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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机屏幕重新摁亮，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半。
比平时晚了半点钟。
我说:“玩消消乐忘记时间了。”
沈小丘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被我磕出毛病来了。”
在我起身打他之前，沈小丘连蹦带跳的跑进洗手间，还回头对我做了个鬼脸。
我又有点出神。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从羞怯的、小心讨好我的、爱哭鼻子的沈小丘变成了有点淘气、爱撒娇、还是很爱哭鼻子的沈小丘的？
我不记得了。
就像我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长得快和我一样高了一样。
我轻轻叹了口气。
睡前把空调关了，半夜被热醒还找不到遥控器的时候，简直想骂娘。
我闭着眼摸黑把床头和枕头底下摸了一遍，未果。
我又摸索着去开台灯，还没摸到台灯的小按钮，就摸到了一个光滑的东西。
睡得大脑都当机了我竟然还意识到了这是皮肤的
触感。
一下子睡意全都没了，我猛的睁开眼，借着窗外漏进来的路灯，看到一个黑魆魆的人影站在我床边，正低头看着我。
“操！”我大吼一声，从床上跳起来。
在我做出进一步的反应之前，台灯亮了。
我眯了一下眼睛，意识到是黑影打开的。
“欢欢哥……”吓了我一跳的黑影沈小丘明显也被我吓得够呛，他小脸煞白，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咬着唇说:“我半夜醒了睡不着，就想……”
他平时半夜醒了，有时候会摸到我床上来睡，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心里装着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真的差点给他吓死。
想想刚才自己的反应，顿时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我说:“你睡就睡，大半夜的站在床头傻杵着干嘛？”
“我刚进来，觉得有点热，想开灯找空调遥控器……”沈小丘弱弱的说，“然后就感觉有东西在我胳膊上摸了一把……”
说着说着他又带哭腔了:“黑漆漆的吓死我了，欢欢哥你还骂我！”
我｀操！我没骂他啊！
我把空调打开，让开点位置拍了拍床示意他上来:“沈小丘，哥没骂你，那就是个语气词，刚被吓了一跳，话都没过脑子。”
沈小丘蹬了拖鞋爬上来，侧躺着抱住我一只胳膊，脑袋亲昵的挨在我肩膀上，我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沈小丘，你都多大人了，睡觉还黏人不怕别人笑话吗？”我说。
“不怕啊。”沈小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我的胳膊傻乐了半天，还把我的手指掰开，一根一根的摸了一遍。
在我试图组织语言好停止他这种危险行为的时候，他突然又叹了口气。
我脑子里齐刷刷跳出来七个大字:“少年维特之烦恼。”
我有理由怀疑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语文老师洗脑了。
我虽然挺聪明的，在学霸沈小丘的影响下，再不思进取也能勉强每门功课拿个优秀，但我发自内心的不喜欢学习，也不爱看书，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我喜欢画画，小学的时候被我妈送去特长班学过一段时间，我妈以为最多三天就要被老师投诉劝退的，结果没有。
全小学的老师中唯一对我没有怨言反而还很喜欢的就是美术老师了。
真的很奇怪，我爸和我妈都不是有艺术细胞的人，怎么就生出来我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儿子。
除了基因变异，我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然而现在，一个对学习毫无兴趣的年轻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跳出来的居然是“少年维特之烦恼”这种充满文学气息的东西，我被自己震惊到一时间竟然忘了问沈小丘为什么叹气。
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沈小丘同学呼吸均匀，手垂在我手心里一动不动，明显是睡着了。
我艰难的就着这个被他抱着胳膊的姿势越过他关了台灯，心想明天一定得问个清楚。
第9章
第二天早上我就忘了这件事。
因为我和沈小丘齐刷刷的睡过头了。
闹钟响了两次，我俩都没听到，等我清醒过来点开手机一看——八点差十分。
八点上课，骑车过去二十分钟，我赶紧把沈小丘拍醒，校服囫囵一套，按着沈小丘随便漱了个口就拉着他往楼下跑。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沈小丘还没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喊我:“欢欢哥，今天不骑车了吗？”
“骑什么车马上就迟到了！”我把他按在后座上，给他把皱巴巴的校服捋平，该扣的扣子扣上，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领带系好，还没忘记把他乱糟糟的头发顺了顺。
“可是我还没吃早饭啊……”沈小丘的语气居然有点委屈，不知道他是不是早上起来大脑没来得及开机。
出门的时候我把昨天买的面包都塞包里了，这会儿掏出面包塞给他，瞪了他一眼:“赶紧吃，第一节 灭绝师太的课，你要是不怕死我舍命陪君子一起去吃面条也行。”
沈小丘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开始啃面包。
我把自己的校服整理了一下，抓了两把头发，确定大概能见人之后，出租车已经到校门口了。
我付好车费拉着沈小丘往校门跑，值日的学生正打算收工，有个无聊的学生还掏出表来报时:“还有三分钟你们就迟到了！”
三分钟，跨过大半个校园爬上四楼，我想想就腿肚子有点发颤。
从值日的那哥们身边跑过去的时候我扫了他一眼，看起来有点眼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不用感谢我！我就是红领巾！快跑吧！”他见我看他，居然还来劲了。
我心里暗暗的“操”了一声，确实也没功夫多想，拉着沈小丘三分钟夺命狂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响了起来。
不过好在灭绝师太还没进来。
我松了口气，把沈小丘推到他的座位上坐好，然后把他的书包塞到他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就滚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我后脚刚放稳，灭绝师太前脚就进门了。
前桌李玉回过头来问我:“你俩是不是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我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滚。”
李玉还想说什么，灭绝师太尖细的嗓门已经抢先一步瞄准了他:“李玉！目无课堂纪律是吧！想聊天滚到走廊上去聊！”
李玉缩了缩脖子，把头转回去了。
灭绝师太是我们的英语老师，一个五六十的小脚老太太，英语说的蹩脚极了，也不知道校方是怎么想的非让她教英语。
不过我觉得她的战斗力倒是连连我们年方三十多又高又壮的班主任拍马都赶不上。
灭绝师太看起来就很像倚天屠龙记里的灭绝师太，那一头花白的头发，皱纹丛生的脸，尖细的嗓门，还有那瞅谁都不顺眼的眼神，为她赢得了这一称号。
就连沈小丘这种特别讨老师欢心的好学生，都没能在她面前讨得了好。至于班上其他人，谁撞枪口上谁就等着倒大霉吧。
上课时间被赶出教室都是最轻，指着你鼻尖唾沫星子喷你一两个小时算普通，最可怕的是她会让你写检讨——全英文版的那种。
要求800词，感情充沛，情真意切，出现一句语法错误重写一份新的，还不能雷同，写到她满意为止。
所以基本没人敢在她的课堂上放肆。
我把英语书拿出来放在桌上，拿了支笔在空白的地方涂涂画画。
都涂完一个卡通版沈小丘了，才发现这好像不是我的书。
我的书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我翻到第一页，上面果然工工整整的写着沈丘两个大字。
刚刚赶时间没来得及确认，结果书包拿错了大概是。
我顿时起了点兴趣，平时我都没仔细翻过沈小丘的书呢。
我把英语书翻到第一页，一页一页的看过来，每一页空白的地方都是工整的笔记，一点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翻了不到一半我就失去兴趣了。
不过我自己的书，书上全是各种乱涂乱画的卡通小人和小动物，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姿态的沈小丘，想起这点我又有点脸热。
沈小丘看到应该……不会多想吧？
我往沈小丘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正埋着头写笔记，看不到正面，只能看到个后脑勺和一小截白`皙的脖子。
我看了一会儿沈小丘，又开始翻他的书包。
灭绝师太正背对着我们写板书，看不到我的小动作。
都是普通的课本和作业本，没点有意思的。
我有正有点失望，又觉得我可能真的是太无聊了，平时在家都懒得翻，上课时间居然在这儿翻得起劲。
我正打算把书包放下去，就瞥见生物书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露出粉红色的一个角。
我把粉红色不明物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个粉红色的信封。
信封没封上，正面写着“沈丘 收”，字迹很秀气，看起来是个女孩子的笔迹。
我扫了一眼周围，没人注意到我，灭绝师太正讲课讲得唾沫横飞，兴致盎然。
我捏着信封，感觉心里火燎火燎的，又是好奇，又有点罪恶感，最后还是没忍住抽出来飞快的扫了一眼。
很明显是封情书，不过没署名。
内容我没敢细看就塞回去了。
沈小丘看了吗？
是因为这封信才叹气的吗？
我突然想到了昨天半夜那一幕。
下课之后我和沈小丘把书包换了回来。
沈小丘趴在我桌边点着我书本上的卡通小人，问:“欢欢哥，这是我吗？”
我说:“你猜？”
沈小丘就笑。
李玉回过头来瞅了两眼，惊奇道:“哎呀看不出来，顾欢你还画的挺像的嘛，给我画一张吧，要画的和我本人一样帅……”
我说:“这个太有难度了。”
李玉沾沾自喜的说:“是我太帅了吗？”
“不，你丑得太有性格了。”我说。
李玉“靠”了一声，又凑过来和沈小丘搭话:“沈丘，你昨晚和顾欢去干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才来。”
沈小丘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就睡过头了啊。”
“平时都没睡过头，怎么就昨晚睡过头了？”李玉挤眉弄眼了半天，“是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他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昨天吹头发的事情，顿时脸上有点热。
沈小丘想了想，说:“好像是有一点特别。”
李玉兴致勃勃的支起了耳朵。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就听到沈小丘继续说:“昨天的晚饭特别好吃。”
沈小丘你是不是对好吃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啊？
“可能吃多了犯困。”沈小丘煞有介事的说。
李玉失望的“哦”了一声，很快又被“好吃的晚饭”吸引了注意。
“吃什么了？”李玉兴致不减的和他搭话。
沈小丘说:“炖萝卜，烧土豆，还有煎鸡蛋。”
李玉的表情空白了片刻，大概没办法把这些和特别好吃联系起来。
我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沈小丘:“早饭只吃了一个面包，再喝一盒牛奶。”
沈小丘咬着吸管开始喝牛奶。
“顾欢，有时候我觉得你像沈丘他妈妈。”苏小瑶从我桌边经过，打趣了我一句。
忘了说，苏小瑶也和我们在同一个学校，还是同一个班。
虽然我和她不是很熟，但是算起来也认识好几年了，也算是个普通朋友。
她比小学时候收敛了很多，性格温和了不少，不再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
罗小胖子知道苏小瑶和我们分到一个班时捶足顿胸了好久，说早知道这样他拼死也要考过来。
“先减肥吧。”我回答他。
苏小瑶看起来好像挺喜欢沈小丘的，有事没事就找他借东西问作业。
沈小丘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
实际上他对所有人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有礼貌，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有求必应，但是更深入的交流就没有了。
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和除我之外的人都没有交流的欲｀望，哦不，也许还除了我妈。
比起他亲妈来，我们才更像他的亲人。不妙的是，我总觉得我们把他给宠坏了，他根本不愿意接触别人。
我也觉得我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连我妈都没我｀操心。
苏小瑶过去之后，李玉压低了声音说:“苏小瑶是不是喜欢……”
他在我和沈丘中间扫了两眼，说:“喜欢顾欢？”
我:“……”
“李玉，你真的该去医院看看眼睛了。”我说。
李玉“啧”了一声，压低了嗓子继续说:“你可别不信，沈丘长得确实好看，但是他这性格，跟小孩子有区别吗？”
我看了沈小丘一眼，沈小丘正盯着苏小瑶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那封信会是苏小瑶写的吗？
“你也没多大。”最后我选择了绕过这个话题，“人苏小瑶刚刚还说我像沈丘他妈呢，收收你的心思吧。”
“这你就不懂了！”李玉兴奋起来，“她这是夸你会照顾人呢！”
“而且你也长得不差啊！”李玉神秘兮兮的说，“你知不知道女生那边弄了个校草排名，你排第三呢！”
“李玉。”我认真的看着他。
李玉被我郑重其事的态度看得直了直腰:“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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