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因为伤了脚,不方便走动,一个人窝在屋里啃肘子。
“小元公公!在屋里不?”
“在呢,进来吧。”
小房子是隔壁住着的小太监,负责打扫乾清宫,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用明黄色的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但大王知道,这么盖着的都是皇上御赐。
“什么呀?”
“恭喜小元公公了~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太监服,你和李总管一人一件呢!”
大王掀开,里面是一件红蓝相间的四趾蟒袍,齐肩圆领,大襟阔袖,袍长及足,胸口盘着一只四趾蟒,周身布满金银刺绣与彩线祥云。
在大宋,被皇上赐予这样的蟒袍便意味着位极人臣荣华富贵,迄今为止,只有李总管,内务府总管及朝堂上的两朝元老才有如此殊荣。
大王从肘子上撕扯下来一块肉,对着小房子道,“就放那吧,我吃完试试。”
“……”
大王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小房子一直以来就很讨好他,现在更是往前凑,“小元公公,你知不知道这蟒袍代表了什么啊?”
“什么啊?”大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一脸疑惑。
他在当兽王的时候被赵先傲惯坏了,赵先傲那会爱打扮他,虎衫虎鞋流水似的往猛虎阁里送,大王对衣服真的没有什么概念。
“哎呦,小元公公,元爷!说不定过些日子小的就要叫你元总管了!”
大王反应过来了,他笑了笑,“不能,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为什么啊?”
“皇上又不傻……”
他没有这个能力,赵先傲知道的。
转眼到了除夕夜,每年皇上都要让满朝文武带着家中正妻一起进宫过年,起初只是为了让后宫那些年纪尚小便离家入宫的妃嫔能有个机会见见父母双亲,到现在已经演变着了一种习俗。
赵先傲也挺喜欢这种场面的,热闹。
皇宫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大王在屋里待不住了,脚还没好利索便穿着他的新衣裳出来晃悠。
皇上在太和殿摆宴,御前的人都去忙活了,乾清宫空荡荡的,大王在乾清宫就能听到太和殿的乐声,他往那边瞅了一眼,想去凑热闹,又怕被李总管捉去干活,一时有些纠结。
想了想,大王去了清茶坊。
芙蓉领着两个宫女正在那忙,今天宴会上有好多不喝酒的夫人,茶都得从清茶坊出,见到大王,芙蓉忙里抽闲问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
“哎呀,待得没劲呗。”
太贱了。
芙蓉作势要打他,大王笑着避了过去,“我帮你,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你坐那看着点水,我领着她们俩去奉茶。”
自打惠心出宫,芙蓉的言行举止就和惠心姑姑愈发相似,人也愈发稳重干练。
大王坐在炭火前,烘了烘手,见水开了便取了下来,倒进一旁的茶壶里,又添了些水重新座在炉子上。
一会的功夫,芙蓉回来了,“太和殿都忙的乱套了,人怎么这么多,不过那几个舞姬真漂亮。”
大王听后更想去凑热闹了,他起身接过芙蓉手里的托盘,笑眯眯的说,“我去送吧~”
“……行吧,你小心点,脚还没好别摔着,这个是醒酒茶,一份给皇上,一份给端王,一份给付将军。”
皇上和端王大王熟,付将军他不认得,“谁是副将军?正将军呢?”
芙蓉无奈,“你还是给我吧。”
“别别别,我想去看看~”
“那,你把付将军这杯给王省……算了,到时候你问问李总管,他正好在皇上边上。”
大王点头,端着茶不紧不慢的往太和殿走。
芙蓉看着他这个速度,估摸着等到了太和殿茶都凉了……
不过,他穿着这身蟒袍,付将军和端王也不会为难他,皇上……就更不会了。
侍宴的宫女太监都是从太和殿侧门进,大王一进去就被满屋子的人惊着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皇上穿着一身红色的吉福坐在上位,左手边是嫔妃及官夫人,右手边是满朝文武,左侧每张桌子旁站着两个宫女,右侧则是宫中的太监,中间是二十几个舞姬,穿着绯色流仙裙,正伴着乐声翩翩起舞。
大王粗粗的数了一圈,感觉最起码得有三四百个人。
皇上真威风。
大王想着,慢吞吞的朝皇上走了过去,将醒酒茶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赵先傲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
“嘻嘻,凑热闹。”
赵先傲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奉完茶就过来朕身边,一会外头放焰火,那才热闹。”
“知道啦~”
大王起身一本正经的问李总管,“哪个是付将军?”
李总管嫉妒的看着他的蟒袍,“不告诉你。”
“我告诉皇上你欺负我。”
“你个小人。”
“老人家心眼大一点行不行。”
李总管对着皇上右手边努了努嘴,“第三桌,脸上有刀疤那个。”
大王挤了挤眼睛,端着茶走了下去。
付勇将军虽年事已高,但毕竟是随先皇征战沙场的人,随随便便往那一坐就颇有气势,旁边的小太监低着头不敢看他。
大王把茶放到桌子上。
付勇早就醉了,那还能尝的出来茶是冷是热,大口大口的往下吞,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大王看他喝的那么快,干脆站旁边等着,付勇喝完,他就拿了过来。
付勇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最后一杯是端王的,他坐在付勇后面。
一看到端王桌子上的东西,大王都想把自己啃剩下的肘子给他送来。
真惨,这种日子,他桌上都是素菜,绿的大王眼睛疼。
端王也以为自己已经惨到极致了,然而他接过茶饮了一口,脸变得和菜一样绿。
原来还能更惨……
端王放下茶杯,深吸了口气,转过头看大王,一眼就认出他是在议政厅和皇上“串通”在一起用椅子砸他的太监,端王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冷着脸道,“这茶,凉了。”
茶凉了得换杯热的,大王也不是不愿意给他换,可赵先傲刚说一会就要放焰火,让他一起去看的,于是他劝说着端王,“我脚崴了,走的慢,将就一下好不好……”
端王这一晚上一直在被侮辱,从席位,到酒菜,以及现在的将就,端王郁气攻心,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有几滴溅在了大王的脚面上。
大王怔住了。
虽然殿中大多数人都以喝的微醺,和身边的人聊得火热,但是端王吐血还是在一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一起,殿内的乐声也停了下来。
坐在正位的赵先傲也傻眼了,李总管比他先反映过来,“快传御医!”
这可是皇上的苦力,要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不得过劳而死。
“端王这是怎么了?”赵先傲被李总管拉了回来,连忙问道。
端王身体素质还行,吐了血明显舒服不少,“臣弟无碍,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一时饮酒过多……”
端王深吸了一口气,编不下去了,“臣弟出去醒醒酒就好,皇兄不必担忧。”
“那便去吧。”
端王离席后乐声再次响了起来,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王捏着托盘心虚的回到了赵先傲身旁,“我可能惹祸了……”
赵先傲笑着饮酒,说话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冒了出来,“你做什么壮举了?”
“他说茶凉了……我让他将就将就……”
难怪。
他这个弟弟向来心高气傲,面对他的所有折磨都能面不改色的忍下来,可一个太监让他将就,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你可真厉害,活生生的把人气吐血。”
大王撅起嘴,他还不乐意,“端王气性也太大了,吓着我了都,我还以为酒里有毒呢……”
赵先傲对此笑而不语。
到了时辰,李总管站到赵先傲右侧方,声音洪亮道,“新春佳节,普天同庆,诸位不必多礼,可移步倚梅园赏焰火赏寒梅。”
倚梅园在皇宫最左侧,是长安最大的梅园,每到冬季,各种梅花在寒雪中齐齐绽放,好似红云一片,与焰火在一起更是极美。
而这种绝佳景致对年老的官员没什么吸引力,只有些年轻的官员陪同赵先傲一起离席。
大王跟在赵先傲旁边,还在想端王吐血的事,忧心忡忡的样子让赵先傲看了不满,“想什么呢?”
“端王去哪了?他不会越想越生气死外面了吧。”
“这种日子,你能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吉祥话?”赵先傲说完笑了出来。
李总管一脸麻木的往旁边挪了两步,争取让自己听不到这两个人说话。
这个小元子和皇上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知道的越少,越好。
说吉祥话大王会呀,他把被自己气吐血的端王抛在一旁,笑眯眯的对赵先傲说吉祥话,“皇上长命百岁~”
赵先傲并不满意,板着脸纠正他,“万岁。”
“行行行,万岁……”
“你那是什么语气,你觉得朕不是万岁。”
大王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赵先傲忽然好奇起来,他扫了一眼越走越远的李总管,小声问,“你能活多少岁啊?”
这个大王并不是很清楚,但他肯定自己一定能比赵先傲活的久,“一万多点吧。”
“……”
赵先傲不得不说,他没有吐血,证明他还是有希望活到一万岁的。
第40章
时辰一到,倚梅园上空, 绚烂的焰火在夜色中绽放, 惹得众女眷连连惊呼, 借着焰火的光在倚梅园内游逛起来。
就算不喜欢, 皇上的场也要捧着。
“哇——”大王仰着头,清亮的黑眸中映着焰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大王扯了扯赵先傲的衣袖,“好神奇……”
赵先傲笑了, 侧首垂眸, “你本身,比这神奇。”
他的声音好似太和殿内低沉的弦音,缓缓流淌进大王的耳朵里, 大王浑身一颤,酥麻的感觉令他不适, 于是往旁边稍稍挪了一些。
“别,别这么说话, 怪别扭的。”
焰火短暂,空气中留下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寒风略过,眨眼间连这味道也跟着消散了, 只剩下幽雅的梅香。
很奇怪, 若是往年这个日子, 赵先傲片刻寂静也无法忍受,早就去和那些文官一起赏梅作诗了,可今年,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光是安安静静的站在这里,胸臆内满满涨涨的愉悦就让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是因为娇艳的梅花,纯净的雪光,皎洁的月色吗?
不是的。
只为那是贪生怕死的小老虎。
赵先傲发誓,贪生怕死在他心中绝对是一个褒义词,其释意为“在危急关头下头脑冷静清醒,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保护自己最珍贵的生命”。
想赵先傲也很后怕,当时自己若是毫不留情的一箭射死大王……
他身侧的大王没有染上他一丝一毫的诗情画意,也没有对往事的半点感慨,他闷头琢磨自己那点小心思。
大王犹豫着将怀里揣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直盯着他的赵先傲问。
已经看到了啊……
大王压下心底那点不好意思,双手捧着荷包,谄媚的笑着,呈给了赵先傲。
从赵先傲的角度看,他眼睛弯弯,虎牙尖尖,脸蛋圆圆,穿着华丽的红色蟒袍,手捧石榴红的荷包,真就像年画里送金银财宝的小福娃。
不会是银子吧?
这个想法刚在赵先傲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穷虎没钱的。
“什么啊?”
“给皇上的。”大王一把塞到他手里,“压岁钱,我听说你们人到了春节,年龄大的都要给年龄小的压岁钱。”
一听说真是银子,赵先傲下意识的把大王后面那句话给忽视了。
赵先傲颠了颠荷包,里面叮当直响,还挺沉的,感觉有十两之多,他不禁疑惑,大王的俸禄只有五两,还都给了他,这些都是哪来的,赵先傲便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大王低头看着自己还有血迹的脚尖,声音跟蚊子似的,“你,打开看看。”
赵先傲也是听话,让打开就打开了,他将荷包里面的“银子”倒到手心里,哑然失笑,“鹅卵石?”
是了,他手心里是十来颗圆润的白色鹅卵石。
大王又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昨天的话本里不是说,黑蛇化作人形后,可以把石头变成银子吗,这鹅卵石你留着,等,等我能变了,你拿来我给你变。”
说完,大王转头一瘸一拐的跑开了。
别看脚不好使,动作还真快。
赵先傲颠了两下鹅卵石,抿着唇收回了荷包里,小心翼翼的系上,这才扬声唤道,“李秋实。”
已经走出老远的李秋实喘着粗气跑了回来,“奴才在。”
赵先傲掩着唇轻咳两声,视线飘忽,“咳……私下里,给小元子一些赏银吧。”
各宫的太监宫女到了年根底下除了自己的俸禄外,还能得到一笔赏银,而御前的人除了大王,都悄悄地得了十五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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