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脸。”周盏捡起漏勺冲了冲,左手拇指在原胥眼角一揩,笑道:“看,眼屎。”
原胥眨巴两下眼,“你先喂我吃一个,饿一晚上了。”
“什么叫饿一晚上?”周盏掰住他的肩膀转了个向,又抬起膝盖撞了撞他屁股:“敢情你半夜还要加餐?赶紧洗漱去,早上时间紧。”
“哎!”原胥叹了口气:“如果半夜加餐就好了,昨儿加餐的话,我也不会又做那种梦。”
周盏手指顿了一下,一把将原胥拉回来,眉头微蹙:“又做噩梦了?”
“啊……”原胥立即道:“没事没事,很久没做了,还有点那什么……怀念?”
“怀念个头!”周盏捧住他的脸,将额头抵了上去,温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痛吗?”
“没有!”原胥笑嘻嘻地说:“你太紧张了,我以后都不敢跟你说我又做梦了。真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周盏没说话,轻声叹了口气。
原胥抿住唇角,想了想又道:“嘿,刚才我说错了。”
“嗯?”
“你不是问我哪里不舒服吗?我胃不舒服,咕哝咕哝直叫唤,要马上吃一个抄手才能好。”
周盏笑:“洗了就吃。”
“吃了再洗!”原胥说完就去捞碗。碗有些烫手,周盏立即抢过来,夹起一个吹了吹,递到他嘴边:“吃了这个就去洗漱,乖。”
一分钟后,原胥一边漱口一边哼歌,再次来到厨房时,抄手已经不烫嘴了,吃着正好。
爸爸和爹每天起得早,狗儿子也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别家的宠物5点半还在呼呼大睡,周家的小萨已经在家里搞破坏了。
原胥每天早上都得去批发市场拿货,最晚不能超过6点,周盏的小面店做早市,也得早起摆摊。这些年来两人睡得早起得也早,周盏每天4点40起来做早点。以前原胥还没卖水果时,周盏不让他起太早,做好早餐就用保鲜膜罩着,8点多再打电话叫他起来。现在有了“盏盏鲜果”店,原胥也睡不成懒觉了,5点准时起床,和周盏共进早餐,然后一同开着长安面包车去批发市场进货。
批发市场凌晨就开始装货卸货,大清早便人声鼎沸、人流如织,来来往往的全是用汗水和劳力讨生活的人,嗓门儿大路子野,推来挤去,一言不合就干架。周盏起初不让原胥进去拿货,独自包揽了粗活累活,把原胥关在车里吹小风扇。
被关了几回原胥就不干了,非要跟着去,理由是周盏讨价还价的功夫没他厉害,极有可能被坑钱。
周盏沉着脸道:“能坑多少钱?”
“多少钱都是钱。”原胥说:“老百姓过日子,能省就省呗,咱儿子长大后吃得比我还多,这话可是你说的。”
周盏说不过他,渐渐便随他去了,只是在批发市场里推挤时始终用身子护着他,手也抓得死死的,丝毫不介意周围小贩的目光。
时值盛夏,市场里的味道不太好闻。原胥和周盏一起将水果和煮面需要的青菜搬上手推车,又逆着人流推到面包车边,一通忙活下来已是满身大汗。
原胥脸皮薄,一热起来,脸就红得特别明显。周盏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他仰头喝了小半,自然地递给周盏。周盏接过,一饮而尽。
离开批发市场时,天已经大亮,再过一个小时,畅通无阻的道路就将迎来早高峰。
原胥坐在副驾上用湿毛巾擦手擦手臂,笑着抱怨道:“我日,刚才那卖香蕉的蹭我一身臭汗,啧,酸的!”
周盏笑:“让你别跟着出来,你偏要,现在怪谁?老老实实待在车里多好,最多让我蹭一身臭汗。”
“你那不叫臭汗。”原胥伸出手臂:“喏,来闻闻,这才叫臭汗。”
周盏打开他递过来的手臂,“那我的汗叫什么?香汗?”
“肉麻不肉麻啊?好端端一大老爷们儿,非说自己流的是香汗。”原胥抱紧双臂,故作厌恶地抖了抖:“娘儿吧唧的,我听着都臊得慌。”
前面有红灯,周盏停了下来,转头问:“那你倒是说说,我的汗不是臭汗也不是香汗,那是什么?别告诉我没味儿啊。”
“当然有味儿。”原胥凑近,下巴抵在周盏肩膀上,埋在颈窝闻了闻,笑道:“你这个吧,是诱人的荷尔蒙,特殊场合容易令人发情。”
绿灯亮了,周盏一边启动一边应和:“那你可别现在发情,天都亮了,咱这面包车玩不了车震,被警察逮住就太丢脸了。”
“哎,也是。”原胥敲了敲车窗,又说:“赶紧攒钱啊,今年的目标是换辆可以发情的车。”
周盏笑起来,“出息。”
不到7点,“盏盏鲜果”开门营业了。周盏在店里巡视一番,看原胥把水果都摆好了,才转身离开。
原胥环住他的腰,在他后颈上亲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下午见。”
周盏开着面包车赶到“胥哥小面”时,小二已经在扫地烧水了。周围的小吃店多半卖午市和晚市,早上几乎不开门。7点多,食客大军还未赶到,周盏开始调佐料、熬银耳汤,忙里偷闲看看微信。原胥那边现在还没有生意,发了张水果沙拉的照片过来,写道:菠萝、芒果、草莓、香蕉、西瓜、橙子,想吃哪样?
周盏来不及打字,发去一条语音:“都想吃。”
不一会儿,新的消息传来,仍旧是图片加文字:想得美,只给你吃香蕉。
周盏还想再回,第一波食客已经杀到,小二大声喊:“7个二两红汤!4个二两清汤!5个三两红汤!”
周盏放下手机,没再和原胥聊闲。直到忙过早市再拿起手机,才看到原胥又发来好几条消息:
“人呢?”
“怎么不回了?”
“我日,接不上了?”
“笨!我说给你香蕉吃,你可以怼我一句‘下面给你吃’啊。你不是卖小面的吗?”
“你是在忙吧?”
“哦豁错过撤回时间了。”
“你就当没看到哈!没看到!”
周盏轻笑一声,回到:“我看到了,回去就下面给你吃。”
第06章
这天是周四,夏天水果卖得好,原胥进得不多,中午1点就关了门,回家冲凉洗衣,给狗儿子倒上满满一盆狗粮豆子,又添足了水,出门前换了身进货和守摊时不穿的衣服,在镜子前照了好一阵,又是理头发又是整衣领,最后满意挑了挑眉,拿出两枚款式普通的男士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面包车被周盏开走了,原胥只能乘轻轨去“胥哥小面”所在的商圈。好在这个时间段车厢里人不多,冷气又开得足,比开着那辆破车在公路上跑惬意得多。
原胥赶到面馆时,铺子里还剩几位食客,小二在收放在店外的板凳,原胥往里瞧了瞧,没看到周盏的身影。
原胥是面馆的“常客”,每周起码来一次,小二早就将他认熟了,上前招呼道:“哥,又来吃面啊?”
“要收摊了?怎么没见你们老板?”原胥拖开板凳坐下,又往后厨瞧了瞧,布帘下看不到周盏的腿脚,大约确实不在店里。
“盏哥刚下好几碗面,见没有新客人,就去街口的罗森买烟去了。”小二说:“马上就回来,哥,你是先等等,还是尝尝我的手艺啊?”
原胥笑:“那我还是等他回来吧。”
小二撅起嘴,“我跟盏哥学了几年了,手艺不差的。”
“但我还是想吃你盏哥下的……”原胥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早上在微信里说的话,蓦地笑了起来。小二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刚想问一问,又来了新客人,这下没工夫闲扯了,只好丢下一句:“哎,人比人气死人哦,哥,你咋傻笑都这么帅呢?”
原胥摸着俩靠在一起的戒指,往店外一瞧,正好看到提着便利店口袋的周盏。
两人目光相对,却都默契地挪开。小二喊:“盏哥,4碗红汤,2两!”
“好。”周盏从原胥身边经过,在谁都没注意到时,迅速拿出口袋里的八喜冰淇淋放在原胥面前。
小面出锅,小二端过来时,原胥手里的冰淇淋已经被干掉大半。小二“咦”了一声:“哥,你啥时候买的八喜啊?”
原胥面不改色:“我来时就买了啊,你没注意到?”
小二蹙眉思考:“真没注意到。”
“那你们老板得教育教育你了。”原胥将冰淇淋放到一边,筷子搅着热腾腾火辣辣的面,冲小二一眨眼:“咱们做服务业,观察力必须强,我拿着这么大一盒八喜进来,你居然没看到,不应该呀。”
小二红了脸,原胥语重心长道:“没事,慢慢来。”说着呼了一口面,笑道:“啧,还是这么好吃。”
周盏从后厨出来,脖子上搭了条凉毛巾,舀了一碗冰镇银耳汤坐在一边喝。两人谁也没搭理谁,就跟最普通的食客与老板一样。原胥没吃午饭,2两下肚没饱,又要了一份2两。
小二开玩笑:“哥,你看着不像这么能吃的人啊。”
原胥亮了亮手臂的肌肉:“你对我有什么误会?”
那肌肉是实打实的,小二看得好生羡慕,眼珠子一转,注意到原胥手上的戒指:“哥,你咋戴两个戒指?”
原胥眼睫微动,咳了一声,“炫富呗。”
小二乐了,“哥,你真好玩儿!”
周盏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起身朝后厨走去时,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补的那碗小面,名义上有2两,原胥也给了2两的钱,可分量只比1两多一点,小二在店铺外打扫卫生,是周盏亲自端上来的。
原胥不服:“你这黑店老板,缺斤少两啊?”
周盏在他头顶摁了一下:“快吃,就剩你了,耽误我收摊。”
原胥吃完时,店铺里已经没有其他食客了,小二收好板凳,正要拿过原胥的碗去水池洗,周盏说:“今天就到这里,辛苦了,回去吧。”
小二心眼实,一听可以休息了,连忙兴高采烈地道别。
等小二走了,原胥才道:“我去轻轨站等你?”
“去吧。”周盏正在洗碗,“我马上就来。”
一刻钟后,两人在轻轨上碰面。周盏换掉了汗湿的背心,穿着件普通但干净的T恤。轻轨驶向另一个商圈——那是他们每周约会的地方。
城市里的小商小贩为了生计,大多休不了周六周日。5年前“胥哥小面”刚开始营业时,两人就约好将周五作为休息日,周四也可以提前下工,一起去看场电影,或者逛逛街什么的。不过当时即便是休息日,周盏也不一定能休息——原胥偶尔需要去医院报到,为了拿号,周盏周五凌晨就得守在医院门口排队。
好在这几年原胥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周四连同周五都是“享乐”的好日子。
快到站时,原胥才想起将戒指戴在周盏手指上。这对戒指是银戒,不值多少钱,但两人都很珍惜,平时做生意时不戴,担心磨花弄脏,只有出来约会时才戴几小时。
出了轻轨,前方就是山市最繁华的休闲购物中心,周盏牵住原胥的手,十指相扣。
在“胥哥小面”附近,他们不会表现得如此亲近,原胥在那儿吃了5年面,小二都不知道他与自家老板是什么关系。
曾经是特种兵,如今伪装起来亦滴水不漏。
社会比军营包容,这座城市里有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大家都能走在阳光下,无所畏惧。但轮到“小面”这种传统餐饮业就不一样了,误解与歧视足以毁掉一个招牌。
周盏当初将面馆开在离家较远的商圈,也是想避免闲言碎语,而原胥相当配合,比任何人都更像正经的食客。
不过约会时就没有必要再装了,正常同性恋人干什么,他们也干什么,除了身高与颜值甩开一众路人,其他也没有太多吸引眼球的地方——毕竟他们的衣裤与鞋都不是什么名牌,生得再高再帅再气质出众,也不过是一对穷帅哥。
原胥可不在意别人说他穷,他有房有车,有恋人有儿子,还有一份虽然累,但收入不低的工作,如果再算上盒子里的军功章,已经能感叹一句“不虚此生”了。
周盏就更不在意了,指了指UME影院的电子屏,“看哪场?”
“你想看哪场?”
“随你,你想看什么,我就陪你看什么。”
原胥挑了场暑假档喜剧片,厅里几乎全是学生。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吃爆米花,周盏没多久就睡着了,原胥时不时和学生们一起哈哈大笑,有次还被可乐呛个半死。周盏被吵醒了,看似恼怒地撑起身子,右手拍着原胥的背顺气,一边问“好了没”,一边将可乐抢过来。
原胥咳出眼泪,刚好又来一个笑点,正要接着笑,周盏突然将他按自己怀里,轻声道:“不许笑了。”
原胥闷在他怀里,憋得直抖,“哈哈哈哈”笑成了“嘎嘎嘎嘎”。
看完电影,二人去吃了东南亚菜。原胥一改在家时的狼吞虎咽,吃得相当斯文,菜品也没点太多,花了200多块钱。
周盏虽然菜烧得好,但只会做中餐,其他国家的菜一样不会,也懒得学,连最简单的牛排都煎不好。
所以每周出来逛,原胥都要挑外国菜餐厅,还拿话哄周盏:“哎,自从吃了你做的菜,五星级酒店的中餐我都瞧不上了。怎么办呢,只能吃死贵的外国菜了啊。”
周盏亲他的鼻尖,笑道:“咱俩也没去过五星级酒店吧?”
“不稀罕。”原胥说:“十星级男朋友都被我逮着了,五星级酒店算啥!”
7点多,夜幕还未降临,华灯已经初上。暑气渐渐消退,迎着灼热的风散步消食也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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