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大部分艺术专业需要面试吗？”
叶司屿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目光明亮，这几天和江措关系越来越亲密，也不躲闪了，江措再次开口给人解释：
“即兴评述就是面试的其中一项，考官会抛给你几个问题，或许有关实事、或许有关你个人，让你即兴回答，考察你的随机应变能力。”
叶司屿似懂非懂的点头：
“那一般考些什么呢？”
江措思忖片刻，在椅子上坐直身子，表情也严肃起来：
“叶司屿同学，请你说一说，对我国最近抵制A国影视输入这件事的看法。”
叶司屿还没听明白，就看到江措表情认真的像是真的在给他当考官，等了十几秒，叶司屿咬着嘴巴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江措换了一个形式：
“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家乡？”
叶司屿眨了眨眼：
“我的家乡，是一个小城市......”
江措无奈的盯着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男孩，叶司屿唔了半天，什么都没唔出来，眼中亮着的光渐渐变弱，目光又垂了下去，江措叹了口气：
“没有准备过的大部分人都答不上来，你问我，我给你做示范。”
或许是江措语气较之刚刚温柔许多，叶司屿放松了很多，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问题，他慢慢看向江措正等待他提问的目光，眼里带着好奇和跃跃欲试，这倒是江措从没见过的样子，他开始对叶司屿即将提出的问题感兴趣了。
叶司屿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他的问题：
“老师，说一下，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
话音刚落，叶司屿就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心脏几乎要蹦出喉咙，他真是太大胆了。
白炽灯光下的办公室被静谧笼罩，江措目光细密地包住正小心翼翼呼吸的叶司屿，他脸上带着复杂和兴味，刚刚小孩儿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承认，心跳是漏了一拍的，意外，也惊喜。
叶司屿像一只反复试探猎人底线的小兽，在自己夜以继日的纵容里日益大胆。明明自己还没站稳，已经跃跃欲试想要闯入森林。
江措故意沉默了很久，手指在桌面有节奏的敲着，终于，在敲到十三下的时候停下，声音里带着感慨，磁哑的声音像是故意搔刮着这一室的暧昧，缓缓道来：
“我啊。”
“我还没有谈过恋爱呢。”
“所以没办法形容了。”
江措目光幽深的盯着叶司屿，看到叶司屿表情染上惊讶，嘴巴缓缓张成一个O型，让江措清晰的看到他粉嫩的舌尖。
江措闭了闭眼，再睁开，认真的望向叶司屿：
“你想知道什么？”
叶司屿咬住自己的下唇，略带慌乱的看着老师，用力摇头：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的。”
江措轻笑一声，眼神细密的碾过叶司屿整张紧张的不行的脸蛋，站起身：
“有了我会跟你好好描述的。”
他走到叶司屿边上，身上带着清冽好闻的香气，低下身子，将人几乎框抱在自己怀里和办公桌之间，歪头看了看人憋的生红的眼角，勾唇笑了，薄薄的吐息打在叶司屿耳畔：
“明天好好回答。”
叶司屿定住一般不敢动，只能极小幅度的点头。
江措松开办公桌，离开办公室，留下叶司屿呆滞的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初恋啊？江措嘲讽地想，他这活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感情，不是不能，而是不想。感情这种东西，廉价又虚伪，几个承诺和誓言能代表什么？
他盯着熟悉的头像发来的消息，眼底闪过厌恶，江措从来不回，但也不会把她删了，他大概就想这么放着，永远提醒自己有这么件事，而这件事，随时随地，能恶心自己，能让自己生出恨意。
就这么折磨自己吧，也折磨她，他耗得起。
眼底闪过复杂，江措整理了下情绪，发了条消息到好友群里：
“就差临门一脚。”
江措发了消息到好友群里。不一会儿，陆陆续续的回复就来了。
“禽兽。”
“禽兽。”
“嫉妒！”
“我靠上面的队形呢.....我也嫉妒。”
“禽兽。”
……
这个群有个极其不要脸的名字“京影顶尖gay群”，其实就是平时和江措玩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有俩是京影的，还有几个是校外的朋友。
其中第一个说嫉妒的叫季陆，是他们院长的儿子，在摄影系读研，其实就是混日子，在大家插科打诨群聊后，江措突然收到他的私发消息。
“小见见整天跟我打听你的行踪。”
江措撇嘴：
“什么称呼，恶不恶心。”
宣子见是播音系大一的师弟，算是他们那届长得最好看的，刚来就被这几个不要脸的盯上了，他们打赌谁先拿下，这几个还没开始行动，那师弟就捂着屁股从江措床上下来了，并且食髓知味，被江措睡上了瘾，只要江措在京影，旁边必定有屁颠屁颠跟着的宣子见的身影。
“别给他说我在哪。”
“啧啧，知道了，不过你在姜师妹眼皮子底下睡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滚。”
被姜瑜发现的话？
既然做这件事有被姜瑜发现的风险，那就做的更彻底一点，好歹要值回以后姜瑜用这件事敲诈他的本。
江措这么想着，推开教室的门，吵吵闹闹的教室在他进去后很快安静了，陈叙洋跑上来要开投影，江措制止了：
“今天用不到电脑。”
他略略看了眼教室，几个趴桌上睡觉的，几个往嘴里塞豆浆油条的，还有俩无视他继续扯皮的，好，那就先抽你们回答了，江措心想。
目光转移到第二组第三排，叶司屿正和他的小个子同桌对视，俩小孩儿笑的跟傻子似的，那同桌笑得小黑皮都皱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叶司屿也好不到哪里去，满脸通红，脸颊上两道浅浅的猫纹，笑到最后把脑袋埋在胳膊里发抖……
“储天明。”
小黑皮同桌眼底的笑意还没散去呢，就一脸迷茫的被江措喊了起来，江老师表情凉凉的，用审视而严厉的眼神盯着他，小黑皮心中发寒，最后一点笑意也在江措的目光里蒸发散去。
“你站上来。”
江措从讲台腾开一个位置，储天明忐忑不安的走上讲台，虚虚的望着满教室看热闹的同学。江措从第一排学生那儿拿了张板凳坐下，看着讲台上的小黑皮道：
“今天咱们上即兴评述，昨天准备了一些问题，储天明你第一个回答。”
储天明愣愣的看向江措，点了点头。
江措拿了IPAD，打开备忘录，把那些问题从上往下看，视线落在第九个问题上：
“请你谈一下金基德《空房间》里蒙太奇的使用和分类。”
……
班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其他同学也在听着江措的提问，本以为就和以前一样说一下对逃逸出租车司机、或者对性侵女学生的老师的看法，这些回答他们都背过，谁知道江老师一上来问个他们都不知道的问题。
金基德？空房间？什么跟什么？
江措耐心的等了靠近半分钟，储天明尴尬的站在讲台上张着嘴张了半分钟，江措低头翻IPAD，开口：
“没看过？下去吧，下一个，马清上来。”
至此，班里讲话的、吃东西的都没有了，大家都能感觉到江老师今天是有备而来，而且看样子是准备好好整他们一顿，全都默契的噤声了，吊着神经紧张的等着被叫到名字。
马清攥着衣角，深吸一口气，等着江老师给他一个让他回答不上来只能站在讲台上丢人的问题，只听江措道：
“谈一下你对A艺大，教授性侵女同学的看法。”
嘎？
全班人包括马清都目瞪口呆的盯着江措，两道题，难度差距这么大？
江措抬头，用眼神询问马清，不会？
马清立刻提起神，巴拉巴拉就把背好的答案说了出来。江措点头：
“下去吧，下一个。”
第一节课上来十三个学生，几乎每个同学的问题都和以前背过的大差不差，江措再给指点一下就成，除了储天明。
“好了，这节课就到这里，下节课剩下的同学好好准备。”
离开之前，江措淡淡扫了一眼储天明，小黑皮心里一紧，怎么感觉老师在针对自己？
第二节课，江措站在讲台上道：
“上节课问的基本和实事有关，这节课的问题讲一讲关于你个人。”
其他没回答的同学都松了一口气，关于个人的问题比实事好答很多，无非是家乡、你喜欢的导演、作家等等一系列。
第一个上来的是陈叙洋，班里挺多女孩子暗恋这个课代表，高高帅帅的，而且成绩还不错，挺听话，江措能看出来。
“陈叙洋，来说一下你的女朋友。”
像陈叙洋这样的，不太可能没有女朋友。
果然，江措话音刚落，班里大部分男生都开始“哦～”的起哄。陈叙洋站在讲台上低了头，害羞的摸了摸鼻子。
班里女生的兴趣明显比刚刚要高昂了，所以说，调起学生的上课兴趣，还是要剑走偏锋啊。
江措揶揄的看着课代表：
“来，说一下。”
陈叙洋咳了两声，抬起头，也不害羞了，班里大部分男生都一脸贱贱的盯着他。
“我女朋友，是学舞蹈的，长得很漂亮，然后身材也不错，哎大家都见过的。”
接着下面又开始起哄：
“见～过～”
陈叙洋接着说：
“她很活泼，也很友善，然后呢，是她倒追我的。”
“哦～～～”
班里咬牙切齿声和起哄声到达了一个高度，几乎所有男生眼神里都带着“你被倒追你了不起啊”的眼神盯着陈叙洋。
陈叙洋看了看江措，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可以下去了，江措笑，抬了抬下巴：
“下去吧。”
江措想，少年人的荷尔蒙，其实还是挺迷人，挺让人向往的。当然江措对陈叙洋是没有任何想法，他不太喜欢运动系的，运动完一身臭汗，还会导致毛孔变粗，他还是比较喜欢安安静静坐着的。
比如那个坐在第三排也跟着班里其他人起哄陈叙洋的，明显起哄的不熟练，却还硬要凑热闹。
“叶司屿。”
江措目光直直望向脖子还转在斜后方跟大家一起揶揄陈叙洋的人，叶司屿顿了顿，立刻转过头，明显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喊到。
江措一副为人师表的样子，眼里没有任何暧昧的情绪，就那么淡淡的盯着叶司屿，叶司屿咬了咬下唇，本来挺放松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小黑皮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叶司屿从座位上站起身，慢慢走到讲台上。
贸贸然全班人一起盯着他他还是会紧张的，叶司屿在讲台上站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半个身子面向坐在第一排边上的江措，眼神明澈，睫毛却细微的颤动。
江措看着叶司屿脸上还没有下去的刚刚起哄时候的红晕，想让他的脸更红一点。
“唔，给你设定一个情境。”
叶司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认真听着江措给他的题目。
“假设，你的一位同性好友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叶司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班里其他学生也都愣了好几秒，等所有人明白过来江措说的是什么的时候，教室里掀起了比起哄陈叙洋还要大的“哇哦～”声。
这次他们倒不是起哄叶司屿，而是觉得这些题目一次比一次劲爆，小孩儿们都蠢蠢欲动。
叶司屿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脸红，而是白了，从脸，到嘴唇，再到发青的指尖。他的目光带着一层灰，还有些忌惮和陌生，出神般的望着一米开外的江措。
班里的哄叫声愈发浓烈，听在叶司屿耳朵里就像是海面上一波比一波更大的海浪，而他是一叶即将被淹没的小舟。
他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发白的嘴唇开始抖动，眼神也不再明澈，就那么呆愣的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江措早就发现了叶司屿的不对，却还是稳坐如泰山，坐在那里，看着小孩儿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差，直到叶司屿眼眶微微发红，他才开口：
“下去吧。”
叶司屿怔愣的走下讲台，步子缓慢，看得出来腿还僵着，眼神里是胆怯和小心翼翼，像第一次见他一样。
江措看到叶司屿下台后他同桌笑眯了眼睛，大概在揶揄他，小孩子还是不敏感，没发现叶司屿的反常。叶司屿只是极力扯着嘴角，脸对着他同桌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节课接下来的时间里，江措问的问题高潮迭起，却始终调不起叶司屿的兴趣了，整个人垂头丧气的像是没了颜色。
“叶司屿，跟我来办公室。”
这节课下课之后就是午饭时间，班里有些同学对江措喊叶司屿的行为愣了愣，不过也没人多关注，这时候呼朋引伴去吃午饭比较重要。
叶司屿在座位上，但一直坐着，两只手捏着一支笔，眼睫微垂，上唇略略翘起，明显是听到江措的话了，但就是不愿意站起来。
江措就靠在教室前门，拿着IPAD和讲义，幽幽的盯着人，也不催。
很快，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坐在位置上耳朵粉红的学生和靠在门上嘴角勾着的老师。
“不走么？”
江措再次开口。
叶司屿这才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笔，眼里带点疏离地和江措对视，江措看到他这个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玩了，朝他挑了挑眉，询问他怎么了。
叶司屿动了动嘴唇，声音透着倔强传来：
“老师，我不吃午饭。”
江措笑了，呵了一声：
“没让你吃饭，让你跟我去办公室。”
叶司屿脸上有一瞬的惊讶，大概是江措第一次这么严肃的和自己说话，他不争气的低下头，从江措的角度看，男孩长卷的睫毛被照进教室的阳光染成金黄色，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粉白通透，像个被罩在光晕里的小天使。
不过，欣赏也就是那么一秒的事情，江措不耐烦的站直身体：
“不去么？不去算了。”
说完，他利落的抬腿，离开了教室。
等江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叶司屿再次抬起头，嘴角控制不住的下垂，眼眶憋的生红，这大概是，江老师第一次凶他。
这天晚自习叶司屿罕见的没有端着小板凳去办公室找江措，而江措也没有去喊他，路过A班去给B班放电影的时候，看到A班教室的灯都关了，只有教室前方亮着的投影，投影上放着《春光乍泄》，一教室的学生在黑暗里安静的看着，江措站在窗外扫了眼班里的学生，就看到叶司屿下巴抬的高高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投影屏幕，看得尤其认真，也没有不适应么，江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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