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工作排的满满,三餐不是面包就是方便面,难得有顿好的可以吃他却没什么心情,拿了杯红酒退到会场边缘,倚着栏杆和月亮独酌。
酒入愁肠,那些平常被遗忘的回忆随酒发酵,涓涓滴滴落在心头。
Nick的爸爸是个懂情趣爱耍浪漫的人,小时候中秋节前一周就开始兴奋策划赏月之旅,他不喜欢人潮涌济的景点又热爱自然,赏月地点有时山上有时海边,不是冷飕飕就是风很大,Nick跟妈妈常常哭笑不得的陪他疯,但事后却又回味无穷十分难忘。
后来他到国外念书,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时总煞有其事的去亚洲食品店买几个月饼,自己沏壶茶,以月亮为背景拍张照传给爸妈,两地同赏月,千里共婵娟。
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了也没能团聚,Nick举杯向苍穹,心里默想会不会爸爸在天上与他对望,不禁傻傻笑起来,过一会儿又希望爸爸已经投胎去了,免得在天上看他们母子俩个瞎操心。
酒一杯又一杯,他扯了扯衣领解开扣子,喘口大气,正想再拿一杯时却被人抓住手腕说:「别再喝了,吃点东西。」Nick醉眼瞇了瞇,看半天才认出对方,不太真实地喊了声:「哥?」
站在他身旁西装笔挺的男人是连恒纺织的总经理连诀亮,也是Nick一起长大的干哥。
连诀亮拿过Nick手上的酒杯放到桌上,把一个糕点递给他,「没吃东西光喝酒,对胃不好。」
Nick的视觉神经跟大脑终于连上线,慢了好几拍才开口:「哥你怎么在这儿?哦,是我傻了,连恒纺织跟新荣集团肯定有合作,事业越做越大,恭喜啊,哥。」Nick挑了下嘴角,嘲讽意味浓厚。
连诀亮听在耳里并不跟他计较,话锋一转:「翩翩,你现在在新荣交响团?」
「哪能啊?我早转行了,今天只是来帮学姐代个班。」Nick几口把糕点吃完,味道很好但他没心情,快速完食之后两手一拍,拿出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连诀亮,「现在我做房屋中介,哥你要买房子再找我。」嘴上这么讲,但心里却想说到时候你真的找我,我也不会接。
「你现在做房屋中介?是为了钱吗?」连诀亮扫了眼名片,皱眉问他。
「不为了钱,难道是为了梦想?」Nick仗着酒意嘲諷幾句,「我的梦想是啥哥你不知道吗?」
连诀亮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拉住Nick的胳膊把人拽到自己跟前,用手在他脑门上弹一下:「好好说话,你回来半年我打电话给你多少次,不接电话还拉黑,除了上次我去医院看伯母遇见你一次之外,根本找不到你。」他又弹了一下:「有什么困难不能跟哥说?嗯?」
小时候每次Nick不乖或闹脾气的时候,连诀亮会先晓以大义分析情势跟道理给他听,如果他仍继续耍倔,连诀亮也舍不得打,最多最多就像这样,在他脑门弹一下,不小心弹得大力了又自己给他揉一揉。
连诀亮打从还不识字的时候就认识Nick,知道他吃软不吃硬,重情份而且念旧,当下骂他还不如说些往事。他喝口酒润润喉,用带有磁性的嗓音说:「每年中秋,我就想起那年在老水塔赏月。」
Nick酒喝得快,一下醉了六七分,半倚着栏杆听连诀亮用熟悉的语气讲话,跟小时候一样弹他脑门,还说起小学的秘密基地。顿时青葱年少两小无猜的种种全涌上心头,眼眶里面起了雾,他低声喃喃:「老水塔……好怀念啊。」
「我记得那个十几米高的大水塔,玩鬼捉人的游戏时只要你当鬼,我就绕着水塔转,让你抓不到,」Nick愣愣的瞪着地板陷入回忆里,想到什么又抬起头问:「哎,你那会儿都念初中了,怎么还整天找我玩?」
「谁知道你大脑里不知道少哪根筋,出门一趟老是碰碰撞撞的,三天一次擦伤破皮,五天一次扭拐骨折,哪次不是我背回来的,能不跟着吗?」连诀亮眸光微动,回味着陈年往事,「我记得,老水塔被铲平时你还哭了。」
老水塔是他们小学附近的一个旧水源园区,里面有间小破工寮和一个已经没水的水塔。园区里绿地高树,加上几颗老松树坐镇其中,孩子们喜欢在里面玩,Nick跟连诀亮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块苍树绿影的空地上奔跑欢笑。
后来某年冬末,有个孩子放学后失踪,寻了一夜没能找着,父母焦心得双脚直打颤到处问人,某个高年级的学生说前天下午在水源园区看过那小孩,警察把园区翻了一遍,终于在已经枯萎的水塔里找到早已气绝多时的孩子,原因不明,之后便有人主张配合当时都市重建计划,把水源园区铲平变成停车场。
「能不哭吗?在那里,我起码玩过一百次的捉迷藏,每年夏天都爬到树上摘杨桃,虽然很酸不好吃,秋天就地烤起地瓜,那香气能传一里外,还有过年前后大家偷买烟火去放,差点把整个基地烧掉。」Nick勾起嘴角却不像在笑,「人不要长大多好。」
连诀亮哄他到桌边坐下来,又把一盘点心推到他眼前,「你记得老水塔要拆之前的最后一个中秋,那年你初一我高一,大半夜的说要去那里赏月,你抱了一大袋零食不说,竟然还从兜里摸出一罐绍兴酒和两个酒杯,」他摇头失笑,「真吓到我了。」
「我哪知道酒分这么多种,以为都像我爸给我偷喝的气泡酒,甜甜像气水一样。」Nick讲得义愤填膺,「我当时喜滋滋地喝了一大口绍兴酒,差点没喷出来。」
「那时你说要学古人月下饮酒硬要我陪你喝几杯,结果你二杯就醉,还不是我背你回家。」连诀亮用手指点了点他。
「我还没说你呢,我为了赏月吃的喝的带了一堆东西,你兩手空空就带台相机!」Nick愤愤不平
连诀亮一上高中就加入摄影社,成天带着装底片的老相机东拍西拍,里面一半是Nick的照片。
「我那是为了留下纪念,纪念老水塔也纪念跟你赏月,我还拍了一只醉猫举杯邀明月,」连诀亮倾身看着他,「翩翩,那张照片我一直留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Nick闻言微怔,低头不语。连诀亮又开口:「你不想接我电话没关系,留个微信,没事发发朋友圈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Nick不说话,好半晌之后才叹口气,掏出自己手机加了连诀亮的微信,然后打开相机功能递给他,说:「帮我拍一张吧,我现在就发朋友圈。」
连诀亮接过相机才刚把镜头对准Nick,想起那夜在老水塔也是这样,花前月下,美酒当前,镜头中还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仅管已经沧海桑田。
Nick仍像当年一样,面红微醺的对着连诀亮举杯,笑的醉人。但连诀亮按下快门时却听见他开口说:
「哥,这杯敬你,敬我们一去不覆返的青春跟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敵已上線..
第30章 CH 30
「哥,这杯敬你,敬我们一去不覆返的青春跟爱情。」
Nick一口闷掉杯中物,拿回手机立刻上传照片发朋友圈,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他放下酒杯站起来对连诀亮说,「哥,以前美好的回忆我会放在心里,但人必须往前看,现在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不要互相打扰比较好。」Nick整理一下服装拿起琴盒,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只讲了「再见。」
「翩翩。」连诀亮喊住Nick,快步走到他身边,「哥说过的那些承诺不曾改变,再给我一点时间就能证明。」
「什么承诺我早忘了,」Nick低笑一声也不看他,摆摆手说,「走啦,回家睡觉去。」
连诀亮身一横档在他面前,说:「我也要走了,顺便载你。」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Nick面无表情的说。
「我有司机,我现在让他开过来。」连诀亮说着就要拨电话。
这话不讲还好,讲了反而让Nick觉得不是滋味,当初他们家跟连家合伙做纺织科技,等事业做起来蒸蒸日上之际,连家却使了手段把他爸爸的权利架空,最后被迫离开。现在连诀亮是上市公司的公子爷,而他空有满身债。人家司机接送来当贵客,他只是来代班拉琴,还得考虑要不要坐地铁回去比较省钱。
他可以吃苦但忘不了爸爸受的那些委屈,虽然是上一代的恩怨不关连诀亮的事,但凭那么点骨气他也不想坐连家的车。
「哥,真的不用,」Nick毅然决然的拒绝,心里起起伏伏烦躁得很,他想自己静一静,口袋里的手机嗞嗞震动,他掏出来瞥了下屏幕,脑筋一转便接起电话开口就说:「嘿,我这边结束了,你快到了吗?」
赵以沐被劈头一问,还以为自己打错号码,但这是Nick的声音没错啊?
「Nick?我是Owen。」赵以沐烤肉完开车送筱培回家,返家途中安静地开着车, Nick在朋友圈发的那张照片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一个没忍住便拿出手机打给Nick,「喂?Nick?你是不是醉了?」
话筒另一边Nick继续说着莫名奇妙的话,「行,我在这儿等你,会场后门那儿好吗?我待会儿发个位置给你。」
「……」听起来不像是醉了,赵以沐用眨两眼的功夫里猜测到一种可能性,「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是不是有人缠…」话还没讲完Nick又喊了句,「好,待会儿见。」然后啪砸一声挂掉电话。
Nick收了电话转身对连诀亮笑了笑,「我朋友要来接我,就不奉陪了,拜拜。」最后一个字都还没讲完他脚步已经跨出去,带着琴盒飞也似的一路往会场后门奔去,一边拿出电话回拨给赵以沐,迫不及待等电话接通。
「Owen?」Nick喊了一声后又赶紧看看周边有没有人,怕连诀亮跟来。
「Nick?你没事吧?」赵以沐被挂了电话之后就把车子停到路边,考虑是不是要回拨问清楚状况,结果才停好车Nick就打来了。
「没事没事没事,」Nick压低嗓子讲话,晚风一吹,他觉得自己的醉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刚刚电话里讲了些莫名的话,别放心上啊。那个…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刚在网页上看一套房子觉得不错,想问看看能不能约看房。」赵以沐胡乱编个理由塘塞,然后佯装不经意地问:「刚刚是怎么了?你身边有人吗?」
可惜Nick的重点跟他不一样,「你看上哪套房啊?记得代号吗?知道代号的话我可以立刻查看看」
「我在开车怎么看代号,」又是一个胡诌,他车子明明停在路旁,「你在哪儿发个位置,我去接你,我们车上聊。」
Nick听到赵以沐要来接他正想拒绝,但后面那句「车上聊」又让他犹豫了一下,「我在明华街和秀水路口的新荣会馆后门这里,你要是不顺路的话…」
「我在附近,开车过去最多十五分钟,」赵以沐一边输入导航一边起动车子,「找个地方避风,我快到再打给你。」
夜晚街上的车流量少,赵以沐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才想拨电话通知Nick便看到路边蹲了个人,头埋胳膊里,身上的风衣很眼熟,他在印度时看了整路。
叭叭,赵以沐把车子停在他跟前,按了按喇叭摇下车窗:「Nick」
Nick抬起头的时候眼神还有点迷茫,对焦了半天才认出赵以沐的车,露出坦然的笑容,摇摇晃晃起身,拿起琴盒跟包包放到后座,再坐上副驾驶座。
「不是叫你找个地方避风吗?」赵以沐皱皱眉头。
「我吹个风让头脑清醒一下,结果差点睡着,」Nick扯过安全带系好,用双手拍拍脸颊,接着拿出手机打开看房网页,「呃…你刚说的是哪间房?」
赵以沐凑过去看了看,随手一点,「这间好像不错,你喝酒了?」
「酒味很重吗?」Nick抬起胳膊闻了闻,「我就喝几杯红酒而已。」
「我看到你发朋友圈,」赵以沐凑的很近,一手搭在他的座椅上,「你对着谁举杯呢?」
Nick正努力查看对象数据,随口答道:「遇到我干哥,叙叙旧就喝了点。」
干哥?赵以沐回忆起在印度那会儿Nick闹肚子,去医院里打吊针迷糊之间攥着他的手喊哥,眼泪静静滑下脸庞。
「你说的干哥就是跟你一起长大的那个?」赵以沐问。
「对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Nick的注意力还在网页的对象上,喃喃自语说:「这个案件属于另一个分店的…得打个电话过去支会一下。」
赵以沐啧了一声,大手挡住手机屏幕,「你那个干哥……是不是缠着你?」
Nick这才终于抬眼看他,惊觉两人靠得太近,往车门那边退了退,「你别靠太近,我身上都是酒味。」
赵以沐不理他,「你刚电话里面胡诌那段是为了摆脱你哥?」
「赵大律师明察秋毫,是的没错我不想坐他的车,」Nick似乎察觉看房什么的只是障眼法,一掌把他推回驾驶座,「你到底要不要开车?」
赵以沐没说什么,坐回驾驶座发动车子,Nick还是把网页上对象的代号备注起来,然后就撇头愣愣望向窗外,他全身上下都很疲倦,对往事的疲惫、对生活无可奈何的疲惫、对自己优柔寡断的疲惫,还有必须保持坚强的疲惫。
「心情不好的话不用憋着,讲出来会比较舒畅,」赵以沐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道路,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移动,「是因为今晚遇到你哥吗?」
今晚的黑夜好像没有尽头,很多情绪和回忆需要有个出口,Nick歪靠着车窗哼笑两声,大方承认,「是啊,巧遇旧爱,想起一些陈年往事就多喝了几杯。」
果然跟他猜的一样,Nick跟他哥曾经是一对。
「你们当初是怎么分开的,家长反对?」赵以沐又问。
「Bingo! 欧文哥哥真会猜,」Nick挪了挪坐姿让自己舒服点,「我爸妈可以接受不代表别人可以,他爸妈二话不说用强硬手段送他出国念书,让距离和时差来试炼这段感情。」
「你后来不是也出国了?」赵以沐转头瞥他一眼。
「是啊,一个在美东一个在美西,相隔四千多公里,两三个小时的时差」Nick打了个呵欠。
「所以就分手了?」赵以沐问。
「是跟现实屈服了,后来他先回国,跟平常人一样结婚生子。」Nick笑了笑,「在印度时你总说我不懂现实,其实我真的懂。人嘛,总会背负父母的期待跟社会的眼光,不能这么自私,我哥也是这样讲,委屈自己,扼杀一段年少的尚未成形的感情可以换取大家开心,他认为值得。」
「讲『喜欢』两个字很容易,能够承担起来的人有几个?所以我才说我挑对象的条件只有爱,我爱他他也爱我,然后一起承担,就这么简单。」Nick用手肘撑在车门支着脑袋看向赵以沐,笑说:「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太天真?」
「不天真,你是太执着。」要不是正在开车,他会伸手摸摸Nick的头。
老实说,搁在以前赵以沐大概会觉得这想法很天真,但他认识了Nick又听完他跟哥哥的故事之后,替Nick心疼与惋惜之余却也能理解他哥的行为,就像他选择筱培一样,结婚对象的众多评比项目之中,爱情占了多少?身世背景年纪生育条件又占了多少?他是只评审之一,妈妈才是主审,或许跟他毫无关系的普罗大众也是评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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