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非辞说到这里,正色起来:“我本以为给他们个警告,他们就会痛改前非,却不想这些人得寸进尺,越来越不像话。这次的事若再这么算了,他们日后还会不停来找事,所以今夜必须做一个了断。”
“好吧,但就算我相信你……”苏戴月神情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摇头说:“不行,我爸知道了会骂死我的。”
“那你灵宝净化符还想不想学了?”
“想!”少女抬起头,小鹿眼一眨一眨的,“可我要怎么相信这符是你画的啊?”
“等我出去再给你画一张。”陆非辞说,抬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先赶快离开这里,免得被值班人员看到。”
“没事,我把你这房间的监控摄像头停了,他们现在看到的一定是你躺着的画面。”苏戴月说,不过也意识到了此地不宜久留,咬着嘴唇纠结要不要做这笔交易。
陆非辞看出这小姑娘心动了,于是再接再厉:“你如果不放心,跟着我就是。你修为比我高,可以随时制止我。”
“那不一定,你能以单灵根修行,又能画古符,懂的一定不少。”苏戴月这样说,心弦却更松动了一分。
她又问:“你还会画什么古符?”
“你想学什么?”
“天罡地煞退魔符会不会?”
“……”陆非辞打量了她一眼,“这符等你升上地级再学吧。而且你一个姑娘家的,为什么中意这种符?”
苏戴月气鼓鼓道:“姑娘怎么了!我从小就比我身边那些男孩子厉害!”
陆非辞笑道:“是是是,巾帼不让须眉,你确实有这个天赋。这咒我会,你今夜只要放我出去,无论事情成败,我都教你,就算被人抓住,也绝不供出你,如何?”
苏戴月一咬牙:“成交!”
第27章 疑邻偷斧(3)┃“你就是打心眼儿里对他有偏见,才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
夜黑风高, 蝉鸣四起。
月色下,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悄然潜入了A市某家公立医院。
陆非辞穿着特卫队队员的黑色风衣,立起了领子,低头跟在苏戴月身后, 悄声问她:“你确定他们住这里?”
“当然了!我专门又去资料室的电脑上查的, 那个什么李侧, 就在14楼605号病房。”
公会内部虽然设有医疗室,但李侧三人毕竟不是公会的人,因此只能住来普通医院。
“麻烦你了。”陆非辞说, “东西都带了吗?”
“喏。”苏戴月交给他一支笔, “这个钮按下就开始录音,一会儿我在楼梯口看着,你动作快点儿。”
陆非辞点点头,一时间只觉得这小姑娘可爱极了:“谢谢,我速去速回。”
李侧此刻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
一闭眼, 昨日何从被击中腹部, 血流不止的景象又出现在了他眼前。
与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与听闻何从跳河时的心情也不一样,此刻的他在害怕,害怕何从被自己那一下抡死或打残了。那么他就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名罪犯,或许后半生都将在监狱里度过。
这个认知令他感到无比恐惧。
畏怯与忌惮化为了一只无形的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心,也套住了另外两人。
于是乎, 三人决定向通灵者公会“投案自首”——一致咬定他们是在“正当防卫”途中不慎将何从击伤的。
唯有如此,等到东窗事发,他们才能逃过一劫。
李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决定起床上趟厕所。
深夜医院的走廊内,只有地脚的探照灯和安全出口的指示牌亮着,发出绿色诡异的光。
一旁有扇窗户没有关严,路过时,毫无征兆地吹来一阵阴风。
他只身走过昏暗幽静的长廊,突然想起了那日何从对他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一时间竟觉得夏夜的风都凉了起来。
他的左手又打了次石膏,身上的伤也疼痛难忍,因此行动很慢。
好不容易上完厕所,正在洗手,忽觉背后一冷。
一抬头,从镜中看到了一张又青又白的脸。
“啊啊啊啊啊!”李侧吓得肝胆俱裂,腿一软摔到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开始往外爬。
眼前出现的分明是一只鬼!
浑身阴气缠绕,虽然还没有堕为厉鬼,但身上的戾气已经很重了。
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鬼长得和何从一模一样!
然而那鬼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你你……你是谁!”李侧话都说不清楚了。
“昨日刚见过面,这就不认得我了?”鬼魂冷冷道。
他一开口,走廊内的寒气立刻加重了几分,地面竟结起了霜。
“何、何从?”李侧吓懵了,使劲摇头尖叫道:“不可能!南旭师兄说你没死!还让我明天去跟你当面对峙!”
“呵。”鬼魂咧开嘴,森然一笑,“今夜子时,我腹膜后血管破裂,刚变成的现在这幅模样,然后立刻就来找你了……”
何从的鬼魂一点点朝他飘来:“我生前总是顾虑良多,死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你、你别乱来啊!当心公会的人收了你!”
“正好,大不了送你我一起去超度。”鬼魂说,“玄铁流星锤的力道,你还不清楚?我……”
李侧的脸色惨白,武器的力度他很清楚,何况眼前出现的确实是一只阴气缠身的鬼魂。
无论萧南旭说过什么,都比不上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直接带你走好像太便宜你了,我应该也找把铁锤来,将你的四肢一点点敲碎,分块带走……”
“别别别!不要!”李侧吓得浑身发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不躲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那你到头来诬陷我伙同妖族,将你们打伤?”
“我、我怕你死了啊!如果真把你打死了,我要去坐牢啊!我以为我自己杀人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李侧突然崩溃,失声痛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我就不去找你麻烦了……”
有的错路,越走越无法回头。
鬼魂逼近的脚步一顿,又问:“那日我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侧此刻但凡还有一丝理智在,就该意识到一个已死之人不会提出这种问题,或许还能发现这“鬼魂”其实有影子。
可惜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脸色惨白地木讷道:“我、我也没太看清……那日你倒下后,我眼前白光一闪,好像看到了一只狐狸,然后就被打伤了……”
苏戴月正在14楼的楼梯口放风,她一边担惊受怕地思考明天要怎么解释,一边却又因为今夜的胡作非为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兴奋感。
于她而言,这是一笔较为划算的买卖。
她就算不安,也不后悔。
突然,楼下传来异动。
多年养成的警惕直觉令她瞬间绷起了神经。
苏戴月灵活地翻身跳起,躲过了一道飞来的黄符,并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姿势优美的飞跃,抬手还了一道回去。
两人隔着楼梯,在黑夜里交了两轮手,忽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彼此的动作手法,似乎都很熟悉?
两人停下身来,定眼一看,同时愣住了。
“师兄!?”苏戴月张大了嘴巴。
李侧等人叫萧南旭“师兄”,或许是为了讨好巴结他。
而苏戴月叫他师兄,却是因为这人就是自己师兄——父亲的亲传弟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南旭脸色瞬间黑了一截:“何从是你放出来的?”
苏戴月万没料到事情暴露得这么快,呆呆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这把萧南旭气得,鼻翼两侧的肉都牵动起来:“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亏得来的是我,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了,你就等着被吊销通灵证吧!”
“哎呀师兄。”苏戴月一听倒是乐了,她跳下楼梯,三两步来到萧南旭身前,笑嘻嘻地问:“你来干吗的?”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在这干吗?何从呢?为什么私自放他走?”
“我……”苏戴月缩了缩脖子,突然灵机一动,“我这次冒这么大风险,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萧南旭皱了皱眉。
“他说要去投诉你滥用职权,消极怠工,意图包庇亲友……除非我带他来,让他还原事情真相。”
“简直胡说八道!”萧南旭听不下去了,“李侧他们算我哪门子亲友?而且你知道何从是谁吗?”
“谁?”苏戴月好奇道,难道这人还有其他身份?
萧南旭嘴角一抽,似乎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他就是那个纠缠了我半年的同性恋,如今又和妖族勾搭在一起,人品可见一斑,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啊?”苏戴月一呆。
她知道有个基佬一直纠缠自己师兄,但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见过他本人。
可是和何从相处了一晚,感觉他不像是传闻所说的那样啊。
“他是不是因为我的事来纠缠过你?”萧南旭面色缓了缓。
“那倒没有。”苏戴月摇摇头,却没有将古符一事抖露出去,只是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那谁。”
“你的事一会儿再说,先让开,我去把何从抓回去。”萧南旭道。
“诶?”苏戴月连忙挡了过去,“等一下师兄!万一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呢?至少让他问完嘛。”
“让开,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苏戴月小声嘟囔说:“你要是下午就同意他这么干,我们不就不用搞这一出了吗?”
“你!”萧南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气急败坏地说:“何从这人以前还算老实,现在变得越来越诡计多端,就爱故弄玄虚,你以后不许再跟他厮混!免得被他带歪。”
“凭什么啊?”苏戴月一叉腰,她原本也没想多护着何从,但听人这样说,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理,强犟道:“我又没说错!师兄你知道什么叫疑邻偷斧吗?你就是打心眼儿里对他有偏见,才会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别有用心!”
萧南旭一怔。
苏戴月对他吼完,自己却先怂了半截,恢复了猫儿一般的音调,小声说:“要不……我们先上去看看结果?”
第28章 疑邻偷斧(4)┃原本要拆窝的手伸了过去,轻轻将它抱了起来。
李侧软瘫在长廊的地上, 脸色青白, 涕泪横流,口中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什么。
陆非辞听他交代的差不多了,决定先行撤离。
周围太过浓郁的阴气会不断侵蚀他的身体, 好在他莫名其妙地伤好过后, 身子又结实了不少, 否则肯定无法维持这么久。
还未待他撤下身上的伪装,一道符咒突然向他飞来。
“师兄你干吗呢!?那不是只鬼,是何从!”
苏戴月的声音随之响起。
萧南旭惊讶地收了手。
他远远就感受了到这边的阴气, 还以为何从这家伙不光勾结妖狐, 连鬼魂都利用上了。
结果定眼一看,这阴气缠身的家伙还真是何从。
他嘴角一抽:“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施了个符。”陆非辞也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这?”
“我一看你不在禁室里呆着,就知道你来实施你的‘好办法’了。你好大的胆子!”萧南旭咬牙说,他盯着何从看了两眼,目光又转向了倒在地上的李侧。
后者神情恍惚, 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 连自己来了都没注意到。
“你把他怎么了?”一双剑眉皱了起来,“你在受审期间私自出逃,还来医院闹事,这可不是吊销通灵证就能解决的——你非要把自己搭进去才甘心吗?”
陆非辞耸了耸肩:“具体发生了什么,头顶上有监控,我这儿有录音,我连碰都没碰他, 他如果不是因为心虚,为什么要怕成这样?这会儿是吓傻了,缓些时候就回魂了。”
“你还在狡辩!把人吓出毛病怎么办?”萧南旭厉声问道。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陆非辞反问。
萧南旭愣了愣,或许从刚刚苏戴月说他是疑邻偷斧时起,他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下意识地在逃避这个问题。
仔细想来,何从其实没干过什么坏事。他以往总是偷偷注视着自己,或去自己常去的地方装出几次偶遇,都不算太出格。只可惜那些偷偷摸摸的目光总是被他发现,被人盯久了,自然觉得心烦。
所谓好生毛羽恶生疮,从厌恶何从的注视,到厌恶他本人,再到不相信他的人品,一切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可眼下他也大约明白,何从既然敢冒险找到这来,绝对是有底气的。
他或许真的是无辜的,是无罪的,是受害的那个人。
然而这就意味着自己错了,意味着他确实被偏见所误,这才是他不想面对的真相。
“我知道自己私自出逃,是不合规矩,大不了你们吊销我通灵证吧。”陆非辞好像不甚在意,反正他也不靠这个养活自己,只是靠它改善狐狸的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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