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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律下意识伸手一抓，抓到一只暖融融的手掌，醒了。
第32章 碧海
窗外天色大亮，暗夜被日光一扫而空，就如苏仲平所形容的人般，暖得恰到好处。
苏仲平手被紧紧抓着，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甚至都要以为昨夜趁齐律熟睡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听了进去，扇子轻敲船板，别过头朝着门口轻咳一声：“去看看汤垣？”
“啊……”齐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像被针扎了似的倏地抽回手，奇怪的事，他本来一点没觉得和苏仲平肌肤相触有什么奇怪的，这一刻却突然觉得别扭的很，琢磨不透，只好把心思转到隔壁。
汤垣醒了，怔愣着坐在床上，双眼有些空洞，像是魂被抽走了似的。韩逸明和裴宁许是前天晚上聊了很多，还趴在桌上睡着。
门扉一响，汤垣便转过头来，呆呆地说道：“齐律，我是不是又死了？我这里是不是有个大洞？好痛。”
齐律从没见过汤垣这般模样，知道他是害怕，却也不知怎么回答，正在他绞尽脑汁之际，韩逸明醒了。
韩逸明坐上床畔，把汤垣的手按上先前被弩矢穿过的地方，哄孩子般说道：“哪有什么大洞，你做梦呢。我们都在这，哪能让你这么随随便便死了，那我这队长面子要往哪搁？”
他说着拿了好几盘大鱼大肉出来，递到汤垣面前，往他鼻子上一过，又快速收回：“香么？”
汤垣抽了抽鼻子：“香。”
“香就对了，五感俱全，大活人一个。”韩逸明这才把大餐一股脑塞给他，“噩梦都醒了，还不快多吃点补补。”
汤垣终于笑了出来，长着血盆大口吃得好不痛快。
裴宁也醒了，昨晚眼里带着死气的哀伤散了大半，张了张嘴，想对汤垣道歉，又怕打扰了他的兴致，还是选择保持缄默，撵着药杵，做起伤药。
正这时，五人同时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是个叫“最强圣僧”的玩家，申请内容上写着：“余婧让我来给你们传达消息。”
接受申请后，一道朝气蓬勃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未经世事的应届生面试般说道：“你们好，我叫戴子建，是刚加入《桃源仙境》游戏公司的测试员。婧婧说，让我带最新的游戏消息，协助你们了解游戏，她最近工作有些忙，在跑外勤，你们有需要什么可以问我。”
想不到余婧还给他们弄了场及时雨来。
韩逸明立刻问道：“这游戏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吗？”
“有的。”戴子建回答得认真，还传来鼠标快速点击的声音，像是在查阅资料，“入驻桃源，就能避免游戏内所有PK，入驻要求是完成桃源接引人的任务。至于任务内容——抱歉，我这里查不到，还没有具体攻略出来，可能要接了才知道。”
“行，那你能把去桃源的路线告诉我们么？多谢了！”韩逸明喜出望外，这个小测试员可比余婧靠谱多了，“还有，我想问一下，像类似护元丹这样的免死道具，有没有不绑定的？”
戴子建答道：“目前还没有，不过策划那边好像准备在现金商城上架，应该也会开放游戏币和商城币交易功能，到时候会比较容易入手。”
没有比这消息更让人安心的了。
五人重整心情，把药品食物补全，休养生息几日，在这一周最后一天的深夜，卡着即将进入新一轮战争计时起点的前夕，上了带领他们往新旅程的马车。
桃源正如古人所言，游离于喧闹的尘世，处于极东碧海之外的东南面。
马车自王城东门出发，途径东乡坡，又过杏花村西面的樟树林，南下拐入枫杏林，停在了其最东面的驿站。
齐律趁此机会，大拣特捡了一车银杏叶塞进包裹，生怕又遇上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沾了满生黄叶，搞得活像在林间被落叶铺满的地面上打过滚似的。
苏仲平不着痕迹地替他把叶子掸干净，完了又装作什么都没做，负手而立，眺望远方。
这几天下来，汤垣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听韩逸明说过他们如何在那一夜逃出生天，虽没像原来那么撒泼活跃，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这是生怕你家仲平哥变成大龙，回不来呢？”
齐律被说中了心事，没和他斗嘴，只是说了句：“还是多备点，保险。”
进入碧海地界，再不是此前他们见惯的陆地了。
视野所见是一片苍碧的大海，到达时正好是黄昏时分，茜色晚霞压着半轮橘色落日，缓缓沉入海中，天边由红变紫，最后与海色划一，一轮盈月悄然映在海中，随着浅淡的海潮泛起层层涟漪。
海面上林立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岛屿，有近有远，在夜色中看来像是一个个伫立在水面上的守护者。
听戴子建说，碧海地图的怪物是在水中的，若是从海上飞行而过，它们便会跃出海面进行攻击，而这些岛屿正是供玩家恢复飞行精力值的休息所。
齐律一行并不打算于此和水怪大战一番，便乘上了码头的一艘简陋木船，船只与马车是相同的设定，不过所走水与陆之差。
船比马车大了些，总归可以让五个大男人不用像再马车上似的缩手缩脚了。
船夫面无表情地摇着浆，海面被船尾破开一条弧状水痕，趴在船头向下看去，能看到海里四处避让的水中怪，有敛着翅膀蛰伏的飞鱼，懒散划着腿脚的海龟，更多的是奇形怪状只存在游戏世界里的异兽，等级比矿洞里的小怪还高些，差不多都是元婴境界的了。
这本是他们练级的好地方，不过大家都没这个心情，毕竟凭他们的身手就算要越级打怪也算轻松，不需要耗时间在这里，更何况此行还有比升级更重要的目的。
汤垣和韩逸明就着摇晃的海波，互相靠着睡着了。裴宁鞠了掌水，看着里头若隐若现的圆月，无可奈何地等水一滴滴从指间流逝一空，也坐着合上眼休息。
齐律和苏仲平在靠船头这边，相对而坐，观察着周围动静。
虽说坐在交通工具上是绝对的安全，但经生死一战后，谁也不敢再掉以轻心，这一路来，他们都是分两组，轮流值班休息。
齐律探头看向水下，只觉得那深不见底的藏蓝，比他小时候溺水的海域还恐怖，一耸肩头忙把头缩回来，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以转移注意力。
苏仲平往前挪了挪，四下看看也没其他位置，干脆起身坐在船头，拿扇子叩了叩齐律的手背：“怎么，还这么怕水？明明是海边长大的，竟然是个旱鸭子，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
齐律这辈子细细算来，也算是溺了两次水了，小时候那次被救起，从那时起就对这看似柔顺实则有吞天灭地之势的东西避之莫及，只是没想到第二次这不留情面的水就直接把他埋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也想过要学，可是后来怎么也不敢下水，横竖像我们这种……像我们之前活过的社会，游泳这东西也就考试加分的时候派些用，我那时候文化课都门门要不及格了，爸妈也就没在那方面强求。”齐律看了看睡着的三人，都是游泳的好手，却也还是殒在水里，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苏仲平又拿扇子叩了叩他，想了想才说道：“不会就不会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水性好着呢。”
他前后两句话互不搭界，齐律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和苏仲平水性好有什么必然联系。
一阵海风抚过，在夜色中却不带一点寒意，和他们所居住的东海之滨截然不同，像是吹来了一个平和又悠远的梦境，娉娉袅袅如蹁跹的衣袂般，在齐律心头摇摆而过。
月光下苏仲平的轮廓格外鲜明，挺拔的鼻梁上正好映着海面上反射来的月光，淡淡荧光就自此蔓延开，像是他在那发着光，那双细长眉目中执着的黑瞳，更像是含着千言万语盯着仰头的齐律。
齐律回过头来正好对上这双眼，顿时觉得手被扇子点着的部位一股热意传来，蔓延上他全身。苏仲平却在这时若无其事地拿扇子敲回自己手上，抬头看起了月亮。
这游戏奇怪的很，凡是月，就一定是满月，圆的皎洁无暇，从来不知朔弦为何物，像这个不知存在与何处的世界里就没有分离似的。
碧海地图极大，几乎行了一整个晚上，到下半夜，五人换班，等船靠上最东南的一座码头，天边已泛出鱼肚白，齐律和苏仲平醒来，一众人上了岸。
此处也是一座海上岛屿，却看不出有多少高度，被浓重的雾气所覆盖着，一脚踏入雾中，整个天地都在一瞬间褪去，周遭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这就是没有任何情报的桃源所处地图——五里雾林。
齐律站在原地，用力眨了眨眼，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把手伸到几乎贴上鼻梁的位置，才能勉强看出轮廓，周围安静得很，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谁也没有说话。
第33章 雾林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的消逝在白雾中，齐律不安起来，说道：“什么都看不见，要不要大家互相拉上，省的走散了？”
除了被他呼出的气推开的雾，没有任何回应。
齐律伸手往周围一摆，更是什么也摸到，走了两步，脚下绊到什么，一个踉跄跌在地上，鼻子撞上凸在地面上的一截硬物，疼得他眼泪都快彪出来，却没人搭理他，那个总是不分场合没有计划，总喜欢替他挡灾解难的人不在身边。
他有些慌，仔细一看面前的东西，是一截粗壮的树根，手忙脚乱地点开控制面板，刚要发声，苏仲平的声音传了过来：“齐律，你在哪？”
“我不知道。”齐律在地图上钻研了一大圈，除了白还是白，什么记号也没有，“地图上什么也没显示。”
韩逸明说道：“你们都是单独一个人吗？”
“是。”另外四人此起彼伏回道。
“逸明哥，这怎么回事啊？”汤垣听上去话音有略微颤抖，像是在害怕。
韩逸明道：“估计是随机传送，把我们送到了地图上不同的地方。汤垣，你先别慌。”
“地面有怪。”
裴宁一句没什么语气的话听得众人心揪了起来，片刻后他说道：“化神五层，攻高防低血少，不难。汤垣，你两箭就够，别慌。”他对汤垣心怀歉意，难得多说了几句。
苏仲平说道：“顶上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好像是藤条，下面有怪的话，往顶上走。齐律，你乘坐骑到上面去。”
齐律召出麒麒，往上飞，不过片刻，头就撞上了顶，探手摸了一番，和地面上的根有些类似，盘虬在一起结成一道网，挡住去路，应该是粗壮的树藤。
“是榕树藤，赌一把吧，希望棵树不多。”韩逸明想不出完全的对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上，说道，“都往藤条密集，枝干粗的方向移动，到树干处去，棵树少的话应该能碰上。”
齐律摸了半天树藤，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约莫估出哪头比较粗，架着麒麒疾行而去。
“上面也有怪！”汤垣大叫一声。
“别慌，快射他！”韩逸明紧张道。
不过一息，汤垣就回复了，吁了口气说：“还好，不是很难打。”
裴宁忙问道：“没受伤吧？”
“没事，就刚出来那会被抓了一小道。”汤垣在生死线上盘旋过一回，这次竟没有鬼哭狼嚎地呼痛，过了一小会又说道，“我已经自己上好药了，你们放心。”
“千万别放群体大招，难保会引来周围看不到的怪，料理都吃上，BUFF不要断。”韩逸明像在叮嘱刚出巢的幼鸟。
汤垣回道：“知道了，逸明哥，你放心。”
在齐律记忆中，自韩逸明加入团队以来，汤垣就一直是他的小跟屁虫，一口一个“逸明哥”，也没什么主见策略，每次团战都是听韩逸明的，让他自己打就根本不知道该攻击哪里，韩逸明也从来不介意这聒噪的跟班，久而久之还喜欢上了喂食这大吃货，把他从微胖喂到了小胖子一个。要不是韩逸明后来有注意给食的分寸，克制了往他嘴里塞高油脂食物的量，恐怕汤垣早就成了巨无霸，不过这分寸进了游戏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汤垣从前吵吵嚷嚷的，齐律觉得有些烦，现在不那么闹腾了，他却反倒觉得别扭起来，团队最能活跃气氛的血盆大口不聒噪了，实在是耳根清净得心里难受。
他正想着等汇合后，好好和韩逸明商量商量怎么能让汤垣恢复活力，背后一阵炙热的气息喷上脖颈，猛地回头一看，一只人脸大的赤色鸟头近在咫尺，张开鸟喙吐着粗气，一扬首竟是要啄向齐律的眼睛。
齐律迅速抄出双刀，四五圈刀舞伴十几枚火符，不过片刻就把鸟怪给消灭了，自己毫发无损，经验还涨了不少，大喜过望地说道：“这里怪又好杀，经验又多！”
“别恋战，先集合！”苏仲平回道。
韩逸明接到：“要练级的话，等人齐了再说，这雾里什么也看不清，难保会有更高级的怪，落单太危险。”
不过队长这次的顾虑却是杞人忧天了，直到摸上树干，众人也没遇上超过化神等级的怪物，难度也都不大，想必这片雾就是这张地图里最大的难点。
齐律兜兜转转，在麒麒用完最后一丝精力后，落回地面，又大致朝着一直在飞的方向胡乱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像是树干的地方。
他此前已撞了数十次从顶上垂下来的藤枝，约莫都有一人环抱粗，此刻手贴着树干却是如城墙般宽厚，走了几步都没摸到边界，雾太大，实在看不清此地的全貌。
“我到树干这儿了。”齐律四下张望，只见一道突兀的黑烟冲破白雾，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他还未看清来的是什么，犹不及躲避，那黑烟已经飘至近前，不受雾气遮挡，清晰地成型，化作一个男人，着绣着金线的华丽黑袍，脸色灰白，没半点血色，眼眶周围黑漆漆的，像画了浓重过头的烟熏妆，眼珠子竟是黑底白仁，斜着嘴笑得整张脸都是僵的。
那男人桀桀一笑，说道：“云清真人，久仰大名，不知您的道侣云螭神兽身在何处？在下有一事欲与其商谈。”
齐律仔细一看，发现那人竟是个NPC，顶着黑色的名讳“魔圣”。
“我也到了，你们呢？”韩逸明说道。
“我到了，嗯？逸明哥？”汤垣像是碰上了韩逸明，随后又说道，“裴宁，你也在啊，雾也太大了。齐律，没看见你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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