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措找了一个干净的隔间,把人推了进去,自己进去后把门反锁了。隔间的空间本来就小,两人站着胳膊碰胳膊腿碰腿的,叶司屿还边流眼泪边想往外跑,江措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把马桶盖放了下来,按住叶司屿的肩膀,逼着人坐了下来。
“别动。”
江措居高临下的盯着满脸泪水,抬着头目光害怕得盯着自己的人,叶司屿整个眼角都被染红了,长翘的睫毛几根几根粘在一起,鼻头也是通红,他周身有点发抖,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几乎快吓傻了。
江措伸手捧住叶司屿的脸颊,一点一点把他脸上的眼泪抹掉,可是叶司屿还不停的吸着气,眼泪一滴一滴继续从眼角滑落。
江措皱眉,从隔间自带的抽纸盒里拿了纸把手擦干,目光复杂而专注,声音低沉:
“你哭什么?”
叶司屿紧紧抿着嘴,不停眨着眼睛,他也不知道,刚刚在电影院哭是伤心,现在是突然就停不下来了,江措越弄他他越想哭。
他摇头,现在别说是回答问题了,就是一句话都讲不了,目光里的惊恐少了些,带了点可怜的味道。
江措叹了口气,蹲下,略微抬头看着坐在马桶盖上的人,又伸手揩了揩人脸上的泪水,叶司屿看着江措温柔的给自己擦眼泪,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低着头和蹲着的江措对视,老师眼神里带着担忧,还有他看不懂的一些情绪。
江措用手指点了点他脖间的蝴蝶结,问他:
“为什么哭?”
声音带着柔情和关切,叶司屿就那么看着江措不说话,双眼刚刚被泪水洗刷过,看在江措眼里澄澈又天真。
“不说么?”
叶司屿细细的呼吸着,眨了眨眼,撇过了视线。
江措无奈的笑了下:
“不说的话以后再哭成那样我就不管你了。”
叶司屿很快转过脸,看着江措的目光里含着不可思议和气恼,江措不慌不忙地逗他:
“说不说?”
他又点了点叶司屿的蝴蝶结,点完之后没有放下手,帮他整了整衬衫的小领子,叶司屿发愣的看着江措的动作,整完领子后,江措轻声道:
“今天穿得很帅。”
叶司屿抬眼看江措,嘴巴微微张开,明显有些错愕,江措对他笑了一下:
“是像马清说的,待会儿有约会吗?”
叶司屿摇摇头。
江措的目光从柔软变得强势:
“那是,想穿给我看吗?”
叶司屿不说话,眼底却又蓄起了淡淡的红,他垂下眼,把嘴巴抿起,不说话。江措声音清冽了点,也没逼着人和自己对视,只是兀自开口,像是在和叶司屿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么,为什么想穿给我看呢?”
江措目光幽幽的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叶司屿,音调抬高,显得声音更加无情了些: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你什么吗?”
叶司屿无措的抬起了头,眼里有着小心翼翼的观察,江措面若冰霜:
“就是问你什么都不说,没有人有那个时间去揣测你的心思。”
江措看着他说完,站起身,打开隔间门,自顾自走了出去。
江措出去的时候没有关上隔间门,进来上厕所的人就看到开着的隔间门,和有些呆呆的坐在马桶盖上的漂亮男孩,男孩红着眼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措觉得自己情绪突然也有些失控,他离开洗手间之后没有再进电影院,下了楼买了杯咖啡就朝商场外走。
叶司屿哭得让自己挺心疼,那是江措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过分;但一而再再而三的沉默让江措渐渐丧失了耐心,对叶司屿的兴趣也在渐渐减淡。
晚上回去陈叙洋发消息问自己和叶司屿怎么先走了,江措随便扯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陈叙洋又问江措,九月之后他会不会还继续来朗州教他们。
江措愣了愣,这才发现,暑假集训,只剩下两个礼拜了。
艺考生在高三上学期每周末都会有艺考培训老师来进行集训,接着在十一月份,艺考开始前的一个月,会一起搬到考点城市集训。
像一些小城市或者遥远城市的艺术院校或者专业,会专门在京城开设考点,因为考生多,也让考生不用跑太远。
九月之后江措就是正式的京影导演系的大四生了,大部分同学要么实习,要么转行,他算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没有毕业危机的。
但十一月份有个挺有影响力的微电影节,他们团队已经报名参加了,片子还没拍,所以九月十月这两个月,江措大概在如火如荼的拍片。
“不来了,你们姜老师会找别的老师来教你们。”
江措回陈叙洋。
还有两周啊,算一算,叶司屿大概算是江措用时最长的男孩了,不仅用时长,甚至结果到底怎样江措也说不准。
只是一开始极其浓郁的兴趣,消磨到现在,只剩下了那么一点。
新的一周正式进入三伏天,江措从酒店走到学校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被早晨七点的太阳晒出了一身汗,到了教室,两个空调边上聚集了三五成群的男生,有的甚至端着凳子直接坐空调边。
天气热得人都浮躁恍惚起来,校园里的树上不知道住了多少只知了,聒噪的叫声穿透力十足,连一向听话的B班男生,也时不时焦躁的跑去厕所用自来水冲脑袋。
“好了,吹一会儿就回座位。”
江措皱着眉提醒学生们,大部分都听进了他的话,只有小部分还停在空调边上不肯走,教室里人多,两台空调根本没什么效果,江措叹了口气,喊了陈叙洋,给了他钱。
“去学校对面那小卖部,买五十瓶冰水过来,喊常宇跟你一起抬。”
“行了,安静了,去给你们买冰水了,上周布置的故事编写都交上来,一组一组交。”
周五布置的故事编写是让他们周末回去写的,主题是“初恋”,标题自己拟,但江措看到不下十个,十分偷懒的直接把“初恋”当了标题。
叶司屿坐在第二组,他跟着前面人上来交故事,却全程低着头,丝毫没有看一眼江措。
江措把他的故事挑出来,没仔细看,只看了个标题,挑了挑眉,还算不那么偷懒,他写了个“情窦初开”。
江措整理好所有人的故事,打算晚自习的时候批阅,这时候,陈叙洋和常宇提着冰水到门口了,江措接过箱子,把箱子放在讲台上:
“要冰水的上来领。”
学生们陆陆续续上来领了水,有的打开直接喝,有的则往脑门上脸颊上按。
班里同学几乎都拿了水,箱子里也只剩下几瓶,江措目光定在某一个点,看了很久。小孩儿一动不动的坐在位置上,垂着眼,不上来拿水,也不给自己扇风擦汗。
跟尊佛似的,江措好笑的想着。
他从箱子里拿了瓶水,径直走下讲台,走到第二组和第三组之间的通道,再到叶司屿的位置边上,把还冒着寒气的冰水往人桌上一放,就转身走回讲台。
叶司屿抬起头,看到自己桌上被放了瓶冰水,瓶身积起的水珠滴滴答答的滴在桌上,把桌子一角染湿。
他从口袋里拿了面纸,拿过瓶子,想把瓶身的水擦干,但擦完再放回去一会儿之后,桌子又被弄湿了。
“水汽遇冷液化,变成水珠,所以在冰水的温度低于空气时,瓶身永远会有水汽聚集液化。”
班里同学纷纷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措,这?物理课?
江措只是淡淡的看着不停擦着瓶身的叶司屿,小孩儿大概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默默收了面纸握在手心,把冰水放到离自己较远的桌角。
储天明看叶司屿不动自己的水,心生一计,黑手朝着叶司屿放到桌角的冰水行去:
“叶司屿你不用给我用好吧。”
叶司屿抬眼,瞪了正在碰自己冰水的储天明一眼,然后一把拿过自己的水,放进桌肚里。
这天的课都十分骚动得上完了,江措还好,姜瑜和佟夕都上火了。她们俩托江措给两个班放电影,两人先回酒店休息了。
给放了电影之后,江措就在办公室看学生的故事编写,比起之前写的,这些学生进步了不止一点点。
办公室只有江措一个人,两台空调嗡嗡的开着,比起教室里蒸笼般的的闷,办公室凉爽的像是另一个季节。
江措安静得批阅一篇篇故事,给的分数在60到70不等,低于60的已经很少。看下去二十来篇,他拿到了那篇《情窦初开》。
江措专注的看着,小孩儿字写得不太好看,但一笔一画很干净,也听进了江措让他们分段的要求,只是越看,江措的眉头皱得越紧,而捏在手里的卷纸,也因为手上力度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皱。
直到看完,江措拿着纸,很久没有去翻动下一篇,目光发怔得盯着这篇故事,忽然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力。
他用力闭了闭眼,把这一篇轻轻合上,放到了另一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看其他故事。
只是其他学生的故事看着看着,江措会不自觉的想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情窦初开。
等所有学生的故事批阅完,江措抿紧双唇,选了几篇故事,到A班去喊人。
他接连喊了四五个人,最后说出的名字,声调比前面几个都沉了些。
“还有叶司屿,都来办公室。”
他目光深沉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缓缓起身的男孩,依旧低着头,略带不安的咬着嘴唇。江措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被喊去办公室的另外几个人一进去就大呼好爽,赶紧搬了凳子恨不得长在办公室。
“把自己的故事找出来。”
几个人陆陆续续找到自己的故事,交头接耳的交换分数情况,之后叶司屿,还站在办公桌前,一遍一遍的找自己的故事,可是一直找不到,江措看了他一眼:
“你别找了,先坐这儿。”
大概是声音里的命令意味略重,除了有些呆滞的叶司屿,其他同学也都交换了几个疑问的眼神,大家都猜是不是叶司屿做什么事惹到老师了。
叶司屿只得心神不宁的坐在了江措边上的椅子上,他知道自己写了什么,所以手心都沁出薄汗,他没有找到自己的故事,但江措喊自己来,肯定是因为那个故事。
他安静得听着江措语言犀利地点评其他同学的作品,听久了就开始发呆,靠在椅背上等着自己被喊到,盯着江措冷峻锋利的侧面,也不知盯了多久,直到那个侧脸忽然转过来看向自己。
江措盯着他,语气平淡道:
“现在轮到你了。”
叶司屿这才从发呆惊醒,恍然发现办公室只剩下自己和老师,其他学生都已经离开了。
江措从抽屉里拿出叶司屿眼熟的卷纸放在桌上,直直望向他的眼睛,语气强势:
“你在跟谁告白?”
叶司屿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试卷,上面还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打分。他倒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看着江措:
“老师,你还没有给我打分。”
平时软糯的声音里多了点坚定,尽管眼里还带着怯懦,却敢和江措对视了。江措哼笑,点了点头:
“行。”
他重新拿起红笔,在试卷的正上方,画了一个大大的、醒目的圆。
圆刚画完,叶司屿脸色就白了,他盯着自己试卷上的零蛋,眨了眨眼,江措再看向他:
“打完分了。”
叶司屿咬着有些苍白的嘴唇,点头,手放在椅子下面被自己捏得指尖发白。江措咄咄逼人:
“下面我们点评你的试卷,你来说说,自己为什么会得零分。”
叶司屿整个人都有些发怔,他不再沉默,声音凉凉地开口:
“交错了。”
最后一个音节被他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了。江措冷冷地看着他:
“那这么说这是你给情书打的草稿?”
叶司屿咬了咬牙,吸了下鼻子,抬眼:
“老师,我能走了吗?马上下课了。”
江措抿嘴笑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离九点半还有五分钟,他摇头:
“既然你交了,那我肯定要给你评点一下。坐过来。”
两人目光相交,谁也不愿意听谁,半晌,叶司屿先撇开视线,嘟着嘴,在江措强硬的视线下把椅子搬到了江措边上。
江措转过目光看着试卷。也不管人有没有在听,一边拿着红笔在上面圈圈画画,一边评点。
“首先,你写的不是故事,而是杂谈,文体偏题。”
叶司屿抿嘴,他不想看见老师在试卷上写写画画,涂涂改改,偏过了视线,迫切得想要离开,他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一点一点劈开,老师的红笔印记就像是心脏流出的血,很难过,很疼。
江措转头看他,目光依旧平淡如水:
“不想听?”
叶司屿眼角的红深了一层,他抿紧嘴唇,垂着眼,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稍微一用力又忍不住哭出来。
江措叹了口气,没再看他,继续在叶司屿的试卷上写修改意见。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叶司屿抬起头,刚想起身,江措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声音低沉道:
“坐着。”
叶司屿捏着椅框,视线有点模糊,他看到自己的试卷上红了一片,不知道被改成了什么样。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B班一个男生拿着扫帚站在门口:
“老师,今天我值日,打扫办公室。”
江措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不用打扫了,回去吧。”
男生见老师亲口赦免了自己的留校值日,跑得比谁都快。教学楼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三楼办公室亮着灯,偌大的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一前一后。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江措略显干涩的声音:
“改好了。”
说完,他把试卷递给边上的叶司屿,也不管人看不看,走到饮水机旁接水喝。叶司屿拿了试卷,上面密密麻麻红了一片,薄薄一张纸,拿在手上却觉得尤其的重。
江措喝完水,回头看到人终于在认真看自己的批改,站在办公桌前安静得等着。
两分钟后,叶司屿脸上的茫然夹杂着些微的震惊,他抬起头,和站在办公桌前凝视着自己的江措对视。
江措眨了眨眼,声音低磁:
“看完了?那放学吧。”
说着拿了遥控器把空调关了,再准备走到开关边熄灯。叶司屿站了起来,他紧紧捏着试卷,步子沉重而缓慢得走了两步。
江措看他:
“出去啊,我关灯了。”
叶司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不知何时又噙了泪,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江措。江措眼神冷了下来:
“你记得我说过我最不喜欢你的什么吗?”
叶司屿喉咙处发出小小呜咽声,他皱起眉,收着下巴,僵硬地站着,想做些什么却依旧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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