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骛看着黑珍珠厚嘴唇翻飞的逗趣模样,便想笑。
“黑珍珠,”上座的云鹤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怎的吃一点点就不吃了?”
黑珍珠一愣,抖着的唇立马顿住,缓缓收回到符合仪容要求的形状。这不是要提醒小马儿吗?她才刚吃两口,不是要罢筷不吃啊!她柔声道:“不是的老爷,妾这就吃。”
“嗯,”云鹤点头,“你不用节食,这样正好。”鲁埒最喜欢你这款身材了。
“老爷……”黑珍珠受宠若惊,原来老爷一直喜欢她的丰润呢!
其他妾室顿时也端不住仪态,老爷不喜欢窈窕纤细的,老爷喜欢丰腴饱满的!她们对着菜式暗暗深吸一口气,一定要多吃!
“你也不用一直窝在屋里,傍晚时分到庭院走一走,”云鹤略微皱眉道,“瞧着色泽也不如以往光鲜了。”
“老爷……”黑珍珠差点哭给他看,这赫府里几年的教养管制立马就绷住了她,缓下情绪道,“多谢老爷疼爱!”她就知道她这一身皮色还是挺有魅力的!
齐骛立马颇为感慨地看了一眼黑珍珠,喜欢黑珍珠这款的,定是不会喜欢他这样的吧?不过,他扫了一眼屋里的莺莺燕燕,各个娇艳欲滴的,好似燕瘦环肥各有优点。果然是个衣冠禽兽!不然,这种宴席为何要叫上他!轻络姑娘还特地说他是大司马府里最可爱的呢,果然是不安好心吧?
齐骛心里有些郁郁,就拿着面前的烧鸡泄愤。到最后齐骛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干掉了一整只烧鸡,一盘牛肉,外带两个热炒。他看了看突兀的肚子,忍不住伸了脖子打了个嗝。不意外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侧目看他。
齐骛不以为意地挺了挺身子坐好,吃太撑怎么坐都不舒服。
云鹤只淡淡扫过一眼,随后与众人道:“今日这样就很好,我们大司农府的都该知米粮的不易,尽量不要铺张也不要浪费。”
“是。”姨娘们垂首听着。
“好了,今日不早了,回去歇着吧。”云鹤道。
众人告退。
齐骛一出院门,那些个姨娘便立刻开了口禁似的叽叽喳喳起来。
“今天老爷穿得真儒雅!乍一看我差点没缓过气!”
“是是!第一次看到老爷这么穿!我差点站不住呢!”
“老爷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不行不行!吃太饱,走不动了,停下来歇会儿。”
“谁让你吃这么多!”
“这不是老爷喜欢嘛!你也没少吃!”……
齐骛揉着肚子,听了一耳朵的仰慕。果然皮相很关键,竟没有一个说大司农不是的。这种阵仗难道不该是骂自家老爷禽兽,连他这么小都下得去手收罗到后院?他摇着头,缓缓走着。
云鹤没有在后院逗留,马上便回前院去了。他想着齐骛愤愤吃东西的样子,不禁勾了勾唇,还真是有趣!也不知是在气甚。
“公子心情不错?”轻络看了一眼。
“唔,今日我赞了黑珍珠,齐骛不会再傻到站烈日下练武了吧?”云鹤道。
“不知道。”轻络摇头。
“嗯?”云鹤看他。
“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轻络道,“公子今天一句话,大家都多吃了许多。你看,那孩子也吃了许多。”
“长身体的时候容易饿,控制不住要吃也是正常的。”云鹤笑道,“还有,你比他大几岁,就管他叫孩子?”
“哦,那奴婢叫他……小马儿?”轻络道。
云鹤白了她一眼:“对了,今日看他吃那么撑,晚上不要闹了肚子,你去药房去拿一些助消化的药丸来。这样,后院每人都发,省的齐骛又多想了。”
“是,公子。”轻络应,“公子啊,你当真像是在养孩子!”见云鹤瞟过来,倒是想起,“公子,说到养孩子,领孩子的事情有了着落,千影可以开始扮有孕了。”
“哦?”云鹤一顿,“那你与千影说一声,秦时知道了吗?”
“还不知,下回过来,奴婢与他说。”轻络道。
“好,下去吧。”云鹤点头。养孩子吗?其实他并没有喜欢小孩子,最初只是觉得这个瘦瘦小小的娃娃站在一边,很是乖巧,便给他一块椰糕吃。他心思,齐鸣出来之后,齐骛便要跟着齐鸣离开了吧。西北还是他国,说不得一别便是再难见。他清清一笑。
齐骛拿到药丸的时候,顿了一顿果然问道:“姐姐,这是每人都有的吗?”
“自然,今日大家都吃撑了!”轻络道,“我们老爷魅力不错,一句话便让大家都改了性子。”
齐骛只听得第一句,其他便忽略过去了,果断将药丸塞嘴里。难得吃这么撑,实在难受。
到齐鸣行刑的一日,云鹤和明晟特地站在边上,看着那处。
“将军啊!”
“我们的守护神!”
“齐将军!”……
候在台下的人一看后面有人出来,便高声呼喊。
齐鸣被带出来的时候,在下方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他们俩身上,释然淡笑。云鹤看着齐鸣的笑,总觉得有些不对,他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说。
第一刀下去,齐鸣皱眉,嘴唇却死死咬着。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
“不对!”云鹤轻道,“有问题……”
明晟也凝眸注视,立马抬步走上去。
齐鸣看着已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感觉到明晟所在的位置有人走来。他却是支撑不下去了,喉口的声音来不及漫出唇边,便已黑了一片……
“齐鸣!”明晟大声喊道。
“大司徒,齐将军没能受住一百刀。”行刑官看了一眼被兵士拦住的明晟,探过齐鸣的声息,“来人!收敛!”
“慢!”明晟冷冷瞪向拦阻自己的兵士,将人掀了出去,“我看一看!”
“大司徒,这不合规矩!”行刑官生怕出什么事端,急着让人将尸首敛去。
云鹤立马将准备在旁的大夫带过来,跟在明晟身后。
“规矩?!”明晟不与他多说,拦着人让大夫来验。他就不信了,堂堂将军会因剜几块肉就疼死过去!
“验!验!验!”下面的人奋力往前涌。
大夫检查了一番齐鸣的身体,又拿银针试了几个部位,最后狐疑地摇头。
行刑官闻言,紧绷的身体立马松弛一下:“大司徒看,没问题吧!如此,我们便敛去了。”
云鹤眉头一紧,随后心里有个猜测:“慢着!”他上前,凑近检查了齐鸣身上的几个穴位。
“这……”大夫看到那皮肤上微小的针孔,不觉瞪大眼睛。
行刑官眼见不妙,立马扯了齐鸣的尸体夺路而逃,却是被明晟一掌斩向后颈。
明晟环着齐鸣,问云鹤:“什么问题?有没有办法救?”
云鹤轻轻摇头。
明晟顿在那儿半晌,随后看向手里的齐鸣:“他们做了什么?”
“用银针刺激人体痛觉,使之扩大数倍。”云鹤看了一眼大夫道。
大夫点头。
“活生生痛死的?”明晟颓然,“如此,为什么不哼一声……”如果喊出一声,他定能发现不对,上前解救下齐鸣,如此……皇帝哪会将这等丑闻扩散,他也不能活!所以,齐鸣情愿忍着,也不会将他拖累。皇帝一心要他死,哪能剜一百刀就真的放过齐鸣!可恨!
激动中的明晟丝毫没发现,云鹤如何会知道这等龌蹉手段。
“单是银针刺激穴位应当不会这么快,”云鹤道,“我怀疑给他下了一时之间验不出来的毒,加剧了痛觉。”
明晟死死咬着唇,仰起脸看向天际,努力压抑眼眶里的酸涩。他抱着齐鸣,一步步往下走。昔日高大威猛的将军,如今他都可以施手抱起,这是在牢里遭了多少罪!
台下的百姓自发地给明晟让出一条路,而后立马涌上前殴打兵士。云鹤站在那处,看着下方一团混乱,良久才从侧旁离开。
明晟和云鹤操办了齐鸣和齐府里人的丧事,葬在齐夫人的旁边。皇帝并没有细查齐府的人是不是全,在他看来,那日将齐府包围起来是十分突然的一件事,齐鸣不可能想到要将人送出去,再则齐鸣的嫡子都死绝,他不担心以后会有人来报复。明晟也没有细数,毕竟他不可能清楚齐鸣后院有多少姨娘多少庶子女。除了齐鸣,齐府中人都是埋在一起,没有分别立碑。末了,明晟有过一瞬间的迷茫,为甚齐鸣的嫡子没有立墓,即使尸骨无存,也该是立个衣冠冢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在西北战场埋葬过了。
在那之后,明晟便告病在家。皇帝派御医过来诊,的确是真的病了,才没有寻麻烦。
而云鹤则是想着晚上带齐骛出来祭拜一下齐鸣,毕竟他是偷偷将人藏掉,所以明晟在的时候并没有将人带来。他不好解释如何从齐府中救出一个人,也无法解释为何独独救了齐骛。
轻络与齐骛说这事的时候,也不忍看他。
“我父亲他们……都不在了?”齐骛瞪大了眼睛。
“嗯。”轻络点头,“一会儿老爷带你去给他们上炷香。”
“好。”齐骛偏过头,顿了一会儿才道,“姐姐,我得穿白色,还是黑色?”
“丧事已经办完,现下就穿黑色吧。”轻络道。
“好。”齐骛缓缓转身,进了里屋。
戌时末,轻络带着一身黑的齐骛去前院。云鹤站在侧门的暗处,见人来了,便带着悄悄出去。
到齐家墓园,轻络摆盘点香。齐骛跪在之前,磕了三个头之后便沉默地看着墓碑。
许久之后,齐骛才问:“大人,我父亲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齐骛,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云鹤揉着眉心,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
“我父亲虽说平时冷着一张脸,可不是暴戾之人,断不会欺负弱小。”齐骛道。
“嗯。”云鹤倒是奇怪,“你父亲与你不亲厚,你倒是通透。”
“父亲事情太多,哪里能面面顾到。”齐骛道。
“是这样。”云鹤点头。
“是皇上容不得父亲。”齐骛道,“父亲带着我们在西北打仗,吃了好久好久的草根,皇上都没有拨一点粮。若不是容不得父亲,如何会这样待父亲!”
“这……是谁与你说的?”云鹤迟疑。
“哥哥们说的,被我听到的。”齐骛道,“也有将士与我父亲抱怨。”
“这事你以后不能与别人提及,”云鹤道,“羽翼未丰之前,都得小心。”
“是。”齐骛点头,“皇上不会放过我们齐家人,对不对?”
“有这个可能。”云鹤点头,“不过不要担心,我会护着你的,你好好待在大司农府里。”
齐骛却是沉默了。在西北的时候,他曾听父亲和哥哥提及过大司徒明大人,却是几乎没听到过大司农,甚至难得听到大司农都没什么好言语。那么这人救自己是图什么?
第29章 第29章
“夜深了,回吧。”云鹤道。
齐骛站起身,沉浸在家破人忙的伤感与茫然中,又惶惶地沉入不知面前这人是否别有居心的猜测中。
方才背着身没看到,现下转过身,云鹤便看到齐骛脸上湿漉漉一片。他有心要安慰齐骛,却是按捺住了没有多言。若是齐骛认出他,他要如何解释自己一会儿是卖椰糕的,一会儿又飞檐走壁出入大司马府,现下又成罗那大司农?
走到半道,云鹤回身看到齐骛如游魂般,不禁扶额。听到不远处有巡夜兵士走来,云鹤伸手挡住齐骛,将他拦在暗处。待兵士离开之后,他才对齐骛道:“你小心些,今日因为齐将军的死,民众都有暴动,巡街兵士会比较多。”
“是,齐骛给大人惹麻烦了。”齐骛道歉。
云鹤深深地看了看他,千百种应答最后全数压到肚里。齐骛对他的防备,他都看在眼里,这些都只能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次日云鹤正准备去上朝,半道遇上匆匆而来的轻络,便问:“发生何事了?”
“哦,老爷,”轻络福身,“后院马公子高热,奴婢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云鹤闻言,脚下迟疑了一下,眼眸扫过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仆从,道:“嗯,好。”他继续往外走去,坐着马车去早朝。平常在车上总会拿一本书卷来看,今日却是捏在手里半天都没有落下一眼。他猜测道,是伤心过度还是夜里受凉?
朝堂之上,云鹤也难得地频频走神,不过也没甚可听的。无非是皇帝因民众暴动发了一通火,且扬言那是上天不放过齐鸣,一个将军的声望竟超过了他这个皇帝,那便是大逆,自损了福分。总有臣子坚决维护皇帝,帮腔责怪齐鸣的不谦,百姓的不明。而明白这其中猫腻的臣子,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呛声,安静地立在下头由着他们说。偶尔有那么一两声维护,也是瞬间淹没在巨浪里。
因明晟不在,皇帝便更无顾忌,直接提了宸勒为大司马。按规矩,这是不符合晋升流程的,可现下整个朝堂无人敢反对。
退朝之后,皇帝将云鹤留下。他问:“赫爱卿,上回你说的避免商贾逃税的方案想得如何了?”
“回皇上,明大人告病之中,臣一人整理卷轴难免缓慢。”云鹤道。
“嗯。”皇帝皱眉,“明晟真是不当心,如何会在这时候染病!”
“明大人为我罗那鞠躬尽瘁,身子便没有顾得上,这病来如山倒,想来也要养一段时日。”云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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