去,纷纷扬扬最后只留下了一个瘦长却挺直的人形。
对于他在这个世界的立足,权微的每一次出现都至关重要,这个人也许是芸芸大众,但是对于他来说与众不同。
在电影的结局里,重回过去只是男主死前的一场梦。
那一瞬间杨桢心里产生了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和刺痛,如果来到这里也是章舒玉死前的一场癔症,那他是愿意梦醒了被埋入黄沙深处,还是永远沉溺在这个有着权微的梦里?
清场的灯光陡然亮起,观影的人们赶场似的起身离去,权微伸完懒腰,发现杨桢仍然坐得如同石雕。
这人魂不守舍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某一个座位,脸上有种沉重到几乎能将周边的空气化成结界的悲戚。
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权微忽然就有种杨桢离他千里万里的错觉,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抗拒这种想法,然后权微醍醐灌顶地意识到,他又是撩又是泡,心里还觉得贼稀罕这人,可事实上他并没有多了解杨桢。
这一刻杨桢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难过和沉默,权微根本毫无头绪,可他看见杨桢不开心,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顾虑。
在乎才会谨慎,克制方见情深。
一个特别会处理情绪的人忽然低落,那一定是遇到了束手无策的难题。
权微心疼之余又有点逆反,觉得杨桢既然不愿意跟他说,那就是不需要他来掺和。
别看权微平时什么难听的都敢说,但在爱情这条刚刚铺开的大道上,他也只是一个笨拙的新手,不够成熟、内心的戏也多,唯一可圈可点的只有喜欢的心态,还和少年的欢喜一样纯粹。
就权微在原地默不作声站着的这两分钟以内,工作人员以及拖着大号的垃圾袋进来清场了,哪怕他愿意给杨桢一片黯然销魂的净土,别人也会来捣乱,前后都是清净不了,那存在感不如给他自己刷。
不说就不说,他可以主动问,要是问了还不说,接下去怎么办……那就看当时自己的心情而定了。
“杨桢,”权微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把,然后放缓了语气说,“你是不是不舒服?”
杨桢打了个幅度很大的激灵,猛然从无法置信的震惊里找回了魂,他仰头盯着权微,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反复无常又贪得无厌的叛徒。
苦屿作为遥不可及的故乡,在电影结局触发的想象里被他亲手抛弃了,在死去和是续梦之间,杨桢几经摇摆,内心的天平逐渐往后者上缓缓倾倒。
可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呢?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是谁。
杨桢扯出一点笑意作为遮掩,捡起空塑料瓶站了起来:“有点,肚子不太舒服。”
肚子不舒服会产生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生无可恋吗?
权微心里存了点疑,但仍然对不适上了心,皱着眉毛说:“怎么个不舒服,疼还是胀气?要不要去医院?”
这也就是个解释反常的托词,杨桢连忙表示拒绝:“不用,我去趟厕所就好了,走吧。”
出了影厅杨桢直奔厕所,权微在过道的卡座上等他,杨桢在男厕的隔间里整理了一下情绪,脸色往常地出来了。
这时已经快10点半了,杨桢明天还要上班,加上刚刚那么失落的一出,权微也没有心思继续逛,直接取车回家了。
路上权微挑起了话题:“你肚子还疼不疼?”
杨桢偏头看他:“不疼,就是普通的人有三急,你别老问了,整得跟生病一样。”
关心你还不领情,权微转移话题道:“这个电影是不是无聊透顶?”
杨桢跟他体验不一样,犹豫了一刻,横下心说:“还好,我挺有感触的。”
电影的内容权微没认真看,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吃爆米花吃到舌头起泡:“什么感触?”
“重生,”杨桢不许自己移开视线,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看着权微说,“我摔到头、失了忆、性情大变,日子过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是不是有点像电影里那个男主角?”
“像个鬼,”权微觉得完全没法比,“你卖菜那会儿露八块腹肌了?做中介那些早操的时候举着喇叭喊谁谁谁我爱你了?还是跟你的室友强行卖腐,被个西瓜皮什么的飞出个嘴啃嘴了?电影里那男的重生就是来搞笑的,你别上赶着往谐星的热闹上凑了。”
杨桢跟他是没法好好聊天了,他一本正经在寻找机会挑明自己的身份,权微却胡说八道断他思路。
腹肌、喇叭示爱等都是电影里的情节,被权微往他的日常上一套,杨桢登时有了一种天雷滚滚、无法直视电影的感觉,他被雷得酥嫩且无奈,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他是来搞笑的,可我不是……
第74章
又是那种让人看不懂、假装轻松的笑容。
权微从后视镜上收回目光,继续开了几公里,反向盘猛地往右边一打,将车拐上了去江滩的匝道。
他一个要当杨桢爷们儿的人,跟这人讲个毛线的隐私。
杨桢每天坐地铁线来回,对于城路公路的走向没什么认识,他没有怀疑这不是回家的路,只是觉得车速很快,疾风从缝隙里彪进来,吹得他不得不闭上了窗户。
然而汽车停下的地方十分陌生,放眼望去全是绚烂的夜景照明,杨桢在照明的高点上看见了“青山外滩”的灯光logo。
权微抡着方向盘将车停进车位,拉起手刹招呼杨桢下车。
这人在商场取车的时候说是要回家,结果却开到这么个热闹到一看就像是要接着浪的地方,杨桢心里暗暗叫苦,他每天上班加班的时间12个小时根本打不住,加上刚刚那个主题扎心的电影,现在有点身心俱疲,只想回家躺平。
他赶了两步撵上权微,被江边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权微这时超出他两步,没看见杨桢这个被冻到的动作,他随便窜改城市地图地说:“路过这里,下来转转,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
原身的情况他不清楚,杨桢站在4月份以后的经历上来说:“没有。”
权微迈上台阶:“没有我给你当个导游,这儿夜景是全市最好的。”
好不好都已经来了,杨桢打起精神,陪他在小碎石走道上往前逛。
江滩是个旅游景点,夜深了仍然不改繁荣景象,烧烤的味道在空气里飘荡,偶尔有呐喊和惊呼声从灯光最明亮的那块地方传来,正好他们走的这条小道直指那里,杨桢不明所以地问道:“那边在干什么?这么……热闹。”
他为人比较厚道,用了个带有节日气氛的褒义词,但实际那边的动静唱歌不像唱歌、闹事不像闹事,也不知道是在作什么幺蛾子。
石子路不长,视野里亮度越来越强,喊声也随之增大,杨桢捂住耳朵都能听到有个男的扯着嗓子在喊慧慧你为什么不爱我,听起来像是个表达爱意的地方。
“在说心里话,”权微有点嫌弃地眯着眼睛科普,“这儿是个景点,以前叫石花台,石头开花的石花,清朝改成了实话台,说实话的实话,每天都很多人在这边鬼吼鬼叫。”
他话音刚落,刚叫着慧慧的男声又吼了一嗓子,“啊”了很长一串。
杨桢被吓了一跳,他性格安静,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声嘶力竭的爱意,但说不定这个男生正常状态下也是一个冷静的人,只是感情沸腾的水汽冲破了理智的壶盖而已。
他目前离这种失控的状态还有段距离,杨桢压抑住那点兔死狐悲的心酸,目光清亮地戏谑道:“你半夜忽然转到这里来,是不是也有什么心里话要说?”
权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没有,我的心里话基本都活不到过夜,这里比较适合那种什么都放在心里磨的人。”
杨桢心说是我,可嘴上没法承认。
这里虽然叫实话台,可是没有人会真的过来说实话,充其量只有求而不得、酸溜溜的小年轻会过来发泄,说的话不是爱谁就是谁不爱我,万变不离爱情这个宗旨。
他喜欢权微,权微又带他到这里来,承认自己有心事的话,就好像是在宣告他心里有人而不敢说似的。而且杨桢的心里话不止有感情问题,还有来历不明,两者都不好说,不可说。
杨桢不搭腔,脚步不停地上了实话台。
这是一块由巨大的天然石材拼凑成的平台,石头上有着像是沁纹或是等高线似的密集花纹,石头半面傍地半面临水,沿着水的一圈修着木质的防护栏杆,不少年轻人就在栏杆边上,偶尔冲着夜空挥舞和嘶喊,有人欢笑有人哭,脸上的甜蜜和伤心都浓得扎眼。
权微从旁边冒出来,没头没脑地催促说:“你快过去吼两嗓子,然后我们就走。”
“吼什么?”杨桢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在作答,说完又觉得逻辑不对,哭笑不得地问道,“不对,我为什么要过去吼?”
权微半侧着身体,忽然抬起左手,自下而上地用屈着的食指侧面在杨桢的下巴上蹭了一下:“因为你是个心里磨,演技很差那种。”
这个动作自然而亲昵,像只冰凉的羽毛一样从下巴上刮过,杨桢怔在原地,差点以为权微是知道了什么,十八般心思霎时如同滚滚红尘一样向他扑来。
在自己是一道霸占他人躯体魂魄的事上,杨桢确定自己掩饰得很好,脑缺血这个病症也恰到好处,以权微连玄幻小说和电视都不看的正常思维来看,他应该猜不到自己是个黄沙里来的古人。
那么权微能知道自己心里在磨什么呢?
实话台演变成的表白台无形中误导了杨桢的想法,他以为权微是窥破了自己的心思,知道了态度还能这么温和,也许是心智开明对gay一视同仁,又或许是……
杨桢浑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紧,险些被脑子里的假设电得眼前发光,他去看权微的眼睛,嗓音油然暗沉了两分:“我怎么了我?”
他心里兀自翻江倒海,但传达到脸上的却不足万分之一,在权微看来杨桢的变化也就是没笑了,要感应他这分秒之间的开窍根本不可能,因为连最先进的科学实验都做不到。
意念翻不动一张薄纸,也很难真的靠心有灵犀传达什么,如果想表达一件事,只有语言最为清晰明了。
权微心里的疙瘩还是看完电影之后的那一颗,他见杨桢反复装傻,牵着不走的样子让人来气,不过他不了解杨桢在愁什么,没轻没重没立场也不好教训他,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说话:“你又没跟我说,你怎么了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看完电影你就不对劲,问什么都说没事,没事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表情,你有事,只是不想跟我说而已。”
杨桢一听见“电影”两个字,就反应过来自己是想岔了,自作多情其实没什么,让人难过的往往只是发现了这件事,他在心里调侃了一下自己的想象力真是高明,同时又对权微递过来的台阶心动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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