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潇尚未回答,忽然听见桃花岩外传来一声笑道:“好!”
余潇瞳孔一缩,迅速转身。有人在那里,他竟然毫无知觉!
这样的修为,起码在化神期往上,多半已到了灵鉴期!
方淮拉住他紧绷的手臂道:“阿潇,别紧张,这是月枯真人,八年前你们在这里见过一面的,你不记得了?”
月枯真人鼓着掌徐徐走来,笑道:“方小友,没想到碧山除你之外,还有人的天资如此惊人。”
方淮无奈道:“前辈不要取笑我了,我怎可与余师弟相比?”
月枯真人也不与他争论,只是盯着余潇道:“小子,太白宫的人把你关在此处,真是暴殄天物。”
余潇淡淡道:“这里清静。”
月枯真人笑道:“清静好,两耳不闻外面的喧闹,一心都在修炼上。只是我瞧你方才舞剑,似乎在一个瓶颈滞留了很久了啊。”
余潇不为所动。其实他自突破第五层来,至今仍停留在第六层之下,但他并不着急。他上一世不是剑修,而是继承自余心岩的气修。只不过对于他修炼的那套功法来说,剑修比气修的进益速度更快。
但剑道与气道终究有所出入,虽然他高屋建瓴,掌握的速度远远超过常人,但偶尔也会遇到阻碍。
月枯真人仍是笑眯眯道:“太白宫当然有不少得道的剑修,修为高深,精通奥理,只是我瞧你被扔在这峰顶冷落十余年,多半也得不到他们的指点。那么,小子,你愿不愿意到昆仑去?”
余潇看了他一眼,转向方淮道:“师兄,这都是你安排的?”
方淮道:“呃……我只是和月枯真人提了一提,请他来看你舞剑。”
他怕余潇心生抗拒,忙上前一步又道:“昆仑的剑道无论如何,在仙界被尊为首位。每次的鉴道大会,我们太白的优秀弟子都会被选去昆仑学习。你如果被昆仑选中,那么本门的人也不会阻止你参加鉴道大会了。”
余潇不语。月枯真人笑道:“小朋友,方小友为了你可真是尽心竭力,你若因为不敢见人就拒绝我的邀请,那真是辜负他一番心意了。”
余潇闻言,却问方淮:“你拿什么跟他换的?”
方淮一愣,月枯真人挑挑眉道:“你倒是很敏锐嘛。”
余潇道:“我不用你跟他换。”
方淮反应过来,也是哭笑不得,忙道:“没什么,不过是作为报答,教这位前辈练琴,我也不知道该教些什么。”
月枯真人懒洋洋道:“年轻人嘛,恃才傲物,我也能理解。”瞟了余潇两眼,“可惜,虽然资质不错,却没你师兄半点可爱。”
方淮黑线,无论哪个男人听见自己被形容成可爱都不会高兴。余潇眼光一冷,道:“师兄,我去打坐了。”转身便朝另一边走去。
方淮一把拉住他,终于摆起师兄的架子了:“这是大事,岂容你这么任性?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了让你参加鉴道大会想了多少办法吗?”
方淮这么些年治理门务,身为首席真传,统领众弟子,当然不能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很多时候看着圆融,处事决断却十分强硬,这也是三春真人看重他的地方。
只不过,他从没对余潇强硬过,这是第一次。
余潇的步子停下来,方淮声音不再跟平时一样温和,而是斩钉截铁道:“我要你仔细考虑清楚,是呆在这里与世无争,还是出去做一个人上人!”
他一双眼睛虽然没有正常人该有的神采,清亮得能倒出人影,说出的话语却掷地有声。让余潇停下了脚步。
方淮的眉头蹙着,凛然的脸色下,有一点恨铁不成钢,又有一点无奈。攥着余潇的手腕,深呼吸一口气道:“当然,无论你选哪一个,师兄都会帮你。但你必须想清楚。”
余潇站在那里许久。久得月枯真人微微一叹,有点可惜这么一个好材料,却甘心自我封闭在这孤峰上,但他还是对方淮道:“方小友,既然这样……”
余潇却转过身,看着方淮道:“师兄要我去,我就去了。”
方淮蹙眉道:“不是我要你去你才去……”
“去和留下,对我来说都一样。”余潇把桃树枝扣在手里,走回到方淮身边,“那么走吧。”
他的手搭上方淮的肩膀,偏过头,以略显亲昵的姿态在他耳边道:“我也想看看,师兄会怎么帮我。”
这是临近傍晚,鉴道大会场内一隅,来自各门派的剑修弟子正在进行剑道比试。
剑道比试是不比拼修为的,纯粹只是剑招的比划,以谁的剑招更精妙、谁先点中对方要害来定胜负。
众多剑道比试中,有一个比武台旁围聚的人最多,倒不是因为台上比试的人是场中最厉害的剑修弟子,而是比试的双方,都是美丽的女孩子。
两名女弟子相貌都美,但真要说,还是右边的峨眉弟子容色更甚一筹。台下观众大多是男弟子,也有几个女弟子窃窃私语,说话难免带了点酸味。
“听说是峨眉的九代弟子,姑苏林家的嫡女,叫什么林想想。”
“瞧她拿剑的姿势,哪像是使剑,分明是在绣花。”
几个女弟子笑起来,其中一个又道:“你们别说,人家的剑又不是拿来比试,是来舞给人看的,就是要绣花才美呢!”
她说的这话就有点太酸了。峨眉剑法中的剑招本身就姿态优美,林想想手持一柄细长的软剑,衣袂翻飞,赏心悦目之余,一招一式都十分严谨,一看就知道是苦练过的。
起码台下许多男弟子,都对其赞叹有加,又为其美貌倾倒。
可惜林想想虽然剑招没什么错漏,但终究还是差了对面一截,输给了那位昆仑弟子。
她自认已经尽力,收起软剑,与对方见过礼,便从台上下来了。已经快傍晚,这是她今天最后一场比试了。
女伴在台下等着她,林想想接过帕子来拭汗,又有许多青年弟子忍不住过来搭讪,她应付了几位,便和女伴快步走开,一心只想回自己的住处。
走过几个比武台,忽然几个弟子快步走过,都笑说:“快走,有好戏看了!”
女伴不禁好奇,便笑问道:“什么好戏,今天不是都快比完了吗?”
那些弟子一见林想想的容貌,都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道:“啊,是太白宫有一个剑修半路被加进来,方才已经连挑了好几名弟子,连昆仑派的卢壬都败了。”
昆仑的剑修弟子向来在剑道比试中出尽风头,而卢壬则是昆仑这次来参加鉴道大会的弟子中十分出色的一个,比试进行到现在已经有十来天,除了输给过两个同门之外,再无败绩。
而现在居然输给了太白宫的人。
林想想和女伴对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兴趣。
“那么,咱们也去瞧瞧热闹吧?”
第22章 鉴道大会(三)
方淮站在比武台下,对身边的摧心堂主事道:“余师弟天资过人,在三叠峰上十三年,从未停止过修炼,若能在鉴道大会上脱颖而出,也算是为太白宫长了脸。”
摧心堂主事脸色有些难看,可是昆仑的秋水君和月枯真人同样站在一旁,他当然不能张口跟本门的人斗嘴。
月枯真人和秋水君并肩站着,笑着问好友道:“怎么样?这小子的资质就是放到我昆仑来,也算个宝贝了。”
秋水君道:“你说他才入太白宫二十年不到?”
月枯真人道:“是呢。”
秋水君点了点头道:“我不如他。”
月枯真人笑着回头对摧心堂主事道:“贵派有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可喜可贺。若不是我闲极无聊,到三叠峰一代闲游,还未必能碰上这样的好材料呢。”
主事笑得勉强道:“余潇因犯了些错,因此在三叠峰禁足有十余年了。”
月枯真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没有前人指点,光靠自己在峰顶上修炼到这个地步,不简单,不简单。”说得主事的笑愈发维持不住了。
秋水君也瞥了他一眼,显然觉得他这么大肆夸奖人家门派的弟子,有点一惊一乍的,却见月枯真人朝方淮笑道:“方小友,你这师弟当真了不得。”其实是受了方淮的嘱托,特意在太白宫的人面前夸赞余潇,让他顺顺利利地继续参加鉴道大会。
果然月枯真人继续道:“恕在下一颗爱才之心,不如就让这余小兄弟继续比试下去吧。我很想看看,我们昆仑的弟子,能败几个在他手下。”
主事道:“这……恐怕还要请示掌门。”
月枯真人笑道:“那就让秋水君去和掌门真人请示吧,太白与昆仑同出一脉,今年若能多选一名优秀弟子到昆仑去,对大家来说都不是坏事。”言下之意,已经认定余潇会被选去昆仑了。
主事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事十有八九阻止不了了,关系到太白的颜面。太白是剑修为主的门派,可惜数百年来无论门派的资历背景还是弟子的实力,一直都矮昆仑一头,连峨眉也有些不如。
余潇能在鉴道大会上大放异彩,甚至被选去昆仑,就是一件脸上增光的事,掌门绝对会力排众议,保他继续参加鉴道大会。
秋水君又瞥一眼月枯真人,对他这种随随便便就给朋友揽差事的行为表示不满。
月枯真人冲他使个眼色,又对方淮说:“方小友,你也一同去?”
方淮一直在旁不声不响的,此时微笑道:“我就不去了。真人不是一直想看我那本琴谱?等这场比试完了,真人大可到我住处一阅。”
月枯真人喜道:“果真?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咣啷”一声,是长剑落在地上的声音,众人望去,只见余潇一身破旧的衣裳,身躯正像一柄利剑,却没有寻常年轻人的锐气,光华内敛,脸上可怖的疤痕,更让他显得有些阴沉,拒人于千里之外。
落在地上的当然不是他的长剑,余潇将剑归入鞘中,就慢慢下台,经过围观的众人,向方淮走去。
走过两个峨眉女弟子时,他停下了步子。
这两个峨眉弟子正是林想想和她的女伴,余潇转头,恰好和林想想的目光对上。距离拉近,他脸上的疤也更加骇人,惊得林想想后退了两步。
余潇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又往前走开了。
秋水君此时已和摧心堂的主事往三春真人所在的沉雾峰去了,留下方淮和月枯真人,后者笑着跟他说:“你余师弟仿佛看上了一位峨眉的小美人儿。”
方淮心想,莫不是林想想?其实林想想在原文里要老后头才出场,这场鉴道大会她虽然参加了,但按照剧情,她应该跟禁足三叠峰上的主角错开了。
说着余潇走来,方淮道:“阿潇,今日的比试都完了,叔母叔父还不知道你从三叠峰出来了,你赶紧回去看看他们吧。”
余潇“嗯”了一声道:“师兄呢?”
方淮笑道:“月枯真人还要去我那看乐谱,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提起琴谱,月枯真人才真来了兴致:“方小友,若你不嫌弃,不如我这些日子就在你那里住下了。否则要找你钻研琴谱还要特意跑来,实在麻烦。”
碧山太大,方淮平时也不和爹娘住在一起,只是在方便处理门务的霁月峰的一座小院里住着,除了两个照顾他的小僮没有别人,月枯真人提出要在他那里借住,他倒觉得很新鲜,笑道:“好啊。横竖我那里清静得很。真人只要不嫌从我那去其他真人那里麻烦,尽管住下就是。”
余潇本来预备要走,听见月枯真人的话,又站住了,回头看了月枯真人一眼。“师兄……”
“嗯?”
余潇道:“论剑大会事务繁多,你让月枯真人住你那里,只怕会忙于琐事,怠慢人家。”
方淮一听他的话,倒也有道理,不由有些迟疑。
“哎。”月枯真人爽快地把手搭在方淮的肩上,“在下又不是几岁小孩子,要方小友时时刻刻看着。只要小友肯提供一间屋子,给我参悟琴谱就好。等小友闲暇时,我们再交流心得。实在无须担心怠慢之类的事。”
说着嘴角似笑非笑,看向余潇,他好歹也是四五百岁的老滑头了,怎么会看不出这小子沉静外表下对方淮的独占欲和野心。
方淮知道这位真人不拘一格的秉性,一想也是,便笑着对余潇道:“你放心,真人性格潇洒豁达,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小事的,你快去见叔父叔母吧。”
今天方淮对他破例的事还真多,先是头一回对他态度强硬,现在又是极少见地对他下逐客令,这么着急跟着别人走?
余潇目光瞥过月枯真人搭在方淮肩上的手,这个人跟方淮不过两面的交情,底细怎样还未可知,方淮就这么急吼吼地上去巴结他?就因为他出身昆仑,修为比李持盈强了一点?
余潇想到这里,神情越发像覆了一层寒冰,转身随手捻决召来白鹤,凌空而去。
方淮也察觉到他传来的不悦,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还在为三叠峰顶骗他的事气恼?可自己也是怕他不愿意见生人,才选了这个下下之策。
月枯真人笑道:“方小友,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对你这个余师弟,实在太纵容啦。”
方淮道:“师弟因为小时候的变故,所以性格有些冷僻,身边亲近的人并不多。”
月枯真人八年前就见过余潇的伤疤,也得知了那些疤痕即便修炼到化神期也无法复原,可是那又如何?芸芸众生想要求仙问道,无一不是历尽天道的考验,对余潇而言,也就是考验来得早了一点,极有可能影响到他的道心。
月枯真人道:“你这样骄纵他,只会让他更加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和别人接触。对他将来的路其实没有多少好处。”
方淮一愣,他一心一意只想要主角活得舒心点,倒是没想到这一环。
又担心这又担心那,倒是越来越像带孩子了。
带孩子就带孩子吧。方淮暗自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真人说得不错。”看来以后也不能一味地纵容着余潇了,要拿出师兄的威严来,就像今天在峰顶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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