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好看得简直过了头的女孩居然是个百合,伊文有些诧异,却还是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微笑着说道:“请问你是?”
——虽然他的心里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我是安渐离的未婚妻。”说出来的话也不出乎意料。
还不等说什么,对方已经对他笑了笑,说:“如果不嫌弃的话,别让我一个人待在走廊里?”
“是我疏忽。”伊文弯了弯嘴角,把门打开。
在走进客厅后,女孩将房中环顾一圈,虽然看上去就是出身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她对于这种平民至极的布置还是相当好奇的样子,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反倒看了眼身后正将房门关上的伊文一眼,夸奖道:“你的房间很干净。”
没有任何女孩子一个人进入陌生男性的家里的拘束不安和应有的戒备。
伊文笑了笑,没说话。
在满足完好奇心后,女孩还是重新看向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安渐离很爱你。”
“……我知道。”伊文沉默片刻,回答。
“他很失落,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家伙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见到伊文还是沉默不语,一副冷淡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自己到来的目的给说了出来。
安渐离已经渐渐长大,以至于他的家族已经无法容忍自己的继承人还是整日在外面跑来跑去,从来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也从来没有流传过关于他恋爱的消息。
唯一持续维持的日常生活,就是围着他的那个朋友打转。
“如果你再不谈婚论嫁的话,那就再也不要继承这个家族”,安家给予他们的继承人的压力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咄咄逼人。
“如果你再在外面流传些奇怪的消息,我们就只能把你那个朋友解决掉。”
直白地威胁,透露出他们已经知道了什么。
安渐离已经渐渐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他无法让伊文因为自己受伤,却又绝不愿意舍下伊文,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想要和面前的少女一起结成所谓的形式婚姻。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弯的,如果结合起来,不仅能够逃避家庭的压力,也能够尊重对方的意志,各自追寻幸福。
这算是什么?
伊文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在我临死之前就告诉我,自己要结婚了,现在才来说其实只是承受不住压力,想要用形式婚姻来摆脱自己家族的负担,找一个喜欢百合的女孩子,搞所谓的形式婚姻,然后再去追求所谓的真爱,以此来作为逃避的方式。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假如连这样的勇气和能力都没有,他也没必要再来了。”
他并不是能够容许那些种种没有确定的理由的人。说什么那些只是为了逃避的鬼话,如果只有这样才能给两人带来幸福的话,伊文还宁可舍弃掉这样的感情。
他对于安渐离的感情的确很认真,认真得是把这个当作终身大事一样思考。可是如果真的让自己的爱人去和别人形成形式婚姻,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想把它摆在哪里?不愿承认这样的感情,建设虚假的婚姻,所以接下来他们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就变成了那婚姻外见不得人的地下关系?
就算婚姻的另一方并不在意,伊文也毫无兴趣当这所谓的第三者,更毫无兴趣当他安少的地下情人。
因为伊文本身也很自私和利己,他不可能为了安渐离而生,也不可能为他而存在。对伊文而言,他回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切实感受过的世界,为了自己骄傲地活着。
女性看着他挑了挑眉,然后笑出来:“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也只有安渐离那种平时再聪明,涉及到感情就蠢得一塌糊涂的家伙,才能想出这种愚蠢的主意。”
“可是你还是答应他了,不是吗?”伊文反问她。
“因为在和他见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能够拿到好处啊?”女性看着他,狡黠地笑起来,“今早他直接给我们家族打电话,说要取消婚约。公然放我鸽子哎,超丢脸的,所以我也顺理成章地哭个不停,在亲朋好友的安慰下用‘我对婚姻已经产生阴影了’的理由,总算没人再逼我结婚了。”
伊文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安渐离居然真的冒着得罪两个家族的风险,取消了婚约。可是对方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消息,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消息。
看着他无表情的脸,女性认真地说:“嗯,我也早就料到了,那家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勇气?”伊文重复了一遍。
“让你痛苦的勇气。”少女看着他,平静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当初和他约定好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家伙必定不会遵守我们的条约。他那种眼神已经分明说明了一旦婚姻达成,他会有多痛苦,他是肯定会在结婚前逃跑的。”
她笑起来,“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跑得那么干脆利落。”
她看了看四周,说道,“我以为安渐离会跑到你家里来,他家里的人现在气他气得要命。”
伊文摇了摇头,说:“我没见到他。”
“这倒也是。”少女望了望窗外的落雪,“他现在肯定没有勇气来见你。”
他们之后便又闲扯了几句。在离开前,少女看着他,笑着说:“但是他总会来见你的,直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大雪铺天盖地地下,无尽洒落下来的大雪持续了很多天,虽然也有中断的时候,但不过是时断时续的阶段中的一节,停下来一段时间,下一次却又下得更加大,很快,整个城市就被埋在深深的雪堆中。
城市的交通勉强维持着不瘫痪的状态,但是孩子们却为了这场难得的大雪兴高采烈,伊文在自己的房间里,常常能够听到楼下的孩子们喊叫着玩耍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安渐离也是这样一起玩雪。但是不论自己捏了几个雪团,把他砸得有多惨,安渐离总是把雪球捏在手里,不敢去打他。
伊文吐槽他说这样没意思,说你平时揍人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吗?
那时候安渐离就会害羞而又难堪地移开眼睛,说:“因为、因为那不是伊文。”他鼓起勇气一样地说,“我怕你受伤。”
伊文楞了一下,露出个笑容来,雪地里少年的脸便显得更加红了。
安渐离对于他总是有许多妥协隐忍,底线一步步后退,就连用雪球砸他,都会担心他受伤。
——所以,对于伊文来说,对方也是很重要的人。
他们毕竟曾经有过漫长的情谊,这种感情,是伊文小时候便记到直到如今,以至于哪怕在那么多的世界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实际上也未曾忘记的。
他在各大媒体里接收到了关于这个城市的很多消息。
外界纷纷议论着那个正深陷于权力斗争中的家族,伊文冷淡地听着那个家族里的争权夺利,还有那个明明年轻却充满傲慢和仿佛不怕命的拼搏的继承人,一点点的,把权力从老不死们的手中给夺取过来。
——“但是他总会来见你的,直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伊文想起那日的女性所说过的话。
是吗?
他平静地想着。
但是曾经有一个时间点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迟到他已经死去。可偏偏他现在却又再次回返,回到了作为伊文的那个存在还没有死去的时候。
他仿佛自嘲般笑起来,看见新闻上面说,安家的大少爷安渐离已经执掌了家族的大权。
大概是不论怎么大的雪,都总有会停的时候,随着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逐渐停息,春天也渐渐归来。
“嗯,我知道……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就过去看你们。”伊文一边对着手机说道,一边在电脑上忙碌着自己的事。
他听见敲门的声音,往门口看了一眼,继续对电话说,“等会儿妈,我再给你打电话。”
便把电话断了,走到门前,懒得用猫眼去看,直接就把门给打开。
门外站着的人有着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他的面容看上去英俊桀骜,总是带着轻狂的笑容,此时此刻却显得忐忑不安。手里捧着一大束蓝色的花,正闭着眼睛,站在不断在那里深呼吸,一副紧张得要缺氧的样子。
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惊愕地发现伊文已经打开了门,正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
安渐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僵硬地叫道:“伊、伊文。”
伊文看着他,沉默。
安渐离犹豫片刻,却终于鼓起了勇气,说:“我……已经改变了,你……可以再重新收下我吗?”
他用着那样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伊文,认真地说:“我回来了。”
没有回答。
伊文以为安渐离会感到绝望的。但是对方回给他的,却依旧是坚定不移的眼神,明明看上去是如此恐惧难堪,但是此时此刻看着他的眼睛,却确凿无疑地说明了无论他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也始终不会改变自己的意志。
如果现在的行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的话,那他就会不断继续努力下去,直到再次能够得到面前人的爱为止。
可分明又是忐忑不安。
——真是个笨蛋。
伊文扬起嘴角,在安渐离不安注视的目光里,微笑着说。
“欢迎回来。”
☆、END1-后日谈
他的身上有来自格外遥远的地方的气息。
在忐忑不安地说出自己即将结婚的话时, 安渐离以为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他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桌子对面对方的身影, 静静地——甚至是近乎于绝望地, 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他始终在注视着那个人。
从小到大, 持久地注视着对方,带着满溢出来的幸福感和些许的酸楚, 注视着对方的身影。
我的竹马, 我最喜欢的人,我的伊文。
虽然说起来有点烂矫情,但是只要恋爱脑上头的时候, 就连曾经觉得再矫情的事情都变得甜蜜而且痛苦起来, 春天开放的第一朵花,衬衫上面最后一颗扣起的纽扣, 用耳机听到的任何一首歌,只要能够感觉到,就突然地觉得这一切全部都和你有关。
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当大家族里为所欲为的二世祖。
安家幼子的出身,已经足够他留下来为所欲为的本钱, 再加上虽然任性高傲,但是只要是父母吩咐下来的事情, 就能迅速地完成,还仗着自己长得可爱又是最小的孙子的原因,将家族里的长辈们哄得开开心心,到最后就连他的父母都拿他没有办法。
自然, 也就没有人敢得罪安渐离了。
就这么作为大魔王称霸了幼儿园,而后继续带着老子天下第一我最大的态度决定称霸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小学的安渐离,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许多崇拜的目光。
但是,他却在偶然中听到了几个自己已经自负被驯服的小弟的偷偷谈话。
“安渐离的确是很厉害啊,但是……家庭教育不就是……”
“伊文才是最厉害的吧……期中考试又是第一,而且体育也……之前不是拿奖……可惜家庭条件一般,不然早就……”
“但是其他班的那些……的不都喜欢……”
虽然不过是小学年纪,但在这个全市的二世祖们汇聚的学校里,习惯了充当背景板的孩子们却早已熟络了大人之间的法则。可是,明明就是这样在二世祖们面前赔着笑脸的孩子们,却在背后偷偷崇拜着另外一个和他们一样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
据说他长得很好看——男孩女孩都喜欢他,那些二世祖们也喜欢他。
据说他很温柔——和其他那些人一点都不一样。
据说他每年的学习成绩都是年级第一——对于孩子们来说这点超厉害的!
安少蹲在窗户下面咬牙切齿,完全没想到已经被他视为领地的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敢踩在自己头上的人物,他不由得生出幼狮被挑战到的危机心态,气鼓鼓地直接拉着大堆小弟向着对方的班级冲了过去——
中途还被小弟们劝说阻止了,但这只能充分地让安渐离意识到自己的小弟里有多少叛徒,立刻发了场大火,强迫他们冲了过去。
他身先士卒地冲在第一个,伴随着那个班级的学生惊慌的喊叫声,却在门口呆住了。
——就算不用其他人去说,从没见过那个人的他也能够认得出来。
被阳光洒下来的,坐在窗台边的位置上的侧脸被柔软的日光照耀,也就像是日光石一样迷人而璀璨。但是他的神情却显得那样柔和,只是静静地看着书页,从那种柔和中透出一种仿佛不近人情般的淡漠遥远来。
但是,对于当时只有不到小学文化的安少来说,呆滞的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得就像是故事书里的天使一样。
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骚动,那个孩子从埋首的书页上抬起头来,看着还拉着门栏,做出一副气势汹汹要冲进来的姿势的安渐离,有些疑惑的样子,却还是眨了眨眼睛——睫毛长得就像是女孩子——安渐离的内心对自己好得过头的视力发出悲叹——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又茫然的笑容。
然后安少有生之年第一次在众小弟的大喊大叫里,公然从“战场”上狼狈地逃跑了。
他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有生之年来第一次失眠的向来没心没肺的安少,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拿着棒棒糖偷偷去敲了对方教室的窗户,看着少年拉开窗,讨好一样地将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那个……我们能做朋友吗?”
他心里实在是忐忑不安,害怕对方的拒绝,却又带着些偏执倔强和不服输的执着想着,如果面前的少年拒绝的话,他就不停来找他,直到他最终成为自己的朋友为止。
可是少年只是用那双黑得让他的心颤抖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在安渐离越来越想落荒而逃,却还是咬着牙坚持望着他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啊。”他说,“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那是安少从有记忆以来听到过的最让他快乐的话。
“从今以后伊文就是我的朋友了。”安渐离对着小弟下令,“你们要好好对他,不准欺负他,谁欺负他我揍谁,如果看到有人欺负他,就告诉我……不,马上给我打回去。”
小弟呆呆地:“呃,安哥的朋友,我们怎么叫?”
安渐离呆了一下,然后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叫嫂子……不过不能在他面前叫。”
但那不过是孩子懵懂无知觉得父母之间婚姻关系就是世界上最重要最了不起的青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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