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刚才犹豫了一下,现在来听,两人话已经说了一半。周琅只听见‘北狄王’‘常钟云’几个字。
这些话周琅听的云里雾里,只听到最末一句,云藏说了一声‘天擎并非久留之地,太子还请早下决定’。周琅听到这里,脑子就已经懵了一下,门外就只有令狐胤与云藏两个,云藏这一声太子,叫的自然只会是令狐胤。
只是……太子?令狐胤是太子?
周琅听令狐胤说了句‘日后再说’,就连忙又躺回到了床上。过了半刻,令狐胤推门而入。
令狐胤好像以为周琅已经睡着了,从身后拥着他。
周琅现在还在想自己方才听到的‘太子’是什么意思,抱着他的令狐胤忽然含住他的耳垂。
“我以为周弟不愿意听这些事。”
周琅心里一抖,不敢睁开眼。
令狐胤闭着眼,揽在周琅小腹上的手更收紧一些,让周琅整个背部几乎都嵌进了他的怀里,“周弟想知道什么,问我就是了。”令狐胤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隐瞒周琅,就是刚才,他也是故意引着周琅去听的。
周琅不知道令狐胤心中所想,一直不做声。
“我有好多事想同周弟说,周弟以后想听了,我就都讲给你听。”令狐胤的声音就贴着耳畔,温热的气流都钻进了耳朵里,麻酥酥的痒。
周琅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些。
令狐胤以为他冷,卷起被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周琅不敢问令狐胤,他总感觉令狐胤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来,还是没有多少人知晓的秘密,他要是从令狐胤口中得知了,以后脱身恐怕就更难了。他一边提醒自己不要好奇,一般又忍不住去想云藏说的太子是什么意思。他同谢小侯爷交好,朝局上的事,多多少少也耳闻过一些,好比当朝太子体弱多病,很难繁衍子嗣,又生性懦弱,不得皇上喜欢,早早的就被废了关在深宫中。这么一个无什么用处的太子,会和令狐胤有什么关系?
周琅想了一会,就捱不住睡意睡着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周琅就醒了过来,令狐胤又已经不在了。
周琅在床上躺了一会,就推门出去,没想到长青却在门口,还让他吃了一惊。
长青知道周琅在想什么,“将军让我来照顾周公子起居。”
“你们将军是什么时候走的?”周琅出来了才发现天色还昏暗着。
“半个时辰以前。”
周琅又看了一眼天色,月亮都还挂在天上,“你们将军天天都在忙什么?晚上连觉也不睡了。”
“处置一些家事。”长青并不细说。
周琅想起军中流言,“是令狐老将军的事?”
长青不知道周琅居然会知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周琅看他神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我听军中传言说,令狐老将军被皇上抓起来了,是不是真的?”
“是。”长青也没有刻意隐瞒周琅。
这事是真的,那么令狐胤现在确实应该心急如焚,寝食难安。
“将军已经给三皇子写了信,恳请三皇子替老将军说情。”
令狐胤如今远离朝野,也只有寄希望于他人了,只是那三皇子……
“那三皇子,会帮令狐老将军吗?”周琅问。
这个长青就不知道了,“将军与三皇子交好,如今老将军出了事,三皇子应该会施以援手才是。”
能施以援手是最好的。如今朝中三皇子与二皇子势力明争暗斗,令狐一门是朝廷倚重的武将,皇上却因为有人弹劾,就将他关押起来,可见皇上现在有多忌讳武将。所以三皇子选择明哲保身的几率更大一些。
周琅现在有点明白令狐胤的处境了。
家人被皇上挟在手中,他却还要在边陲抵御外敌。这一仗,他赢了还好,三皇子说不定会因为他的价值相助令狐沛,若是他输了,只怕令狐沛罪名做实,性命不保。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令狐柔身上去。
“对了,那云藏——”周琅又想起自己昨晚听到的东西,正要问长青,忽然见到不远处的树冠中有道黑影晃动了一下。
长青也听到了动静,他看了一眼就知道树上的人是谁。
云藏。
“周公子?”
周琅望了一眼树上,“没事了。”
说完就回了房里,将门从里面关上了。
第62章 周郎顾(62)
金碧皇城,传言地处龙脉,汇聚龙息,故殿宇琼楼拔地而起,荫庇宫中凤子龙孙。
而在十年前,出了两个不世出的人物,一个惊才绝艳,蒙得帝王青眼,一个骁勇善战,更甚其父。只是过了十年,这当初名动一时的人物现在又都悄无声息的沉寂下来。谢萦怀避居临安,醉倒在脂粉堆里,令狐胤折尽傲骨,甘愿为皇帝驱使。
如今世人再说起来,能称得上是人物的,也只有皇城里两位龙资凤质的皇子。
“二皇子——”
枕在女人大腿上的男子懒洋洋的抬起眼,看走进来的一个男子。
“你回来了,长月。”
被唤作长月的男子跪下行礼,“属下见过二皇子。”
“不必多礼。”男子坐正,“这些年辛苦你了。”
“能追随二皇子这样的明主,是属下莫大的荣幸。”长月抬起头来,和长青竟然有七分的相似。
那被叫做二皇子的男人,正是南凤辞的兄长南凤宇,“这些年我让你呆在令狐胤身边,替我打探消息,如今那令狐胤死期将近,以后你就回来替我办事吧。”
“谢二皇子。”长月叩首到地。
南凤宇摆了摆手,“下去吧。”
“属下这次回来,还有一事要禀报二皇子。”长月说。
南凤宇随口问道,“哦?何事。”
“关于,令狐胤的身世。”长月跟随令狐胤多年,又有意打探,自然知道令狐胤身上许多秘密。
南凤宇一下坐正,“说!”
“属下跟随令狐胤十年,打探到令狐胤并非令狐沛所出。”长月若不是打探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借着假死从令狐胤身边脱身。
南凤宇拍了拍面前女人的大腿,那女人便将一双雪白的长腿搁到南凤宇腿上轻轻撩拨,“继续。”也不知他这话是对女人,还是对长月。
长月盯着南凤宇,“令狐胤是北狄国的太子。”
南凤宇婆娑女人大腿的手一顿,好像没有听清楚长月所说,“你说什么?”
“令狐胤是北狄国太子,是多年前,令狐沛攻破北狄皇城,从皇宫里抱出来的太子。”当初令狐沛发妻遭人所害,一双儿女只活了一个女儿下来,后来攻破北狄皇宫,见到襁褓之中的令狐胤,起了恻隐之心,将他留了下来,如自己亲生儿子一般的养大。
南凤宇不知道当年之事,听长月所说还在思索。
“多年以前的事,你如何得知?”南凤宇细细思索一番,还是觉得太过巧合,“另外,你又有何证据说那令狐胤是北狄太子。”
“此事是属下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言。”长月笃定,“至于证据——四年前,令狐胤战败被俘。”
这件事南凤宇知道,当时听说那北狄国的人,为了报当初战场上败给令狐胤的仇,骑马将令狐胤拖行了百米,人都要折腾死了,不知最后令狐胤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是云藏救了他。”长月道。
“云藏?”南凤宇喃喃两声,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北狄的禁军统领云藏?”
“正是。”云藏行事小心,在他假死之前,云藏就已经隐隐的开始怀疑他了,“那云藏现在就在边陲,与令狐胤在一起。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北狄国的将军。这便是证据。”
南凤宇听长月这么说,一下就信了七八分,“北狄已立新主,他们来找令狐胤——莫非是要,保那令狐胤回北狄夺得皇位?”
“是。”
南凤宇却还是有两分怀疑,“若按你说,四年前令狐胤就应该知晓自己的身世,那为何还要呆在天擎?”
这件事长月与令狐胤在一起十数年,自然比旁人更接近答案,“令狐胤战场上杀伐果断,面对感情却又太过优柔寡断。”
南凤宇一下明白长月所说。令狐胤长养在天擎名将令狐沛之手,与北狄生死相争数十载,如今他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却还是不愿意回到北狄,怕有朝一日与令狐沛兵戎相见。
想通了这一层,南凤宇压抑不住内心狂喜大笑起来,“令狐胤啊令狐胤,我当还要花些功夫才能弄死你,却不想这回是你自己把刀送到我手上来的——”南凤宇止住笑声,“你查到这件事,就是大功一件,下去领赏吧。”
长月连忙谢恩,“谢二皇子!”
等长月走了之后,南凤宇一下将依偎进怀里的女人推开,“来人!”
“二皇子。”门口两个禁军应声。
“备马,我要去天牢里见见我们的忠勇将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南凤宇唇边划开一抹冷笑。
忠勇将军,是皇上念在令狐沛戎马半生,忠心耿耿才赐下的称号,只是不想,这忠勇二字,又要成为他的谥号。
阴暗的地牢里,穿一身灰白囚服的令狐沛坐在稻草堆上。
他脸色惨白,脊背却挺的笔直。
南凤宇站在牢门外看着他,向狱卒使了个眼色,“开门。”
狱卒就拿了钥匙将铁栅栏上的重锁打开了。
南凤宇走进去,就闻到了稻草发霉的味道,他生来是金贵的皇子,哪里闻的惯这种味道,走进了牢门,就不往里面走了。
令狐沛睁开眼,他如今须发皆白,只有一双眼还有些年轻时的锐利神采。
“二皇子。”令狐沛见来人是令狐宇,想要起身行礼,但他双腿上又各自挂了一条铁链,锁在墙上,他只能坐在那里,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南凤宇自然也看见了。
“请恕老臣无礼,见到二皇子不能行礼。”令狐沛声音也嘶哑的很,嗓子好像是被什么剐蹭过一样。
“令狐老将军不用多礼。”南凤宇听说是他年轻时候打仗,被敌军割了脖子,虽然最后活了下来,嗓子却毁了。
令狐沛自入狱以来,就异常的冷静,无论是刑法还是责问,他一概都承受了下来,“不知二皇子莅临,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令狐老将军含冤入狱一事而来。”南凤宇道。
令狐沛眼珠动了动,他嘴巴里咀嚼着‘含冤’两个字,勉力笑了一声,“劳二皇子费心了。”
“令狐老将军戎马一生,为我天擎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受此薄待,我也甚是心痛。”南凤宇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却并不往里面走一步。
令狐沛入狱已有一段时日,该他想清楚了。
自他发妻因他而死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今时今日的下场。生来为帝王尽忠,死也如刍狗一般。
“我有意替令狐老将军洗刷冤屈,只是……”南凤宇压低了声音,试探道,“扯上那令狐胤,这冤屈着实洗不干净。”
令狐沛,“二皇子这是何意?”
“令狐胤乃北狄贼人,令狐老将军不会不知吧。”南凤宇走近几步,声音压的更低。
“臣,确实不知。令狐胤是老臣独子……”令狐沛话还未说完,南凤宇就打断了他的话,“老将军独子,不早就被前丞相害死了吗?”
提到从前的事,令狐沛的神情终于裂出一线痛苦来。
当初他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参军,育有一双儿女,却没有保全下来。连结发的妻子也没有保全下来。
“那令狐胤是北狄国的贼子,已有人呈了奏折给皇上。”这事自然是南凤宇瞎说的。他还指着令狐胤这一仗将北狄平定呢,或者说不光是他,满朝文官都等着令狐胤赶走觊觎的恶狼,而后扑上来瓜分他的战果。
这件事算得上是个秘密,却不想有朝一日会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甚至还可能大白于天下。
“令狐老将军养育令狐胤多年,纵然他是北狄的贼子,怕也是不忍去讨伐他吧。”南凤宇一边说一边观察令狐沛的反应。
令狐沛抬起头,“老臣……”
南凤宇踩在铁链上,“令狐一家满门忠烈,我父王年轻时总在我耳边夸赞令狐老将军神勇,天下无双。”
这时候就算令狐沛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南凤宇话中的意思来。
只是他眼中的光终于彻底冷了下去,“请二皇子放心,若令狐胤真的起兵谋反,老臣一定亲手杀掉他——以谢君恩。”
“还请令狐老将军记得今天说的话,不然只怕连令狐柔也要受到牵扯。”南凤宇敲打完最后一句,果不其然看到令狐沛紧握的双拳,笑着往后退了一步,“还请令狐老将军在狱中也要保重身体,往后天擎的江山,还要仰仗您呢。”
说完,南凤宇便转身离开了。
等到南凤宇走了之后,天牢外面的暗巷里,走出两个男子来。
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容貌俊俏风流。另外一个穿一身暗金色的衣裳,一双笑唇不知是在笑,还是天生就有这样柔和的弧度。
“小侯爷果然神机妙算,知道那南凤宇会来天牢见令狐沛。”那暗金衣裳的男子,正是那南凤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南凤辞。
白衣的自然是谢萦怀,只是他通身的气质都变了,与那南凤辞站在一起,也不逞多让。
“南凤宇嫉贤妒能,动不了令狐胤,自然只能拿令狐沛来做文章。”谢萦怀腰间的宝剑愈发华美,好似女子用来把玩的饰品。
南凤辞从前在宫里见过谢萦怀几回,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才气,只是因为太过锋利,被人轻易就折断了。后来淡出宫中,几年未见,这次再回来,就好似他腰间的金刀一样,锋芒皆藏在华丽的刀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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