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青凝视着他。
最初从陈秋意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林青的怒意哗一下就腾了起来,向瑯这算是踩到他底线了。
第29章 我喜欢你
向瑯明知他现在有多拮据,明知钱是他最敏感的软肋,却还要故意让他难堪吗?
抑或,希望他战战兢兢地感恩戴德?
他现在住在几百平米的别墅里,穿得光鲜亮丽体体面面,出入开的都是豪车,可讽刺的是,现在也是他人生的最低谷,负债累累,寄人篱下,出卖自己的所有,只为逃脱这样的现状。
他一直用尽全力去维护的尊严,总能轻而易举被向瑯击得粉碎。
他们是那么相似,他们又是那么不同。
他们都承受过不可避免的人生之痛,痛过之后,□□裸的现实是,向瑯那些人的世界,他奋斗一辈子都可能进不去。
可他好歹还有最后一点自由。决定去留的自由。
他不信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然而,眼前,看着向瑯欲语还休的神色,林青竟有点于心不忍。
他和向瑯相处快一年了吧,从什么时候起,向瑯的一颦一笑,他都了然于心了?
他的每一个小动作,他的每一种肢体语言,他生气时的呼吸,他紧张时的目光,他不耐烦时不自觉拧起的眉头,他开心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林青都看得到。
都看得懂。
此刻,他在害怕。
“对不起。”向瑯重复了一遍。
接近恳求的姿态,让林青心中一梗。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办。”向瑯的目光投射在地板上,声音很慢,很清晰。
他没有勇气去看林青的脸。
上演霸道总裁用钱去砸林青?
他哪敢。
这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关系里,看似他是主导者,他是优势方,他有话语权,他可以有恃无恐。
可没有安全感的,不是林青,是他。
林青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不能。
他只有钱,但他用钱留不住这个人。
那他便一无所有了。
他发觉他真的很失败,活了这么些年,见识过那么多红尘过客,还是什么都不懂,不懂如何顺理成章地贴近一个人,不懂如何对一个人好。
不懂如何走进一个人的心里。
不懂如何去爱。
向老爹曾骂过他,二十几岁的成年人,活得像个十几岁的小孩。
没有骂错。
拼命装得很潇洒的他,骨子里实则怂得要命。对至亲之人,对最爱之人,对这个世界,对自己,都是如此。
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了。做很简单,爱很难,很难。
难得他望而却步。
他不是主导者,不,没有这么慌里慌张、茫然无措的主导者。
向瑯以微乎其微的角度仰起头,试探性地望向林青,苍白的双唇微张,目光炯炯,在彼此沉闷的僵持中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喉结一突,又一收。
林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林青承认,向瑯比他坦率多了,然而林青一直认为,向瑯的坦率是建立在足够底气的基础上的,他要什么有什么,他又怕失去什么?他用得着顾虑谁吗?永远只有别人看他脸色。
不像他,在风雨里、烈日下磨练出来的钢筋铁骨,也不得不在生活残酷的重负面前弯下腰。
但,现在,向瑯在等他的回答。
轮到他趾高气扬了,轮到他宣布主权了。
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林青。”
“嗯。”
“你喜欢过我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
“……”
向瑯看着他。
“我喜欢你。”林青说。
向瑯怔了怔。
“什么?”
“……”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不是喜欢过。是喜欢。
向瑯那一双总是慵懒得像没睡醒的眼睛倏地睁大了,两人之间还是保持着数米距离,似乎谁也不敢去迈出那象征着什么的一步。
“那我……可以抱你吗?”向瑯问道。
不再是疯疯癫癫的入侵,而是认认真真的询问。
林青顿了半晌,慢慢地张开双臂。
向瑯扑了过去。
他不在乎。林青的什么过往,他都不在乎。他反而很庆幸,原来他们一样不堪,一样浑身毛病,一样有不愿提及的曾经,他们都一样不是什么体面之人。这样很好,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彼此祸害,而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不是什么贵族精英,他也不是什么正直青年。
他们,臭味相投罢了。
哈哈哈。
以后吵起架来,兴许还能肆无忌惮地挖一挖对方的黑历史,实在不行,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也好——林青别太过份就行。
“我能亲你吗?”
“……”
“要不你把围裙穿上呗?”
“喂。”
向瑯打算从向家大宅里搬出来了,向老爹已不在,这房子向瑯住得越来越不是滋味,之前是破事太多,乱糟糟的,向瑯没心思也没时间想这些闲事,如今从各方面来说大局都差不多定下来了,向瑯决定,正式遣散向家所有员工,只留下一个老管家负责定期的维护,其余人等,包括他自己,一律从房子里清空。
房子不卖也不租,就这么留着吧,至少以后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看,让向瑯不至于那么无所依托。
要离开那宽敞亮丽的住所了,林青倒也没有太多不舍,他以前的小窝条件再差,也挺舒心的。
刚回来时父亲给他的那辆小破车,向瑯还是留着自己开。自己的行李一股脑全丢酒店后,向瑯死活要到林青家里蹭住,任林青说了一万次他肯定住不惯都无济于事。林青也是服气了,得,让他作吧。
这天,两人正开着车走在路上,这是最后一趟了,今天向瑯作了最后的清点,刚才算是正式告别了向家大宅,不想平稳行进中的车子呼哧一声响,慢悠悠地由快到慢降下速度,尔后干脆耍赖般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两人都傻了眼,熄火了?什么玩意儿?
林青试图再次发动车子,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转头看向向瑯,难得地流露出无助的意思,他能好好开车不出事故就不错了,修车?他不懂啊!
向瑯也回了他一脸无奈,林青不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就更不懂了。
“完了。”林青一靠椅背,揉了揉额头,竟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抛锚,恰逢这几天天气都不好,雨说下就下,春雨惊雷,绵绵延延。
“叫拖车吧。”向瑯给出了一个非常实质性的建议。
也只能如此了。林青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那边说需要点时间,因为两人的位置实在是远,加上现在晚班高峰……能怎么着,林青也只能接受这命运的安排了。
挂了电话后,两人看着阴测测雾蒙蒙的前路,一齐发呆。
“我饿了。”向瑯说。
“……没吃的。”林青说。
“可我饿了。”
“忍着。”
“不忍。”
“……那你想怎么样?”
“我们走回去吧。”
“啊?回哪里?”
两秒后,林青回过神来,“回你家?”
“嗯。”
“现在?”
“嗯。”
“这么远?”
“嗯。”
“快下雨了。”
“别磨叽了。”向瑯转头就推开车门,嗖一下钻出去,在外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青,以眼神催促他。
“……”林青也不是没见识过向瑯这种奇葩的节奏,除非动用武力把他扛回来,否则别指望他能乖乖讲道理。林青轻轻地叹了口气,开门下车。
向瑯咧嘴一笑,“走。”
走吧,那就走吧。
两人步履生风地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一辆车都没有,天地之中只有两个生命孤独地相互陪伴,并肩而行。
谁都不开口,默默地赶路,好在他们开了不算太远,掐指一算,回去还要两三公里吧。
向瑯以眼角余光去感受身边林青的存在,他们离得那么近,却仿佛在各走各的,没有任何牵连。
向瑯的目光小心地往下瞟了瞟,林青的手随着步伐微微摆动着,手心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让人有种去填充些什么进去的欲望。
向瑯盯着林青的手,一直盯着。
林青却毫无自觉,一路向前。
向瑯终于鼓起勇气,猛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往前探去,手上的触感让林青一愣,那一刹那,他没有回头,而是很自然地握住了那只悄悄伸过来的手。
紧紧相扣。
向瑯的心陡地一安,细雨很冷,掌心很暖。
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些什么,想想也是可笑,比这出格得多的事他们都干千八百回了,居然还能不好意思。
第30章 保镖
自己也有少女心泛滥的一天,造孽啊。
向瑯一边鄙视自己,一边傻笑。
毛毛细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向瑯攒着林青的手,被他带着小跑起来,不论是林青干净整齐的西装,还是向瑯价值不菲的鞋子,都被沾上了泥水,星星点点,两人毫不在意,在雨中将形象抛诸脑后,这短短的路程里,没有任何世人的目光在注视他们,风雨里荡起的是从骨子里喷发的激情,饱含着掩不住的热烈。
闯进向家大门后,两人近乎浑身湿透了,向瑯率先不争气地打了个喷嚏,不住地呼着气,身体都是抖的。林青利落地将各种开关打开,暖气安静地运作起来,缓缓地将寒意驱散,林青不知从哪翻出一条毛巾,哗一下盖向瑯头上,摁住他的脑袋使劲揉,“先擦擦,别感冒了。”
“擦什么,”向瑯把毛巾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对着林青意味深长地一笑,“一起洗个澡最省事。”
“……”
果然这家伙刚才的纯情都是装出来的。
在本能面前狂野得像头猛兽,不受任何文明与世俗的约束,随心所欲、恣意妄为,活得糜烂,却也真实。
可一转身,他也能变得极度缺乏安全感又神经质,非要说的话,就是另一种野兽。
而这样的两个他,林青都喜欢。
其实,他们的性格完全合不来,都那么强硬,都有自己不肯轻易退让的界线,最重要的是,脾气都那么臭。
男人通常不跟男人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一开始林青就是这样想的,后来林青还是这样想的。直到如今,林青还是这样想的。
可是,管他的。
阴差阳错的,他们就走到这一步了,再走下去,还能有多糟糕呢?
心满意足地从浴室出来,屋子里已经很暖了,向瑯随便披了件浴袍,光着脚丫子大咧咧地走来走去,“更饿了。”
“……自找的。”林青一点不心疼他。
“不管,我要吃东西。”
“点外卖。”
“谁要点外卖,”向瑯盯着他,“我要吃蛋炒饭。”
“……”这丫有所预谋啊?
“蛋炒饭蛋炒饭蛋炒饭。”
“好了好了,别叫了。”林青只觉自己真是往死里犯贱,陪他睡觉还得给他做饭,上辈子欠他的吧?
看到林青往厨房走去,向瑯就差没欢呼了,想了想还是尽量表现得矜持一点,跟在林青屁股后慢悠悠地踱上。
上次把厨房摸过一遍,基本熟悉了,林青刷刷刷拿出食材,洗好锅碗瓢盆,好在这些东西还没被清走,向瑯是不管的,后续工作都是管家的事了。看着林青的身影,向瑯忽然想到什么,“等我一下。”
“嗯?”林青回过头去,向瑯已然生风一般溜出去了,林青没太在意,继续干自己的活。
几分钟后,向瑯蹦跶回来了,怀里抱了个东西。
林青不经意间一扫,差点想笑。原来向瑯不知从哪个旮旯里翻出了一把吉他。
向瑯咚咚咚咚地一根根拨起了弦,轻一下重一下地拧着,“初中的时候买的了,没想到还在。”
他以为他离家出走后,父亲会把他的这些东西都扔掉。
但他没有。
每一次,不管他们吵得多激烈,冷战得多僵持,乃至扬言要对他经济制裁、让他自力更生,父亲都没有对他的乐器下过手。
他太明白一个人所追求的东西,份量有多么重。
太明白梦的价值。
以至于连向瑯都忘记了,父亲还替他保存到了现在。
向瑯拨弄的手指停了下来。
眼眶不听制止地湿润了。
停了许久后,向瑯的指尖轻盈地划过琴弦,一串旋律流畅地淌出。
林青抬起头,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被这似曾相识的乐音吸引,也被向瑯专注的神情吸引。
他本以为向瑯最多摆个pose装装样子,没想到,从向瑯双手中跳出的音符,是那么动听。
“Country roads,take me home,to the place I belong……”
这首歌林青听过,他英文不好,只听得懂其中的这一句。
乡村路,带我回家,到我生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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