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萧大侠吗?”咋呼着拥两人进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双精明浑圆的豆豆眼衬着颊边颇具肉感的肤质让人颇有喜感。
穆寒陵却一眼就看出此人奸诈狡猾,精于算计,绝非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他也并不曾讨厌这类人,谁叫他也从不屑于去做那些所谓克己守礼的翩翩君子。
青年大夫似乎和萧珩很熟,笑呵呵的将人带至内堂,瞟见他手里盖着白布的箩筐时忍不住嘴角一抽:“我说萧珩,你这又是捡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次好不容易拖来的是个人,怎么这次又变成了这些毛毛团?”
“嗯。”萧珩躲过来人手脚并用的拉拉扯扯,忽略掉他颇为不屑的嫌恶语气,将手中的箩筐轻放在柜台,将布揭开,框中所谓的毛毛团正卖力的啃着菜叶,三瓣嘴唇嚼得飞快,看起来煞是可爱。
“哎哎哎?这不是好好的吗?”青年眨了眨眼睛,伸手朝着团成一团儿的毛团子身上一摸,不可置信的望着萧珩道:“萧大侠?萧大哥!我可是大夫!不是兽医!你知道区别吗?就算我是大夫,那女子生孩子都是找的产婆!”
萧珩将布盖好,取出袖口的钱袋,“你要多少。”
“……”青年在理想和现实中挣扎了一会儿,忍痛割爱的选择了……“十两!”
萧珩皱了皱眉,看了看手中的钱袋和柜上的箩筐,“你要养好它们。”
“……”青年抽了抽嘴角,想了想,似是百般不愿却难以拒绝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去的手正准备去取那白花花的银子,冷不丁冒出一声冷哼。
“哼。”
小青年微顿,两眼圆溜溜的转着,寻找声源。
他精明的双眼亮闪闪的打量着一袭布衣的穆寒陵,见他虽一身与萧珩相似的粗布麻衣,却难掩周身气势凌然。仅一眼,他便认出这是当日萧珩带来的重伤男子。即使已过数月,他仍然能记得当时这人浑身是伤,生死不明的躺在自己医馆的模样。只是那时他虽华衣锦服却昏迷不醒,而今即使粗布麻衣却能见气质超然,绝非等闲。一双凌厉双眸甚是唬人,那是一种习惯凌驾于人的迫人气势。
两人这一打量,对彼此的判断了然于心。青年学他模样,挑眉冷笑:“怎么?你有意见?”身居高位又怎样?他摸过此人脉象,知他武功尽失,况且有萧珩在此,他还怕别人能出手伤他?真是笑话!
“十两,够你这无良大夫在这穷乡僻壤活一年的吧。”
“你说什么?你……你少胡说八道!?”青年气鼓鼓的涨红着脸,既怕萧珩反悔收了银子,也对旁人质疑自己大夫的身份表示愤怒。
穆寒陵冷笑,“我说你是黑心大夫。”
“你……”青年气鼓鼓的瞪着穆寒陵,却也被对方冷冽的模样成功唬住:“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
穆寒陵一扬眉,暗暗忍住想一脚将他踹出去的冲动,“你直接说你根本不懂就好了,又无良又黑心。医术不行还出来招摇撞骗,实在丢人。”
“你!”青年被他戳到了痛处,脸色通红,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咬牙道:“谁说我不会了?你这条小命都是我救的呢!若不……”
穆寒陵皱眉,懒得理他,揭开箩筐上的白布,一把将箩筐推至他面前,“你会?那你让它生啊。”
“哼!”青年一把将箩筐抱住,瞪着他气鼓鼓的说:“我现在就让它生给你看!”
“呵。”穆寒陵笑看他一眼:“你就别骗人了,现在?你看看它愿不愿意生。”
“哼!我……”青年一噎,忙改口:“我那是说的气话,你等着,等着过几天我给你抱一窝小兔子给你看看,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大夫!”
“静候佳音。”穆寒陵一计得逞,忙拉着一旁至始至终都没说话的萧珩一溜烟儿跑了。
还没走出几步,萧珩就住了脚,皱着眉不赞成的看向穆寒陵。
“你看我干什么?”穆寒陵双手抱胸,不屑的问:“你不会真打算给那家伙十两银子吧?我说你蠢不蠢啊,这家伙明摆着就是在讹你!怎么着,难不成没了你,兔子还能绝种了不成?”
穆寒陵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死寂。原本他脾性就不温和,从来也不甚在意,只是如今却觉有些烦躁,皱着眉,也不知说些什么,索性懒得再管,随他怎么想。
“我说,”萧珩清冽的嗓音响起,穆寒陵挑挑眉,侧耳听他准备说些什么,“的确是小离救的你,你不应该这么说他。”
“……”我可以再找一个大夫看看吗?
萧珩默默地看着穆寒陵脸上风云变幻,回过头去找白洛离了。
萧珩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穆寒陵一边忍不住腹诽他两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相处模式,一边继续朝前走,寻思着联络属下的机会。
应天教创立之初就因其首任教主惩罚下属和同道手段残暴而遭受周人鄙夷,只是无奈其实力雄厚而无法惩治,又因其惩戒之人均是教中奸细或是上门滋事的阴暗之辈,因此众人不好明目张胆的与其较量,只得编排些武林话本,说它是邪教,久而久之,得了个魔教的称号。只是应天教后继教主安分守己的勤修苦练,叫武林中所谓正道人士拿不着错处,因此偏安一隅却也太平。
万物生长轮回,盛衰交替,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应天教也在过了最初的风光日子之后呈现衰落之势。自穆寒陵接任教主之位以来,教中更是分化两极,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是上任教主亲传弟子,又是当着教中长老亲授教主印章,加之穆寒陵还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脾性暴虐在教中是出了名儿的,因此教中不满的势力在明面上却也不敢有所作为。
直到那一袭湛蓝色的身影出现……
思及此,穆寒陵眸中寒冰乍现,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几分。他缓了缓,丢掉脑中闪过的血腥,继续往前走。
其实应天教有此一劫倒也正好,除旧去新,只有忍痛割掉布满身上的毒疮,才能换来新生。所幸师父英明,瞧见应天教颓势之时便做了最后一手准备。
第7章 林中武剑
应天教创立之初,武林中较为安稳平静,并未有所防备。而最近几十年来,一应江湖中人开始蠢蠢欲动。
穆寒陵的师父接手应天教以来便小心提防着,暗中在武林培养了自己的势力。他十分谨慎,宁愿势微一些也一定要保证这一只队伍的忠诚,进展不快,却也收效不差。
一番动作竟连自家徒儿都不知晓,只在最后正式传位于穆寒陵时方才告知。
“小凌,你师父我可是把这最后一招保命的东西都交给你了啊。当然,用不到最好,若是实在倒霉不得不用了,为师就只告诉你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不死啊,咱应天教就还在!”
想起当初师父对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穆寒陵虽表面应承,心中却十分不屑,就凭自己的武功和手段,纵使统一武林还差得远,可镇住一些鬼怪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却不得不对师恩铭记于心,这是应天教众共同创立的门派,在那里,自在随心,自小长大,说成是一个家,恐怕也不为过。
说起来,自己也是在如此孤立无援的地步才难得佩服那老头儿一次,就体会得如此深刻。
因此他担心的反而不是自己尽失的武功内力,却是这被人糟蹋的应天教。再者,应天教中一直有一本嫡传秘籍。
相传应天教中前几任教主便是因修炼此功法而独步武林,在这高手云集的江湖中得一方寸立足。只是后来,天下逐渐太平安稳,应天教中竟再无人修炼此功法。那是因为修炼此法不仅需要深厚的应天教独特内功,更需要许多独门药石作为辅助,缺一不可。而最让历届教主们避之不及的,则是在修炼此功前必须将全身功法尽数毁去,重塑筋骨,方能练就绝学。
试问,谁愿意为一部仅是传说中存在的秘籍而自费武功?况且应天教独特的内功心法就足以在武林中偏安一隅了,又有谁愿意让自己陷入手无缚鸡之力的危险境地?所以,自教派创立以来,记载中便只有第一代教主和他的徒弟第二任教主练成过这一门功法,此后这一门功法便被历届教主雪藏起来,虽每任教主都将功法烂熟于心,却无人以身尝试。
若不是因为被人暗算武功尽失,穆寒陵也不愿意尝试此门功法的奥秘,如今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不得不练就这门功法,只是这所需药石却是只能后续补上了。
他正陷入深思,忽而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前。穆寒陵抬眼望去,一袭素白长衫,身形修长,面容俊逸,正是方才分道扬镳的萧珩。
穆寒陵唇角漫起冷笑,十分不屑:“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去找你的小大夫去了吗?”
萧珩却没同他争辩,“我要回山上了,你同不同去。”
“……”讨了个没趣儿,穆寒陵也好歹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境地,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萧珩上山,临走了还被店小二追着讨茶钱……
算是闹了个不愉快,一路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穆寒陵便起来准备出去跑山,这是他恢复身体之后每日都会做的事。一开始是因为被萧珩吵得睡不着不得不起,起来却也无事可干,因此出去绕着山跑圈。山间松柏翠绿,泉水叮咚,让人神清气爽,渐渐的,穆寒陵便每天都不得不爬起来或跑或走的围着山转两圈。
今天也一样,他爬起床,仍未瞧见萧珩,也不甚在意。他绕着山,绿林中不时的传来虫鸣鸟叫,虽寒风凛冽,却也让人一阵舒爽。
穆寒陵捧起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冬日的水流十分冰凉,索性一路走来身上也暖和不少。
他起身准备绕过流淌着的溪水,沿着每天的行进路线向前走,忽而听见林中一声响动。这声响并不十分明显,却勾起了些穆寒陵的好奇心,大概估摸了一下方向边朝着出声处走了过去。
一走近便听到了剑鞘划风的声音,待穆寒陵看清,原来是萧珩在林中练剑。他不再继续往前走,也不曾寻找隐蔽之处,因为这无疑是自找麻烦,以萧珩的内力之深厚,在这并无二人的深山老林中,恐怕早在百余步内便辨别出了来人是谁,因此也并未防备自己。于是,穆寒陵不远不近的在一旁看着。
远处翻飞的衣角不时穿梭于林间枯枝,原本萧瑟的落叶却在飞舞的剑尖中煞是好看,剑法行云流水,腕间收放自如,一刺一挑间尽得剑之真传。
穆寒陵掌管应天教以来,也曾收集武林各家的特点与区别,闲来无事之时常四处游走。萧珩剑尖落地,再想着他那日山中以指凝力切断小蛇七寸的内功,很快,穆寒陵便在脑中浮现了几个身影。几翻思索,穆寒陵大致得出了结论。
萧珩归剑入鞘,林中站定,不一会儿,身边林木齐整整的尽数落在脚边。他弯下腰,用地上的绳子将所得柴木捆好,背在身上后便沿着穆寒陵来的方向反向回屋,路过他时只稍微顿了顿,便依旧回屋了。
穆寒陵丝毫不以自己偷看别人武功绝学为耻,以萧珩的内力武功,不可能在自己踏入林中之时没有察觉,可那家伙既然没说,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穆寒陵也就大方的看,完后大咧咧的在萧珩走后依旧迈开爽快的步伐继续跑山。
跑完后回到屋中,院子里的清粥小菜已经没有雾气腾腾了。萧珩听见他回来了,从房中出来,端出来一碗黄橙橙的鸡肉汤。萧珩面无表情的坐下,和穆寒陵一块儿吃早饭。望着这一桌只有鸡汤还冒着白气的饭菜,穆寒陵微微弯了嘴唇,这种有人等待和陪伴的感觉,相当不错。
吃完饭,穆寒陵很自觉的端着碗筷进屋去收拾了,等他折腾完,看见院中的萧珩也擦试完了自己的剑。
穆寒陵有些疑惑,走入庭院。
萧珩将手中的布巾放下,抬头望向穆寒陵:“你要重练武功吗?”
穆寒陵眉心一跳,面上却有些发冷:“我恐怕练不成你修习的内功。”他身上七经八脉被废,恐怕是与武林绝学无缘了。这一点,萧珩是知道的。
“我可以帮你重塑经脉。”
说不震惊那都是骗人的。对于穆寒陵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的人来说,萧珩这短短的几个字,足以令他无以为报。
他没有问萧珩要如何做到,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许久才低沉着嗓音出声,“为什么帮我。”
穆寒陵原以为自己会再次在萧珩的嘴里听到令自己感动的话语,谁知他竟然平静的回答自己:“你不属于这里。”
“……”穆寒陵一时无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话吞进肚子里,他有些气愤,“你这是想赶我走?”
萧珩皱了皱眉,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可是穆寒陵怎么就能如此曲解?他一向不善与人争辩,动了动嘴唇也就说出了两个字:“不是。”
“呵。”
穆寒陵唇边的冷笑都要藏不住了,正准备反驳回去,却被门外咋咋呼呼的声音给硬生生截断了。
“萧珩,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你把那个你捡到的男……”白洛离边说话边推门进屋,话才刚到嘴边就推开门看见了提着一把擦得亮蹭蹭的宝剑的萧珩和一旁黑着脸的穆寒陵,当即一乐,“哈哈哈,我就说总有一天萧珩会受不了你这种人的吧!嘿,我就不进去了哈,我就站在这里看,保证不捣乱。萧珩,你动作麻利点儿,我还没吃饭呢,你解决完他就快给我做饭。”
说着,将背上的箩筐放在门边,掏出衣服里的一张大饼咬了几口,坐在门槛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准备看好戏。
穆寒陵:“……”他此刻真后悔那天在集市上跟这家伙废话。
“怎么还不开始啊!”白洛离一边咬口大饼,一边催促:“快打啊!”
萧珩抿了抿唇,归剑入鞘,开口:“我们没有打架。”
“啊?”白洛离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叹了口气,“害我白激动一场。”
“哼!”穆寒陵可不会放过他,冷笑:“黑心又白痴的无良大夫。”
白洛离最讨厌别人黑他大夫的身份,当即跳起来和他吼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废了武功我就不敢打你,怕被人说恃强凌弱的是萧珩,不是我!我揍起人来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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