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缙看了几眼地上倒着的三名男子,看那瘦弱的身板不像是能干那些烧杀抢掠的坏事的人,可能只是几个偷渡的商人也未可知。
正心里暗想着,船丁里有人提议当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时,就把那几人一水儿提溜着送官去。船头摸着下巴点点头,手一挥让手下人把那三人紧紧的绑在了船杆上,又留下了一个兄弟看守着,一行这才一窝蜂的往上边走去了。
程缙见状赶紧伏在了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借着箩筐完美的掩盖住了本就瘦弱的身影,待得过去后他又看了一会。
抬脚欲走时,三人其中的一名男子虚弱的向看守喊叫着,嘴里说着听不清的方言。看守的船丁警惕的走过去听了会,听了几句但实在听不懂,面上顿显了不耐神色,低声呵斥了几句后便不做理会。
程缙长年走南闯北的,对那南漠的方言听的两句明白,那男子说的是不要把他们送官,他们是被酷吏所逼迫过的艰难才想来大燕讨生活,南漠的人已经连饭都吃不上了……
此行去忝洲也是为去寻一位故人,偷偷上船实在非他本愿,无奈兜中无半点银钱,只能出此下策……
这番话看似平静无波,程缙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南漠境内百姓生活竟已经如此艰难,弃国远奔的子民除了这几个肯定还有更多。
而大燕近年来国家逐渐昌盛,经济富庶,这在南漠人眼中,无异于像是一块冒着热气的大肥肉,南漠蛮子定是虎视眈眈已久。
看似平静的湖面底下其实早已暗涛汹涌,而看似听话乖巧的南漠蛮子们暗里早把指甲磨尖,只待合适时期便给大燕狠命一击。
一想到这可能发生的种种,程缙的背后汗毛倒竖,他的心就像是浸进了那腊月寒冰中,冷的刺骨。
他的父亲,便是死于十年前的那场战乱,没了父亲的孩子过的是什么生活他比谁都清楚。
他头脑有些发蒙的悄悄走上船舱,回到了自己的舱房,拿起了床上没看完的书,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待夜晚吴明玉来唤他去喝酒时他还是有些闷闷的,吴明玉只当他不适应这船中生活,并未做他想。
进了喝酒的船舱里,林六就好似那鱼儿入了江,倍儿熟稔的就拎了两坛来,给吴明玉和程缙都给倒上了。
吴明玉看着不远处的船客们掷骰子玩的正在兴头,挤兑了林六一句:“今儿打算赢多少?”
林六心里正是烦闷的很,手把那嘴边酒渍一摸,恨恨道:“他娘的,怎么也要把这船票钱赢来,还要给你们赢两坛上好的杏花村……”
吴明玉抚掌大笑,程缙只默默地看着那群赌徒,吃着面前的花生米未做声。
那些赌徒俱因看不见的荣华富贵一把把的掷那骰子,被心中的欲念逼的满面通红,眼睛瞪的老大,嘴里不时发出声声吼叫。
程缙呷了口酒,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个的俱都是穿着不俗,想来过着很体面的日子。谁能想在背地里竟是这番癫狂模样?
林六重重的将手中酒碗搁下,嘴里吐了一口吐沫,走了几步急促的走向了那一团乌烟瘴气中。
吴明玉丢了几粒花生米,转来和程缙说着些他多年来在外所见所闻,程缙很感兴趣,听的也颇认真,两人倒是聊的很是投机。
程缙想了很久,还是将晌午的所见所闻告知给了吴明玉,吴明玉听后收了满脸笑意,严肃的蹙了眉头。
由小看大,这道理他不是不知。如若南漠的光景如真如那三个蛮子所说,大燕便定要警惕起来,防着南漠突然袭击。战火纷飞,人们流离失所是谁都不想看见的。
“你我只是小小商贩,人微言轻,纵使有此担忧那还是无济于事,待回了双旗镇再与商会商量商量,让他们都警惕些,出门也要多注意着。”
吴明玉轻拍了拍程缙的背:“咱们也只能自保了,回了后定要把家里人安顿好,多存点粮食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程缙低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却也只能把杯中残酒喝尽了。
第52章 休假
今儿是月底,冯府里的小管事来了果园,特意来给李耀宗送了月钱,顺便通知了他有两天的回家休息的时间。
李耀宗领了月钱后先没急着回李家村,而是在双旗镇里走了一趟。给弟弟们各扯了一尺布好做春衣。
李耀祖已经长成了自不说他,小弟李耀荣的个子却像是那见风的春笋,节节拔高,这做衣裳的速度都快赶不上他长个的速度了。
他还给李家二老买了些上好的中药材,两人的年纪大了些,得多进补进补。
还有剩的银子,李耀宗没别的想法,都想存了一股脑儿的给谢松青,让他拿着用也好存起来也罢,总归是交给他使了。
李耀宗眼含柔情,笑着把手上的钱袋子往上抛了抛,再一把给抓住,脚步轻快的回了李家村。
家中只有李杨氏一人在,李富去了他大伯父家话家常,李耀祖在过了年后便在双旗镇里的一家家具铺子里当起了学徒,没事不常归家来。
李耀荣自是不用说,还在书院里没回。
李耀宗把手里的东西都好好的归置归置了后,又陪着李杨氏晒起了家里的冬衣和棉被。
李杨氏只手里不停的拍打棉被让它蓬松些,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李耀宗脸上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耀宗看见了,手里放下了抓着的被角,低声询问着李杨氏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事情就尽管说出来。
李杨氏低叹了口气,眼睛在他身上又逡了两眼,“村头的孙伯家的顺儿定亲了,一月后就要把这新媳妇娶进门。”
李耀宗呆了一瞬:“顺儿?是那个跛子顺儿哥吗?”
“跛子都找着媳妇了……”李杨氏看了他一眼,暗暗的叹气。
“娘,顺儿哥虽然跛,可是他能挣钱,你别瞧不起人家。”李耀宗故意不顺着李杨氏的话往下说。
李杨氏听了,脸往下一拉,用手使劲的拍那被褥不说一句话了,那飞舞的扬尘把李耀宗呛的只打喷嚏。
他掩住口鼻,假装呛住了,跌跌撞撞的就想往外走,月假就这么两天,他还没去看松青呢。
李杨氏一眼就看出了他想往外跑的企图,忙发声唤住了他,“园里的菜畦里长了些杂草了,你给除干净了再走!”
这几天天气不错,她都在忙着浆洗家里几口子的冬天里的衣裳和床上的被套床帐去了,园里的菜就没时间管了。这杂草像是成了精似的,没人盯着就一劲儿疯长,眼见着就要把刚发芽的菜给埋了。
李耀宗自是答应了,老实的把地里的草全除干净了,做完后外头的太阳也没那么烈了,他又想紧着施一遍肥。
刚把这粪桶给满上,李耀荣叽叽喳喳的推开家里院门进来了,一开始还没见着菜园子忙碌的大哥,直直的往屋里跑。
看见屋里堆着的崭新的布匹,这才又当当当的跑出来,嘴都咧开了问李杨氏:“娘!我大哥归家了,他又去哪了玩了,我今儿还念叨他呢。”
李耀宗低笑了几身,成功的把小弟的眼光吸引了过来。李耀荣一转头,眼中忽的漫起了光,小腿紧倒腾着踏踏的就往他那儿奔。
待得还有五尺远的时候又紧忙停了下来,皱着漂亮的小眉毛,拿两根手指塞着鼻孔。
“哥,你好臭!”李耀荣拿另一只手不住的在鼻子前扇着,满脸都是嫌弃的模样。
李耀宗见他这样,越发兴起了想逗逗他的心思,把那粪瓢使劲往下搅了搅,让那味道更为浓重。
“浇粪呢,哪有香的。”
“那等你弄完了我再找你玩……”李耀荣瘪着小嘴巴,朝屋里跑去了。李耀宗咧嘴笑了笑,忙着手头的活去了。
待得活都弄的差不多了,屋外的阳光已经悄悄的移到了对面山头上。
李耀宗抻了抻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一股朴实的五谷遭轮回的味儿,确实是够呛人,待会子还得出门呢,还是要好好洗洗。
幸的今儿李杨氏为了预备洗衣裳,锅里一直坐着热水,直接拿桶提便是。
洗干净后,李耀宗又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嗯,好闻了很多,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李耀宗高兴的出了门。
到了红山书院,李耀宗试着推了推书院的门,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门又是虚掩着的。
李耀宗推开后还未踏进去,一只雪白的大狗忽的就窜出来了要往他身上扑,嘴里哼唧着要舔上他的脖子。
李耀宗赶紧抬起手挡住了他的大头,待得它四蹄着地在地上蹦哒着,又用双手搂住后快速的搓了几下,直搓的点墨头不是头脸不是脸的。
“点墨,你听话不?没惹阿青不高兴吧?”李耀宗蹲下来摸着点墨温暖的下巴和脖颈,眼睛不住的往屋里瞄。
奇了怪了,他和一只狗玩这老半天,惹出了这老大动静,屋内还是静悄悄的,听了这一阵声音,那人不应该跑出来吗?
李耀宗带着疑惑推门走了进去,堂屋空荡荡,没人;右边的卧房只留的叠的整齐的被子在那儿,也没人。
那什么都不用说了,人定在书房了。
再走至左边厢房一看,门开了一掌宽的缝,李耀宗轻轻的推开一看,谢松青正侧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不知是做了个什么样的梦,也或许只是屋里冷冻着了,眉毛稍稍的蹙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也攥的紧紧的。
李耀宗放轻了脚步,走到卧房里给寻了一件袄子来,悄悄的饶到谢松青的椅子后,轻手轻脚的给盖在了他的身上。
谢松青觉察到身上的异样,轻轻的转了转头,把脸在棉袄上蹭了蹭,迷糊的睁了眼。待看清身边的人后,脸上慢慢的绽起了一个有些童稚的笑。
“今儿休假了么,什么时候来的?”谢松青直起上身,把背后袄子一把抓过来放在了后面的椅子背上。
一月不见,多少次在梦里见着的笑颜如今近在眼前,李耀宗满足的咧开了嘴。
“晌午时到的家,干了半天活了才来你这。”李耀宗走了过去,从善如流的抓住了谢松青冷的有些泛青的手,慢慢的在掌心里揉搓着。
眼往那书桌上只一瞥,摆放的满满当当的大部头,写过的摞起来厚厚的纸张,无不说道着谢松青的劳累。
李耀宗微微的扁了扁浓密的眉毛,帮谢松青把小指上沾着的墨汁揩了揩。
不料那墨汁干了后沾的牢的很,他只好把那只手举到了嘴边,连连的呵了好几口气,借着那一点水汽才把那墨迹给揩干净了。
“看书别太累着了,也要顾着点自己的眼睛。”李耀宗点了点桌上对着的书纸,有些不快的说。
“你知道我这都是为了……”谢松青开口欲辩。
“我知道你是为了今年的乡试,可是你也别太累着了,考的上最好,考不上咱日子也过得去,遍观咱们大燕,多的是考了几十年也没考上的……”
李耀宗只想宽解宽解心上人,不料说着说着就发现自己这嘴真有些欠抽,净说些丧气话,松青定不爱听。
“我是说这考功名挺重要,身体更重要不是?”李耀宗有些揣揣的小劲儿捏着谢松青的手指,轻说了几句。
谢松青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反手捏了一下李耀宗的手。
“我知晓了,放心吧,我现在也壮了许多,这点书还是扛的住的。”谢松青把手慢慢的抽了回来,把桌上细细收拾好了。
“还和以前那样回来住两天,后天一早走么?”谢松青牵着李耀宗,找了一把舒适的大椅子,让他坐着说话。
“这都快开春了,还冷的厉害,我去生个火。”谢松青搓搓手,去了对面的偏屋,李耀宗也跟着去了,像个紧跟着的小尾巴。
“那你今儿晚上还歇我这儿吗?”谢松青把炉子生好后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拉着李耀宗的手一同烤着火。
“晚上再回去,明儿去铁牛家看他一趟,小青怀上娃娃以后我还一次都没去看他俩呢。”李耀宗抬手摸了摸谢松青的脸,暖暖的炉火让他的脸红扑扑的,看着让人想咬一口。
李耀宗低头想了想,当说顽笑话般的说起了李杨氏催他找媳妇的事。
“定也是铁牛媳妇怀娃给闹的。”
李耀宗有些无奈的叹气道。
铁牛家本就和李耀宗家亲厚,有了下一代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李杨氏早早的就知晓了。看着铁牛,年纪还比自己大郎小两岁,这媳妇儿也有了,娃娃也快落地了。
再看自家大郎,夜晚了也没个给倒洗脚水、暖被窝的人,临出门去也没个体贴的人给备衣物,还得让她这个做娘的为他缝缝补补。
李杨氏这心里是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李耀宗还在那儿暗自懊恼,谢松青心里却一直咯噔着。眼前的小日子就像是那水上的月亮,看着美好却不知一颗石子击过去便碎了。
“是我对不起大娘,我……”谢松青心里像堵上了一团糯米饭,有话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
李耀宗见他那样,心里有些急了。忙走过去拉了谢松青的手。
“别说傻话,你没对不起任何人,她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儿,我的心不在姑娘身上,不能给她生个孙子带。”
李耀宗一手摸上了谢松青的脸,直直的看着他的眼
“别瞎想了。”
第53章 捡柴
天气慢慢的回暖了,冯家的果园里活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梨树和橘子树都要在它们抽芽之前挖开泥土在树根处埋上粪。
冯府里早就差人送来了银钱,让李耀宗拿着去那附近农家买那农家肥。胡管家也从府里差了很多家丁过来帮着李耀宗,那么大的果园让他一人弄铁定不能弄完。
李耀宗带着小家丁们上最近的一个村庄里买肥,这个村和冯家的果园隔的极其近,上几任管果园的管事也都是上那个村买的,彼此都很熟了。
李耀宗找了一户人家给说明来意后,朴实的农村汉子立马喜笑颜开的带着他们去了后院的茅厕。
茅厕里都积上了好些的农家肥,李耀宗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家丁们勤快的舀了上来后,就紧着挑回了园子里。李耀宗爽快的给了银钱再去下家,如此循环往复,一天下来也把果园里埋了个差不离。
等干完了活,家丁们都累的够呛,李耀宗出言勉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明日再来整土,今儿浇了肥的坑先不用埋,让它给发酵一晚,肥力更好。
第二天李耀宗起了个大早,去园里检查了一下埋的坑,坑里果不其然的淹了几个灰黑的老鼠,估计是夜里跑回洞时没看路,一下子给撞坑了做了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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