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本来正拿着个肋条啃呢，这下手里肋条都掉盘子里了。
不为别的，纯粹是震惊的。
要是天底下有什么夫妻不会离婚的话，在顾寻认知里头，除了他爸妈以外，就是刘阿姨和陈叔叔了。
刘阿姨人巨好巨温柔，顾寻小时候一度曾经想着为啥刘阿姨不是他妈，陈叔叔也经常带着他一块玩。
他俩在顾寻心里，那真是比他爸妈还要模范的模范夫妻。
怎么就能离婚了呢！
顾寻傻傻的问：“为、为什么啊？”
这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顾寻心里就像是有了个疙瘩似的难受。
顾寻回去以后仍旧因为这个事情特别丧气，都躺床上准备睡了，还忍不住要跟沈晏之絮叨：“为什么啊……”
好久都没说话的沈晏之，轻声说：“离婚未必是坏事。”
顾寻下意识的就回：“难道还能是好事？”
说完他也觉得这话不对，但就还是觉得不舒服，那感觉就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他有些失望，有些害怕。
沈晏之想了想，说：“我爸妈也离婚了，我觉得挺好的。”
顾寻：“……”
顾寻真是恨不能今天这个话题，从来没开始过。
沈晏之轻轻的叹气：“离婚未必是坏事，只是我希望他们结束的方式，不要那么难看。”
顾寻动了动嘴巴：“阿晏，你爸妈……”
沈晏之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紧张，放缓了一点语气：“他们很早就离了。”
黑暗里，沈晏之的声音很平静。
顾寻听到他说：“他们都忙，小时候我都是保姆在带，难得在家都会吵起来，忽然有一天，他们就说要离婚了。”
顾寻不知道沈晏之的心情是不是也像语气那样平静，但他的心里却是疼了一下的。
沈晏之说：“其实那时候我还挺高兴的，应为他们开始抢抚养权了。”
就像是一下子想起来，忽然还有他这个儿子似的，恨不能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来讨好，只要他点头原意跟自己走。
那时候沈晏之还小，以为是自己很优秀，爸妈都喜欢他，所以才要抢。
最后他选了妈妈，孩子嘛，总是对妈妈感情更深一点的。
只可惜，尘埃落定以后，在身边的也还只有保姆。
哦，后来还多了条狗。
他又想，是不是自己还不够好，所以妈妈才不愿意多陪陪他。
“我看了很多书，学几门外语，想要她更喜欢我，多在家陪我。”
但是都没什么用，直到他爸再次想要把抚养权抢回去。
沈晏之笑了下：“然后我想，换一个人，是不是会好一点。”
可结果还是让人失望，他们根本就是为了抢而抢。
这个儿子是谁可能都无所谓，只是恰好是他而已。
沈晏之想到以前的事情，忽然有些走神。
顾寻却是因为他的停顿而觉得更紧张了，想开口，却又太敢。
沈晏之最后总结道：“其实我变成现在这样，只是想别人喜欢我。”
他骨子里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他只是习惯了，改不了了。
所以有时候看顾寻那么喜欢自己，沈晏之甚至会觉得有些愧疚。
他其实没想过要跟顾寻说这些事情，可一旦开口以后，就有些不受控制。
沈晏之说：“顾寻，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顾寻的心就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刺猬似的，瞬间就蜷缩了起来，然后就是下意识的抵抗：“哈哈哈哈，怎么就没有了！不聊了，睡觉！睡觉！”
顾寻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他觉得阿晏好像是话里有话似的。
他很怕接下来沈晏之就会对他说，我没有那么好，你不要再喜欢我了。
顾寻只要想到沈晏之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喜欢这件事，就觉得害怕与狼狈。
他的不自量力，是不是都被这个人看在了眼里？
这感觉实在是让顾寻觉得窒息。
但沈晏之还是轻声说：“你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顾寻脑子里嗡嗡的响，好像是充满了东西，又像是一片空白。
然后他摇头，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眼眶里。
顾寻哑着声音说：“不会的。”
遇到沈晏之以后，哪里还会有什么更好的人，不存在的，不会有的。
顾寻的眼泪下来了，却是出乎意料的很安静。
然后他想到了才认识沈晏之不久的那个晚上，他也当着沈晏之的面哭的稀里哗啦的。
当时阿晏说他犯规来着。
顾寻赶紧就想要把眼泪忍住，他抬手就擦，他不想让沈晏之觉得，自己像是逼着他喜欢自己似的。
只是他真的忍不住，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停不下来。
最后他抬起胳膊，将脸遮了起来，尽管没有开灯的卧室里一片漆黑，但他还是想将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藏了起来。
顾寻说：“我只是……没办法不喜欢你，我也没想怎么样，真的……”
如果能真的能不喜欢沈晏之，他也想不喜欢。
这样应该会过的轻松一些，而不是每天都那么累。
可都那么累了，他还是那么快活，那么想要再更加努力一些。
他从来没有想过从沈晏之那里得到过什么回应，他就只是想这样在沈晏之身边，他只是想这样静静地喜欢他。
他没想到的是，阿晏太聪明了，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
可还是被阿晏看出来了。
顾寻想到自己竟然还赖着要跟他一块睡的事情，觉得自己在沈晏之心里一定特别龌龊，特别无耻。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才好，但喘息声里，还是泄露了一些事情。
沈晏之警觉地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开灯。
顾寻发现了立刻去挡他的手，将他马上要开灯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顾寻压着嗓子小声说：“别开灯。”
他不想被沈晏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已经很丢人了，不想再更丢人一点了。
沈晏之感觉到他掌心的湿润，眉头顿时狠狠地皱到了一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他明明可以，明明可以一直都不说的，就装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可他忽然就是做不到了。
沈晏之有些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能跟顾寻说清楚，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少难过一点。
沉默在俩人之间蔓延，气氛就像是一个静静地被充满气的气球，仿佛下一刻就会整个炸开来似的。
沈晏之听着顾寻竭力压制的呼吸声，他知道，顾寻在哭。
他一点都不想让顾寻哭。
想到顾寻在哭，他就觉得，特别的难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刺，那种疼痛的感觉非常的鲜明。
最后他只是干巴巴的说：“阿寻，我没那么好。”
黑暗里，顾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晏之觉得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他深吸一口气：“我……我会搬回去住的。”
他这句话说完，感觉到顾寻抓着他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
顾寻说：“对不起。”
第34章
顾寻有太多的话想要对沈晏之说, 但最终说出口的, 也只是这句对不起。
他不知道沈晏之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他这件事的, 但想也明白，肯定不是今天了。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沈晏之对他的好, 顾寻就心里就搅成了一片。
他故意跟阿晏亲近的时候, 阿晏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寻抓着沈晏之手的手，都不由得有些瑟缩起来。
他真的只是, 只是喜欢阿晏啊, 能跟他呆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他也没有故意想占阿晏便宜……
顾寻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沈晏之到底会不会相信。
然后, 沈晏之感觉到顾寻抓着自己手的手，渐渐的放松了力道，颤抖着，像是要缩回去。
沈晏之轻轻地吸气, 感觉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缝隙, 疼痛的感觉那么鲜明。
最后，顾寻的手松开了, 黑暗中, 好像还有他刚才那句“对不起”的余音。
沈晏之听着他的呼吸声, 那声音被顾寻竭力压制着, 但难过是压制不住的，只随着时间，越积越多。
沈晏之将胸腔中苦涩的空气慢慢的呼出来，伸手，将顾寻揽到了怀里。
他整个人是滚烫的，沈晏之几乎有种要被烫伤的错觉。
有灼热的液体落在他肩头，顾寻似乎是想躲，但沈晏之用胳膊圈住了他。
沈晏之说：“阿寻，不要道歉，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他的声音是温柔而坚定的，好像有种能安抚一切的力量。
顾寻却不由得觉得更加难过了，阿晏那么好，他为什么就不能把他当兄弟喜欢呢，为什么偏偏要是那种喜欢呢！
顾寻终于还是哭出了声，手动了动，最终只是抓住了沈晏之的衣角，但脸却是忍不住埋在他肩头。
哭声并没有惊天动地，在黑暗的卧室里也仍旧显出一种压抑来。
沈晏之被他哭的眼眶竟然也有些热，他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的感受，他只是……只是想顾寻不要那么难受。
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
沈晏之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将顾寻抱的更紧了一点，好像这样就能从他身上把难过分走一样。
沈晏之再开口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平稳，他说：“阿寻，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以后更难受。”
虽然仍旧是不同的，但沈晏之太清楚那种，盼望着得到一个人的喜欢，最后失望，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不想让顾寻也面对这种事情，顾寻不应该这样，他应该去喜欢一个也喜欢他的人。
这样付出的感情才不会落空，才不会……才不会面对那种巨大的难过与失望。
沈晏之曾经想过，要小心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一个很糟糕的主意。
对顾寻来说，一份感情或许就意味着天长地久，意味着与子偕老。
所以，他才会对印象里美满夫妻的离婚，那么抗拒，那么难以接受。
沈晏之有些害怕，害怕如果自己有一天喜欢上了别人，那么一直默默喜欢他的顾寻，要怎么办？
而他自己，其实又远没有那么好。
沈晏之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骗子，骗来了顾寻的喜欢，可又不能好好回应他。
装作不知情，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能很好，可默默地付出着感情的顾寻怎么办……
他怎么办……
沈晏之感觉喉头哽了一下，轻轻地说：“阿寻，你应该喜欢一个更好的人，应该过得很开心，我没有那么好，我……我很怕你以后会难过。”
顾寻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指甲似乎都要透过衣服刺进掌心里，可这点痛完全比不上心里的感觉。
世上或许还有很多比沈晏之更好更优秀的人，但他已经遇到了沈晏之了啊。
他再也看不到别人的好了，他眼里只能看到他。
所以要怎么去喜欢一个更好的？要怎么才能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开心？
他多想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以后，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
明明他们白天时候，才刚一起拿了第一，那张写了他们名字的奖状，他都还没来得及小心收好。
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顾寻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可以这么多。
如果对一个人的喜欢，也可以跟着眼泪一起流走就好了。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顾寻哭的嘴唇都在抖，他想要说点什么，可脑子里却根本组织不出来一句完整的句子，最后只能喊：“阿晏……”
那声音听起来都不像是他自己的了，哑的失了真，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
顾寻听到自己说：“我会、我会努力……努力把你当兄弟那样喜欢的，就像喜欢小松，喜欢俊涛那样……”
“给我一点时间。”
或许，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沈晏之手上的力道收的更紧了，他有许多话想对顾寻说，可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对不起。”
顾寻摇头，汗湿的头发蹭在沈晏之的下巴上，他没有说话，但意思表达的却很明显。
不用对不起。
顾寻想，喜欢一个人没有错，那么相对的，不喜欢一个人，也是没有错的。
就只是，不喜欢而已。
他们俩谁都没错。
只是很很简单的，一个喜欢了，一个不喜欢。
顾寻缓缓地松开了手里的衣角，手指都因为刚才的过于用力，而变得有些僵硬。
顾寻小心地，轻声地说：“阿晏，你别讨厌我。”
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
沈晏之：“我不会讨厌你的。”
那么好的顾寻，他怎么会讨厌他。
这天晚上，顾寻觉得自己就算不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那也得是把往后好几十年的眼泪都透支了。
怎么睡着的他也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眼睛肿的睁不开，嗓子也干的厉害。
顾寻迷迷糊糊的听到沈兰说：“怎么忽然烧成这样！”
沈晏之似乎在回答些什么，顾寻努力竖着耳朵想听来着，但怎么都听不清。
然后好像就到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好重。
顾寻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病房白花花的墙顶。
沈兰看他醒了，真是又想哭又想笑，赶紧就又是让他喝水，又是又量体温的。
顾寻执行着他妈的一切命令，目光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没有沈晏之。
顾寻嘴巴动了动，想要问沈晏之在哪里，可到了嘴边以后，又忍住了。
他都跟阿晏保证了，要把他当兄弟那样喜欢了。
沈兰却跟他絮叨了起来：“小沈照顾你一晚上，才去的学校，你以后也要好好对人家，知道了么？”
顾寻点点头，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他喜欢的人啊，那么好，那么温柔，唯一可惜的是，偏偏不喜欢他。
顾寻不知道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够不再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一辈子这个计量单位好像对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但他仍旧觉得，应该要很久很久才可以。
因为，他真的好喜欢沈晏之，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只要想到要不喜欢他，心就觉得疼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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