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早上李杨氏给做的是白米饭陪猪脚黄豆汤,外带一碟自已酱的酱姜丝,这大冷天的,猪脚汤也凉的差不多了,上面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冻,得放锅里给蒸蒸,弄热乎了才好吃。
李耀宗对这谢家的厨房已经很熟悉了,很快手的就把火给生着了,把饭菜放锅里蒸上了。
“我娘听我说你脚给崴了,特意给你煲了猪脚汤,让你一定要尝尝她手艺。”拍了拍手里的灶灰,李耀宗笑了,“我只知这猪脚黄豆汤是给生产完的女子下奶的,竟不知还有愈合骨伤的功效。”
“关于下奶的功效我是第一次听说,关于这能愈合骨伤的说法嘛,我估计是古来的人为了想吃顿好的给自己找的个由头吧。”谢松青想了想,笑着说。
“成吧,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这大冷的天出趟门可真不容易,哎你家水缸里水没了,我给你提几桶去。”李耀宗本就热心肠,看着脚崴了生活多有不便的谢松青就更想帮他做点事了。
行吧,自己现在这腿提水确实费劲。谢松青只好看着他提着大水桶一会进一会出跑着。
“饭热好了,快吃吧。”李耀宗端着热好的饭菜和碗筷给放在了谢松青面前的大桌子上,转头又给跑到了厨房里去。
谢松青看着面前这一海碗的猪蹄子头都有些大,李大娘这豪爽的性子还是一如往昔啊。
“耀宗,你拿个饭碗来,把这肉给帮忙吃点呗……你这又是干啥?”李耀宗拿火钳端着个破瓮急吼吼奔了过来,这瓮里装的是从灶里拣的红彤彤的炭。
“今天早上我来的时候路上还打霜了呢,这么冷的天你也不生个炉子,我看那厨房旮旯里有个破瓮,就给你装了点炭头了,放你脚边上你好烤着取取暖。”
把炭盆放好后李耀宗才自己又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了谢松青的左手旁。
“哎,这猪蹄汤也太多了,我可吃不完,你要不来点?”谢松青又重复问了一遍。
李耀宗疑惑的看着他家的菜碗,心里琢磨着,这一碗也不多呀,我平时都能吃这一碗半呢,但想到谢松青那比鸡还小的胃,他了然了。
他偏头看了看碗里的汤,眼睛转了几转最终还是跑到厨房里多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你多吃点,别光吃那白米饭拌咸菜。”谢松青爱吃辣,但不能吃太辣的菜,这酱姜丝里配着剁椒很是酸辣爽口,他不由得多夹了几筷子拌进饭里吃的香。
“我平日里自己做饭总是往淡里做,今儿吃李大娘做的饭这才叫色香味俱全呢。”谢松青夹了一块猪蹄吃了一口,软糯弹牙,一咬就烂,黄豆也煮的嫩嫩的嘴一抿就化了,他由衷的夸了夸这顿饭。
“那你赶紧多吃点,这么瘦的胳膊腿,一阵风就给你刮跑了……”李耀宗闻言赶紧往他晚点又多夹了几坨肉。
“你问了邻居们这榨油的事了吗?一起弄是不是更方便呢。”谢松青一共吃了两碗米饭一碗蹄子汤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在炭盆上把手烤了烤。
“我问了,油坊的掌柜的说一起弄省事儿,挺好。这几天天气好,你看看如果行的话明儿就能榨。”李耀宗收拾着桌上的碗筷,用一块湿抹布大力的抹着桌面。
“那成啊,明儿就弄了吧,早弄完早省事。”谢松青说到。
“那我明天早点过来,你这腿脚不利索的可别在那儿瞎摆弄,我来给你挑过去,晒干了的果壳没多重,我一会就能给你弄好。”李耀宗絮絮叨叨的又说上了。
谢松青嘴角就像是被人给拿线提上去了,一直收不住这满脸笑意。
他喜欢李耀宗这种絮絮叨叨的说话的方式,只有一个人真的关心你他才会总是对你费嘴皮子,不在乎你的人才懒的说呢。
李耀宗一直在那儿絮叨,让他别逞强云云。谢松青随着附和了几声,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的最后一点水渍弹到了地上,那地是黄泥拍实的了的,一滴水滴上了很快就消失无踪迹了。
“油坊的少东家刘宝林和我关系铁,小时候的玩伴儿,去他那儿榨油绝不会昧你一两油的,不像有些地方,麻雀飞过都要拔根毛下来。”李耀宗把碗都洗干净了,手给冻得通红,连忙蹲在那儿把手伸过去烤火。
谢松青看着那起了一层白灰的炭头,空气中的风把白灰带着飞在空中,有不少落在了李耀宗的头上,他没多想就很自然的帮他拿掉后再接着把手掌凑到火边,翻着面的烤。两人的手一白一黑,一大一小,摆在那儿对比鲜明。
李耀宗的手很大,而且因常年做农活掌心结了不少老茧,谢松青从小读书没怎么干活,就几个指头上有些写多了字长的薄茧。
李耀宗看着谢松青那修长白皙的手,突觉有些自惭形秽,手指在掌心不自觉的的攥了攥。
谢松青看见了这个微小的动作,装作不经意的握了握他的手,把他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拉过来用手指顺着掌纹划了划。
“我娘告诉我,这条线是命线,你的命线很平直且长,能长命百岁呢。”谢松青笑眯眯的说,把他的手一直抓着也没说放。
李耀宗自他把手伸过来时就呆住了,全身上下只有手还有感觉,手指被轻轻的牵住,手背贴着手心感觉暖暖的……不过是握了一下他的手而已,李耀宗的心里却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烧的旺腾腾的,心跳加速,呼吸都变粗了。
“啊,还…还有这说法,我头回听说……”谢松青不松手,他也不敢动,可这再握下去脸都要被那蒸腾上来的热气熏红了。
谢松青抬眼瞄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的用食指在李耀宗手掌心刮蹭了两下。
李耀宗只觉从后背一阵麻意窜了上来,背上猛的一紧。他赶忙把手收了回来,噌的站了起来。
“那什么,我家里还有点事……午饭还给你送过来,你先歇着吧……”他急匆匆的说完了这句话,提着食盒逃也似的奔出去了。
奔出了能有两户人家,他这才拿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强按下了心里那突如其来的悸动。
当谢松青用手触摸他的掌心的时候,在他脑海里一时却想起了那日看把戏时在草垛后看到的那对野鸳鸯,两人紧紧的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李耀宗,你瞎想着些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就在这发昏……”李耀宗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拿手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脸,强行赶跑了心里的旖旎念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酱姜丝
材料:红辣椒、嫩仔姜、食盐、少许白糖。
做法:辣椒洗净,晾至半干后剁碎,拌入适当盐,仔姜切丝微微晾干水汽,混进剁椒里拌匀,最后拌一点白糖,倒入密封的罐子里放到阴凉的地方,两个月后就能吃啦。
其实老山我最近心情挺低落的,但看到有新的小可爱在看我的文,有小可爱留言,还有人灌溉(是哪位小萌萌请站出来接受我诚挚的亲亲),心里还是暖暖的。
生活还是很美好的,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不能忘记的是一直努力向前看,愿你我共勉。
第31章 榨油
刘家油坊里,里里外外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三间不大的屋子里雾气蒸腾。最左边的屋子里是用来蒸果籽的,好几孔青石砖上架着大铁锅,锅里放着半人高的蒸屉正热腾腾的冒着水汽,里头正蒸着碾碎了的茶籽沫沫。
中间屋子的地面是拿青石板铺成的,油坊里请的几个伙计正手脚并用的拿干稻草编着草胚子,等着那茶籽蒸好了倒进草胚子里然后才能榨油。
油坊里本就闷热,干着榨油的活又得要把子好力气,外头冷的能让人打摆子里头伙计们打着赤膊干的正酣,一派火热景象。
“宝林,我是我们村谢夫子要榨的油,你给称个毛重,做个标记呗。”李耀宗把谢松青偏房里的茶籽都拿箩筐一溜儿给挑到油坊里了,正好看见刘宝林在那儿盘点乡亲们的油,忙拉住让他先登记上。
“行,急吼吼的,也不是你自己家的这么上心……”刘宝林挥了挥手,让两个家里的长工拿一杆长称给全部的箩筐过了称,吴宝林跟着拿毛笔写在了账簿上,又拿了一把黑色的布带子给拴在了箩筐的筐绳儿上,布带有各种颜色,每一家栓的颜色不同,以此区分免得蒸茶籽的时候弄混。
吴宝林把谢松青油籽都称完了,紧忙紧的又去帮后一家的人核实。
“哎,杨二叔,你也来了呢,今年收了这么多果呢……准备榨了给小儿子存着呢,啧啧,对小儿这好……这杨满以后不孝敬您啊,我都得替您板一板他……”
李耀宗笑了笑,看着宝林现在这熟稔的小掌柜模样,能说会道的,干活也不含糊。谁能想到他小的时候是个只知道留着鼻涕成天跟在他后头跑的小跟屁虫呢。
岁月是最好的雕刻家,能把一块不成样的石头雕刻的棱角分明。
小时候最调皮,爱打架的就数他和刘顺、铁牛,人称李家村三小霸王,现在呢,铁牛算是被小青给套牢了,性子变得比那黄牛还柔顺,刘顺也改了那咋呼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而他,也好似在一日胜一日平淡的日子湮没了自己的血性,警觉性也钝化了。
李耀宗有时也会唏嘘一阵,时间却没有给他太多机会仔细琢磨,一晃就已经到了年关,等过了年便又是新的一年,又会大一年岁。
“来来来,大郎,给搭把手。”族里的伯叔李来顺独自挑着一担子茶籽过来了。那两个箩筐边儿都破损了,底下也破了个大洞,将将装住了里头的茶果。
“你怎么自己挑着来了,这多重啊,你都这把年纪了,我大栓哥咋不帮帮你。”李耀宗忙把心里的那点杂思放下,接过的李来顺肩上的担子。
“唉,你还不知道我家栓子那性子么,天天和他那一帮子不着调的朋友在外头喝酒、赌钱,我连他脸都见不着,哪还能让他帮我干活。”
李来顺长叹了口气,语气里没多少气愤,许是已经被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给磨的说不出什么了。
李来顺是李家族谱上排的挺远的一个族亲,和李富家代代求上进不同,李来顺那一支胜在运气好,李来顺的祖父是个乡里野郎中,懂得几味草药,乡亲们平常的头疼脑热的找他看了也大多能好。
有年在自家门口捡到了一个不省人事的小叫花子,野郎中给他熬了两幅草药灌了下去给救活了。
却没想到这小叫花子大了做生意的手腕了得,从贩草药的小铺子做起到后来把铺子开满了洲府,“东安药材铺”成了响当当的名号。
为报李家祖父当年救命之恩,他出钱给李家在东洲县城人气最旺的地段盘了一家铺子,挂上了东安的牌子,分卖他家的药材。
李来顺祖上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一朝得了这么个能挣钱的好营生,那真真是像是一箩筐的馅饼给从天上忽的掉下来砸脸上了,全家都喜气洋洋的,赶忙紧的就全家迁往东洲县了。
这野郎中虽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庄稼人,但却也有几分做营生的天分,把那铺子是做的有声有色的,这钱就像是拿笤帚扫来的,端的是财源广进。
有了钱之后家里的状况也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家里的两儿一女都成了身份体面的“少爷”“小姐”,过上了有专人伺候的日子。
这李来顺就是这郎中的大孙子,从小就是当的富少爷养大的,吃的是各类珍馐,穿的是绫罗绸缎,不知人间疾苦。
可这世间就是百般变换,平头百姓的生活比那大戏台上演的还让人称奇。
郎中的两个儿子都不求上进,银钱来的太快太容易,大地方又有各方诱惑,很快这俩不上进的就一个染上了赌瘾,一个沉迷于喝花酒逛窑子,成天累日的不归家。
在郎中百年后,这两兄弟吵吵着分了家,各自分了两间铺子。自那后就变本加厉的用那点现成的银钱了,慢慢的,伙计也走了,铺子也被抵了还了债,李家又给没落了。
幸得族里还把他们以前的地给留着,在他们走投无路时给了他们一条退路。
李来顺那时候已经十八岁了,他爹虽爱喝花酒败坏银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郎中几十年的苦苦经营留下的家底倒还没让他们过的太艰难,好歹让郎中的两个不成器的儿一辈子花天酒地的入了土。
不过李来顺就没这好日子过了,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幼年的少爷日子使的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但送自家老爹风光如土已经耗尽了他们家最后一点钱财,纵使他百般不愿,也还是要拿起锄头,挑起箩筐,去那地里刨食吃。
却因实在不善耕耘,体力也不济,一年一年的黑了脸庞佝偻了腰背,可这收回来的粮食交完税后才将将够糊口。
这般光景自是讨不着合适的媳妇的,过了而立之年才寻着了一个家里穷的连窗棱都糊不上了的孤女,三十三那年才得了李栓这么个独子,自是打心里的疼爱着。
却没想因这过度的溺爱把这李栓生生的养成了一个比他那老祖父还不中用的败家子。不会做活也就罢了,整天在外斗鸡斗蟋蟀,给他爹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老爹生生的把家里的东西全卖了,连那几床破棉被都没能放过,这都还没能还清债。
讨债的人一波接一波,家里的门都让那些来上门要账的给拆了,这都入冬了,老两口天天晚上拿着两捆柴堵着门这才能挡住那猎猎的寒风。
“栓子哥也是真心狠,他就把你和婶子这么给扔家不闻不问了?”李耀宗多少知道一些他家的事,很是替这族叔打抱不平。
“唉,这都是命呢,天老爷不怜惜我,都是命……”李来顺悲戚的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能坐的地儿坐下不说话了。
李耀宗无言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破箩筐里的茶果子,看着就不是那长的饱满的好果子,榨不了多少油。
但就这么些果子定也是那老两口蹒跚着上了山一个一个的摘回来的,能榨的这几斤油定也还是他两口子接下来的糊口的油。
李耀宗这心里又泛起了一些一些道不明的辛酸。
“这样,叔,我今儿一天都在这油坊待着了,你弄不动就尽管叫我,我帮你。”李耀宗朝着李来顺郎声到。
李来顺抬头看了看李耀宗的脸,脸上闪过了一丝羞惭但还是很感激的说了一句“唉!”
旁边编草坯子的伙计把李耀宗招呼了过去,悄声说道:“你说说这是造了什么孽,这把年纪了还要靠这么点山上捡的茶油过生活,啧啧啧……命苦啊,早知不成家打一辈子光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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