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受真的是其中一任,如今把日子过成这样,攻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会再塞张支票给他。
“什么事?”攻也端正了态度问。
受搓搓手,开口了:“上次你让我去买西装,我还买了双皮鞋……能一起报销吗?”
攻:“……”
攻简直无力吐槽:“报。”
受点头哈腰:“谢谢老总,老总圣明。”
攻不耐烦地挥挥手:“干你的活去。”
受却没有马上离开,又安静地站了一会儿。
受:“老总。”
攻:“又怎么了?”
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什么……如果有一天,我当不成助理了,还能回去当会计吗?”
攻费解地看着他:“你已经过了试用期。”
受:“只是做个假设,万一有那天呢?要是我……在工作上没犯啥错,可不可以给个继续为公司发光发热的机会?”
攻更加费解了:“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我不会轻易炒谁鱿鱼。”
受似乎松了口气。
攻十分看不惯他这德性:“没事儿想着回去当会计,人生在世,你就不能有点上进心?”
“是是是,老总教训的是。”
“……”
受回到家,养子又不在。
养子之前投了一段时间简历,天天自个儿跑出去应聘。虽然前两份工作都极其短暂,影响了印象分,但他的专业素质确实没有问题,又一表人才彬彬有礼,也愿意接受低薪。所以不久之后,还是收到了录用通知。
从那之后,他就继续去上班,下了班也不回家,留在公司加班到很晚,往往深夜方归。
受如今也不去探问他的近况了。
自从受对他讲出那番话之后,两人间已经很久没有交流过了。
几日后,攻的女儿破天荒地主动发了条信息给攻:“爸,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攻回复。
女儿开门见山:“我想起在哪里看见过你的那位新助理了。前段时间上网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帖子……”
她发了条链接过来。
帖子的名字叫《盘点影视圈当年昙花一现的美人》。
女儿又发来一张截图:“这里提到了他。”
截图里是一张很有些年代感的旧照。二十年前的受一身古装,长发披肩,对着镜头微微含笑。
旧照底下还有几句点评:“这位的颜值实在是没话说了,演技也相当不错,可惜才刚有点名气就爆出了丑闻,赤身裸体参加富豪派对,当年著名的‘香槟酒瓶’梗就是他搞出来的……那之后他就彻底销声匿迹……”
攻的手心有点发凉,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帮自己整理文件的受。
攻:“你确定是他?”
女儿:“不确定,所以我托人去查了他的曾用名。是他。”
攻缓缓打字道:“我知道了。”
女儿:“我没有声张,现在只有你知道,但难保别人不会逛见这个帖子……他再公开露面恐怕不合适。但他在公司待了十几年了,有功无过,你手下留情。”
“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攻浑身都发凉了。
他也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受了。
当年的他英俊多金,挑情人的眼光很高,对娱乐圈这些见床就爬的小明星非常鄙夷。所以一看见受在那个聚会上被推来搡去,就本能地心生厌恶。
直到受被甩到他身上。
他飞快推开受的时候,两人的目光短暂相遇,他看清了受的表情。
攻一瞬间有些错愕,又很快说服自己只是错觉。
那场聚会一周之后,他在饭桌上听当时的狐朋狗友嘻嘻哈哈地说起了这桩八卦:“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财团继承人……”
攻的耳朵动了动,问:“他怎么得罪那大佬了?”
“据说是连条件都没听就拒绝了大佬,还恰巧被旁人听见了。大佬觉得丢了面子,设计了那一出整他。”
攻不自觉地停了筷子:“那他现在呢?”
“谁知道?大概被搞死了吧,没死也多半自杀了。”
死了。
攻的心中莫名其妙地闪过了微薄的愧疚之情。
极其微薄,但已经是他这辈子屈指可数的愧疚体验,所以留下了淡淡的印象。
如果当时自己把他扶起来,哪怕给他披上块布……
但攻心里清楚,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财团大佬是连他也得罪不起的人物。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人还活着,而且这么多年,一直活在离自己五百米外的小办公室里。
攻又偷偷望向受。
是老了。二十年的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细纹,当年的胶原蛋白早就彻底流失,因而两颊消瘦,还透出青青的胡茬。
但最明显的变化还是眼睛。他一直觉得受的眼神令人不爽,如今想来,就是因为里面已经毫无神采。
女儿说得对,既然她能发现,公司里迟早也会有其他人发现。
即使受矢口不认,稍有势力的人找个门路查查他的曾用名,一切黑历史就会重新曝晒在阳光之下。
这么多年,受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升职,只敢隐姓埋名、混吃等死?
攻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处理受。
然而他的心思根本无法停留在这个问题上。他忍不住想问问受,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为什么会来自己的公司?是巧合,还是对自己有过某种信任?
我帮不了你啊……
接着攻又反应过来,“出头”“复仇”云云,是站在自己这种高度的人才会有的想法。自己如果想弄死那大佬,花十多年的时间周密计划,说不定还是能成的。
至于受,显然压根没指望过蚍蜉撼树。他最大的指望,恐怕就是在被发现之前多报销几张发票。
第六章
晚上,攻躺在床上,依旧满脑子都是受。
攻心想,女儿肯定不知道多年前自己与受打过照面,那么受呢?他还记得出现在那场聚会上的自己吗?
如果不记得,那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探自己的口风,问出“万一当不成助理了,还能回去当会计吗”这样的话呢?
攻摸出手机,搜了一下受的曾用名。
屏幕上跳出了许多图片。
当年的受从未大红,也没留下多少写真。攻搜出的这些结果,都是网上的一些颜控党从早年电视剧里截出来的图。
确实是美,而且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那种中规中矩款。
年轻而优美的眉眼,偏偏暗藏一种邪门的杀气。攻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好在网上的颜控狗们毫不吝惜辞藻地给了提示:“像一只扮成仙人的狐狸精,你求他指路,他就把你指到井里去。”
攻似乎明白了当初那大佬为何会觊觎受,同时也明白了受为何让大佬那样暴怒。
攻又顺着截图下面的链接找到了受出场的那集电视剧。
他打开视频,顿时惊了:没人告诉他受在里面演的是个小倌。
那古装剧的剧情相当大胆,直接让受穿着一身红衣,端着酒盏,摇曳生姿地去勾搭客人。
只见那客人笑着仰起头,受就举起酒盏朝客人嘴里倒。客人喝完酒,揽着他从下往上摸,撩起红衣,露出了一双白花花的大腿。
攻突然低头看了看。
他的小兄弟如同听见国歌般直挺挺地起立了。
看来实在是单身太久了,最近也没纾解……
攻是个行动高效的人,脑中还在理性地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身体却已经自动给出解决方案。
这是一发突如其来的撸管。
攻的大脑完全放空,看着视频机械地上上下下。
画面里的受摸出暗藏的匕首,笑吟吟地捅向了客人,血溅三尺。
攻丝毫不受影响,倒回开头又放了一遍。
完事之后,理智才逐渐回巢,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他竟然堕落到看着一条咸鱼二十年前的视频撸了一管。
攻失眠了。
第二天,攻被自己膈应得一整天没对受说话。现在他一看见受,眼前就浮现出一件红衣和一双大腿。
为了忘记这个画面,他又开着静音偷偷看了受的其他几个视频。
受演的都是配角,戏份不多,大多数时候都站在主角身后当背景,却往往把主角反衬得黯淡无光。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在业内混到今天,说不定也能混成个前辈导师级别的人物。
攻想象了一下一位俊美儒雅又潇洒的影帝,这才抵消了胯间的酸痛感。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看看现实里的受,又觉得更刺眼了。
再怎么刺眼,该处理的问题还是要处理的——比如给受换个新岗位。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自己的撸管对象。攻终于对受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下班后别急着走,有点安排跟你说。”
受愣了愣,为难道:“我今天家里有点事,可以等明天吗?”
“什么事?”
“我儿子生日。”受说完,又想起攻特别不待见自己那养子,有点忐忑。
攻沉默了一下:“那你去吧。”
“谢谢老总。”受真心实意地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攻又膈应了。
受走出公司时遇到了以前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主动打了声招呼。
对方没有应声,望过来的眼神怪怪的。
受咸鱼了这么多年,突然莫名其妙地获得青眼,摇身一变成了总裁助理,空降到了前同事们的头顶,大家有点情绪也是自然的。
因此受也没多想,赶去买了食材,回到家做了一桌子菜。
养子当年被受抱养前,是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村里没人记得他的出生日期。所以受就把与他相遇的日子定为了他的生日。
养子最近天天晚归,受也不确定他今天会不会提早回来,但还是等在了桌边。
等过了饭点,等到了夜深。
受确定养子不可能回了,便自己草草扒了两口,把菜盘收拾进冰箱,回房睡觉。
凌晨,家门外才传来开锁声。
受听见动静,推开房门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养子闻言一愣,似乎刚想起来。
养子:“谢谢。”
受:“没庆祝吗?”
养子:“……反正也不是真的生日。”
受被这句话扎心了,一顿:“也对。”
受回到床上,睁眼躺着。
许久之后,他听见厨房里传来了模糊的动静。养子又从冰箱里翻出他做的菜,闷不做声地吃了。
攻当天没找到机会跟受谈起黑历史与转岗的事情,之后又总有些不忍心开口。
就这样拖了近一个月,攻的儿子来做例行汇报了。
儿子用机械的语气汇报完几个项目进程,毫无起伏地无缝衔接到了下一项:“还有,公司最近有一些关于您的助理的传闻,我已经派人查证。考虑到这件事的负面影响,希望您尽早处置。”
攻:“……”
受:“……”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攻突然动怒:“这不在你的汇报范围内,就算要提也应该用邮件。”
儿子寸步不让:“涉及到公司名声,我有责任关心。”
攻最近几年有意隐退,在逐步放权给儿子,倒让他隐隐有了当家的气势。
攻冷冷道:“出去。”
儿子目不斜视地出去了,仿佛角落里的受并不是刚才谈话的主题,而是一袋垃圾。
室内只剩攻受两人。
攻的反应充分表明了自己早已知情。
受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成真,以后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地等着这一天了。此刻反而比较平静。
攻:“你有什么想说的?”
受不假思索地起立鞠躬:“当年我年轻无知,一时财迷心窍,而今已经洗心革面,只求老总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让我回去当个会计……”
知道真相的攻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攻:“就这些?”
受苦思冥想。
攻缓缓问:“你当年,有没有什么苦衷?”
受恍然大悟:“有的有的。”
攻:“……”
受:“我当时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嗯,家父不幸欠下赌债……哦对,还被查出绝症,急需用钱……”
攻:“……”
受全身都散发着“只要别赶我走,你想听三十二集我都编给你听”的诚恳气息。
攻怒了。
对方根本不打算说出隐情,也就是根本不指望自己相信。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期许。
这让攻觉得恼火。
攻冲口而出:“如果我不同意留下你呢?”
受静了片刻。
受:“那支票能不能再给一张?”
攻:“……”
受:“不需要很多,稍微给点就行。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儿子最近很努力,但是离独当一面养活自己还有点距离,需要一两年……”
攻悚然一惊。
攻看着受双目无神的脸,脑中不知为何转过了一个念头:等你儿子能养活自己以后,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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