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屋子跟北边不一样，没有供暖系统早上醒来渗得慌，瑞英赶忙穿好衣服鞋子，才觉得体温在慢慢恢复。
出房间，程医生正在哼歌布置早餐。
他还穿着大白褂呢。
瑞英看他兴奋的样子，再对比清冷的病房，有点好奇这家医院怎么维持下去的。他不好意思走到程医生面前，朝他做一个早上好的手语。
程医生也不知道看懂没看懂，娃娃脸小虎牙笑嘻嘻的：“早上好啊，同学。”
瑞英，……我叫瑞英。
程医生摆好筷子，对着琳琅满目的早餐说：“你老师还没起床，我们等他吧？”
瑞英其实昨天没吃好，这会肚子饿着呢，可他怎么好意思说不行，乖乖的坐在凳子上等原老师起床。
程医生也坐下，他说话语调随意：“我听原远说你想打胎，具体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么？”
瑞英尴尬的指自己嘴巴。
程医生哦一声，随手从自己病历本上撕下一页：“你写吧。”
瑞英第一次写病历，囧囧有神一会才动笔写【我吃过避孕药。】
程医生挑眉：“看不出来啊，你才多大就长期服用避孕药？”
瑞英连忙解释【不是，就是紧急避孕药，叫毓婷。】
那天虽然没把要不要孩子搞明白，可瑞英好歹把毓婷弄明白。他写完之后有些惆怅，打不起精神头来。
程医生倒是没别的表情，看着瑞英一脑袋黑毛：“其实紧急避孕药现在成分都是孕激素而已，而且量比较低，一般不会对胎儿造成影响。”
瑞英踟蹰【我赌不起。】
程医生听这话反而笑了：“你跟你老师一样，可能是境遇让你们不太乐观，其实你可能还有90%的机会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小孩。我做医生的最懂一条生命是什么意义……其实当年我劝过他留下孩子。”
瑞英一愣。
他反倒好奇了，这人不是喜欢原老师么？看现在这热乎劲儿可能还迷恋着呢，怎么会劝原老师留下情敌的孩子？
程医生耸肩：“当爸爸没什么不好啊，反正我还能生，只不过养两个孩子而已，倒是你们双性人本来女性.器.官就比普通人脆弱，能怀上本来就不容易，如果打胎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瑞英没说话。
他理智明白的，他跟贺总本来就没有机会，现在这个孩子打掉，就等于完全断送两人的未来。可听到医生这么明白的说，瑞英心里还是难受。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一顿早饭吃的毫无味觉，瑞英都快两眼发直，原老师把小哑巴的反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放下筷子说：“今天先不检查了，等两天再说。”
程医生：？
瑞英匆忙的看原老师。
原老师说：“我是赞成打胎的，因为那颗避孕药是□□。”小哑巴本来就体质特殊，将来生孩子谁也不能保障健康，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孩子生下来有病或者什么，这颗药的副作用就会反反复复的凸显。
可了结一个生命不简单。
当年他果断的打掉那个孩子，到如今不是说完全不后悔，尤其他在学校任职，每当看到小孩心里都是扎心的疼。
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现在都七岁了。
三人沉默，还是程医生说：“那就观察两天吧。”
瑞英没说话，他低头思索许久，抬头刚想说话，楼下卷门突然被人拍响。
“砰砰砰”，声音特别急促。
谁来了？不会是贺总找来了吧？小哑巴吓的瞪大眼睛，神色惶恐。
原老师皱眉。
对于不速之客，程医生脸色不耐烦，不过面对原老师还是笑嘻嘻的：“原远，你们要不要回避？”
原老师看一下瑞英，瑞英没作表示，原老师道：“我们在这儿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叫我。”
程医生笑眯眯：“好。”
他下楼三分钟，很快便上来。程医生走在前面，身后带着一个脑袋被开瓢的人，那人穿着邋遢，棉衣破破烂烂，一只手还捂着流血的额头。
瑞英看见不是贺总，又松一口气，又心里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这种心态不好，连忙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能再犯相思病。
那边，原老师眉头皱着，问程医生：“要不要帮忙？”
程医生正在给那人看脑袋，闻言抬头冲原老师一笑：“你给我把剃头刀拿来吧。”
原老师很快就找到目标，递给程医生，程医生吊儿郎当的，连询问都没有就要用剃头刀上脑袋。
开瓢哥吓一跳：“程医生，你要干嘛？”
程医生理所当然：“你要留头还是留发？”
开瓢哥知道他是要给自己脑门打补巴，忧愁说：“你别给我剃光了，弄个好看一点的发型。”
程医生呵呵：“你这破洞怎么弄的？”
“偷东西，这不要过年了么，结果被她男朋友发现了。”
他倒是理直气壮的。
程医生三下五除二给他把脑门剃光了，又手脚利落的给他打补丁，等收拾利索，他还满意的欣赏自己作品：“一千二。”
那人：“啊？”
“嫌贵别来我这里。”
那人心里忌恨，不过他们这群人都是有案底的，上医院难以解释，程医生虽然出了名的贵，但好歹是自己人。
他放下捂着脑袋手恨恨从棉衣里掏钱，拿出几张五十十块的数了又数。要因为太专心，他压根没朝瑞英这个方向看。
瑞英却在他放下手那刻认出他。
那是记忆最深刻的脸，即使过了十二年这人拿着刀凶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瑞英手开始抖，脚下意识后退。
就像他小时候在黑屋被打前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人以前总是喝的醉醺醺的，现在似乎已经戒掉酒瘾，就是人还是垃圾。
瑞英告诉自己不能露出破绽，他这些年变化这么大，瑞中连肯定认不出他这个侄子。
嘀嗒。
时钟走了一秒。
那边，瑞中连不甘心把钱给程医生，他轻佻的目光抬起来，随意在瑞英身上扫过，又突然回过头来仔细看。
他的目光带着探究。
瑞英嗓子都快跳出来。
瑞中连不知道怎么猥琐笑起来：“程医生，你这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小帅哥啊，这脸白的。是岳老大最近的娈童？”
程医生二话没说，直接踹他一脚：“滚。”
瑞中连嘿嘿笑，被踹了捂腿就没事儿，就是走的时候邪肆的目光还在瑞英脸上流连，把小哑巴弄的差点晕倒。
“怎么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啊？”
程医生直接把人押下楼。
原老师也看出不对劲，等流浪汉离开后皱眉扶住瑞英：“刚刚怎么了？你认识他？”
瑞英脸色苍白，桃花眼放空的看向原老师：“他是我叔叔……就是虐待我，坐牢的那个。”
原老师脸猛然变黑：“他认出你了？”
瑞英迷茫的摇头。
当年瑞英被解救出来后，瑞中连因为非法禁锢和虐待儿童被判刑11年，算日子是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被他遇上。
瑞英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更可怕的命运要来。
这让他害怕。
小哑巴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法思考了，瑞中连的出现，让他仿佛回到六岁时，他亲眼目睹父母车祸死亡，他被瑞中连牵着手带回家，走进命运的深窟。
在那之前他是一个孩子。
在那之后，他成了一个玩偶。
无尽的虐待，殴打，还有言语上的侮辱，刚开始他还能喊救命，后来瑞中连害怕被发现，给他嘴巴塞满布条，或者用胶带封闭，他求饶都喊不出来。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能呜呜呜。
瑞英觉得那是最难听的声音。
无助，灰暗，死亡。
这样半年，瑞英再见到人间，已经不会说话。
可当时他面临更尴尬的处境，他的爷爷奶奶也不要他，叔叔被抓后，他仿佛变成一个垃圾被推来推去，最后明明有亲人却被送进孤儿院。
贺越京是他人生的第一道光。
瑞英小时候害怕黑暗，就会抱着叔叔的照片睡觉，把那个男人放在心口安慰自己。
他一遍一遍在心里叫他的名字。
我的神抵。
求您保护我。
求您抱抱我。
事到如今，瑞英觉得自己离开贺总，那就是奇迹。
晚上，又到睡觉时间，瑞英抱着冰冷冷的枕头内心一片荒凉。原老师半夜来看他情况，小哑巴还在床上坐着哭。
原老师叹息。
结果，第二天他去看瑞英，小哑巴不见了。
☆、抱抱（3）
当天晚上，原老师看着小哑巴哭，悄悄给他合上门。
他叹口气。
瑞英现在情况和他不同，当年荣立扬就是个人渣，可贺越京人在原老师看来都是优秀的。想要把这种关系的两人拆开，对于瑞英肯定痛苦。
他现在还烦恼那个瑞中连该怎么办？
当年一个虐待狂，现在指望他变成好人不可能，他对瑞英影响那么大，原老师真怕这人利用当年的事操控瑞英。
所以，孩子的事应该尽快有个了断，他们赶紧从这个城市消失。
虽然这么想，可瑞英怀的是一条生命，怎么可能说弄死就弄死？还是得小哑巴自己赶紧把事情想明白弄清楚。
可也不能在拖下去，孩子一天一天在长大，每晚一天都会对瑞英身体造成更多伤害。
第二天，睡不好的原老师早早起床。
他跟程医生一起出去买早餐，回来瑞英房里还没动静，原老师皱眉看看手表，去敲瑞英房门。
“砰砰砰”。
里面没动静。
瑞英心情不好，肯定不会睡得很死，原老师皱眉打开房门，被里面冷空气吓一跳。
床单整整齐齐的，哪里有瑞英的踪迹？
原老师吓得赶紧冲到房间里，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瑞英回去找贺总了，所以想查看瑞英的手机还在不在。
可打开抽屉，那块板砖还在。
手机都没拿，瑞英能去哪里？
他是自愿离开么？
原老师脸色惨白，回头看向程医生：“你们这有监控么？”
程医生当然有。
虽然黑医不该有，他还是装了几个隐蔽的摄像头，两人不顾早餐赶紧跑到监控房间。原老师一边操控机器一边问：“看什么时间的？”
原老师昨天半夜还看过瑞英，他略一沉吟一下：“看我们起床前，或者我们去买早餐这段时间。”
原老师迅速调整。
作为一名医生，他每天起床时间都挺早，那会天还没亮，如果瑞英起来动静应该很大。可视频里安安静静的。原老师果断处理，从他们出去买早餐开始看。
这次，视频界面有了变化。
等他们出门后，还没有一分钟卷门外边来了一个人，看衣服是一件破旧的棉袄，头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白色补丁。
原老师心下发沉：“是瑞中连。”
程医生回头：“你们认识他？”
原老师：“他是瑞英的叔叔，瑞英父母出事后被寄养在他家里，这人变态。”
程医生把视频画面放大一些，“果然是他。”
视频里，邋遢男人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之后开始砸门，等了一会后，瑞中连好像在说什么，卷门从里面被打开。
是瑞英。
两人在门口对峙两分钟，能知道瑞中连一直在说话，瑞英起初反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劝动，隔着瑞中连几步跟着他出门。
原老师瘫倒在座位上。
那个变态昨天就认出瑞英来了。
程医生皱眉：“我去找几个朋友去查。”
一个成年人自愿跟着别人走，报警算不算有问题？原老师眉头紧锁：“他们往右边去的，我们去追。”
程医生有些心疼原老师，果断把白大褂脱下来：“这一带我熟，我带路。”
两人出门找，程医生还一直不停拨打电话，作为一名黑医他在道上认识不少朋友，坑蒙拐骗搞传销的不一而足，现在只能寄希望他们也认识瑞中连。
可他们足足找了十五分钟，都没有瑞英的踪迹。
原老师跑的有些喘了，焦急的看向程医生。程年皱眉一下，又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这次，终于有音信。
有人看见瑞中连带一个小年轻去早餐店吃早餐。
原老师：……
两人都没想到他们居然是去吃早餐，尤其是原老师有些恨铁不成钢，瑞英怎么会想到跟瑞中连吃早饭？
还是有别的门道？
原老师心里怀疑，被程年带着去朋友说的早餐店，果然看见瑞英跟瑞中连坐在里面，餐桌上还有第三个人，只是那人刚好后脑勺对着他们。
原老师没管第三个人是谁，喘着气赶紧跑过去，瑞中连倒是不客气，看见他边剔牙站起来：“刚好，麻烦把账结了。”
原老师呵呵想打人，刚背对着他们的人却连忙站起来：“我结我结，我傻逼我付账。”
瑞英：……
原老师：……
是荣立扬。
瑞英跟原老师表情纠结，看着我傻逼我自豪的荣立扬把账单结了，又随手拿出一张卡给瑞中连：“拿好，里面可是五十万呢。”
原老师恨不得去撕了这傻逼。
荣立扬装作没看见，殷勤的把瑞中连送走。他从门口回来，发现里面三个人都虎视眈眈看着他。
原老师首先忍不住发作：“你钱多么？”
荣立扬表情无辜：“不多，所以我以敲诈勒索报警了，五十万够他判10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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