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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边(近代现代)——凉蝉

时间:2018-02-03 10:40:58  作者:凉蝉
  所以他必须要把喻冬赶走,必须要让喻冬成为忤逆的那一个。
  “你说的自由我不理解,也没必要理解。”喻唯英把烟扔到地上,踩灭了,“喻冬,你比我幸福。你可以做梦,我不行的。我什么都要从别人手里求,从他手里求……我怎么敢做梦?”
  喻冬保持着沉默,但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我羡慕过你,但也只是羡慕而已。”喻唯英转身打开了车门,“各有各的活法吧,你不用可怜我,我也没想过可怜你。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别争,别抢。”
  喻冬:“快走吧你。”
  喻唯英开车离开了,喻冬站在路边跳了跳,暖和暖和双脚。话不投机,他没兴趣思考喻唯英的内心世界,转身走了。
  来得及的话,他或许还可以买到宋丰丰最喜欢的老陈记脆皮烧鸭。
  过去的生活,过去的一切关系,他已经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切断了。余下的所有精力和时间,他只想支付给与爱人共度的每一刻未来。
  喻唯英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了。
  他坐在车里没动,只是看着眼前亮着灯光的别墅。
  喻冬的东西已经都搬走了,包括他母亲留下来的家具和物件。喻冬没有遗漏任何一件,全都搬到了自己家里。
  他真干脆。喻唯英心想,怎么能这么干脆?他实在想不通。
  在车里呆了一会儿,他掏出手机,拨了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号码。
  这已经是一个空号了。
  喻唯英呆了片刻,连忙重拨。然而无论他重拨多少次,机械的提示音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肩膀松懈,靠在座椅上。
  我不羡慕。他对自己说:这就是选择,人面对选择,总是有失有得。
  别墅的门打开了,他看到母亲走了出来,正望着自己车子的方向。
  揉了揉脸,喻唯英打开车门钻出去。他脚步轻快,似是并没有任何心结。高高兴兴地牵起母亲的手,他告诉她:“都解决了。”
  “这我可解决不了。”喻冬拿着电话大声抗议,“你说的那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那是婚纱设计师,我怎么可能认识婚纱设计师啊张敬。你清醒一点!”
  张敬:“你不认识,可是郑随波可能认识啊。郑随波不是在日本吗?这个设计师是他那学校的客座讲师。你帮我问问行吗?等他回来我给他送新鲜钓起来的大鱿鱼。”
  喻冬眉毛一挑:“哦?”
  他快速洗干净手,把张敬说的婚纱设计师的名字记下,打算一会儿再联系郑随波。
  张敬和关初阳的婚礼正儿八经地开始筹备了,关初阳说一切随意,但张敬憋足了劲,想满足她任何要求,给她一个最圆满的惊喜。
  宋丰丰今天回家看弟弟了,但是宋英雄夫妻俩要去吃酒席,他说好了会回来跟喻冬吃晚饭。
  等到喻冬给郑随波发了邮件,又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抬头一看,已经八点半了,宋丰丰还是没回来。
  他给宋丰丰打电话,宋丰丰在那头鬼鬼祟祟地应他:快了快了,就回来。
  喻冬只好随手打开一部电影看。文艺片令人瞌睡,爆米花片又没什么惊喜,喻冬最后选了《角斗士》,津津有味地欣赏起男性的雄健肌肉来。
  有滋有味地看到一半,门锁响了,宋丰丰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喻冬坐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电视上的光影晃动,照亮他的脸。
  “你没吃?”宋丰丰看着桌上盖着的饭菜,“一直等我吗?”
  “等你吻我。”喻冬说。
  宋丰丰连手里的东西都没放下,拎着大步走了过去,俯身亲吻喻冬。
  喻冬喜欢他身上未消退的寒冽气息,他还摸到了宋丰丰头发上一层湿乎乎的水珠。
  “下雨了?”
  “有一点。”宋丰丰和他挤在沙发上,亲昵地蹭他的脸,“好想你啊。”
  喻冬觉得他今晚怪怪的。
  “拎回来什么?”他看着宋丰丰手里的袋子。
  “蔡姨让我拿回来的。”宋丰丰把一袋猕猴桃放在桌上,“她说你喜欢吃这个。”
  喻冬吃惊了:“她怎么知道?”
  宋丰丰回忆了片刻:“因为我说过吧。”
  想了一会儿,他脸色微微变了:“我以前好像跟我爸说过。”
  喻冬看着他:“他今天跟你说话了吗?”
  “说了一句。”宋丰丰学着宋英雄讲话的腔调,“又惹哭你老弟!”
  喻冬心想,一句也好啊。今天一句,下次还会有第二第三句。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一点点一点点好起来的。
  俩人在沙发上亲了一会儿,喻冬让宋丰丰赶快去洗澡洗头。
  他打算把饭菜加热再吃,顺便将猕猴桃洗洗。才刚把袋子里的水果倒出来,里头顺势滚出一个用胶带贴好的小纸袋。
  喻冬拿起纸袋,发现这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珠宝行。
  他一把抓紧了纸袋,心头怦怦地跳。
  应不应该装作不知道?他捏得出来,里头是一个小盒子,装戒指的那种,跟张敬之前给他们展示的一模一样。
  还未想好,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纸袋抓走了。
  喻冬:“……”
  宋丰丰把手背在身后,呆呆地站在厨房里看他。
  喻冬:“我……我看到了。”
  宋丰丰:“先忘掉先忘掉。”
  喻冬又无奈又好笑:“好,我已经忘了。”
  他看到宋丰丰的耳朵红了。
  他的黑丰脸红的时候是不容易被发现的,但是只有耳朵那一处比脸的肤色稍浅,喻冬已经很熟悉——只要看到那两片耳朵泛起红色,便立刻知道,宋丰丰已经整个人都羞涩了。
  “我怎么跟张敬一样傻……”宋丰丰懊恼极了,他小心撕开胶带,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戒盒。
  喻冬站在水槽边,未拧紧的龙头一滴滴落下水珠,发出轻响。
  这是厨房。他几乎要头晕目眩了,不知道是因为宋丰丰和戒指,还是这个不合时宜的厨房。
  有谁会在厨房里给人送戒指的?他看着宋丰丰,明明想笑,但是没笑出来,倒是脸皮也悄悄红了,手指紧张地搓来搓去。
  宋丰丰结结巴巴:“我、我原本、原本不是想这样的。我是想偷偷藏起来,然后等、等你睡着了……你明早一起床就能看到。”
  喻冬:“哦。”
  他连连点头,甚至笑了:“好啊,很浪漫。”
  宋丰丰也点头:“对,比、比现在浪、浪漫……”
  狠狠咽了一下唾沫,他突然单膝跪了下来。
  局促和紧张让他举着戒盒的手都微微颤抖。
  “喻冬,你……”他话说到一半,发现戒盒还紧闭着,连忙用手指弄开。
  丝绒的垫面上,有一枚白金指环。
  喻冬的心一直乱跳,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但古怪的是,他居然还能分出一部分温柔来安慰宋丰丰:“不要紧张,放轻松放轻松。”
  宋丰丰被喻冬弄得笑了一下,很快又严肃起来。
  他挺直了腰,把戒盒举到喻冬面前,神情又认真又专注。
  “喻冬。”他这回终于不结巴了,“你愿意以后和我一起过吗?”
 
 
第60章 
  这一刻喻冬曾经设想过,但不敢想太深。
  他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间,眼前是脑袋衣服都被淋湿的宋丰丰。
  喻冬蹲了下来,和宋丰丰平视。白金指环在灯下闪动光芒,上面没有任何点缀,但喻冬看到,指环内部刻着一些东西。
  是一道正翻卷起来的波浪。
  早在张敬成功求婚的那天,宋丰丰就找了个时间,跑到珠宝行去买戒指了。
  他只说想要一个简单大方的款式,最后看中了手里的这枚,只是等待刻上指环内部的图案稍稍花了一段时间。
  今天从宋英雄那边离开之后,他收到了珠宝行的电话,正是通知他去取戒指的。这样一来一回,就耽搁了一些时间。
  戒指里头他原本想刻喻冬的名字,思索一段时间之后,最终选择了这个更加隐蔽的图案。
  喻冬把他手里的戒盒拿着,攥在自己掌中,靠近他,给他一个轻吻。
  答案早就知道了,谁也没想过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听进耳朵里。宋丰丰紧紧抱着他,耳边是喻冬温暖的体温,他甚至听到了喻冬很轻很低的抽泣。
  给喻冬戴上戒指之后,宋丰丰握着他手看了又看,觉得自己的眼光怎么看怎么满意。
  两人饿着肚子,什么都没吃,小小声地说了一堆话。
  关于从前和以后的许多话。
  喻冬总是觉得,宋丰丰给了他太多太多的东西。所有的鼓励,所有的温柔,所有他送给自己的礼物,还有共度的时光,全都是宋丰丰赠予自己的。
  “……快十年了。”喻冬轻声说。
  他们相识将近十年了,日子过得又慢,又快,像一辆不太好看但十分稳妥的自行车,载着他俩一路往前去了,只留下吱吱嘎嘎、哐当作响的声音,还隐约在耳。
  来到玉河桥的那一天,他茫然而紧张。行李箱掉了一个轮子,一路拖着其实很难走。没有人送他过来,无论是他的父亲还是名义上的哥哥。他一个人走出火车站,穿过大半个被台风洗礼的城市,站在被日头照得发白的玉河桥上。
  那天的阳光太凶猛了,天蓝得发白,树被照得发白。他抬头向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人询问地址,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得到回答。
  他还记得宋丰丰手里拿着冰淇淋,整个人斜靠在二楼的天台边缘上,伸出了脑袋,竭力要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谢谢。”喻冬红了眼眶,亲吻着宋丰丰,细细碎碎地跟他道谢。
  那天他也向宋丰丰道谢了,可是宋丰丰没听清楚。今天他反反复复地说着,把这两个咀嚼来咀嚼去,只恨没办法将心头的所有感情都说得清楚明白。
  宋丰丰轻拍他的背,嗅着他头发里洗发水的气味,笑着说了句“傻仔”。
  人情绪激动的时候太难控制脸部表情了。喻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摸着宋丰丰被冷雨打湿的头发,吻了又吻。
  “以后还有很多个十年。”宋丰丰说。
  喻冬点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
  他在这段关系中尝试竭尽全力,但并不会设想自己能得到圆满结局。
  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证明文件,没有任何束缚,全凭一颗心来自己把控。即便是有证明文件和束缚的关系,也不见得一定能平稳走到最后,他的家庭就是最好的例子。
  宋丰丰认真对他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没、没有永远。”喻冬抽了抽鼻子,“这种话……不可靠……”
  宋丰丰笑了,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子。
  “那就不说‘永远’。”他小声说,“在你厌倦我之前,我会一直爱你。”
  郑随波给喻冬回了邮件,他恰好认识张敬想找的这位婚纱设计师,于是爽快答应帮张敬问一问设计师的档期和价格。
  吴曈来敲他的门,片刻之后没有回应,便掏出自己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
  郑随波示意他随便坐,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室内光线昏暗,吴曈稍稍拉开了窗帘。窗外飘着细雪,蒙蒙地在天地间罩了一层。
  他轻轻哼起了歌,开始在郑随波的家里翻找可以吃的东西。
  炉火烧沸了锅子里的水,他把切成块的青菜丢了进去。
  “你的论文写完了?”郑随波不知何时也进了厨房,从橱柜里找出一包薯片,拆开了吃。
  “还差一点数据。”吴曈打了个呵欠,“昨晚上熬夜写的,今天一早就来找你了。”
  他揽着郑随波的腰,从他嘴巴上咬走一块薯片:“我们一起住不好吗?”
  “我这里这么窄,怎么跟你一起住?”郑随波又低头拿出两片塞到他嘴巴里,“等我们有钱买房子再说吧。”
  “我们两个凑钱就可以租大一点的公寓了。”吴曈说,“反正我也经常来你这里住,不就是一张床睡两个人的问题?”
  他揉着郑随波的腰,郑随波一个激灵,立刻躲开。
  “今天不做。”他声明,“我要帮喻冬办点事情。”
  吴曈失望极了:“我带了新东西来。”
  郑随波脸上一赧:“那也不做!”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吴曈躺在他床上看书看得连连打呵欠,郑随波把被子给他,自己坐到了地上。
  片刻之后,吴曈就睡着了。
  郑随波放下了电脑,转头盯着吴曈。
  喻冬在邮件里跟他说,宋丰丰出乎意料地送了个戒指,还正儿八经地表白了。
  郑随波心想,这么迟才正经表白?也太拖沓了。
  与他和吴曈相比,确实太拖沓。
  吴曈跟他表白过很多次——甚至可以说,无数次。
  从中学时代开始,一直到现在。
  郑随波有时候觉得,吴曈这个人很奇妙。他心里好像总是装着无数汹涌的爱意,必须要说出来才合适似的。他们去看雪,去泡温泉,去逛街吃饭,吴曈总是要牵着他的手,有时候高兴起来了,把他拉过来直接吧唧亲一下也是有的。
  郑随波有时候跟他抗议,吴曈一脸坦然:“有什么关系?这里没人认识你我。”
  异国他乡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他们居住的地方周围多是学生,没有人在意对方的伴侣性别,大家各过各的,各有各的乐趣,就是有时候受限于公寓隔音不好,会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困扰。
  郑随波心想,送戒指……那不就是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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