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故开始只不过是报仇,后来也杀了几十个人,有罪的无辜的都有。”宋顾追转头看着他们,“魂修就是如此,想要提升修为就得杀人,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关灵道没说话。魂修不是好东西,道修就是了么?
当年因魂修而死的人成千上万,死后无不化作怨气戾气,比起南北朝连年混战时更加惨烈,道修们无法修行,因此才容不下他们。
这律例说不上公平,也不会因人而异,仙律本就是为了保护修仙界的,魂修之所以比别人更该死,是因为他们得罪了修仙界。
他自己灵根俱毁,这么一来难道还算是道修?
不知不觉已经落在客栈门口,关灵道还像是有心事似的没出声,跟着他们上了楼,又毫无所觉地跟着来到计青岩的门口。
计青岩停下来:“你的房间在那边。”
关灵道闻言抬头,周围黑漆漆的没什么人,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窗外飘来阵阵的雨声,没有风,却仍凭添不少凉意。他心里有事没发觉,不小心越过了自己的房间,恬不知耻地要跟着计青岩去他的房间过夜。
“自己一个人有点冷清。”他厚脸皮地笑了笑,缩着脖子,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计青岩在他背后道:“你在想什么?”
“嗯?没想什么。” 关灵道冷不丁地出了一身冷汗,这计青岩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似的,连胡思乱想一下都不行。
两人就在门口站着,计青岩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关灵道也不敢走。
计青岩真有点意思,如果他有了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故意想些龌龊的事,不知道计青岩能不能发觉?
目光缓缓落在他的下巴上,小心地往下移。
颈项的肌肤很白,如果沿着中衣的领口一路掀开来——
计青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高深莫测,叫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空中若有似无地飘过来一丝清香,极淡,关灵道的鼻翼扇动,这味道以前闻过,不是第一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灵道想象不出他光着身子是什么模样,想了片刻,心头却不知怎的逐渐有点发热。他越笑越勉强,实在笑不下去了,末了干脆板起脸,很是正经地说:“夜已深,三宫主好好休息,我先回房去了。” 说完也等不及计青岩的回应,一步一个脚印,镇定自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他根本就看不出吧,否则以计青岩的性格,怎么可能受得了,非得让他抄门规不可。
不到清晨,那场夜雨就无声无息地停了,昨夜在计青岩门口的那件事,也早就被关灵道忘了大半。清早出门时,他在客栈楼下与计青岩打了个照面,睡眼惺忪地说:“三公主早。”
计青岩正在垂眸喝茶,没理他,甚至也没看他一眼。
关灵道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反正被人讨厌是他的日常,也算不得什么。他不怕死地在计青岩身边坐下来,也端起个茶碗喝茶。对面有两个年轻的姑娘不着痕迹地向他们望过来,关灵道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说:“三宫主,有人在看我们呢。”
看他,也看计青岩,但是多半在看计青岩。关灵道觉得他们也不能太不和善了,向着她们微微笑了笑。
计青岩低头喝了一口茶:“你忘了门规么?”
天生就是这种浪荡子的性情,就该每天被罚抄门规。
关灵道一时间憋气:“三宫主,我从小还没跟年轻女子说过话呢。”
计青岩的眸色微动:“你是上清宫的道修,本就不该想这些凡间的事。”
“师父可不这么说,他常说人生在世当得一人相伴,上天入地,有那人在身边才是人间快事。” 说着又朝着计青岩笑,“不过师父也不让我跟女子说话,说我面带桃花,容易害了人家姑娘。”
“你师父只怕你害了人家女子?”
“师父帮我算过了,命里三重桃花,没有男人缘,没有老人缘,只要不是女子就都想打我。”
“男子也未必都对你不好,女子也不见得都对你好。”
“师父也是这么说,但还是不让我跟女子说话。”
宋顾追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关灵道趴在桌上笑着,计青岩的身子略微后倾,与他隔了段距离,两人正声音不高地说话。
宋顾追的两条眉毛微微拢起来,走过来低声道:“三宫主,那个黑色坛子不见了。”
计青岩和关灵道的目光同时望过来,宋顾追又道:“不知怎么回事,我清晨去找的时候,黑色坛子周围的石头翻开,但坛子却已经不见了。我遍寻不着,只能先回来了。”
这事有蹊跷。
苏以故两兄弟都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那黑色坛子的用处,谁会去碰它?
计青岩半天没有说话,向关灵道说:“今天白天可能会死人,我要你好好听着。顾追带着敲声继续去查探黑色坛子的下落,看附近是否有人看到了什么。”
“嗯。”
关灵道回房安静地等着。白天嘈杂,什么都不易听清,他一整天也没听到什么鬼魂的声音,到了傍晚,宋顾追和石敲声回来了:“今天又有人死了,在白天突然倒地卒死的。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听说那人的名字曾经在佛像面前出现过。”
“什么时候出现过?”
“据说是好几天的事了,就在我们来这里之前。”
白日猝死,与西华村和白屏镇的情况竟然一样,都是在魂修被杀死之后,又突然间多出一条人命。
这是个什么样的魂修,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做什么?
千头万绪,此刻仿佛才事情刚刚开始。
这魂修只怕杀了人就走了,现在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就算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计青岩让宋顾追留下来继续细查,自己带着关灵道和石敲声回了上清宫,将此事禀报散尘。
散尘默不作声地听完,让计青岩留在不眠山议事,让关灵道先回去了。
关灵道劳累了好多天,回到家里自然是想洗个澡睡觉,疲惫不堪地推开门,正中的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东西。
关灵道立刻把门摔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是一个黑色的坛子,有些老旧,缺了一个口子。
这坛子关灵道并不陌生,他前天才刚刚在水都城中见过,还曾经拿在手里。不会错的,这就是他们怎么也找不到的,苏以木留下来的魂器。
那个装满了魂魄的魂器。
第33章 主线剧情——魂修(一)
关灵道走上前抱起那黑色坛子,打开窗户四望。窗门虚掩,似乎被人打开过,细察下却也看不到脚印之类的痕迹。
是什么人把坛子送进来,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放在他这里?他前不久才发觉自己有魂修之体,今天就有人把魂气送上门来,到底有什么居心?
捧着坛子仔细抚摸,正中有个极为细小的孔,触及之时,里面的魂气悠悠散出,顺着手指流进来。关灵道的手一抖,连忙把那坛子放开。
他早已经把魂气图鉴背得滚瓜烂熟,这坛子里至少有十个人的魂气,只要导入体内便能修炼。送这坛子来的人究竟想做什么,连坛子的封印都帮他解开了,就是想让他修习魂术?
低下头又是轻抚,寒凉的魂气随之而出,轻轻刷过手指上的汗毛。关灵道闭上眼,把坛子放在桌上。
死人的魂气中有灵气,也有戾气,大量吸入之后,计青岩如果起了疑心,只要辨识片刻就能发觉他体内的戾气。
魂修者死,而且死得惨烈至极,他是不想活了,才会非要走上这条路。
低头仔细看着坛子,坛身光滑无恙,缺口旁边却刻了几个蝇头大小的字,字迹潦草的,难以分辨,很明显是刚刚刻上去。关灵道捧着坛子来到窗边,对着光,勉强看出那几个字写了什么。
【你师父跟你提过,你九岁之前的事么?】
关灵道的呼吸停止。
他九岁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关灵道小心地捧着那坛子翻看。他从有记忆时就已经被师父收养,九岁之前的事什么都不记得,师父从没说起过他的身世,他也从来没问,只当自己是师父不小心带回家的。
他九岁之前怎么了,难道不是如师父所说,从茅厕里捡回来的么?
这个认知让关灵道心乱如麻。
如果直接把坛子交给计青岩,这人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他该怎么解释,这坛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的桌子上?
但如果把坛子送来的是那抓不到的魂修,这又说明了什么,那魂修是上清宫的人?他什么都不告诉计青岩,会不会耽误事?
思来想去,关灵道半夜出门,摸黑把这坛子小心埋在木折宫后山的偏僻之处。这事麻烦得很,不能跟他扯上关系,暂时先藏起来再做打算。
翌日清晨,关灵道去丹房看炉,少不得又让丹房执事训斥。丹房执事很是生气,这小子不声不响地失踪七八天,到处找不着人,他连问两日才知道,原来是计青岩带他下山去了。
“就算宫主带你下山,也应该在出行之前向丹房报备。不然什么活都是我们做,你只管月底领灵石、领丹药,这算什么道理?你以为只有你一个跟随宫主出去过么?宋执事哪次出门,不是先把事情安排妥当?”
关灵道这时候心里杂七杂八的,根本没往心里去,低着头没说话。
丹房执事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气攻心,当即指着他骂道:“跟你说话没听见么!你耳朵聋了?”
他从刚才起训斥的声音就不算小,关灵道猛地抬头,看看周围望过来的目光,心里翻个白眼:“弟子知道了,将来下山前必定先来丹房报备。”
丹房执事见他没有半点悔改之意,眉眼间甚至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脸色铁青,指着他的脸道:“我训你训错了么?你现在是什么表情?”
关灵道冷着脸后退一步:“我说我知道了,没听到么?上清宫里惹宫主生气没关系,先得哄得各位执事高兴呢。”
丹房执事气得咬牙切齿,当场便要出手教训他,隋天佑连忙把他拉住了:“他年纪轻不懂事,口无遮拦,你别跟他计较。” 又低声斥关灵道:“快给执事赔礼道歉。”
道什么歉?关灵道也觉得憋气。
别人说他性情顽劣,指的就是他不服管教。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教,想管他,至少先让他有些好感。他向来只听对自己好的人的话,比如养大他的师父,比如收留他的散尘,比如板着脸长得很好看的计青岩,这丹房执事什么时候对他好过了,他也要忍气吞声?
隋天佑平日里对他还算不错,关灵道不好对他太强硬,低下头扁着嘴。丹房执事顺手取出自己的长棍:“你那样子是怎么回事,不服?不服我打到你服!”
弟子们连忙上来劝着:“执事息怒,要罚也该依照门规处置,否则连执事也担不是。”
“你们做什么?” 混乱中,门口响起个持重的声音。
“宋执事。” 丹房执事没料到宋顾追这时候来丹房,立刻冷静下来,声音也熄了火似的平静不少,“没什么,关灵道下山七八日,走之前却没来丹房报备。我找他好几天没找到人,因此告诫他将来下山前要报备。兴许是我的口气不好,得罪了他,他有些不服,说了些难听的话。”
宋顾追从门外走进来:“什么难听的话?”
“没什么。” 丹房执事似乎像在斟酌言辞,“他说,宫主都没执事们难讨好。”
这话概括得好,言简意赅,连宋顾追也骂了。
关灵道仍旧低着头不出声。他刚才把这丹房执事气得不轻,自己反倒没什么怒气。这话其实说的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这些个二等三等执事比计青岩都难讨好。
“是么,还说什么别的了?” 宋顾追虽不喜欢关灵道的性情,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笨蛋,一看便知道这丹房执事避重就轻,“你刚才要打他?”
丹房执事早已经把棍子收了起来:“并无此意。”
“即便他出言不逊,也有门规惩处,身为丹房执事,不可以私用刑罚。”宋顾追道,“这事你应该知道。”
“是。” 丹房执事被他不软不硬地驳回来,心中惊怕,也不敢再乱说什么,“刚才只是吓唬他,并没打算私用刑罚。”
“宫主有令,关灵道今日起去玄真房看炉,今后若再敢闹事,直接送去我那里,必定严惩不贷。” 宋顾追低头看了关灵道一眼,“你听到了么?”
“嗯。”
关灵道不怕被罚,就是讨厌被人冤枉,就好比刚才,他把想说的话都说了,那么他就算被打也是高兴的。
宋顾追安排妥当,随口对隋天佑道:“你掌管玄真房,又与关灵道熟识,今后教他看炉取丹罢。”
“是。” 许久,隋天佑终于答应了。
玄真房在丹房的最南部,是个平时没多少人去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两个丹炉。这两个丹炉只有人高,青黑色,上面各有不同的女娲补天雕刻。传说女娲补天时熔尽天下五色石,用的便是先天真火,乃为炼制先祖,这炉上所雕的便是当年女娲以真火炼石之景。
关灵道只觉得这两个炉小巧可爱,随手抚摸了片刻。隋天佑不在意地说:“大炉所炼的乃是下品,玄真房里的两个炉所炼出的是中品,三宫主自己还有个小炉,能够炼出的丹药少,不过那才是罕见的上品。”
关灵道也不清楚在玄真房里看炉,跟在丹房里看炉有什么不同:“还是同丹房一样,每天看四个时辰?”
“玄真房不用时时有人看着,每隔十天来开炉取丹就是。” 隋天佑沉默了片刻,“后日刚巧要取丹,不如这次你来取?”
关灵道来了兴致:“怎么取?”
“这次所炼的是清心丹和化髓丹,开炉之时灵丹自行升起,你将它们清点明白,各自收在玉盒中便是。” 说着向他演示如何开炉,又如何取丹,“每炉丹药各有二十枚,但偶尔也有坏丹,要记录清楚。近年来的灵草不比以往,坏丹也更多,你心中有数便是。”
“知道了。” 关灵道翻翻那本记录,果不其然,几年前四五炉里只有一枚坏丹,近年来两三炉都有一枚坏丹,比以前确是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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