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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相金骨(玄幻灵异)——青霜照夜

时间:2018-02-03 10:31:00  作者:青霜照夜
  她这番话说得周全,封十八姨也不好坚持,只好悻悻在女郎们腾出来的蒲团上坐了:“既然如此,我要好好听听阿措娘子的箜篌才是。”
  石醋醋喷了口气,耕牛打响鼻似的。
  封十八姨才答应了安阿措不与她计较,因此只暗含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韩娘子连忙打起圆场:“十三娘这里的好酒寒冽如冰,人间遍寻不到。十八姨要吃一杯么?”
  说话间斟满美酒的金樽就传到了十八姨手上,她把玩着酒樽,目光却只黏在安阿措身上:“没有红袖殷勤相劝,这酒便是再纯冽,也会少些滋味。”
  安阿措文闻弦音而知雅意,当即接过酒樽,双手奉上:“十八姨且饮一杯罢?”
  封十八姨这才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酒,赞道:“杯中香气沁人心脾,不过似乎不是酒香,倒像是花香。阿措娘子,这是什么花香?它融进风里,熏得我都要醉了。”
  她这般边说着自己醉了,边看似无意打翻了酒樽,将那一樽酒浆都泼洒在安阿措前襟。她面无歉意地伸手去擦那酒渍,顺势靠在安阿措肩上:“污了你的衣裳,我该赔你一身才是。”
  “不过我洞府在云上,我的绫罗锦缎也都在那里。阿措娘子不如同我归去,免得在泉下磋磨青春。”封十八姨的十指都贴在安阿措胸前,神情颇为轻佻,“到时候这衣裙污便污了,脱了就是。”
  安阿措蹙起眉,敢怒不敢言。她身后却忽然响起一声怒喝:“住嘴!我忍不下去了!”
  石醋醋腾地起身,一把揪开封十八姨,挥拳便打。不料拳头才及对方鼻尖,封十八姨忽然四散成无色风流,忽地吹过席间,落在另一个蒲团上。
  石醋醋被风拂过的脸颊迅速干枯发黑,现出和安阿措如出一辙的伤痕。
  “你明明也长了张妩媚的脸,却这样不识抬举。既然你急着寻死,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封十八姨桀桀怪笑。
  石醋醋啐了一口:“区区三十六路风神之一,就敢与我叫嚣?我看找死的是你!”
  封十八姨露出轻蔑笑容,手上团扇轻摇,便有狂风卷地而生,吹得四周草木摇折。众位女郎的衣衫簪钗亦被吹得凌乱委坠,她们惊恐又狼狈地相拥而泣,但仍抵不住狂风摧残。
  她们太轻了,轻得就像纸绢,轻易就被风卷起,撕裂在空中。她们消融在风里,碎裂的衣衫散在空中即成花片,金钗坠落便是赤金的花蕊。待风流消歇,满地皆是落花残蕊,唯有空中缕缕余香能证明曾有芳魂在座。
  封十八姨哼道:“以为春风不度幽冥,我就追不过来,你们就高枕无忧了么?我那般爱慕你们,你们却宁可死去也不肯委身,实在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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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醋醋持续食醋醋……
  关于安阿措和石醋醋的名字,分别来自同一个志怪故事《崔玄微》的两个不同版本。在《酉阳杂俎》里她叫做安阿措,在《博异志》里叫做石醋醋。
  顺便吐槽隋唐女性名字起得太诡异了,石醋醋这样的名字遍地开花。还有文德皇后长孙观音婢,金仙公主李无上道,寿安公主李虫娘,王庭玉之妻崔金刚,崔曙之女崔星星之类的……相比之下太平公主李令月、永泰公主李仙蕙、金仙公主的同胞妹妹玉真公主李持盈简直是绝妙芳名……
 
 
第93章 
  仍立在十三娘脚边的,只有安阿措和石醋醋。她们两个裸露的手和脸都已乌黑干裂,但站姿却稳如劲松,与一众体轻身娇的女儿截然相反。石醋醋嗤道:“你以为自己很多情?这些女儿家们却说你最最无情不过,今天还爱着这个,明天便转去向别人殷勤。更有甚者,待到情淡意倦,你便卷起怒风将其摧折。你将这称作爱慕?”
  封十八姨终于觉出不对,恨声道:“你们要替那些女人出气!十三娘,你同她们设下圈套害我?”
  十三娘端居玉台之上,淡淡道:“我太山府从不问人间事。但封十八姨既然到了我的居处,就该守着主人的规矩。”
  封十八姨冷笑道:“这两个又是什么人?十三娘,就算你亲自出手,也未必能抓住我,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又做得了什么呢?”
  “好一股狂妄东风!”石醋醋叫道,“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战胜我!我可是东风不能摧折的。”
  话音刚落,她便招手引来雷霆,往封十八姨头上劈去。后者见状,立刻故技重施,打算变成风流走。
  但这一回,她消散成风的只有衣带和披帛的边缘,余下的部分变化不得。那道怒雷破空而落,她闪避不及,只好生生承受了这一击。
  但这道惊雷并没给她造成分毫损伤,她就连鬓发也分毫不乱。
  “哈哈哈哈,你既然知道我是东风,就该明白我常年伴随雷霆霜雨,它们都不会伤我分毫。”
  她长笑一声,扭曲了艳丽的面容:“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定住我的形体,但你若是没有别的撒手锏,就只好去死了!”
  “你之所以不能化为流风,是因为借着我的手喝了掺有‘定风’的酒。北海有定风草,来往风流触其茎叶即凝为实体,所以你才不能化风逃走——”安阿措忽然启唇,“既然我能下定风,自然也能下些别的东西。”
  封十八姨大吃一惊,不由得身形一滞。恰在这时,夜空中飞来一只绒羽鲜妍的燕子,它直直飞上树梢,长尾拂过柳梢。那枝杨柳立即齐根折断,飘落在封十八姨肩头。
  “该死!杨柳!杨柳!”封十八姨惊叫道,“你们算计好了,要困住我!难怪你那样殷勤。”
  她边喊边挣扎,孰料那柳枝突然有了生命,在她挣扎时越缠越紧,深深嵌入她的肩颈,让她不能呼吸。
  垂柳牵风,是唯一能系住东风的东西。
  封十八姨挣扎累了,渐渐不再动弹,滑坐在地,喃喃道:“又是这该死的垂柳。我第一次亲吻的,就是一株垂柳……”
  “封十八姨,你是风神,我不能妄自裁决。但你若执迷不悟,我也能即刻取你性命。”安阿措沉声道,“你们恩怨已了,以后莫要擅闯黄泉,不依不饶了。”
  封十八姨冷声道:“你懂什么。就是因为她们,我才痛失所爱。她们合该以身偿我,以命赔我,我就是吹折了她们,她们也该生生受着!”
  “痛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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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十八姨秘技:迷之逻辑
 
 
第94章 
  封十八姨忽然泄气道:“这柳枝缠得我很疼,你放开我,我慢慢讲给你听。”
  安阿措朝柳梢一招手:“霜楼,放了她罢。”
  柳上燕子飞下树梢,照旧是长尾似剪,拂断了封十八姨肩上的柳条。它反身叼住柳条飞到一边,变成少年模样,坐在树上,悠哉地把玩起了这枝柳条。
  封十八姨眯起眼睛:“是你。我年年都吹绿你坟前的青草,你也应当认识我罢。”
  霜楼剥下一片柳叶,含在口中吹了几声不成曲调的笛音,这才答道:“自然记得。我是年年逐风迁徙的飞禽,一年四季的风我都记得。”
  封十八姨笑道:“那你或许可以替我讲讲,她们是怎样害死了我爱的女子。”
  霜楼捏着柳叶,垂眸俯视她。他半张脸隐在夜色里,敛藏了他的表情:“虽然她们算是害死了你爱慕的女子,可她们是无罪的——或许我不该这样说,但我想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她有颗比我更温柔的心。”
  “你不是她,怎能笃定她愿意原谅这些女人?她不在这里了,便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宽恕她们!”封十八姨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拉住安阿措的手,“阿措娘子,若是有人为了让自己的宠佞活下来,将雷劫引在你的头顶,你会宽恕那个人和他的幸佞么?”
  安阿措温声道:“抱歉,我不知详情,不敢妄加推断。”
  “我爱的女子,是个姿色平平但温柔多情的女子。她生长在长安一位王孙的别府中,我们年年三月会在别院的围墙外相见。直到去年,我再去墙外等候时,却发现她早已香消玉殒。我从蝴蝶和鸟雀口中听到,那位王孙新得了一批千娇百媚的美人,她们去年冬天本来命有一劫,但那位王孙怜惜她们的好颜色,施用秘术将她们的劫数转到了我的爱人身上……”封十八姨絮絮说着,泪水打湿了颊上胭脂。她似是悲痛难以自持,深深把脸埋入安阿措的肩头,借此获得一点安慰。
  石醋醋大声喷了一口气。
  “这位王孙实在有罪。”安阿措好声安慰道,“若是这些女儿家知晓来龙去脉,那她们确是从犯。可若是她们毫不知情,那她们死得未免有些冤屈了。”
  封十八姨埋首在她怀中,忽然低声道:“哈,这香气……安石榴么?”
  她猛地推开安阿措,朝蔷薇架后的花丛扑去,那里生满各色牡丹,浓艳者如着彩霞,素淡者如玉盘承露。在牡丹丛外,更生着两株迎风招展的石榴树,枝叶连理。
  “田家的紫牡丹、韩家的杂色牡丹、徐家的粉牡丹……”封十八姨一一数来,唇边笑意越来越浓,“还有安阿措、石醋醋——榴花自安国、石国来,所以你们以此为姓,是不是?石榴五月方开,难怪你说东风不能摧折!果然你们的真身都在这里!”
  她说完这番话,立刻朝着花丛喷出一口狂风。裹携着地上枯叶与泥尘,狂风以不可违逆之势吹过了百花丛。
  但它也仅仅是吹过了花丛而已。狂风过后,数株牡丹依然花叶亭亭,安然无恙。
 
 
第95章 
  “怎么会!”封十八姨不可置信道。她深吸了口气,正要再吹下一口风,安阿措便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吹不折她们的。我在花中放了‘风工’。”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尺来长的白羊跃出花丛,用长角猛顶封十八姨的双腿。封十八姨吓得花容失色,急忙往后退去,那羊没有追出花丛,只是叼住了她的衣带,将其撕去一角,慢慢地咀嚼着。
  “风工?”十三娘在她们背后问道。
  石醋醋得意道:“这东西看着像是羊,却是能吸吐风雨的东西。各条河川的龙王几乎都豢养这玩意,要降雨时这样将风工群赶去降雨之地便可,免得自己辛劳。当年柳毅看到洞庭龙女牧羊,放的就是这个……”
  她说到柳毅,突然收起了得意的神色,闭口不言。安阿措替她说道:“有风工在,封十八姨吐多少狂风,都只是喂饱了它罢了。”
  封十八姨怒道:“好,好,看来你们是打定主意要护这些小女。那我们便来看看你们能坚持到几时!”
  安阿措忙道:“十三娘,你就别看戏了罢?”
  十三娘掩口笑道:“我还以为能瞒得过你,看你自己解决此事呢。”
  “我确实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不过封十八姨口中那位李代桃僵而死的女子,既然生为女儿家,亡故之后不会不从你座下过罢?”安阿措无奈道。
  十三娘懒懒伸出双脚,待青衣小婢为她穿好云履,才莲步轻移走上前来,从袖中取出一物,交到封十八姨手上:“你看,这是何物?”
  那是一片小小的鹅黄的柳芽,带着冰雪初融的春意,舒展开修长的身躯。封十八姨捧着这片柳叶,忽然泪如雨下:“这气息……”
  “她对我说过,是那位王孙擅自将劫雷转到她身上。她虽然气恼自己遭受无妄之灾,却因为昔年那王孙亲手种下她,日日为她浇水,而无法怨恨。”十三娘娓娓道来,“我最爱留花鸟精魂在身边,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停留,只说要赶着今年的阳春第一缕东风前转生,完成她‘年年嫁东风’的誓言。”
  封十八姨哽咽道:“她在哪?”
  “洛阳城东的水边,想来你只要从那里吹过,便能寻到她的气息。”十三娘将她扶起,“你吹折了这几位娘子,对她们来说已是无妄之灾,日后就莫要千方百计来折磨她们了。你远涉黄泉到这来,容易误了人间佳期呢。”
  封十八姨又是哭又是笑,最后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嗔怪道:“你怎么早不说?我一时气愤,平白害了她们性命,实在对不住。”
  十三娘苦笑道:“你不到太山府来,我怎么能说给你听呢?我是真正跨不出黄泉一步啊。再说了,依你的性子,不让你先大闹一通,你可会静下心来听我说话?”
  封十八姨立即举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是我该打。这错我既已犯下了,只能等众位娘子重生之后再弥补了。这样罢,若是你们到洛阳来,只要东风吹时,洛阳牡丹便不会凋零。”
 
 
第96章 
  丛中的牡丹们这才化为女子,纷纷起身向她一礼。封十八姨快言快语道:“快快请起,这本是我对不起大家。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她身上定风之毒还未去,化不成风丝,只好拎起下裳,快步向园外跑去,不一会就消失在柳荫深处。石醋醋长长出了口气:“不听人说话的人,和藏着掖着不说真相的人,都真可怕。”
  十三娘挑眉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石醋醋想也不想:“我说的不就是你和封十八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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