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有挑事的嫌疑,而且带头的作用极其明显,其他人的不情愿逐渐堆在了脸面上。
其他人要是都不愿意跟老人合租,向权微投诉,到时候老人住不进来,他也许就不用打包铺盖了。
“不是你那间房子,”权微驳回说,“是我那间。”
李根生尴尬而仓促地完成了他的看房,纵然室内被还在居住的年轻人弄得有些乱糟糟,但家具齐全、采光也好,绝对不是800多块钱就能租到的房子,他不可能感觉不到年轻人的不乐意,但为了方便李渔治病也只能装瞎了。
天气预报没说有雨,然而从楼里出来却碰到了小雨,李渔乖得权微都讨厌不起来,主动问道:“大爷你去哪儿,我送你们。”
李根生脱了衣服裹住了孙女,憨厚地笑道:“不用不用,已经够麻烦你们了,孩子他爸过来接,马上就到了。”
权微:“那上车里等吧。”
李根生还要推脱,杨桢直接拉开了后座的门,十多分钟后一辆出租车慢慢地停过来,跟着李根生的电话也响了。
有个人从车头的方向绕过来,直奔站在车外接孩子的李根生而来。
“爸,你让让,我来,”这人说着就弯腰将上半身探进来,一边抱孩子一边抬头准备说谢谢。
然而前后车厢的三个大人一照面,各自都愣了一下。
李渔的爸爸,俨然就是杨桢跟吴杰打架那天,权微半夜打的去接他的时候滴到的那个,提前一公里结束计费的出租车司机。
世界真小,又或许是善有善报。
回去的路上,杨桢接到了秦如许的来电。
“杨桢,找你卖房子,降价的事我同意了,你约一下你那个买家,然后尽快给我一个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第79章
本来以为没戏的事忽然垂青,感觉有点像天上掉馅饼。
杨桢虽然好奇,但还没傻到去打听秦如许为什么变卦,他简洁地说了声“好,约好之后我立刻把时间地点用短信告诉你”,挂了电话后脸上的笑意一下就深了。
不过顾虑如影随形,杨桢之前跟周艾国表态坚持要维持原价,现在要是回过头去妥协,面子上好不好看先搁置不谈,问题是容易引起周艾国的警惕,对方很可能会追究忽然降价的原因,继而进一步地提出压价。
要是周艾国沉不住气来找他,这么降下去才不会顺理成章。
权微听见他说话就朝旁边瞥了一眼,这种句式权微平时听得多,闻言十分懂行地问道:“是不是客户?租还买卖的?”
杨桢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还是那个卖房的客户,秦女士。”
交易途中反悔的人多了去,权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那估计是跟王立谈崩了,不过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花过的时间和精力都没白费。”
杨桢点了下头,想起什么似的笑道:“这下真的是借你吉言、开业大吉了。”
权微立刻真把自己当成预言家了:“咱先不骄傲,等积累一段时间,我再祝你月入百万。”
杨桢笑得不行:“好,要是真实现了,好处咱们一人一半。”
“好,发财……牛皮吹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权微一改玩笑的态度,开始琢磨他感兴趣的事,“不过我没想到王立竟然没买,过了这么一阵子,那房子早就涨过2w了。”
“应该不是这2w块钱的事,”杨桢猜测说,“要是对价格有疑义,根本走不到见面签约这一步。”
权微用一脸“过来人”的嘴脸说:“难说,现在借贷、中介之类的机构都很贼,拿的都是空白合同,就是之前谈出一朵花来,最后看的还是下笔那瞬间填的数目,也许是你那个卖家临时又涨价了。”
杨桢的意见跟他相反:“不是,刚秦如许给我打电话,就是同意降价,让我把周艾国喊回去签约。”
权微听到降价就眼神一动,反应神速地说:“不要降价,你就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问他签不签。”
这么当中介是会被人打的,杨桢开玩笑地说:“然后他要是不签,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吗?”
“哪有那么多机会给他,他要是不签,”权微的司马昭之登时暴露,“你就带我去签降价的合同好了。”
杨桢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了神,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那就是权微虽然闲散,但仍然是个炒家。
他会在背后搞小动作,也会抓住机会跳坑,不一定全然光明磊落,但他自己一点都不心虚,杨桢欣赏这种底气。
要是有权微保底坐庄,那他对周艾国的态度就真能变成爱买不买了,杨桢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你这是拦路打劫啊?”
“是啊,”权微笑得有点纵容,“帮凶。”
杨桢一想还真是这样,有时看似很小的一件事,背后或许都有千丝万缕的分叉,促成结果的不是天意,而是局中人有意无意的选择。
周艾国正在通话,杨桢看了眼时间,准备等到下班时间再给他打过去。
在送杨桢回门店的路上途经了一个叫不出名的寺庙,权微受它提醒想起了章其的交代,于是对杨桢说:“三庆凤爪店那个右边眼珠子全是白色的老头,你还有印象没有?”
这老头当时吓了他一跳,杨桢不解地说:“有,怎么了?”
权微:“他以前是个相士,就是给人看相算命的,他让你有空上他家去一趟。”
杨桢虽然自己是穿来的,但算命的对他来说仍然还是街头巷尾糊弄人的假瞎子,就是真的有蓬莱高人,也不会叫他这种平头百姓遇到,他大概猜到是权微去找过老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老人家听了我的情况之后,有说我是妖魔鬼怪吗?”
“也许他心里说了,但是没跟我说,”权微真不是嘲笑他,就是觉得有点乐,“就你还妖魔鬼怪,别拉低群体的惊悚系数了。”
杨桢从没想过摊牌之后会是这样,对灵异事件该有的敬畏或对神经病人该有的忌惮权微一概没有,不仅没有他还老瞧不起自己,他啼笑皆非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幸运,找对了坦白的人,对他十分一视同仁。
今天杨桢没有早退,他要为秦如许的单子做好准备,权微见他不回家吃饭,一个人连洗菜的欲望都没有,就到海内菜市场蹭饭去了。
权诗诗难得逮到他,立刻将家里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拧上了台面。
不过百战百殆的她已经学乖了,不会再那么按着鸡头喝水一样生硬地要求儿子去相亲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们愁婚父母也是进化阶级。
权诗诗给权微舀了三精肉丸子,不怀好意地说:“小脸啊,一会儿吃完饭,你把仓库里那箱倭瓜送到你石阿姨家里去,她白天就要,我给忘了。”
平时只要权微过来,跑腿搬货的杂活都是他干,而且这是权诗诗第一次套路他,权微没有防备,只有答应的份儿。
等他下楼以后,罗家仪一脸不赞成地说:“你小心他回来给你甩脸子。”
权诗诗死鸭子嘴硬:“我还没给他甩呢,老娘的脸是他的两个大!老罗我说你能不能着点急啊,你儿子老大不小了,一不丑二不穷的,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什么情况啊!”
罗家仪往茶壶里注了捧水,心平气和地说:“他不想找呗。”
权诗诗差点被他急死:“想,想个屁!我还不想长这么胖呢,那谁遂我的愿了吗?他要是到了40还不想找,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那我不知道,”罗家仪诚实地说,“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能知道我是什么心情。你看你自己,前两年还在得意,我儿子这么帅,倒贴的小姑娘肯定有一个排,去年是自己心里着急但是不敢催他,今年变本加厉,为了让他相亲连骗术都用上了,人都会变的,小微也一样。”
权诗诗将海绵摔进洗碗槽,无法反驳地回屋里生闷气去了。做这些的时候她也心虚,但这就是她们60年代的人爱护子女的方式,笨拙冲动而又自以为是。
权微将货框送到筒子楼的6楼,开门的不是石阿姨,而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性,边打量边细声细气地请他进门。石阿姨抄着毛线针后来居上,笑容满面地一边谢他,一边热情地给他介绍说那是她的侄姑娘,还要留他下来喝茶。
权微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这是一个伪装过的相亲会场,然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上火,而是他的爸妈还完全不知道杨桢已经有了新地位。
他没留下喝茶,他都有目标了哪还能跟别人随便喝茶,信口胡诌室友就在这楼下等他,好像室友吹两秒冷风能死一样坚决地走了。然后他前脚刚走,后脚石阿姨的投诉电话就打到了权诗诗那里,太后准备好了满腔的怒火,准备问问权微是不是想气死她。
然而她发火的对象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权诗诗在客厅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没见权微回来,打电话一问,别人比她横几倍,二话不说直接开车回去了。
“妈,你下次再这样,你的电话我就不接了。”
权诗诗拿他完全没辙,心里委屈得要命:“你以为我想这样啊,别人都在背后议论你是不是有问题,人言可畏你懂不懂,以后你想找都辟不清谣了。”
权微一听就想这谁啊,这么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笑着说:“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也许不是在造谣,我是真的有问题。”
权诗诗被他隔空吓得打了个嗝,语气反倒轻到像是怕刺激他了:“儿啊,你、你别吓你老娘。”
问题就像癌症,会越拖越严重,性向这一关迟早会来,不管以后权微带回家的是不是杨桢,起码这段时间里他喜欢的确实是男人,这就是他的现状,家里人也有义务知道。
先让权诗诗知道他喜欢男人,等她们震惊完了、否定过了、最后接受了,才是杨桢可以出场的时机,那种父母不同意还直接带着对象杀上门的人在权微看来就是傻逼。
他虽然心疼权诗诗今晚可能会失眠,但还是说:“我体检指标全部正常,没病没灾,你别怕,我就是发现我的性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正常是性向的男配女,不对劲的已经没剩下多少想象空间了,男男或女女。
孙少宁也是权诗诗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坏事传千里,权诗诗心里警铃大作,因为知道太多,瞬间脑补过头了:“啊?你是不是被少宁传染了啊?我就让你别跟他一起玩,你个狗日的就是不听,他还生着病呢,你不会、不会……我的妈,老罗!老罗救命啊……”
海内那边为了隐形的他闹得人仰马翻,杨桢这边一概不知,这会儿他刚接到周艾国日理万机回过来的电话。
周艾国:“小杨啊,不好意思我刚忙完,我看见你发的短信了,那房子的主人很珍惜她的房子,很坚持,我也一样,以后要是还是原来的情况你就不用来通知我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费心了。”
杨桢:“周先生是这样,和兴的中介为秦女士谈了个更高的价格,比挂牌价还高2w,买家还没最终点头,不过他们是刚需,年底结婚,需要婚房,他们已经约了三方面谈,我希望您还是考虑一下,当然说实话,我这也是为我自己争取最后一次。”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就是隐藏掉了时间线。
周艾国这次回答的语气有点慢,但态度还是一毛不拔:“我还是那句话。”
杨桢反正不愁卖,只是想为秦如许多争取一点的好意没达成,他也不至于失望,干脆地结束了通话:“好的,打扰了,以后有升值的房子我再向您推荐,再见。”
第80章
欲擒故纵的套路周艾国见得多了,杨桢算是很沉得住气了,隔了这么久才来拐弯抹角地催他。
人过于世故了确实难以吃亏,但有时难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周艾国自以为是地觉得杨桢一定还会再打过来,喝了杯养生茶准备睡了。
不料周驰今天喝得多,直接上周艾国这儿来了,他醉醺醺地开门进来,周艾国见他那个放浪形骸的样子就来气,本能一样开始训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整天游手好闲、到处瞎玩,你介绍来那个杨桢跟你一般年纪,人比你稳重不知道多少倍。”
周驰早就被嫌弃出了抗体,无所谓地说:“你这么欣赏小杨就多照顾下别人的生意,哦对,那房子你买了没?”
“没有,”周艾国皱了下眉,“户主那边不肯松口,我准备再磨一磨。”
周驰觉得他小题大做:“至于嘛老周,几万块钱你磨了快一个月,少给你姘头买个包就省出来的事。”
周艾国立刻就沉了脸,周驰很有经验地趁他开吼之前溜进了卫生间。
然而杨桢那边已经放弃了周艾国,诚意和斗志一样都是消耗品,只有简单的东西才能长久,他收拾好东西直接回了家,屋里没开灯也没人,权微并不在,杨桢打电话去问,那边响了会儿才接。
权微语气如常地说:“我在海内这边,今天不回去了,你把门锁了再睡。”
背景音里有女人在哭,加上地点又是在菜市场,不难猜出情绪失控的人是权诗诗,作为外人本来不该介入别人的家务事,但杨桢忍了忍还是关心,便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好,代我向叔叔和阿姨问好,很久没到那边去了,大伙都好吗?”
“跟你在这儿的时候差不多,老样子,”权微就是有这种迷之自信,一点对方的意思都没察觉到,就敢默认别人已经是他家的人了,他说,“过阵子带你回来玩。”
梁丕军那么一闹,杨桢走的时候在菜市场留下了一系列向古惑仔看起的传说,而且许诺给介绍人大姐的摊位承诺也没兑现,他回去绝对不会受欢迎,杨桢敬谢不敏地笑道:“别,我在那儿欠了一屁股人情债,你有空还是带我去别的地方玩吧。”
权微心说你以后总是要回来认……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罗家仪在客厅里叫他,权微这节骨眼不宜跟杨桢多说,就让他早点睡,自己转身回了客厅。
客厅里愁云惨淡,权诗诗满脸纵泪,看见他就捂住了嘴。
罗家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拧了瓶一斤装的牛栏山回来,没看见杯子,但撕碎的封口包装纸散在茶几上,瓶里已经空了一半,被他岔开两腿低着头提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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