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rough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他低下头行着礼,仿佛后脑被垒叠起沉重的负荷,几乎要被折断了脖颈。
李云巍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截断父亲如利箭般的视线。
李穹宇这才绕过二人,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思媛,”李云巍委托道,“你陪Through先回我房间,我完事马上过去。”说罢急匆匆去追赶父亲。
“走吧。”尚思媛用头指了指方向,示意Through跟上。
Through愁眉苦脸地等待着,坐立不安。
“T副理事,稍安勿躁。”尚思媛安慰着。
“这事怪我,”Through懊恼地说,“我不该由了少爷的性子,任他带我回来。”
“T副理事跟随少爷多年,了解少爷很多生活习惯和脾性,能很好地辅佐少爷。这样得力的助手被突然外派,少爷只是一时不能接受。T副理事也不要太自责,或许很快您便可以回归分部了。”
“啊……说起来,”Through皱起眉头,“我已经不是副理事了,分部那边撤销了我的位置。”
“什么?出什么事了么?”尚思媛问。
“是少爷的意思,让我官复原职。”
书房内,李穹宇将报纸一把甩在李云巍身上。
李云巍眼疾手快捞起来,硕大的版面全部是关于至声的新闻。
“至声的少爷,哼,”李穹宇冷笑一声,“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现在外面沸沸扬扬的全都是关于你的舆论。”
李云巍放下报纸,一脸无所谓。
“也罢,原本是想容你去散散心,过几天回来,就不会再执着于此了。”李穹宇继续说,“可是你为什么把他从澳洲带回来?还嫌关于你的报道不够多吗?”
“父亲,我喜欢他。”李云巍说着,目光坚定。
“呵,”李穹宇不置可否地笑笑,“一件玩具玩了六七年,也该腻了。”
“我喜欢他。”
“你若是觉得没有管事不顺手,我可以抽调一个过来给你。”
“我喜欢他。”李云巍加大了分贝,“我是认真的。”
李穹宇定定地看着儿子,仿佛面前是一副陌生的脸孔。他有些略微的惊惶,他发现随着年月的更迭,越来越看不透儿子的内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成长轨迹,会和自己先前预想的背道而驰。
“你真的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吗?你只是被没收了玩具所以不甘心。喜欢?呵,你个小孩子,懂得什么。”李穹宇嘲讽地笑。
“我懂的,父亲。我想保护他,想时时刻刻看到他,不想让别人,从我身边带走他。”
“笑话,你有什么能力留得住他?你觉得这个社会能认可你们吗?商界能认可你们吗?还有我!光我这一关,你们就过不去!”李穹宇拍着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动。
“我不在乎这些。”李云巍说,“就算全世界都来阻挠我,我也要站在他身边。”
李穹宇突然想起了陈美芳,想起自己没有坚持到底而是放开了手,以为可以使她幸福却没能如愿。他的心内生出巨大的悲怆,儿子不像从前的自己,这似乎是有些欣慰的,可是对立在儿子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终究有一天他会输得彻底,终究有一天,他也要陷入巨大的漩涡中得不到救赎。李穹宇几乎不可控制地暴躁起来:“简直是异想天开!我就这么告诉你李云巍!我不允许!如果你硬要坚持,我不敢保证小T还能继续出现在这里!”
“你想对他做什么?!”李云巍愤怒地攥紧拳头,“你已经让我失去了母亲,现在又要让我失去心爱之人吗?!”
儿子的话如同碎裂的玻璃,片片戳进心脏。李穹宇愣怔着大口喘着气,心口绞痛难以呼吸。
“我九岁生日,父亲真是送了好隆重的礼物啊。”李云巍咬着牙说,不知不觉淌下了眼泪,“隆重到,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李穹宇无言以对。确实因为自己的莽撞,累及了美芳,又害死了雯笙,这是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尘封在心内创口中,一经提起,便血沫飞溅痛彻心扉。
李穹宇自知愧对着儿子,他颓丧地走到门口,拉开门,念着“你爱怎样,便怎样吧”,隐入昏暗的走廊里。
李云巍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这个曾经高大勇猛的男人,不知何时变得这样疲惫这样沧桑,垂着肩,微微有些佝偻的背。李云巍觉到心疼,他想追上去抱一抱父亲,下意识抬起的手犹疑在空中,最后无力地收回在身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父子
“还要去吗,巍少爷?”尚思媛举起手中拎的东西晃了晃,“他们从来不收。”
“去吧,这是我最近叫港口送过来的海葬品,做工精良,或许May会感兴趣。”
尚思媛别过少爷,出了本部,驱车前往弃影。
李云巍委托尚思媛三不五时去弃影看望May,送些谢礼,报答救命之恩。而May一直不肯露面,也不接受尚思媛带来的东西。倒是荣叔客气地出来道着谢缓和尴尬,而那些礼物,怎么样送过去,便又是怎么样被退回来。
尚思媛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没有意义。
所以在门口和May打了照面时,才会那么惊讶。
“荣叔今天带队去了码头,宅邸这边没余下什么人来应门。”May耸耸肩解释道,“你进来坐,刚好也要和你谈一谈。”
“巍少爷带给您的,”尚思媛落座后将礼盒推过去,“说您会喜欢。”
“嘿呦……他倒是有心。”May拿出里面的物件,是个雕琢细致的摆件,她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会儿,重新放回包装内正色道,“还给他吧,另外尚思媛,你帮我带个话,叫他以后不要再送了,我归根结底也是不会收的。”
“这是巍少爷的一片心意,还望您能笑纳。”尚思媛不肯放弃。
“没什么好收的,”May皱皱眉,“你若不带回,我可就直接退货到穹宇叔那里了。”她站起身,“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
尚思媛略微有些失礼地坐着没有动,她仰头直视May的眼睛,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喜欢巍少爷?”
“上次你们的争执,是因为……我吗?”Through站在被夕阳浸染的晚霞光芒中,问李云巍。
李云巍看向他,那些光线朦胧而浓重,将Through笼在其中,仿佛稍有分神,他便会融入这片明亮里,消失于无形。
下意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不关你的事。”李云巍轻描淡写地说。
“我不该回来。”Through有些懊恼。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全是些陈年旧账,过错他抹杀不掉,理应为之自责一辈子,不然又凭借什么留在这里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李云巍这样说着,有些愤恨,而脑海中出现父亲颓然的身影,他又隐约有些不忍。
“少爷,您不该记恨老爷的。”Through说,“如果是因为我,而影响到您与老爷的关系,那么该自责的是我,该走的,也是……”
李云巍抬手挡住他嘴里的话:“你放下心,一切由我处理就好。”他站起身,“别老想些有的没的,有那个闲工夫,不如想想今晚用什么姿势。”他得胜一般地看着Through涨红了脸,然后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我父亲呢?”问着家仆。思来想去,李云巍还是决定再与父亲交谈一番,一来为着Through,二来也为着自己的口不择言而致歉。
“老爷他去了墓地。”家仆欠身说着。
“什么?!”李云巍对李穹宇频繁前往陈美芳墓地而感到上火,“怎么又去?!”
家仆感到困惑:“夫人的墓,老爷这应该是第一次去啊。”
“我母亲的墓?”
随行的家仆们站在旷地的车队旁边,好奇地盯着远处面对墓碑的李穹宇看。
老爷会亲自来夫人墓前追悼实属罕见,何况是这样静默地站立了很久。
李穹宇脑海里很乱,似乎过往岁月中铭刻了痕迹的片段统统走马灯般旋转而来,内容越积越多,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形成模糊的光圈,成为眼内映出的一个亮点。
这个女人,被自己所深深辜负的张雯笙,这样长久地沉睡着,也不知道,下面冷不冷,会不会感到孤独。
或许自己喜欢了多久陈美芳,张雯笙便喜欢了多久自己,甚而至于更长。而陈美芳所留给自己的郁郁寡欢,也统统由自己尽数留给了张雯笙。
她没有美芳温柔,也没有美芳好看。她唯一一处胜过美芳的地方,便是那颗深切爱着李穹宇的心。
但是这颗心的热度,便是被李穹宇在朝夕的相处中一点一点冷却成冰。
心口疼痛。李穹宇张开嘴想道一声对不起,却转念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呢,勉强弯起嘴角露出苦笑。
她若原谅我,那时便应当活下来。
这声道歉,怕是再无机会诉说了吧。
身后待命的家仆们突然纷纷行礼,为李云巍让开一条路。
李云巍缓慢走过去,看父亲的身影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成寻常的模样。
“父亲……”他念着,打破了周遭的安宁。
李穹宇有些意外儿子的到来,他转过身看着他。
李云巍见到的父亲一脸倦容,仿佛刚刚在剧烈的疲惫之雨中淋过一般。
“来看你母亲?”李穹宇挤出笑容,“也好,常来看看她吧,免得她一个人,太寂寞。”
“父亲……”什么时候鬓角生出了这么多的白发?
“那次生日,对不起……”李穹宇垂着眼,在儿子面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道着歉,像是对儿子说,又像是对躺在冰冷地下的人说。
“父亲……”为什么您要这样低三下四?为什么声音苦涩仿佛不堪一击?
“这么多年来,对不起……”李穹宇念着,声音沙哑。
“父亲……”有什么从脸颊淌下来,李云巍伸手去蹭,弄湿了手背。
为什么我会哭?
这个人是我的父亲。而我竟将他逼到了这步田地,让他长久地窒息在过去的痛楚中。他又做错了什么呢?真正十恶不赦的人,是不会忏悔得狼狈不堪的。而他,不是。
李云巍上前拥抱了李穹宇,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的冰冷。他消瘦了很多,原本壮硕的躯体也单薄得过分。
意识到这一点让李云巍的心抽痛了一下。
“父亲,我们回吧。”他轻轻地说,语气温柔轻缓。
回到宅邸,李云巍将父亲安顿在床榻,父亲蜷缩在被子里,显得弱小又无助。
李云巍心内生出愧疚,为自己的顶撞而感到后悔。Through的事,或许确实是自己考虑欠周了。这样无所顾忌地放肆,除去管了舆论媒体一顿饱饭,全无意义,反而会滋生事端。
父亲到底是对的。
如果深爱,就不能由了自己任性而招致伤害,给所爱的人带来太多的压力。
所以Through,和这样的我在一起很累吧?
和这样的我……
李云巍心内难过,他走进自己的房间。
空无一人。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绑票
May有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卑劣,她垂下攥着酒杯的手,杯中的液体倾倒在地面,扬起大团的灰尘。
废弃许久的仓库,光线透过顶端的天窗射下来,打在两把椅子中间的空地上,像是隔阂开了两个世界。
May从椅子上站起来,好整以暇地俯视另一把椅子上的人。
那人被反绑了双手固定在椅子上,头上套了麻袋,似乎还在昏睡,一动不动。
May把酒杯放在椅上,在空荡荡的周遭形成了清脆的回音。
“您是不是喜欢巍少爷?”如若不然,为何永远一副不满的态度就像是在欲擒故纵?
听见尚思媛这么问,May几乎要笑得背过气去。
李云巍的手下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的主子在哪里都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
我喜欢他?我恨死他都来不及呢,会喜欢他?
“这个笑话我给满分。”May重新窝进沙发里,“我为什么要喜欢那个家伙?”
尚思媛对“那个家伙”这一称谓很不满意,撇撇嘴没有说出来。
这些出现在巍少爷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讨厌。尚思媛心想。虽然舍身帮少爷挡过枪但隐约觉得另有企图的May,还有一直被巍少爷宠爱有加却破坏着少爷父子关系的Through。若是全部消失掉就好了。她恨恨地想。全部消失掉,少爷大概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说起来,你们少爷还养着那个宠物呢?”May把手枕在脑后,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什么?”尚思媛没有理解。
“就是那个,满报纸说的金屋藏娇的那个娇,”May笑嘻嘻地说,“舆论记者也是有够无聊的,随便扯个话题都能编出花来。”
“T管事不是宠物。”尚思媛咬着嘴唇想了想,回答道,“舆论传的没有错,他们确实是那种关系。”
May一脸意外地挑挑眉:“竟然是真的,还以为只是玩玩。”
“T管事是巍少爷的命,并不是玩玩而已。如果T管事出了什么事,巍少爷会疯的。”尚思媛认真地说。
May坐直脊背,转了转眼珠,有一些想法似乎冒了出来。
尚思媛拎着被退回的礼品出了弃影大门,走到车边掏出钥匙,犹豫了片刻,重新将钥匙收起来,徒步沿着路边往至声的方向走。
敏锐如她,不久便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停下来缓慢地回头,可疑的踪影全部完好隐藏起来。她继续向前走,嘴角挂上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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