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了,是不是以后还会有叫人去死的命令啊?你对社会没什么用了,服从安排去死吧,而且叫你去死你还要感到荣耀,这是为社会做贡献。”
“因为社会动荡?这是把锅推给纳维星区吗?明明是最高议院的某些议员在背后搞鬼,真不要脸。”
“什么玩意?我刚准备睡觉就看见这个惊天大雷,我们活着的唯一目的难道就是为了维护联邦稳定,为了社会高效运转吗?作为高等生物的思想呢?自由呢?”
“本末倒置了吧。从‘蚕’进化成‘蝶’开始,就本末倒置了,现在已经错得离谱了。”
“要是以前就算了,现在的‘蝶’合适吗?这个人工智能不是最近两年老出问题吗?换一个人工智能吧。”
“为什么非要有人工智能呢?最初的‘茧’被创造出来只是用来处理各种数据,节约人工成本的,到了今天居然变成了任何事都交给它来处理,而且不服从不行,不管它处理的对不对,这已经畸形了,你们那些原本觉得与自己无关的人,现在看了这个‘荣耀令’还觉得和自己无关吗?恢复人类自治,每一个想要自由和尊严的人类都有义务支持。”
“一群小屁孩口口声声喊什么自由尊严的口号,没有‘蝶’,哪来今天安全稳定的社会?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一群白眼狼!”
“哦,那你就跪着把它恩赐给你的提线木偶的一生当荣耀吧,不好意思,我觉得这不是荣耀是耻辱。”
“收拾行李去乐伯星区逃难了,大家再见。”
“楼上太天真了,只要你的身份挂在其他的五十一的星区,都在‘蝶’的管理范围内,不然你以为亚特在纳维待了七年怎么还是没躲过婚配啊。”
“系统上受‘蝶’管理,可是抓不到人不是吗?首都星敢派兵打进纳维星区和乐伯星区抓人吗?”
“那不就成黑户或者逃犯了?”
“哇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世道已经乱了,还管是不是黑户,逃了命再说吧,等幺蛾子叫你和一个猥琐男结婚生小孩不然就要抓你坐牢的时候,就来不及啦!”
“亚特指挥官把首都星打下来吧!”
钟晏关掉了当今人气最高的一个综合型虚拟社区里的帖子,淡淡道:“长篇的分析再过差不多一个小时陆续发出去。”
“知道知道,现在发会被看出来是提前写好的,您放心吧,这点经验还是有的。”被软件处理过,听不出男女的声音从钟晏的终端里传出来,“针对各个年龄层的文章都写好了,就等时间了,保证有理有据的长篇差评轮番轰炸各大社区和论坛。”
“好,再联系,我这里还有事。”钟晏挂掉了这个任谁也查不出地址的通讯,接起因特伦的来讯。
“钟先生,导师刚才紧急联系我……”因特伦语速飞快地开始说,钟晏打断道:“哪个导师?”
“我们的导师——对不起,我们在最高学府第三年的导师。”
钟晏与因特伦师从同一位导师,是嫡亲的师兄弟,这位导师也是“标本”在最高学府的主力成员之一。
“联系你说最高学府的学生准备组织抗议活动?”钟晏猜测道。
“我——你怎么知道的?”因特伦惊得连尊称都忘了,“对,他是这么说的。”
这几年最高学府的毕业生拒绝率都要逼近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大多数还是因为‘蝶’的建议符合他们的心理预期才没有拒绝,不代表他们的立场就是支持人工智能一方。现在出了这种法令,首当其冲的就是即将毕业进入社会的学生们。不需要因特伦来告诉钟晏,刚才钟晏已经陆续收到了零散的情报,各大高校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响。
钟晏平稳地命令说:“你现在告诉导师,要他去最高学府内的那家标本店,对店员说要取一份订单,店员会问订单号是多少,回答她是一份两个月前预定的昆虫标本订单,然后他会得到一份计划书,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们的最高学府分部吧。。”
因特伦不禁问道:“什么计划书?”
“联合各大高校抗议‘荣耀令’发行的计划书。”
“荣耀令”尚未真正开始实施,纳维军区能做的其实有限,艾德里安在军部开了一个碰头会,让公关部门把早就准备好的公函发在了纳维军区的官方主页上。
公函上表明纳维星区联合乐伯星区欢迎接受人类自治的同胞入驻,也乐于帮助更多星区回归人类自治。
这是少有的明文公开挑衅,就在这公函发布没多久,钟晏的工作室主页上也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声明,称钟晏先生一直在纳维星区养伤,对“荣耀令”一事并不知情,法令的颁发本应该通过圆桌会议投票通过,钟晏先生本人强烈谴责此次的违规操作,并且不日将返回首都星处理该事。
法令是以“蝶”的名义发布的,一个列席议员居然公开谴责“蝶”违规操作,这是自从设立了圆桌会议与十二列席议员后,百年都没有过的事。不止如此,在钟晏发表了声明后,居然又有一位列席议员法勒·卡曼也发出了内容相近的声明,一时间联邦之中议论迭起,最高议院内部的分歧还是第一次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民众眼前。
艾德里安回到家的时候,钟晏不在房子里。他脱了外套到后院找人,发现钟晏正在星际巨兔身上薅毛。
这只幼兔这几天在换毛,每天都会掉大量的兔毛,钟晏每天跑步的时候都能捡满满一篮子,他说要收集起来给艾德里安和他自己做两条围巾。
“你干什么呢?”艾德里安问。
“咦?你回来这么早?”钟晏说,“我没几天就要走了,刚才联系了做围巾的店,掉下来的毛不太够,我准备今天就寄出去,还差一点就够了。”
“我帮你吧。”艾德里安说着,还没等钟晏一句“不用”说出口,他就随手揪了几根兔毛下来放进钟晏的篮子里。
“谁让你薅它的毛了!”钟晏叫道。
艾德里安不知所措地握着一手兔毛:“你不也在薅?”
“什么薅?”钟晏没好气地说,“是好多已经掉了的毛夹在身上没掉下来,我在收集而已!”
厨房做菜也是打扫卫生也是,每一次试图帮忙都因为帮倒忙被赶走的艾德里安只好悻悻地瞪了兔子一眼。钟晏马上就走了,等钟晏一走,他就把这只兔子薅秃做兔毛毯子。
第七十三章 热血高校
离“荣耀令”的正式施行还有半个月,钟晏决定在施行前回到首都星,在他收拾行李的这几天里,现实社会和虚拟社区里都一片兵荒马乱,乐伯星区的边境上,每个入关口都排满了私人飞船的长队,纳维军区多投入了一倍的兵力到乐伯星区,防止忙中出乱。
对于即将施行的新法令,有反对的声音,自然也有支持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能真心支持新法令的要不是手握权势,在里面看到了可捞的油水的,要不就是极其守旧认定人工智能统治的,可惜这两者的数量都不算多,钟晏发觉几乎不需要出太多力控制舆论。
从第二天开始,各地都陆续出现了一些抗议活动,三天之后,最高学府发声了。官方主页上宣布,联邦最高学府绝不允许学生毕业时只能面临接受安排或者牢狱之灾两种选择,即日起全体教职员工、在校学生将进行全面罢课,“荣耀令”施行之日,就是联邦最高学府所在的学府星宣布并入纳维星区的之时。
这个威胁不可谓不严重,一发出就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说最高学府再声名鼎盛,也不过就是一家学校而已,随后的几分钟里各星区的顶尖高校接连发出了内容一致的通知,没过多久,联邦排名前百的高校竟有大半都发出了罢课和即将脱离首都星政府管辖的声明。
整个世界一片哗然。人类的和平盛世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这样的动荡,不要说活着的人们没有经历过了,就是口耳相传,也从来没有听祖辈们讲过,只有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念出轻飘飘的几句古代战争史,所有人都以为那非常遥远,只与即将到来的考试有关。
因特伦匆匆走在最高议院大楼的走廊上。
这两天,整个最高议院里人人忙得脚不沾地,但又氛围诡异。“蝶”新公布的“荣耀令”让最高议院成为了众矢之的,而这个建筑里位置最高的十二个人里,有两位已经撇清了自己和“荣耀令”的关系,并且公然发出了指责人工智能的言论。别说平民们,就连在这个建筑里工作的议员们都忍不住暗自犯嘀咕,各怀心思地观望形势。
“吉恩斯议员,下班了吗?”
因特伦快要走出大门时,正遇上巴德·培森和他的两个保镖从外面回到议院。他已经年过七十,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他生了一张不怒自威的方正脸,只是眼睛太小且眼角吊起,平添了一股戾气。
“钟晏议员不在,他的第一助理也很清闲啊,这么早就下班了吗?”培森皮笑肉不笑地说。他说话时语气里自带了一种上位者的不屑,叫人听了心生不快。
原本如今的文书工作模式,就很少有需要人动身亲自递送文件的,再加上最近各种抗议活动频发,大家都忙着埋头加班或者会议,到了深夜,这个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而现在还是阳光大好的下午,所以大厅里几乎没有人。
“当然清闲了。”因特伦理所当然道,“加班的人不是正忙着处理‘荣耀令’的事吗?钟晏先生已经发表了声明,他和这个新法令没有关系,我作为他的助理,哪来的班要加呢?”
这个带着眼镜、一头小卷发的年轻人竟然丝毫不惧地当面顶撞培森,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连培森的两个保镖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他一眼。
培森原本只是看到了钟晏的助理,顺口刺上一句罢了,没有想到居然被一个还没毕业几年的小伙子面不改色地呛了回来,以他的身份,真的停在议院大门口和一个二十几岁的黄毛小子争个口舌上的高低,那未免也太掉价了,他阴狠地打量了一番因特伦,掀唇吐出一句“你真是得了钟晏议员的真传”,带着保镖扬长而去。
因特伦翻了个白眼,走出了议院。
他还在半路上,终端就响了一次,他抬手掐掉了,一直到回到了自己家里,他用终端接上屏蔽仪,又回拨了那个显示不出来的通讯号码。
因特伦刚称呼了一声“钟先生”,对面就劈头盖脸地问:“谁让他们说要脱离首都星统治的?导师没去标本店拿那个订单吗?”
“去了,导师把您的计划书当作他自己的建议提出来,但是……”因特伦就知道钟晏要问他这个,为难地解释道,“他们,就是教授们还有学生会,还有别的高校的领导和学生干部,他们都觉得您的那个计划书太……太谨慎了。”
“太谨慎了?”钟晏气得笑了一声,“谨慎的才安全!‘荣耀令’发行他们就要转投纳维星区,亏他们想得出来!不说其他学校了,光是学府星就和纳维星区间隔了整整六个星区!到时候首都星要是真的不肯让步要怎么收场?他们觉得首都星对待这几十所学校的态度会像对纳维门口的乐伯星区一样吗?现在的最高学府的学生会长是什么人?做事一点都不考虑后果,是怎么当上……”
钟晏甚少这样严词厉色地说话,因特伦也知道他很担心这样最高学府牵头发起这样激进的抗议,会招致首都星更加激进的应对手段,所以才早早备下了一份随时可以抽身而出的足够圆滑的计划书,但是热血方刚的年轻人们并不会像钟晏那样瞻前顾后,对于他们来说,为自己、为学校、为全人类的自由与尊严奋力一搏,身死犹不悔,这才是青春年少的热情和精神。
因特伦跟着钟晏快两年,很清楚钟晏的顾虑,但是他也是个刚离开校园没几年、投身反抗运动的年轻人,所以也能充分理解学生们的决定,他只能苦笑着听钟晏少有的厉声,但钟晏还没说完,只听另一个音色低沉些的男声打断了他:“你说事就说事,扯人家学生会长干什么?”
因特伦一愣,怎么回事,钟晏身边有人?他尚未反应过来这个耳熟的声音属于谁,就听见钟晏立即调转了枪口,问道:“你是不是特别欣赏这个学生会长啊?”
“没有没有。”那个男人连忙说,声音带着笑意,“我这不是对学生会长有特殊情结,爱屋及乌嘛。”
因特伦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竟是艾德里安。也对啊,因特伦看了一眼时间,纳维星应该已经是深夜了,钟晏和他的伴侣在一起,也很正常……
……个鬼啊!全联邦有几个人相信艾德里安·亚特和钟晏晚上真的睡在一起的?就连因特伦自己,也觉得他们多半是达成了某种合作协议。毕竟两个人曾经住在同一屋檐下整整三年都清清白白的,后来又闹翻了那么多年,更何况,因特伦作为一个从学生时代就坚定投身反人工智能阵营的人,自然对阵营旗帜人物艾德里安仰慕有加,多少对他的性格有所了解,因特伦自认看人还算准,艾德里安那样的性格,应该不会青睐于钟晏这样高傲的人——当然因特伦并不知道,钟晏和艾德里安在一起的并不高傲。
但事实就是这么晚了,两人还在一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您在和亚特指挥官连夜商谈对策吗?”因特伦感动地说。
“连夜商谈?”钟晏听到这个用词有些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我们刚才的确是在聊这个……算是吧?”
艾德里安感兴趣地问:“算是什么?”
“你不要打岔。”钟晏无奈道。
因特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艾德里安只能听见钟晏说话,听不见他说话,钟晏显然没有开公放,那意味着钟晏需要把终端的出音孔贴近耳侧,虽然终端的周边一圈都可以收音,但是哪怕两人是并肩坐着,在终端贴在其中一个人耳侧的情况下,声音的远近肯定是有分别的,可是为什么,艾德里安的声音听起来……也那么近?
“因特伦,”钟晏的声音把因特伦从迷思中拽回来,艾德里安打了两次岔,钟晏似乎恢复了镇定,“这两天盯紧了最高议院里的动静,看看他们有没有要向那些高校让步的迹象,如果到了明天下班时间还没有,联系法勒,让他在后天提出推迟……不,我亲自提,推迟法令发行的议案,让他们准备初稿,今晚就写,明天上午发给我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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