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刑,对黑水港监狱的任何一名囚犯而言,都是难以抵御的诱惑,喻峥嵘也不例外。
最近他们这区一直在赶制圣诞帽,节日用品的订单往往掐着时间点,今天是交货的最后时限。整个车间一片安静,只听见囚犯们给帽子上色的沙沙声。
辛苦的劳作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晚上,除了二十分钟的午饭,囚犯们并无一刻休息,终于在晚上六点的时候,赶完了订单。
最后一个纸箱封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快要抬不起来的胳膊。
圣诞帽上的红色粉尘颜料在车间里到处飞舞,终于松懈下来的这刻,囚犯们相互望望,才发现大家的衣服上,头发上,到处都沾着鲜红的粉尘。
管教抽查了几个箱子,掂出来的圣诞帽质量都过关。他满意的放下手里的帽子,抬头见到一车间的人都顶着滑稽的红头发,终于发了慈悲。
“晚饭后加一次洗澡。”
底下一片欢呼声。
对喻峥嵘来说,吃的不好尚能够忍受,但限制洗澡着实让他难受。能有这么次“加澡”,让自己能清爽的入梦,似乎这一天的辛苦就没白费。
洗澡的位置有限,囚犯们需要分批进去,轮到喻峥嵘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批人。
管澡堂的人一脸不耐烦的催他:“进去洗快点,我要关门了。”
“是,长官。”喻峥嵘答应着,低头进了浴室。
地板湿滑,莲蓬头五个一排为一个单元,遍布整个浴室。喻峥嵘就近挑了一个单元走进去,拧开了最左靠墙的莲蓬头。
热水刚刚打湿他的头发,从外面又转进来一个人,在最右边靠墙的那个龙头下站定,开始洗澡。
水声哗啦,两人隔着三个莲蓬头的位置,都抓紧时间安静地洗着澡。然而,没过一会儿,这个单元里又挤进来三个人。
喻峥嵘觉出不对劲了。
浴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这三个人非挤进这里洗澡,定然有鬼。
隔着水幕,他用余光看了看那三个人,只见他们径直走向右边角落里那人。
“嘎吱。”
一个纹了满背纹身的囚犯伸出手,关掉了最右边的莲蓬头,然后又朝着喻峥嵘的方向努了努嘴。
跟班走到喻峥嵘面前,不由分说地关掉了他的水龙头。
“哥们,澡堂关门了。”
喻峥嵘抬眼看了一下右边,角落里的人被堵的结结实实,只能看见侧脸。
黑色头发,刘海微卷着贴在额前,看上去很年轻,长着张不错的脸。
跟班见喻峥嵘在看,往他跟前挡了一下。
“黑哥办事儿,别找抽。”
第5章 走的那天他还操过我
喻峥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收拾起自己的毛巾肥皂,转身走了。
不管这个黑哥是不是真的有势力,自己才来了一个多月,惹不起任何一个人。
见喻峥嵘识相的走开,跟班们不再管他,转而把年轻男人从角落里拉出来,一左一右,反拧住他的手臂压到浴室墙壁上。
防爆灯昏黄的灯光下,年轻男人眉头紧蹙,侧着脸被压在粗糙的墙壁上。水珠顺着他微卷的刘海往下淌,在眼角汇成水痕,像极了一道眼泪。
快要跨出浴室隔间的当口,喻峥嵘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即将被强奸的男人。
隔着氤氲的水雾,那张流着泪的侧脸,突然生生撞进了他眼里,如同过电般的直击心神。
喻峥嵘鬼使神差的朝那男人走近了几步,想努力看清水雾后面的那张脸。
“哟呵,怎么着,想参观?”
见他去而复返,两个跟班立马过来挡在他面前。
喻峥嵘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右手顿时攥成了拳头。
小小隔间忽然充满了火药味,眼见干架迫在眉睫,被压在墙上的年轻男子忽然开了口。
“别闹了,我是纳粹的人。”他的声音不大,在小小的隔间里听起来却分外清楚。
话音落下,两个跟班疑惑地对看了一眼,又齐齐望向黑哥。
“纳粹的人……呸,”黑哥朝地上啐了一口,赤裸的下身压上他的屁股,“老子跟了你一个星期了,哪里见过纳粹的影子?”
“纳粹出去一个月了,”年轻的男人冷笑一声,“走的那天他还操过我。”
黑哥不说话,只是拿自己的鸡巴磨着他的屁股,龟头里漏出来的前列腺液黏黏糊糊的涂满了他的股沟。
监狱里的囚犯个个都快憋爆了,面对就在嘴边的肥肉,要他松口实在是不甘心。
然而,要真是纳粹的人,还真是惹不起。
“你可以找相熟的盖世太保问问,”年轻的男人直起身,一把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纹身大佬,“看看纳粹愿不愿意和你共享我的屁股。”
黑哥的胸膛起伏不定,看了他许久之后终究是不敢冒险,只得挺着已经翘得老高的鸡巴,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的走了。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
三人走后,年轻男人一言不发,开了莲蓬头继续洗他的澡。喻峥嵘从背后打量了他一眼,收拾东西走了。
明哲保身一直是他的座右铭,今晚却为一道水痕破了功。
躺在床上的时候,喻峥嵘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出一张流着泪的脸,却与今晚碰见的这人,毫无关系。
吃饭做工,做工吃饭。监狱里的每一天都活的像复制粘贴,虽然无聊,不失为一剂高效麻醉药。
数日后,放风时喻峥嵘无所事事,走到球场清净角落的时候,他看见一人独自坐在看台上,正摆弄着一片叶子。
走近几步,两人眼光相触,喻峥嵘认出是那天晚上浴室里碰见的年轻男人。
“是你。”喻峥嵘开口。
“是我,”年轻男人扔掉手里的叶子,“你叫……老俞?”
喻峥嵘朝他点了点头。
“陈墨,”年轻男人自报家门,还提起那天晚上的事,“老黑牛算是这个监区一霸,那天他把脏东西弄我屁股上了,我急着洗,没来得及谢你。”
喻峥嵘摇了摇头:“我没帮上什么忙,真打起来也没胜算——那天还是靠你撒的谎才脱身。”
“撒谎?”陈墨忽然笑了,“纳粹走之前真的找过我,这会儿老黑牛肯定打听到了,不然他不会放过我。”
喻峥嵘心里叹了口气,看他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同情。
“你这什么表情嘛,”陈墨朝他摊手,“多少人想爬纳粹的床都没机会。”
他说的这么坦白潇洒,喻峥嵘一时无话。须臾,一阵杂音从高音喇叭里冒出来,一则紧急通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15分钟内管教带所有犯人大操场紧急集合,15分钟内管教带所有犯人大操场紧急集合。”
“走吧,”陈墨跳下看台,“有机会再聊。”
喻峥嵘跟着他往集合处走去:“是出什么事了?”
“全体集合……”陈墨口中喃喃,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多半是纳粹回来了。”
第6章 还能在死前看见你
阴云翻滚的天空下,黑压压的站了一操场的囚犯。
连着正门的中轴线被空了出来,看上去,的确是要迎接什么人。
不到十五分钟,管教们就将全体囚犯整队完毕。然而,等足一个小时之后,却仍未见到要迎接的人。
狱警A等的不耐烦,一屁股坐在地上,埋怨道:“那帮盖世太保!就知道拍马屁拍马屁拍马屁!”
远处忽然有车声传来。
“嘘,”狱警连连做手势示意他站起来,“来了来了。”
尖利的哨声响起,有狱警手持警棍,一边朝大门跑过去一边呼和着让囚犯排列整齐。
喻峥嵘站在队伍靠后,远远看见监区门口的两扇黑色大门缓缓打开,几分钟过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过缓冲安全区,从大门口驶入。
这么大的阵势,应该是监狱长无疑。
最近听多了这位“纳粹”监狱长的事迹,喻峥嵘不禁对他有些好奇。
可惜,他排的太后面,车又开的快,集中了目力也只能看见轿车后座的一个模糊轮廓。
眨眼之间,黑色轿车便驶过了整个囚犯阵列,转弯进了办公区。
重大任务完成,大门缓缓关闭。狱警们领着各自管辖的囚犯排队回监室。
离开操场前,喻峥嵘望了一眼轿车消失的方向。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就为了这一分钟的排场。饶是他见惯了世面,也不禁为这样的权力所咂舌。
在黑水港这个封闭的王国,监狱长,果真是权力无边的皇帝。
监狱长的盛大回归不仅让他的下属们一阵忙乱,也让新来的囚犯们好奇不已。
监室熄灯之后,小猴子迫不及待的跟老囚犯们打听这位监狱长的事迹。
“监狱长啊,”一个混了几年的囚犯笑道,“他的外号是纳粹,能做啥事你自己想。”
“这么吓人?”小猴子咋舌,“他是不是吃香喝辣还打人骂人?”
“这算啥?”旁边一名囚犯接口道,“他是这里的皇帝,想干嘛就干嘛,
想搞死谁就能搞死谁,他要是看上你,嘿嘿,你还得谢谢他呢!”
“看上我?看上我什么?”小猴子听不懂。
监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猥琐的笑声,任凭小猴子东问西问,就是没人告诉他。
“听不懂就别听了,”喻峥嵘听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提点,“平时别往人多的地方凑,监狱长回不回来跟你没关系。”
“老俞,你这话就不对了,”听他这么说,监室里老资格的囚犯插嘴道,“他回来,我们说不定要倒霉。”
“喔?”喻峥嵘不解。
老资格的囚犯不紧不慢的给他解释:“纳粹每次去S市回来,监狱里都会有人调来调去,你看今天那些拍马屁的,都盼着被调出去呢!等他们调走了,就会有新的管教替上来,有些年轻管教刚来的时候会杀鸡儆猴,要是谁撞到枪口上,有的霉头好触了!”
就着这番预言,卧谈结束的时候,大家心情都不轻松。
以喻峥嵘对S市官场的了解,纳粹多半是去市里开了人事协调会——调些新入职的公务员到监狱来,同时再给监狱转出去的狱警找个接收的单位。
转进来的人多属无奈,转出去的差事则有肥有瘦,难怪这里的狱警要如此讨好他。
监狱里的人事斗争喻峥嵘无心研究,对他来说,安安稳稳地渡过刑期,就是目前最大的愿望。
果如那个老资格的囚犯所言,人事调动来的很快。
没几天,分管喻峥嵘所在监室的管教狱警换了个年轻的小伙子。然后,不仅是管教,连协助狱警管理犯人的犯人组长也换了一茬。
这些组长平时负责组织囚犯做工、打饭、放风等等一应事务,反正所有狱警该干却不愿意干的事情,都会交给这些组长去做。
作为交换,组长们可以免于做工义务,只要能讨好管教,他们的减刑积分拿的比普通囚犯更快,很多时候,还能狐假虎威的作威作福一番。
那天上工的时候,喻峥嵘这个监室分配到了新的订单,在缝纫室里缝牛仔裤。
喻峥嵘和小猴子还有几个新来没多久的囚犯都不会缝纫,新组长指了一个熟练工教他们。
牛仔裤的缝线有点复杂,熟练工教了挺久才教会所有人,大家集中精神踩了几条,派小猴子拿去给组长检查。
“不合格,”组长瞟了一眼小猴子捧过去的裤子,“返工。”
小猴子被他说的愣在当场,捧着裤子刚想辩解,却被他身后的喻峥嵘拉了拉衣服。
“知道了,组长。”
喻峥嵘边说边把小猴子推回座位,递给他拆线的工具,又低声吩咐道:“别撞枪口。”
小猴子无奈接过工具,气鼓鼓地开始拆线。
拆线比踩线难得多,大家好不容易拆完缝线,再照着之前教的方法,仔细踩完了缝线。
再次交上去的时候,恰逢管教狱警来巡视,他站在组长后面,冷眼看着组长将返工后的牛仔裤扔到地上。
“还是不对,重做。”
这一做,就做到了太阳西沉,其他所有人都收工。
在组长的刻意为难下,喻峥嵘这一组的牛仔裤合格的没几条,大多数拆了又做做了又拆,根本完不成当天的指标。
“你们是猪吗?”空旷的缝纫室里,组长劈头盖脸的骂人,“猪都比你们聪明!”
“你他妈又不说哪里不对,明明在故意找茬!”喻峥嵘来不及拦,小猴子已是忍不住和组长互怼起来。
“你说什么!”组长站起来推了小猴子一把,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地。
“我说你故意找茬!”小猴子不甘示弱,站起来就冲过去要和组长打架。
喻峥嵘拦腰抱住他,死命按住了不让他过去。
谁知组长并不罢休,见小猴子被制止,冲过来照着小猴子的脸一左一右抽了两个响亮的耳光。
“今天老子教教你怎么做人!”
“啊啊啊啊!”小猴子受不了这等屈辱,甩开喻峥嵘发疯似的冲过去和组长扭打在一起。到这份上,喻峥嵘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明里过去拉架,暗地里也帮着小猴子,让他揍那个组长。
缝纫室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外面的狱警,等他们监室的管教进来的时候,正见到小猴子骑在组长身上揍他,而喻峥嵘和其他几个囚犯则在旁边按着组长的腿。
“反了你们了!”狱警抽出腰间的电警棍,劈头朝小猴子抽去,“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打架!”
蓝色的弧光一闪而过,被电警棍抽到的小猴子发出一声哀嚎,在喻峥嵘面前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想要立威的管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帮架的人,下一刻,蓝色的弧光再次在警棍顶端闪现,喻峥嵘手臂一麻,半边身子都火辣辣的疼。他硬挨着挺了一下,管教见一棍子没把他撂倒,又是一记抽上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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