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欣然的父母都是常年混迹在商海,稳坐鼎鼎大名上市公司中层和高管的人精。这点道理,不用道听途说,单凭他每日里,有意无意观察他父母的言语和行为,也早把成人世界的那条‘界限’摸得滚瓜烂熟。就像他的母亲,无论再怎么表现得与做饭阿姨的熟络,也不会把她当做朋友一个道理。
但他又忍耐不了独自玩耍的孤独和寂寞。
于是在一个偶尔没人接他回家的放学后,他跟随者波浪般从校门口汹涌而散的人群,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那条小河边。
好多同校不同班的年龄相似的孩子,正三两成群的聚集在河边的岸堤上,在玩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踢皮球等各类游戏。
他双眼放光地冲了上去,即使跟他们不熟,短时间内玩不到一块去,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他爸爸常说:人嘛,都是群体性动物,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集体融进去,也甭管什么真性情还是虚情假意。有组织,身体和精神,都会舒服很多。钱欣然此时此刻,不得不在心里,为他那个因为常年跟项目加班熬夜,眼圈黑漆漆似被炭熏过的老爹,默默点了个赞。
慢慢地,钱欣然通过坚强的毅力和不畏冷嘲热讽的厚脸皮,终于融入了这个以河边为地界的小集体。这个集体中的孩子,家长大多是工薪阶层的普通老板姓。平日里工作都比较忙,下班前,晚饭后,因为疲惫,不愿多管孩子的课余生活,也乐于他们能聚在一起,互相照应着一起玩耍。
钱欣然在这些没心眼的熊孩子们中,并不算是个另类,但也特征显著。每次放学过后,大家聚集在一起,吵吵闹闹地垫在书包上匆匆写完或抄完作业,就会一窝蜂地去河边疯玩。钱欣然花费在作业上的时间,明显多于他们。且一到饭点,别人家的孩子都会被父母或者邻居大妈,边吼边提着脖领子带回家吃饭,来接他回家吃饭的,却是个其貌不扬,系着蓝底白花围裙的保姆。
哦,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呀,跑出来跟我们这群泥猴子一起,蹲在河边玩泥巴干啥?
这是一段时间内,河边的小集体对钱欣然的统一印象。
钱欣然与林枫的真正接触,是在一个并不算美好的傍晚。
那天吃过饭,写完了作业,他跟做饭的阿姨一起出门来。阿姨做好饭等他吃完了收拾好碗筷,就可以下班了。
钱欣然的父母常年加班没点,他虽早已习惯独自面对灯红通明却空旷冰冷的房间,却在找到组织后,每天定时定点跟做饭阿姨一起出门,准备在睡觉前,再跟小伙伴耍一耍。
这次他刚走出自家楼门,却听到旁边树丛里传来了‘呜呜呜’的声音。
钱欣然从小就是个人精,耳聪目明,脑袋瓜遇事转的飞快。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响,猜测估计是谁家的小狗,走丢了?本不算多事,但见天色渐晚,发出声音的小动物叫声可怜,显然是饿到了,恻隐之心顿生。于是壮了壮胆子,独自往树丛深处走去。
第66章 撸狗专家
高档住宅小区保安的巡逻范围很广,很少有遗漏的地方。而楼与楼之间的绿化带深处的假山背后,就是一个盲点。
钱欣然沿着草丛,越走越深,视野也越来越狭窄,终于绕道了那座假山的背后。杂草丛生,无处落脚的地面上,很突兀地被人放置了一个正方形的纸箱。纸箱的口正面朝上,大敞开着,‘汪汪汪,呜呜呜’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既兴奋又胆怯,半点没犹豫地朝着箱子扑了过去。正巧与箱子里的,那位尖着嗓子使劲嚎,抻着脖子使劲往上瞅的狗大爷,看了个对眼。
那是一只体型适中,黑不溜秋,牙齿参差不齐,但眼神温柔似水,水汪汪亮得要命的土狗,俗称中华田园犬。
钱欣然有点略微的失望,刚在听声音,还以为是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奶狗。抱着能捡到幼犬的期待去一探究竟,却没想到,这是一只已经成年许久的,还不那么美观可爱的……土狗。
这只土狗显然是家养的,一点都不怕人,除了被遗弃后紧张地仰天长叫,引来了一个小不点外,并没有攻击他人的征兆。
钱欣然撇了撇嘴,扭头就想走。那只土狗却像见到了游泳圈的落水者似的,不肯放过一丁点的生机。它猛地向上一窜,竟然直接从半人高的箱子里跳出来,直接用狗嘴叼住了他的半截袖子。
被拽住袖子的无辜围观群众,简直欲哭无泪,他真的不应该,放纵自己的好奇心的。这下好了,被一只明显是被遗弃的狗纠缠住了。听说古代有割袍断义的说法,不知道跟狗之间,适不适合也这么用?谁能借他一把剪刀,割一下被咬住的袖子啊!
最后实在没有折中的办法,钱欣然只能咬着牙,一手拖着那个很厚很沉的纸箱子,一袖子拉着那只眼神清澈,心情平静,但就死活不松口的狗,一路拖拖拽拽地到达了傍晚河边,熊孩子的聚集地。
这一人一狗的组合,远远望去,就格外惹眼,更可况,他们直接走到了眼前。
一时间,河堤上疯玩疯跑的孩子全都围了过来,凑热闹的,看新鲜的,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人多也挤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人群简直把一人一狗围得严严实实。
钱欣然拽了拽歪歪扭扭,只勉强挂在肩膀上的衣服,清了清嗓子,在人群中吆喝开了:“我捡到一只狗,谁喜欢?可以抱走领养。”
少年变声前所特有的青涩嗓音,不高不低地在人群中回荡,很快就被炸开了锅似的嬉笑和怒骂声,压了个严严实实。
“什么玩意,又不是小狗,谁要领养这么大的!”
“颜色也不好看,好像是个杂种狗,谁要?反正我不要。”
“看他的牙齿,都快掉光了吧,没准是个老爷爷……”
“小少爷,你家这么有钱,干脆自己手下得了~”
“就是就是,不是名犬,还这么难看,我看,能养得起吃闲饭的,也就你家了。”
“要是好狗,人家早自己留下了,谁还会带到这边来问我们……”
一人起哄的后果,就是好多有关无关的人,也瞎跟着。一时间,河堤上让钱欣然自己领回家养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
钱欣然满脸无助地被围在人群中,想说什么,却还没开口就被起哄架秧子大声吆喝的人群声所掩盖,小脸被憋得通红。
突然,人群中让开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紧跟着,几个嗓门大的小崽子的声音盖过人群,中气之足地喊着:“都起开点,靠点边,说你呢,挤什么挤,林老大要过去看看狗!”
熙熙攘攘宛若菜市场的人群终于安静了片刻,只见一个瘦高、长脸、寸头、黑肤的小子,面无表情地从人群让出的缝隙中,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狗?老了不想要了?”被称作林老大的黑小子盯着狗,干巴巴地问道。
“唉?真不是,我刚捡到的……它一见到我,就咬住我袖子,怎么都不放……”钱欣然委委屈屈地说道,然后又不自觉地拽了下被狗咬住,肩膀都要掉下来的衣服,土狗很不配合地往反方向又拽了回去。
黑小子点了点头,直接蹲下去抬手要摸狗头。周围人群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帮他开路的其中一个小崽子,直接就脱口喊出了声:“老大,别……野狗咬人!”
那土狗却意外地没吭声,还抬起眼皮特地瞅了一眼黑小子,竟然就这么默许了,看得周围人群爆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
“摸个狗头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这本来就是家狗,才不会咬人。”钱欣然在心里碎碎念着。理智如他,当然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扫这位‘林老大’的面子,但他确实忘了,被他念叨不会咬人的家狗,此刻还咬着他的半边袖子。
黑小子撸了半天狗头,还不过瘾,直接就开始胡撸狗的肚子。这狗也真够执着的,被又摸又胡撸的,却依旧死死咬住钱欣然的袖子,丝毫不肯放开它的第一发现人。
“我想养,就是家里条件不允许。”黑小子摸也摸了,揉也揉了,不舍地把手掌放在了狗头上,心事重重地叹道。
“唉,也是,林老大家庭比较特殊,估计阿姨同意了,叔叔也不会愿意花钱给它买吃的……明明这么喜欢狗。”大嗓门的小崽子附和道。
“它这么可爱又听话,再加上挺喜欢你的……听他们说,你家庭条件不错,为什么不领养?”黑小子蹲在地上,边说边一个忍不住,又开始新一轮的撸狗行为。
钱欣然第一次跟‘老大’级别的人直接对话,心里紧张的要命,面上却故作冷漠地说道:“我家条件是还好,但一天到晚见不到大人的影子,连吃一口热饭,都要靠保姆。自己都顾不上来,真没办法再领养一只狗。”说罢又低头看了一眼紧紧咬住他袖子的狗,和边撸狗,边分神听自己说话的黑小子,咬了咬牙接着道:“虽然我家里不能养,但我可以提供它的食物和其他开销……我真的不是嫌弃它又老又丑,还是土狗……”说到最后,钱欣然简直要被自己的演技所感染了,差点当场洒下几滴热泪。
“那就麻烦你提供它的吃喝用度了,我把它领走了……你要是想它,可以随时去我家探望他。”黑小子终于直起身,弯腰又胡撸了一把狗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火腿肠,剥了皮,放到了狗鼻子前。
土狗终于把视线从钱欣然的袖子上移开,但并未松口。它试探性地把鼻子凑近了那根散发着阵阵香气的火腿肠,闻了又闻,然后抬起黑黝黝水汪汪的漂亮眼睛,仔细又看了看面前的黑小子,又探过头去,闻了闻他的手,才终于张开了嘴,伸出了灵巧柔软的小舌头,吧唧地舔了一下火腿肠,然后小心翼翼地叼到地上,撅着屁股大口大口地吃。
钱欣然眼疾手快,慌忙把自己早被狗叼变形,湿哒哒的袖子抽回来,激动得热泪满眶。还没缓过劲儿来,就被站直了明显比他高了一头的黑小子用胳膊肘戳了戳肩膀,他傻兮兮地抬头,满脸疑惑。
“走吧,跟我一起把狗送回家,认认门,也方便你来给它送狗粮。”黑小子盯着狗,眼睛亮亮的,难得露出了一丝类似欣喜的表情。
第67章 疤
如果有工具,剪掉一根头发的难度不值一提。形势所迫,在既不能暂时离开去寻找工具,又不能徒手拔掉头发的前提下,如何徒手剪掉一根头发,是拓麻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他坐在王行云床前的时间已不算短,在这个既担心他会随时醒来,又不甘心就这样松手,任凭白发从自己眼皮底下溜回它主人浓密的发海。情急中,他努力思索着自己可能出力的所有器官,在烦躁和无助的情绪渲染下,开始泄愤般地狠咬自己嘴唇的时候,猛然想起,他怎么忘了,在他并不讨人喜欢的嘴皮子底下,还有一副可圈可点的伶牙俐齿可供使用呢!
有点交情的都知道,拓麻的嘴炮儿打的很厉害,把骂人不带脏字演绎得活灵活现,绝对能把人活活噎死。却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拓麻的牙齿,跟他的嘴一样好使。撬开啤酒瓶子那种糙活儿,基本不在话下,徒嘴开各种无缝隙包装袋,绝对是他的独门绝技。
于是,在这等绝境之下,他决定,把王员外的那根白发,徒嘴咬断!
时间不等人,说干就干。拓麻紧张地用睡衣下摆擦了一下嘴,猛地吸溜了一口不受当事人控制的口水,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把那根白发撸直,另一只手按在发根附近,把其他碍事的头发按下去,尽量腾出较大的空间,给自己的嘴腾地方。
拓麻跪在地板上,半直起腰,用胳膊肘支在床上,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王员外的那根白头发上,使得自己撅着屁股趴在王行云脑袋上的样子,不那么地像一个作风奇葩的变态。
嘴巴尽量长到最大,用上颚最尖锐的那颗倒三角形状的小虎牙,与下颚的那个相似形状的牙齿,互相摩擦,已达到最佳目的。
想着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真心不容易!
不管过程怎样艰辛,在拓麻觉得自己的嘴巴已彻底僵掉了的时刻,两颗牙齿终于磨合完毕,只听牙齿间传来的一小声‘咔咔’磨牙声,拽住那根白发的大拇指和食指瞬间一松,那根已经被折磨得几乎体无完肤,整根变得湿漉漉的白发,终于被牙齿咬断了。
拓麻赶紧用手托着自己酸痛不已的下巴,一边特别有成就感的,就地开始欣赏起来自己的战利品——那一份白发,冷不丁,突然发现,那原本紧紧闭着的桃花眼,不知什么时候,已骤然睁开,正一动不动地默默盯着自己傻兮兮的脸。
“我列了草,吓死我了……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拓麻被王行云吓得半死,心脏后知后觉地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异常淡定的王行云,有点不自然地摸了一下刚被拓麻压得有点变形的头发,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刚刚。”
拓麻简直把恶人先告状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他一只手还捏着那根罪魁祸首,另一只手压在心脏上,不停地拍拍拍,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刚刚遭受了多大的惊吓以及伤害。
他几乎用手肘戳着王行云鼻子,带着哭腔,用那尖锐的嗓音折磨着王行云刚醒来不久的脑子:“我是在帮你拔白头发,不是占你便宜,王员外,你可不能冤枉我!”
王行云用一只手堵住耳朵,另一只手托着腮,嘴角含笑,眼睛亮亮的,竟出乎拓麻意外的并没有生气。或许是还没睡醒,他的行动颇有点心不在焉地随意感。
他曲起了腿,转身撩起了被子,低下头,把嘴唇贴近拓麻的耳朵,一字一顿地缓慢说道:“我知道。你对于我,从始至终,都没有丁点的恶意……所以我……”
拓麻刚听了一半,正听到关键部分,却觉得耳边突然一沉,没了声音。
他纳闷地扭头一看,却见王行云头已跌回了枕头,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身子呈侧躺位,睡得正香,仿佛刚才起身跟自己说话的那位,不是他一般。
“王员外……你……竟然会撒业障?”拓麻一惊,转而又放松下来。心道,醒来要是不记得了也好,省的自己挨说;要是还记得,我来个撒泼打滚死不承认,王员外八成也没辙。恩,不过,这样就不能知道他说的那句话的后半句是什么了。好可惜。
拓麻走神走得正带劲儿,却被旁边的王行云出其不意地用胳膊肘戳了戳腰部痒痒肉。
他瞬间回过神来,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和王行云还在那个旧梦里。刚才突然下了大雨,他抽风般地在雨里折腾了半天,才被王行云撵着来躲雨。王行云的校服外套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半湿不干地滴滴答答淌着水。
雨下的虽然大,但持续时间并不长。
拓麻也后知后觉地感觉湿了吧唧的校服衬衫贴在前胸和后背上,又痒又难受的,于是索性把校服外套递给了王行云,自己直接扣子一解,把贴身的衬衫扒了下来,也懒得拧了,直接往脖子上一搭,上半身光溜溜地光起了膀子。
王行云不赞同地微微皱了下眉,碍于这里毕竟只是梦境,也并未多说什么。却在突然看到拓麻暴露在外,孤零零伫立在肚子上的肚脐眼的时候,瞬间有些失神。
他有些捉摸不定地又盯着那里多看了一眼,终于开口问道:“你的肚脐眼,旁边的那个伤口……”
拓麻正打算用那刚脱下来的衬衫,当做搓澡巾,勒一勒后背弄得他很痒痒的水珠。王行云这么突兀地开口,让他有点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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