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镜草草扫了两眼合同,还是当初那份,但因为田镜中途退出,所以添加了几条说明,希望田镜签个字,说实话田镜当时在剧组待的时间不长,最后出来的整片他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自己的镜头,照旧拿酬劳并不合适。
“酬劳得改一下,附近有个打印店,我们现在过去改一份我签个字你拿回去吧。”
“盛导特意交代,酬劳这块不改了。”林锐说,然后抱着手,并不打算把合同接回去的样子。
田镜看了看他,想起盛兆良的疯劲儿,不想再折腾,伸手问林锐要笔签字,但林锐没带,田镜只好回头问谁有笔。
“我有。”容语忙从不知谁的手里抢过一支笔,凑过来,把笔递给田镜,就着这个姿势还把手放到了田镜肩上。
“躲开,身上一股鱼香肉丝的味道。”田镜“刷刷”签了名。
“还不是你狠心把我推到垃圾堆里的,田大导,这件衣服可是我的私服,剧组赔不赔啊。”
“因为你NG的误工费,你赔不赔?”
“……”
林锐站在一旁,眼珠在这两人身上来回几遍,见田镜还了合同打算告辞,便面无表情地叫住了他。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林锐示意容语:“还是单独跟你讲比较好。”语气里的刻意明显极了。
田镜觉得奇怪,还没等他说话,容语就抢道:“没关系,我不是外人。”
林锐的眉毛因为惊讶稍稍抬了抬,随即平铺直叙道:“盛导最近打算发个声明,把他的处女座《螺母》当年被抄袭的事情澄清,但是这会影响到《芒草》的上映和宣传,大伙儿都在劝他,但估计快劝不住了。”
“什么?”盛兆良这回是真的出乎田镜预料了。
“盛导他最近都在做调查,要把资料都整理出来一起发,嗯,是要搞个大新闻。”
田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平复这种夹杂着某种奇怪情绪的怒气,然后对林锐说:“你告诉他不要自以为是,他这么做会坏我的事。”
“嗯?”林锐表示不解。
“叫他停止,回头我会找他说清楚,记得告诉他,他要是真做了,我就更没可能原谅他了。”
林锐点点头:“那好,看来这种事果然是要来找你解决。”
好吧,林锐根本不是来找他修补合同的,田镜也就没必要跟他客套了,林锐要走他也没送,转过身看到容语还杵在他旁边,盯着他问:“他口中的盛导,是不是盛兆良?”
田镜没理他。
“我个人还是蛮欣赏他的,听说他拍了部拐卖人口题材的电影,好像就是叫《芒草》,原来你跟他认识啊,看起来……还挺熟?”
田镜继续往前走,容语就亦步亦趋跟着他,有几个演员往这边看了几眼,田镜突然大声说:“这回明白了吧,这条要还是不过,你还是回学校找老师吧,我没法教了。”
容语吓得一耸,就明白过来田镜是故意的了,也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这刺激有用,下一条他还真过了。
晚上八点收工,大家找了家饭馆吃完东西回酒店。田镜喊了一天,嗓子都是哑的,他第一次当导演,多少还是有点儿神经质,因为压力太大了。田镜靠着电梯就差点儿睡着,眯着电梯回房间,刚刷开门,背后就被人轻推了一下,田镜急忙稳住,回头一看,又是容语。
“导儿,我就直说了吧,现在这个角色我挺满意的,不图什么,我就想跟你健康地,互相解决一下。”容语走进一步,舔了下嘴角,眼神湿滑地在田镜身上游了一遍,“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相信我,我会让你舒服的。”
田镜用掌根狠狠按了几下太阳穴:“容语,现在的角色挺满意是吧?”
“你可以看我的身体检查,我今天带了。”容语自顾自说着。
“既然满意,就别作死了,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换了你?”
“我的技术在圈里……啊?”
“最后跟你强调一次,第一,我不是gay,第二,就算是,也不想跟你互相解决,各自解决不好吗?”
“可,可是……”
“赶紧出去。”
田镜话音刚落,虚掩的房门被猛力掼开了,田镜歪头看过去,看到了出现在门口,冷着脸的盛兆良。
田镜没来得及想盛兆良为什么会来,从B市市区到这个影视城要大半天的车程,他脑子里迅速冒出了很多个念头,而有一个念头脱颖而出了。
田镜一把抓住容语的衣领,把他拉下来,容语的脸擦着他的脸埋到了他的肩膀里,田镜又迅速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容语的背。
他就这么越过容语的肩膀,和盛兆良对视。
盛兆良怔了一下,然后就疯了,他英俊的脸扭曲得像是被岩浆撑开的山壁,田镜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盛兆良。就在这一瞬间,田镜就后悔了,大概是神经紧绷一整天让他智商为负,怎么会做出这种举动。
“等等……”田镜话还没说完,盛兆良就冲了过来,把还蒙着的容语一把拽开,对着容语的脸就举起了拳头。
“盛兆良!你今天敢动他一下,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
盛兆良的拳头已经贴到了容语的耳边,因为这句话,生生止住了,他满眼通红地回过头,上一刻那好像因为岩浆而崩裂的脸,此时却好像被冰川覆盖,让他的眼神都因为太过强烈复杂的情绪冲撞而涣散开来。
“为什么……”
“盛兆良,你冷静点……”
“田镜,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一定对你好。”
田镜看一眼容语,害怕盛兆良再说出什么丢人的话,他在圈里任性妄为,不能因为这种丑闻再把最后一点儿声望丢了。
“我们出去说,走,找个地方我请你喝酒。”田镜故意口气爽朗地去搭盛兆良的肩膀,盛兆良软软地靠过来,伸手抱住他,显得很温顺。
“我,还是我走吧。”容语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不用,我带他出去一会儿,两个小时就回来,你在这儿等着。”
容语就看着田镜把失魂落魄的盛兆良带走了,一脸懵逼地留在田镜的房间里,才明白过来田镜为什么要他等,都那样了,还担心他们俩待在房间里自己会去传不好听的话吧。
容语在沙发上坐下来,点了根烟,决定还是乖乖听话,等吧。他一边抽烟,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刚刚田镜拉他那一下,好像碰到了。
但是那个盛兆良,对田镜……
容语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刚刚要不是田镜拦住了,那一拳下来,自己在圈里引无数小零尽折腰的脸,恐怕就保不住了。
第五十四章
影视城里入夜后没什么人气,盛兆良的车停在酒店门口,一出门就看到了,田镜直直走过去,拉了拉车门,拉开了。
“你忘锁门了?”
盛兆良跟在他后面,没对这个发问分心,他听林锐在电话里说田镜已经签好了合同,又添油加醋了一通,片场有个一看就心怀不轨的男演员跟田镜很亲密,盛兆良就坐不住了,赶来的路上太急差点儿闯了红灯,忘记关车门只是小事。
盛兆良问:“他是谁?”
田镜直接上了副驾,关门前说:“上来说。”
盛兆良只好也上了车,看田镜把车内的阅读灯打开,十分淡定,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总说现在换你做我的备胎,这话还算数吗?”
盛兆良眼睛还有点儿红,挺直背坐在那儿,对这话一点儿抵触都没有,很干脆:“算。”
“备胎是要养的,很麻烦,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也有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可能……”他还没说完,盛兆良就呼吸急起来。
“不行。”
“这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田镜还是慢悠悠地,“我就是有个提议,如果你接受,你就能来找我,我也不想每次见到你都把那些车轱辘话再说一遍,很累,说了你也不听,但是你来找我,要经过我的同意,不要干扰我的生活和工作,简单来讲,就是我们健康地,互相解决一下需要。”田镜顿了一下,他其实不太确定这样的现学现卖对盛兆良是否有用,“你的需要是在我这里延续你单方面的不知足的感情,我的需要是……不要在劝阻你上浪费时间,以及成年人都会有的需要。”
田镜扭过头去,轻松道:“咱们可以做炮友。”
盛兆良没有说话,他的红红的眼睛被暖黄色的阅读灯照着,看起来甚至有些柔弱。
“我让容语等我两个小时,你认为两个小时够吗?”田镜抬手把阅读灯按熄了,黑下来的车厢只能借着路边的微弱灯光,才能勉强看清盛兆良的轮廓。他朝盛兆良靠过去,伸手轻轻触碰盛兆良的脸。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在这样安静的,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时候,田镜垂下眼睛,他想起了盛兆良的那些抚摸和亲吻,温柔得令人心碎。
而他不应该利用他的温柔。
田镜刚刚要缩回手。
“我不要。”盛兆良把田镜的手推开,“你不是真心想这么做对不对,你只是……想羞辱我。”
田镜没有说话,盛兆良接着说:“这段时间,如果真的让你困扰到了这种地步,我会克制的。”盛兆良重新把灯打开,田镜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见盛兆良用手抹了一把脸,扭过头去。
田镜也靠回到座椅里,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刚刚那是我电影的男二,我跟他之间没什么。”
“……谢谢你愿意解释。”
“这不是解释,这只是……”
“我来还有另一件事想问你。”盛兆良打断他,“你不想让所有人知道,《螺母》其实是你的作品吗?”
“想啊。”
“那你为什么……”
“因为仅仅是披露这个,还解不了我的心头恨。”田镜目视前方,有剧组刚刚收工,一堆人大包小包地往这边走,“郁溯一直以来对我做了些什么,你也清楚了,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就不需要和你讨论了。”田镜推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说,“你不要再因为跟前任藕断丝连妨碍我就行。”
“田镜,等等……”
盛兆良想开车门出去,但晚了一步,田镜刚刚合上车门,那队剧组的人就从他的车旁经过,门往外开就得碰着人。
“不好意思,抱歉。”盛兆良一边道着歉一边往外推门,但下了车也见不到田镜了,他没跟上去,重新坐回车里,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田镜和那个陌生男人在酒店房间里抱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是田镜冷冷说“不解恨”的模样,一会儿又变成了田镜穿着校服,举着两个甜筒冰淇淋,笑着说:“盛兆良,这个给你。”
以前田镜的脸圆圆的,一笑起来,眼睛就看不到了,只剩两条弯弯的缝,平时他不笑的时候,眼睛却是很有神的,只是跟自己一对上眼,就条件反射似的要躲。盛兆良以前很讨厌他这么怯懦,但现在的田镜,挤着他眼睛的那些肉都消失了,他现在的眼睛看上去很大,黑白分明,眼神的凌厉一览无余,盛兆良却有些怀念那个躲躲闪闪,但还是会借着余光偷瞄自己的田镜了。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田镜说的对,他想要严续他单方面的不知足的感情,他想念那个爱着他的田镜,但现在的田镜不仅不爱他,也已经不是过去的田镜了。
田镜可能会爱上其他人,刚刚房间里那个看上去很轻浮的男人,或者像任曜驹那样深沉绅士的男人,无论是什么人,都比重新爱上自己的可能性要髙。
盛兆良觉得心火一阵阵地腾上来,烧得他又想上楼去把那个被田镜抱住的男人揍一顿了,但那样有用吗?他最近整个人都废了,拒了好几个本子,也没有再为《芒草》的上映使劲儿,他毕业后最低潮的那段时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郁溯的离开和资本市场的围困,他都仍旧日以继夜地为电影努力,然而现在呢,他什么都丢开了,他从未料到过,他的人生中,会有比电影更重要的东西出现。
最糟糕的是,不仅出现了,还被他抛弃了。
从头到尾,他都像个废物。
一根烟燃尽,盛兆良发动了车子,他不能再这么荒废下去,在田镜眼里变成一个只知纠缠的孬种,他有一点比其他可能会被田镜爱上的人强,那就是他曾经得到过田镜自毁式的爱。
他会配得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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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工,离开酒店的时候田镜下意识瞄了一眼街边,盛兆良的车已经开走了。
田镜反思了一下自己昨晚的做法,还是有些后悔了,“做炮友”的提议是恰好被容语那个缺心眼的刺激到,一时兴起,盛兆良没有同意是意料之中的,但如果同意了呢?田镜可以说你要的也不过是这个,他最近似乎真的从恶劣对待盛兆良上获得了快|感。
然而他后悔的是自己已经陷入到报复的乐趣中,还是别的呢?
今天助理给全剧组采买的早餐是蛋饼和豆浆,田镜脑子里还想着盛兆良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睛,一口咬下去,就呸了出来。
周围寂静,田镜抬起头,见周围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助理更是脸都僵了。
剧组的饭难吃向来都是公认的,况且已经难吃了很多天了,谁也没有反应那么大。
田镜低头看看那口感怪异的蛋饼,没空去安慰担心饭碗不保的助理,而是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报复的乐趣来自哪里呢?来自确认盛兆良是喜欢自己的,就像盛兆良的蛋饼,盛兆良的眼泪,盛兆良因为被羞辱而破碎的表情。那些信号都能让他得到近似于施虐的,以及明白自己被需要着的满足感。
如果盛兆良同意做炮友了,那真正伤心的会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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