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了解,当晚乔含音的经纪人应昭就失去了消息,也不知道她对此……」女人学着急着这么说话,还多了一两分阴阳怪气。
「行了啊,前头靠边停,你上班去吧。」
「使唤完了就知道我要上班了?」扎着的头发又塌了的女人从车窗探出个头来,冲下车依旧走了好几步的应昭喊:「要不要等你啊!」
应昭转头:「不用,你先走吧教练!」
教练开着她的破桑塔纳头顶冒烟地走了。
应昭进了话剧院,她这些年都在的话剧上磨性子,不过时间不多,因为还要顾乔含音的事儿,直到这两年打算交接才空了点,前阵子的那个话剧巡演还是她排了很久的。
她就是来签个字,拿点东西,但话剧院的演员也有演电视剧的,应昭去瞅排练的时候正打算走就被拉住了,显然是问昨天的事儿。
她含糊地说了几句,这位显然是不太相信,嘴皮子动了快半小时,才肯放应昭走。
但她马上就觉得自己今天选择出来就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在走廊准备坐电梯出去打个车回家,瞄了一眼窗外,发现剧院大门外居然站了一大帮记者,架势看着就令人发怵,她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开了手机,打算打个电话给肖文琦,让她赶紧来江湖救急。
一开手机就是一通电话,紧接着是微信的提示音,吵得像是什么警报。
她叹了口气,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沉默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
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的记者,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么一天,娱乐至上的年代,想来还是乔含音人红带来的效应。
「我是袁奕辰,」男人说话的口吻依旧是一本正经,应昭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对方跟乔含音相处的片段,发现袁奕辰好像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一只彬彬有礼,「你在哪里,我们……谈一谈?」
他的迟疑让应昭笑了一声,她哈一口气在窗户上,无聊地划了一两笔,也没答应,反问:「想好怎么解决了?」
应昭问的是什么,袁奕辰还是清楚的,他直截了当地说:「回家说。」
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过于生硬,补了一句:「阿昭,可以吗?」
「好啊,」应昭缩回手,揣进兜里,「来剧院接我,外头都是记者,我出不去。」
袁奕辰答应了。
他妈就是话剧院的荣誉演员,算是全国知名的话剧表演艺术家,现在在话剧院担任副院长这一职务,不过剧院排练的地儿跟行政处是分开的,应昭也没碰上。
但她既然答应了袁奕辰,那中午肯定是要见到了。
袁奕辰来的很快,直接开了进来,应昭去了地下停车场,上了对方的车。
她拉车门进去的时候带进了寒风,像是她本人也是寒风化成的一样,袁奕辰手握着方向盘,一直在看她。
袁奕辰还比应昭小上一岁,今年刚满三十,因为相貌英俊,看上去也不像三开头的岁数,其实应昭也不像,只不过她是捉摸不透,身上总有一种高于年龄的沧桑,在面容上只嵌在眼里,所以被凝视的时候总觉得想要逃避。
气氛特别僵硬。
袁奕辰看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应昭跟乔含音不一样,如果乔含音是一颗精雕细琢的宝石,那应昭就是宝石的底座,不起眼,一般人只会看到夺目的宝石,忽略了也算得上精美的底座。
应昭的确不一样,袁奕辰见过各种类型的女人,她们都可以概括成一张标签,但唯独应昭,他从十九岁见到对方,直到现在,还是没办法给出一个准确的定义。
「看我做什么,开车吧。」
应昭低头看着手机,连头也没转,直截了当地说。
反倒是袁奕辰愣了片刻,哦了一声,才启动车子。
从这边去袁家还是要点时间的,路上应昭看着自己微信上爆满的消息,有无数的新好友添加消息,也有熟人的关心,无非是怕她想不开,应昭回了几个熟人的微信,消灭了所有的红点,最后看了眼新的朋友那一栏,点进去一水儿的「请问」「采访」或者是对什么什么的看法,无聊地要死,她前些年光对付的这些问题估计就不止一箩筐了,没想到到了自己身上,还是老问题。
官方回答的版本其实很多,脑子里一瞬间蹦出一大堆,下一刻反应过来是关于自己的,又觉得有点好笑。
眼前突然看到一个特别大哥的申请理由——
你考虑好了吗?
微信名是一个K1。
应昭知道是谁了,突然想到昨天对方那个翻着白眼吹刘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袁奕辰一直在注意她,这个时候突然问了句:「你昨天怎么回去的?车不是还在公司吗?」
颁奖典礼这种活动一般是司机开车带着经纪人助理一块去接的艺人,即便乔含音是应昭的妹妹,也知道了颁奖典礼夏哲东不在,应昭陪着去,也硬生生地让应昭等了她将近两个小时。
徐雯是新来的助理,按理说接艺人也不会这么早去,她问了问这个在圈内久负盛名的经纪人,没想到应昭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她故意的」。
说这话的时候应昭坐在副驾驶座上,她靠着窗玻璃,看上去是浑身的无聊,正拿着手机玩消消乐,徐雯看了眼司机,发现对方也司空见惯。两个小时后,乔含音趾高气扬地出来,大概是对应昭的不下车迎她的姿态特别不满,还瞪了对方一眼。
应昭跟没看见一样,说:「快上来」。
徐雯战战兢兢地跟在乔含音后面上车,她第一次干这个事儿,还是诚惶诚恐的,下车后在乔含音家门口真的等了俩小时,才等到对方。
上车的时候还被对方骂了一句笨手笨脚。
车内是应昭玩消消乐的声音,她也没管后头的人,对司机说了声走吧。
她是在公司坐保姆车去的乔含音那,自己的车还停在停车位上,袁奕辰昨晚满场找应昭,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打电话也关机,回家的时候又被他妈训斥了一顿,第二天上班看到应昭那辆车,才想起来问,但依旧找不到人。
「昨天有个好心人送我的,车我等会从你家回来再去公司开吧。」
「谁?」
袁奕辰脑子里掠过一大堆人名,路达传媒娱乐业这一块是归他管,自然也是接触了人的,旗下的艺人就很多了,应昭做乔含音的经纪人做了十年,在圈子里还是挺有名气的,加上她为人处事都不错,熟人还算多,一时之间袁奕辰也猜不到是谁。
「孔一棠。」
应昭点了接受,下一刻耳边传来袁奕辰有些惊讶的:「她?她怎么会送你?」
国内娱乐业发展最好的两家公司,一个是袁家的路达传媒,另一个就是孔一棠的昕照影视。
说是孔一棠的昕照,是因为这个公司从头到尾都是孔一棠自己做起来的,而现在袁奕辰管的路达传媒,是他爸给他分管的一小块,虽然总得归他,但跟孔一棠这种靠吞并公司杀出来的总不一样。
况且孔一棠这个人跟她做生意的作风一样怪,又因为是个年轻女人,还是个瘸子,总是添了几分传奇色彩的。
袁奕辰难免会跟孔一棠接触,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看上去阴沉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哪怕有些商业场合对方会把头发拉直显得利落一点,脸是好看,可过于苍白,盯着你的时候总感觉像蛇,冷冰冰的,再好看的女人,强势过头,私生活又糜烂,总是让人难起好感的。
「大概是看我可怜吧。」
眼看快到袁家的房子了,应昭正打算把手机放进兜里,结果没锁屏,手指擦过屏幕,蹦出一句语音来——
「应小姐,你考虑好了么,我一直在等你。」
清丽的声音,前半句是咬字清晰的公式化,后半句却骤然变成了傻子都听得出的念腻感。
「不好意思。」
车内很安静,应昭的面不改色地锁屏,然后等着袁奕辰停好车。
车稳稳地开进了别墅,应昭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但车门却突然落锁,她转头看向男人,对方却盯着她,认真地问——
「你打算辞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孔一棠:╭(╯^╰)╮我撬
第4章 穿插
应昭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她点了点头,「麻烦开个门。」
「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吗?」
「不是,」应昭看袁奕辰还没反应,自己伸手按了钥匙上的遥控,「我很早就想过了。」
她下了车,径直走向屋内,这里她常来,自然还算熟悉,结果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乔含音。
脱下礼服的乔含音在平时也是一个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打扮的人,从小到大她都这样,她眼珠子一转,应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现在也是,她看着乔含音转头的笑脸,很自然地说:「你也在啊?」
大概是她的反应太平淡了,乔含音看到后面进来的高大身影,粘嗒嗒地喊:「辰哥~」
袁奕辰没想到她在,他看了一眼一边站着的保姆,又看了眼坐在另一把沙发上的应昭,有些尴尬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夏哲东说让我先休息一下,明天有个发布会嘛。」
乔含音的声音偏甜,加上刻意的缘故,更是甜腻过头,应昭端着保姆给的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更尴尬的袁奕辰和一脸得意的乔含音。
「嗯。」
「什么时候订婚?」
应昭突然问。
她抬眼看向这两个人,袁奕辰身材高大,相貌俊朗,跟娇花一样的乔含音倒是挺配的,毕竟她妹妹从小到大,别的可能不太会,但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势在必得的。
这是她认识袁奕辰的第十一年,做男女朋友的第五年,发现乔含音喜欢袁奕辰的第三年,时间过得特别快,现在回想起来,她的人生从二十岁那年就拐了个弯,连带着周围的人,一块拐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至始至终,她这些年来捧在心尖的人,到底还是养不熟,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含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应昭,突然就有点泄气,她是恨应昭的,毫无疑问,从她爸再娶了应昭妈他们住在一起后就讨厌的不行,不对,从各自父母婚前就不避讳子女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讨厌应昭。
最开始她家在胡同外的大街上,而应昭家在胡同深处。应昭的妈是个寡妇,漂亮的寡妇,身段都不像中年人,胡同里的女人聚在一块的时候总会谈起对方,艳羡又鄙夷。
羡慕对方的容貌身段,一方面又对每天打扮的女人表示了唾弃,认为她风骚。
应昭妈是街道招待所的前台,而乔含音他爸旅馆对面做五金生意的,乔含音的妈生下她之后就身体不好,在乔含音七岁的时候就死了,第二年,他爸就娶了应昭的妈。
从小就没爹的应昭那个时候十三岁,女孩发育得早,她个子窜得很快,一天到晚就跟猴似的在胡同里闹腾,小孩们都爱跟着她,跳长绳爬树甚至是滚铁环,什么都是应昭第一,况且应昭即便被晒了个黑不溜秋,也让人觉得她不难看。
她的眼睛不像她那个漂亮妈的桃花眼,是内双,长眼,闭眼的时候才能看出里面还有个褶,低头看人的时候眼尾都比别人上扬,笑得时候那点灿烂飘到眼尾,点进瞳孔,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在她爸把应昭她家母女接过去的第一个晚上,应昭一进屋就冲趴在地板上给娃娃换衣服的乔含音喊了声特响亮的妹妹。
乔含音见过应昭很多次,也见过那些小孩跟在应昭后面喊应昭昭昭姐,一样大的喊昭儿。
声音很熟,她听着很烦。
不耐烦地把娃娃朝应昭扔了过去,跑到房间里关上门就狂哭起来。
尽管她再不高兴,再抵触,她爸和应昭她妈还是活得开开心心的,应昭认爹倒是积极的很,衬得两三不开口喊妈的乔含音特不讨喜。
不过她后来也没机会喊了,因为他把有天带着他后妈去隔壁市拉货就再也没回来。
深夜在隧道里被货车追尾,应昭妈当场死亡,乔含音自己亲爸到现在还半死不活,插着管子在医院占着床位。
大人死的死,半死不活的半死不活,剩下俩小的就苦了。
应昭妈原本就不是本地人,娘家人也不熟,这么多年过年也不带回去看一眼的,乔含音她爸家就他爸一根独苗,上面二老过世了一个,剩下的奶奶在她爸结婚前就改嫁了,所以也跟没有一样。
应昭十五岁,乔含音十岁那年,她俩都变成了孤儿,其实也没这么惨,好歹她爸妈之前的给她俩凑在了一起,姐妹俩也有伴。
乔含音原本就不是个脾气好的货色,因为她爸又宠得要死,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一夜之间亲爹没了,变成了医院里插着管子叫不醒的人,肇事司机家里一万块都拿不出来,保险赔来的钱全拿去给植物人垫着了,所以她俩一无所有。
应昭正好初中毕业,捱过了义务教育,高中也甭想上了,十几岁的姑娘,说是跟花一样的年纪,不过应昭大概是仙人掌开出的花,她咬了咬牙,也没上学了,就打工去了,跟过把她亲妈跟后爹撞得阴阳相隔的货车,做个点货的,深夜里开过深山老林,吭哧吭哧,一趟最短的三五天,最长的一个月,拿来的钱都给乔含音拿去学舞蹈了。
她是十几岁的姑娘,即便还没长开,上了岁数的男人哪管你长得怎么样,照样脱下裤子就想耍流氓。
这份活应昭做了几趟,最后在被揍了脑袋差点开瓢的时候不干了,她被扔在跟京城隔了两个省的地方,在国道上走了很久,花了一个多星期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是周末,推开门的时候乔含音坐在的院门槛上,秀气的眉毛拧着,看到应昭,直截了当地开口要钱。
她已经见惯了应昭这幅样子,也不会觉得奇怪。
青春期的小女孩,家里不富裕,虚荣倒是率先跟上脚步,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攀比。
应昭脚步虚浮,脑仁生疼,攥着兜里拿出来的七八百块钱,递了一半给乔含音,把对方嘀咕的小气自动过滤了。
那天是傍晚,好像有火烧云,应昭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看过,她就这么七歪八扭地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槛,直到把火烧云看没了。
第二天她换了份工作,给餐馆送外卖,工资没之前高,但也算稳定。
餐馆给她配了个大二八,她成天提溜着外卖在胡同里窜,铃铛叮铃铃,每次肖文琦从放学回来,都能碰到对方骑着车从身边唰地过去。
这份工作她干了两年,中间还干过别的,加上以前的救济金,勉勉强强可以支撑起生活了。
最熬不下去的时候她胡同里的一帮发小凑了点给她,肖文琦还批了点小头饰,跟着她去夜市卖,大嗓门的人喇叭都没她厉害,一晚上连本带利都送给应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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