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睿沉默地看着他。
王坤烦躁地摆摆手:“行行行,我不会乱花的,我攒着!到时候再从我妈那里拿我往年的压岁钱,再加上今年的还有压岁钱,我都能换个新电脑了。这垃圾大屁股都卡成这样了,我妈都不给换,那我自己买行了吧。”
温睿把钱给了他,只是叮嘱他不要乱花钱。
王坤虽然娇宠了些,但没什么大毛病,上辈子也没做过过火的事,还算有分寸。
温睿时不时带王坤去一下网吧,小孩和他亲近了不少。
日子一天天过,九月将至。
八月二十五号这天,温睿在店里干完活就去找了店长,说自己想提前走。
店长知道他要开学了,但还是有些为难:“那你能多待几天吗?我得招人替你的活儿。”
“嗯好,”温睿点点头,“不过,可以提前帮我结下工资吗?”
店长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不过几天一块儿结?”
“我这几天着急用钱。”当然,温睿知道这是借口,他是在怕……
温国庆知道他在这里干活,也知道他月底要结工资,到时候肯定会来找他要钱的,他想提前把钱保存好,省得被温国庆抢走……
上辈子他在王家过了十多年的安生日子,虽然他妈对他不好,但没人会打他了。
可他高三那年失踪多年的温国庆突然出现了,一回来就缠上了他。
温国庆三番五次找他要钱,给不出来就动手打他。
温睿身高一米七八,身子骨单薄,其实若说能动手,也能制住温国庆,可再见这男人时他脑海就忍不住回响起小时候的噩梦,毕竟这个男人在他小时候一脚就能将他踹飞出去,对方拿皮带抽他,拿东西砸他,动手打,时常把他打得浑身青紫。
那些疼痛他早就不记得,可童年的阴影难以消弭,以至于一见这人他所有的勇气都付之东流,只能任其宰割。
他甚至不敢把这事儿和他妈说,柳曼琴要是知道他爸回来了,恐怕会找借口把他扔给温国庆。
店长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再问,数了五千块钱给他,算是他这近三个月的工钱。
——
温睿还真没猜错,二十八号那天他下班回家,半道上被人一把给推进了胡同里,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温国庆。
“可算等到你了。”温国庆头发乱糟糟,衣服也好几天没换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邋遢,“工资发没?快给钱。”
温睿握了握拳头,他眼神儿冰冷,他脑海里浮现出上辈子的画面,他恨不得给这男人一拳,可最后生生忍下了。
上高中时他对温国庆又恨又怕,上了大学,只剩下恨和厌恶。
他累死累活挣得生活费和学费总是被这男人抢走,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他挥着拳头反抗了那个男人。
温国庆被他吓懵在地,他没料到欺压了这么久的小绵羊突然变得这么凶悍。
温睿气息不稳,警告他不要再找他要钱了。
温国庆当时没说话灰溜溜跑走了。
可第二天对方就满脸青紫跑到他学校,跑到辅导员办公室装委屈装可怜控诉自己打他。
温国庆说自己身体不好,没能力挣不到钱,被妻子嫌弃,后来妻子还领着温睿改嫁抛弃了他。
他现在孤苦无依,在外漂泊这么些年也没混出个名堂,但他怕自己就那么死在外面了,心里放不下温睿就回到这里想多看望看望儿子,可谁知道温睿不认他,还多次出言辱骂他,甚至还动手打他。
温睿当时与他当面对峙,听他声泪俱下说得煞有介事,气得身子发抖又哭笑不得,他真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无赖的人。
他既不能把他妈拉出来解释,干巴巴反驳温国庆的话又没证据,毕竟脸上身上有伤的人是温国庆。
后来他被辅导员拉着教育了很久,这事才作罢。
他和温国庆一起出了学校,他看向对方,不发一言。
温国庆因为他昨天发威还心有余悸,磕磕绊绊地耀武扬威:“你别傻了,你要脸!我不要脸!我有很多种办法让你好看!反正我就一无业游民,实在不行天天去你学校演戏闹事儿,再不行去你兼职的地方闹!”
温睿知道他做得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一个月一百,多了没有。”
他这辈子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更不想让自己家的腌臜事给别人添堵,他相信温国庆真能做出天天去学校闹事的举措。
温国庆怒道:“打发叫花子呢!”
温睿一把将他的衣领揪住,眼眶发红,声音颤抖,咬牙切齿:“叫花子?你可别侮辱这三个字,你根本就是个无赖。”
温国庆吓得头一缩:“你又想干、干嘛!别逼我叫人啊~”
温睿看周围有人指指点点地看了过来,气恼地松开了温国庆。
他冷冷地说:“一个月就一百,你爱要不要。”
一百块钱买安宁,他认了。
温国庆不甘心:“你就不怕……”
“怕?”温睿扭头看他,嘴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我告诉你,你要真不要脸,我也可以不要脸,你去闹吧,到时候奖学金没有,兼职找不到,我没钱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温国庆咬咬牙:“三百!”
“一百。”
“二百五。”
“一百,你不要就算了。你要闹还来得及,滚回辅导员办公室继续演戏,我不拦着你。”
温国庆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强硬,最后只能拿着温睿施舍的一百块钱气急败坏地走了,一百就一百,只要这小子还在他总有办法讹钱。
温睿本来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那只是开端。
——
“快点!钱!”温国庆见他不理自己,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
温睿白皙的脸颊被粗硬的墙壁蹭得发红,他没反抗,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反抗,现在要是真把温国庆揍了这老男人估计得吃一惊,到时候怕是天天在这附近盯他,他跑就难了。
温国庆暴喝:“和你说话呢!聋了?”
夏季天长,这会儿天还大亮着,有人从胡同口路过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温国庆冲着路人就骂:“看什么看!老子管儿子你们管得着吗?”
一听是家事儿,那些人赶紧走远了。
温睿克制住揍人的冲动,生硬地说道:“工资还没发。”
“没发?”温国庆将信将疑,“你该不会骗我吧,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我要是结工资了,怎么还会继续来这里干活?”
温国庆一想也是,他松开了手:“那你们店长有说什么时候结吗?”
“后天。”温睿靠着墙冷冷地说。
温国庆冷笑着威胁:“行,后天我过来找你,你小子要是敢骗我,我追你学校去!我可都打听过了,你学校我还是知道的。给我老实点,省得挨揍。”
温睿只盼他赶紧走,但又怕他生疑,还是说道:“可以多留点给我吗?那钱我还交学费。”
“骗鬼呢!你学费你妈不都替你交了?”温国庆一提柳曼琴就火大,“小biao子不是傍上大款了吗?连这几个钱都舍不得给你?”
“可……”
“可什么可?没工夫听你瞎掰扯,过两天我过来拿钱,我管你去死。你现在身上有钱没?”他说着就在温睿身上一通乱摸,把温睿身上的零钱全给掏走了,末了还悻悻地嫌弃钱少。
“行了行了,我走了。”温国庆把钱揣进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睿看着温国庆的背影神情冷漠,他得马上离开了。
第3章
温睿等温国庆走远后又拐回了店里,他跟店长说他明天要去学校报道不能过来了。
店长有些惋惜但也不再阻拦,又递了二百五给他,算他这三天的工钱。
温睿觉得抱歉,只收了她二百。
“谢谢照顾。”
“有空常来玩,要是还想来打工,我也很欢迎,毕竟长得帅,吸引小姑娘。”店长笑着打趣他。
温睿只是笑笑没有搭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
他回到家已经八点半了,他妈和他弟早就吃完饭了,客厅里空无一人,他静悄悄回了房间将他藏好的五千块钱拿了出来。
他敲了敲柳曼琴的卧室门。
“谁啊?”
“妈,我工资发下来了。”
没一会儿柳曼琴就从房间里出来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温睿手里那一沓钱说道:“藏紧点,别给弄丢了,弄丢了我可不给你交学费。”
其实本来她就不愿意让温睿读书的,可温睿考得学校特别好,又加上他自己说不会让她掏钱,她才勉强答应了。
“对了,你学费多少来着?”
“五千二,还得加上六百的住宿费,一共五千八。”
“还差八百?怎么还差这么多?还得我给你交?”柳曼琴翻了个白眼,“是你自己说不让我掏钱的,现在找我干嘛?”
温睿沉默了下说:“没,我只是来告诉您一声工资发了,我明天去学校报道。”
“行行行,赶紧走赶紧走,天天一副死人脸看着就糟心!”柳曼琴嘟嘟囔囔,看温睿就像看垃圾一样。
温睿也不与她争论,这五千多也够他生活一段时间了,去那边安定下来他就会去找工作。
“那我去收拾东西了。”
“嗯,”柳曼琴哼了一声,“动作轻点。”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温睿把饭菜重新热了一遍,吃饱后才去收拾东西。
要带得东西不少,好在他衣服不多,春秋两套冬季两套,一个背包都装不满,他见缝插针把干净的毛巾和几个衣架塞了进去。
他把能用到、要收拾的全都装了起来,连桶和盆都没忘记,就怕带少了他妈会生疑,只能按照去学校的标准收拾东西。
整理桌子的时候他蓦地注意到他夹在书里的通知书,他愣了下伸手将通知书抽了出来。
大学四年他过得还挺充实的,虽然每天都像个陀螺一样为了生计忙碌,但是觉得新生活就在眼前。
他喜欢当老师。他上的是本地的高校,学得是数学专业,研后成功在市里的一所高中做了数学老师。
但后来全毁了,安分了几年的温国庆在他工作期间染上了赌瘾,那个老男人就像疯了一样的去赌博。
那个老无赖,自从染上赌瘾以后真的想尽一切办法从他这里弄钱。
温国庆甚至雇四五个地痞无赖来抢他的钱。
他打也打不过那群人,报警又找不到那些人的踪影,和学校说过以后学校问了其他老师,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就算有小混混要钱,针对得也是学生,还没有人敢动老师。
他渐渐察觉出来不对劲,那些人仿佛就逮住他一个人抢,仔细一想就明白始作俑者是谁了。
温睿当时真的要气疯了,他真的没想到那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和温国庆沟通过,甚至还警告他,指使人抢劫,罪名足够他吃好多年牢饭。
温国庆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自己也是没办法。
温睿看他这个样子就恶心,但又找不到证据,他报过警,可那些地痞流氓流窜在街头巷尾,滑得跟泥鳅一样,根本没法儿抓到他们搜集证据。
不过温国庆老实了一段时间,可温睿发现自己被偷了,而且溜门撬锁的还是个熟人。
温国庆每次不敢拿太多钱,擦着最低追诉标准,他报警也没用。
温国庆越赌越大,甚至去借高利贷,那些追债的三天两头来他找他麻烦。
碰到好说话的,讲讲道理,那些人也不会为难他,碰到不讲道理的,非说他和温国庆一伙的,合伙骗钱。
温睿受够了,他琢磨着合约到期就离开这里。他已经工作两年多了,这两年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了他妈差不多十多万,他能在合约到期之前还完那些钱。
可现在什么都变了。
温睿把通知书放进了背包的侧兜里,他猝死前一夜还在熬夜备课,就怕第二天再出岔子,可是很可惜,他再也没机会讲那节课了……只是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站在讲台上。
——
天刚蒙蒙亮,温睿定定地看着窗帘下泄出的微光,心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温睿立马翻身起了床。
他把褥子被子床单一大堆全都叠得整整齐齐装进了蛇皮袋子里。
洗漱过后他背着行李出了卧室。
王建军还在吃早餐,看他出来愣了下,他道:“怎么这么早?要去学校报道?”
“嗯,我先提前去看看。”温睿神情平静,原来鲜少说谎,可这辈子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可是能怎么样呢?
王坤暑假基本不吃早饭。柳曼琴端着刚榨炸好的油条从厨房出来只抬头扫他一眼,她冷淡地问道:“不吃早饭?”
“我不饿。”他一刻都不愿多待。
王建军难得关心他:“东西都带齐了没?”
“嗯。”见两人没话说了,温睿深吸一口气,他道:“叔叔,妈,那我走了。”
柳曼琴正给王建军盛着粥,头也没抬,随口应道:“去吧。”
温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反手关上门,将原来的世界和他隔绝开来,他将他的过往通通抛在了身后,一步步走远了。
大学的方向和火车站的一致,只不过火车站在终点站。路过他大学的时候他没有抬头,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下了公交车他有些吃力地甩了下肩膀防止肩带往下滑,他前胸还背着背包,手里又提着纸袋和桶,行动很是不便。
他望着来往的人群有些茫然,这是他第一次来火车站,原来即便是出去培训坐得也是大巴,可这回他身上带得钱本身就不多,能省点就省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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