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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大殿中央，便宜师父与婳然早已等候在此。
“拜见师父、父皇。”白落雨朝前方两人拱手道。
另两人也无意寒暄，单刀直入地问白成风道：“你想好了？”
白落雨不知其意，白成风却笑着点了点头，“早就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白落雨问道。
“其实我们离开魔界那日，九师叔就对我说过，我还有救。只是这种方法需要我舍去自己的肉身，就是——看着自己肉身一点点腐烂，然后趁魂魄还未完全离体再一点一点拼起来。能够拼起我的魂魄之人，五界当中只有一个，就是魔帝婳然。”白成风娓娓道来，全然不顾便宜师父一瞬间诧异及震撼的眼神，继续道：“只不过，纵使拼起我的魂魄，亦需要千万年的滋养。十七前，你已经陪着全无意识的我度过了八年，这一次，我不要你守在我身边。”
便宜师父眼神复杂地看着白成风，心中叹息起来。
“父皇，当真有办法修补他的魂魄？”白落雨静静地问。
婳然不屑一顾地说：“自然。”
白落雨抛开方才升起的一股不安，他知道，婳然是绝对不可能说谎的。他朝白成风勾唇一笑，“好。我们打一个赌。”
“什么赌？”白成风问道。
“在你肉身腐烂之后，我立刻离开魔界。魔界入口外就是北界极寒之地，父皇当年在北界沉睡万年，醒来之后，事事都记得，却唯独不记得师父。可见北界之中必定有蹊跷所在。我们就赌，在你魂魄安然无恙之前，我一直待在北界当中，如父皇一般沉睡。赌我会不会忘记你。”
此话一出，三人哗然。便宜师父冷睨了一眼身旁的婳然，又看向白落雨，道：“徒儿，若你输了怎么办？”
白落雨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我绝不会输。”
“你如何断定你不会忘记？”婳然脸色难看地问。
“绝不会。只要这世间还有白成风的存在，无论他变成什么，我都不会。除非，”白落雨话锋骤停，深邃的眸子凝视着白成风，“除非，他永远消失了。”
“好，我赌。”白成风大声道。
兄长，这个赌，你，输定了。
“那么赌注呢？”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婳然继续问。
“若成风输了，答应我，无论何事都不准再隐瞒我。还有，和余有风保持距离。”这个余有风已然是白落雨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了。
“好。若你输了呢？”白成风痛快地答应了。
“我不会输，拭目以待吧。”白落雨显然对这个赌注很有信心。
“嗯。其实，我也希望你不要输。”你输了，所有的一切都完了。可这件事，你不得不输。
经此事之后，白成风与白落雨便在魔界长住了下来。期间，便宜师父瞒着婳然偷溜出了魔界，惹得婳然将魔界搅得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没过几日，仙界就传来消息，万年前就烟消云散的九莲仙君回来了。最后在九莲仙君万般坚持下，仙帝极其不甘愿地将封号“九莲”改成了妗莲。
而才恢复仙位的妗莲仙君不过两日就从仙界消失了不见踪影，魔界魔帝的床榻之上又多了个苦不堪言的求饶之人。
与此同时，白成风的身体也在一点点腐烂。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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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马上就要完结了，所以你们赶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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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万事休矣
其实在这个不算漫长的过程中，白成风过得十分艰难，但是，这些日子都是不可或缺的。所有事，就差一点了，再坚持过去就万事休矣了。
白慕渊已经从仙界天池当中接回了白夫人，并且已送去鬼界轮回。如白落雨所料，在白慕渊绝不退步的情况之下，鬼帝即使恨得牙痒痒却还是将白夫人直接送入了轮回当中。事后白慕渊本打算来魔界陪同白成风，在白成风的劝解下，还是立即跑去了人界，寻自家妻儿投胎之处了。
而身体愈渐脆弱的白成风整日瘫躺在榻上，肉身已经腐烂得不堪入目了，走近还能闻到阵阵腐臭气息。在这一段时间当中，他不允许白落雨靠近，却也不让白落雨离太远。
最终，先崩溃的，是他自己。他无法忍受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出现在白落雨面前，可是……这是他最后……最后的时间了。他还想多看看兄长，再不看，就再也来不及了。
“成风，别折磨自己了，让他走吧。”因为白成风五脏六腑早已腐坏，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便宜师父正在给他喂水喝。
“九师叔，我的脸，还能看吗？”白成风虚弱地靠在榻边，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原貌，只剩下那双依稀可辨的眸子。
“嗯。仪表堂堂。”便宜师父凝视着他的脸，笃定地说。
“九师叔，这里是不是很臭？”白成风早已失去了嗅觉，他什么都闻不到。
“没有，很香很香。”便宜师父不忍地侧过头去，再回过头来，眼眶泛红。
他忘记了，白成风已经看不见了。
“那劳烦你把兄长叫进来吧。”如果他还有神情的话，此刻，他的唇角肯定翘得很高。
“好，你先等着。”便宜师父从房间内落荒而逃，他站在房门前良久才让自己平复下来。白落雨很聪颖，他不能让白落雨察觉到异样，不然白成风所做的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徒儿，成风唤你过去。记得要好好哄他！让他别再折磨自己了，反正终有一日会再相见的。”便宜师父故作轻巧地踏进白落雨所在房间。
“好。”白落雨根本没听完他所说的便急不可耐地离开了房间。
推开虚掩着的房门，房内充斥这一股糜烂的气息，白落雨却面如常色地迈进去，眼中还带着一抹急切。
“成风？”他轻唤一声。白成风依旧是便宜师父走时的那个动作，听闻白落雨的声音，他艰难地朝白落雨看去，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
“别过来了。”他的声音很轻，似乎轻轻吹一口气，都会被吹散一般。而白落雨却因此停下了步子，好似这个声音在两人之间设下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兄长，我的脸，还能看吗？”白成风问道。
白落雨柔情万分地看着他的脸，“嗯，很好看。”
“兄长，这里，臭吗？”他继续问。
“不，很香，很香。”白落雨便也缓缓地应。
“那就好。”白成风庆幸地说。
“兄长，离开吧。记住我的赌注。”他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你输了，就不要想起我了。”
“我怎么会输呢？”白落雨轻笑道，伸出一只手分出一股灵魂力量没入白成风体内，他道：“这是我的一缕精魂，待你重新活过来的时候，我就会醒来。”
白成风一愣，“那兄长你快走吧。去了北界要立即睡过去啊，我也要睡了。”
“好。”白落雨宠溺地说。
“兄长，我爱你。”好像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一般。
“嗯。我也是。”白落雨应道。
在白落雨离开之后，便宜师父缓慢地行了进来。
“九师叔，阵法布好了吗？”便宜师父居然从他的话中感觉到了几丝愉悦。
“多谢。”他渐渐阖上了双眸，“兄长，你看，我就猜到你会输。”
——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白落雨回身凝望着如漩涡一般的入口，浑身颤抖不止。
分明得到过父皇的亲口承认、分明知道成风还会活下去，当他踏出魔界之时，一股灭顶的不安便朝他侵袭而来，好像从此以后，他和白成风就永远无法再相见了一般。
冰凉的雪花挂满了眉梢与肩头，他静立在大雪之中，感受着那缕精魂的所在之处，将自己心中不安强压了下去。
白雪皑皑的世间，一片冰清玉洁。
他朝着前方直直倒了下去，扑在脸上的冰雪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睡了，再醒来，就去找成风。
在他陷入熟睡的一刹那，他身下一个古老的阵法发出刺眼的红光，将他浑身包裹在其中。
角落里负手而立之人莞尔一笑，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落雪：“就知道你会在这里躺下。”
因为这里，离入口最近啊。
而就在这一瞬间，能够让白落雨精魂寄宿的魂魄泯灭在天地之间。无论是何处，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气息了。
魂飞魄散，大抵便是如此吧。
睡梦中的白落雨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眉头紧紧地皱起，闭阖的眸子似乎在剧烈挣扎着，只可惜包裹在他身上的红光将一切都隔绝了。
从今往后，世间再没有白成风的存在了。白落雨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全无转圜之地。
只要这世间还有白成风的存在，无论他变成什么，我都不会。除非，他永远消失了。
如果你输了，就不要想起我了。
兄长，你输了。
便宜师父束手无策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成风的魂魄化作碎片消失在天地之间，眼前似乎又浮现了那一幕。
白成风找借口白落雨支走之后，他朝着自己和婳然跪了下来。
他苦苦哀求。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也知道，自己若真的死了，白落雨必然会如他所言，毁天灭地。
白落雨对他的爱，他很清楚。所以，他也很相信白落雨说的话。
他说让自己和婳然帮他骗白落雨，将他骗入北界当中。他曾在白慕渊收藏的书籍看到过一个古老的阵法，这个阵法足以拴住白落雨的记忆，就如婳然一般。事事皆记得，唯不记最该记得的人。
所以，自己和婳然帮他了。
他终究也是自私的，他不想他的徒儿为此伤心难过。所以，他答应了白成风。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
白成风早已没救了，任何人都没办法。
在白成风魂飞魄散的一瞬间，已从北界赶回来的婳然将便宜师父拥进怀中。
时光如梭，从来都不是假象。
妖界在魔界与其他几界的压制下，已经偃旗息鼓了。六界中又恢复了一派宁静，万物生生死死，皆为因果循环。
大抵唯一不同的是，世间在没有那个人了。
万年时光，一闪而过。
万物变更，物非，人亦非。
身体漱漱铺满了落雪，轻轻抖落，有的调皮地滑入了衣襟内，冷得他愣了愣神，眸子缓缓睁开。
刹那间所绽放的光华，让天地万物皆无颜色。
白茫茫的天地中，看不见一丝其他颜色。他怔愣地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心中好像有了很大的空缺，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该用什么去填补。他的回忆是十分残缺的，大段大段的空白，昭示着他失去了什么。他失去的东西，占据了他回忆的一大部分。
每一段，伴随的都是一段空缺。
然而，就算他绞尽脑汁，却依旧回味不起来。
心中无悲无喜，他却莫名地认为，这一刻的自己，该是悲伤的吧？至于，到底为何该悲伤呢，他……想不起。
该去哪呢？
他慢慢站起身来，看向近在咫尺的入口，突然恍然大悟，他兀自呢喃道：“该进去看看。父皇……婳然是我的父皇，可当年，我为何要主动来魔界？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因为谁？”
闪身进入魔界，似乎是为了要验证心中的什么，他一刻不停地朝那座宫殿飞去。当落地之后，他恍惚起来，看向自己的脚下。
“御风而飞？我成仙了吗？我记得好像不能成仙，但是……又是因为什么不能成仙呢？”
“师父？”他寻着气息向一处悬崖靠近，悬崖上方坐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像是惊醒了黄粱一梦，崖上的男子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落雨，你醒了？”便宜师父欣喜道。
“嗯，我醒了。”白落雨唇角弯起的弧度一僵，眼中震惊无比，“那……我为何会睡呢？”
便宜师父的神情也猛然沉了下来，苦笑也似地说：“忘了便算了。暂时记不起也好。”
“不！”突如其来地怒喊让两人皆是一愣。
这个字仿佛是不经过思考的，连他自己都诧异无比。
“不。”他轻轻重复了一句。
一阵凉风向两人袭来，吹得白落雨颤了颤身子。便宜师父瞥及他浑身因冰雪而湿透衣服一愣，旋即笑道：“这里风大，先回去吧。”
却在刹那之间，白落雨的瞳孔猛然大睁，眼中突然神采奕奕了起来，他期待地看着便宜师父，问道：“风？风很大吗，可吹得我……很喜欢。”
他舒眉展眼地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面对着风迎来的方向，好似这样就能将无形的冷风抓走手中一般。而当冷风从指缝中一一划过之时，他失落地看向便宜师父，像个孩子一般地喃喃道：“我抓不住，我抓不住他。”
他的语气里慢慢都是控诉，浑似一个懵懂的孩子。
大抵就是孩子，他残缺的回忆，并无法支撑他成为真正的白落雨。在他从天池中醒来之时，他的记忆就跟白成风密切相关，他脑海里的每一帧画面都该有这个人。因为他的脑海里，无时无刻都有这个人的存在。可是，现在他忘记了。
忘记的东西，是这个世上与他而言，最不能缺少的。
“抓不住，就放了吧。”便宜师父淡淡地说。
“不。”白落雨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凝重、不容置疑，“不，只有这个绝不能放。”
“何苦呢？况且，你已经输了。”便宜师父叹道。
兄长，离开吧。记住我的赌注。如果你输了，就不要想起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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