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凑近了,热心的说道:“仙逝的便是给咱们下帖的那位佟老庄主……至于为何大门紧闭,我听前边人说是时候还未到,等时候到了才会开门。”
厉逊他们之前做买卖时经过此处,也与那老庄主见过几次,如今想到那佟庄主就这么去了,未免叹息一番。
那道人看到两人的神情,摸了摸残破的袖摆说道:“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所定,几位道友不必太过感伤。”
衍凉刚对这个看起来颇为热心的道人生出几分好感,没想到他便从袖子中摸出一块脏兮兮的玳瑁板,谄媚的向他们推销道:“不过既是天命便可窥探,贫道专长于此,几位可有兴致来试上一试?”
衍凉当即就黑了脸,想要转身离开,却不想那道人口齿伶俐的很,紧缠上他三人就说个不停,饶是厉逊这种生意人都被他说得无奈:“那便试试吧。”
那道人一听就来了兴致,从小破兜里掏出三颗黑乎乎的香丸,手一晃便点着了火,塞到他们三人手里,口中还念叨着:“莫急莫急,一会就好。”
衍凉与窦茗对视一眼,宽慰着自己就当打发时间了。谁知那香丸到了他们手里,真的一下子就燃尽了,手一碾便化为了细灰。
那道人忙用玳瑁板接住三人手中的香灰,而后口中念念有词的不知再说些什么,又用手指轻扣那块玳瑁板的边缘。
随着他一下下的扣动,那玳瑁板上的香灰也随之震动、移位,反复几次后,竟与板上的纹路交错在一起,隐隐形成一个“岐”字。
那道人低头看了一眼,闭眼摇头喃喃道:“尔等正人邪三道不同,终究歧路难归。”
此话一出,衍凉等人立刻都变了脸色,厉逊冷声问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我兄弟三人怎么就三道不同,怎么就歧路难归了?”
那道长刚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道黑影闪过,手中的玳瑁板被从中击断,衍凉定睛一看穿过玳瑁板钉在地上的竟是一枚黑骨雕刻而成的羽毛。
他心中一震,毫不犹豫的转身,霎时间释放出自己灵脉中的灵力,将临近的三人皆护于身后。果然他灵力所铸的屏障刚一撑起,便阻挡住了紧接着再次袭来的几根骨羽。
云渡山庄门前虽都是修士,但因这些年来陆上几乎灵气全无,即便有人天赋异禀勉强能够修炼,但修为却实在是参差不齐。这一波骨羽袭来,不少人便为其所伤,发出一声声惨叫。
衍凉迅速冷静下来,寻着那骨羽的来处望去,却见一行七八人,皆穿着黑袍带着黑面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
衍凉的心跳几乎停了一下,那黑袍与灵力所散发出的阴气他至死都不会忘,虽力量弱些,但与那日岱舆岛底的黑袍人完全一样!
难道岱舆之沉是出自苍翎羽之手?!
尽管已把那两枚龙符完全融入到自己的灵脉中,但此刻衍凉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与灵脉一起烧灼的难受,他右手一挥,故意隐去的龙子的兽形,只一股滚热如火的灵力席卷着半空中的骨羽,以雷霆之势冲向马上的黑袍人。
那黑袍人虽然有所防备,但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用处,被那股灵力扫于马下,黑袍黑甲瞬间化为灰烬,连底下的皮肤都被烧上的痕迹。
衍凉向他们走去,看着倒地难起的人开了口:“你们是苍翎羽的人?”
那些人虽被衍凉所摧,一个个伏在地上,嘴角都溢出血来,可面对衍凉的提问,他们却始终一声不吭。
衍凉见此也皱了眉,倒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死咬着不回话,更多的是他打量着着地上的八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会没头没脑的死揪住人问到底,可这些时日以来,衍凉不断的思考着与岱舆有关的所有事情,思考着事发的所有可能。如此,虽说无异于反复的折磨着自己,但其心性到底也有所磨砺。
如今直面着线索的一角,他却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这八人就算除去了外面的黑袍,里面的衣饰也是几乎完全一样的,这就代表这八人中并没有“首领”的存在,都只是一帮普通的弟子。
如此,只怕衍凉再如何逼问,也根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师兄,这是怎么了?”正在此时,上山的路上传来衍菱的声音,衍凉回头望去,却是怀妤带着衍菱到了。
“师父,”衍凉先向怀妤行礼,想着此刻云渡山庄门前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便轻描淡写的说:“没什么,只是来了几个找茬的,弟子看不过就出了手。”
怀妤看着衍凉行礼时袖间微动的手指,知道其中必定还有其他,却不再过问:“既是如此,也不必下狠手,就这样吧。”
衍凉点头称是,与此同时经过那一波骨羽袭击的众人也都恢复了常态,除去那些为骨羽所伤自顾不暇的人,其余的都纷纷望向他们师徒这里。
衍凉心中暗叹,刚刚还自觉有所长进,如今看来还是太过冲动打眼了。不过做都已经做了,他也不后悔什么,只顶着众人的视线,引着怀妤与厉逊他们相见。
厉逊和窦茗见着这位怀妤师父模样如此年轻,心中更放心不下衍凉就这么进云渡山庄。可一来它已经答应了,二来从刚刚袭击中,他们可以看出自己确实帮不上衍凉什么,还有可能给他添麻烦。
如此也只得再反复叮嘱他注意安全,窦茗险些又红了眼睛,却不得不上了马车,回连渭城中等衍凉的消息。
送走了窦茗和衍凉后,那云渡山庄的大门也终于开了,两列身穿丧服的下人整齐的站在门边,一个年纪颇大的管家慢慢走了出来。
“让各位贵客久等了,如今老爷仙去庄中诸事繁杂,怠慢之处还请各位见谅。”那老管家身量不高,却生得一副高门之气,举止之间不卑不亢却又恭敬的无一处不是。众人都是为着九龙符而来,尽管心中有所抱怨,此刻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只离着门近些的一世家公子模样的人,向着那老管家拱了拱手道:“在下徽南陆家陆松兴,久闻佟老庄主大名,收到贵庄之帖,本以为可借机前来拜访一番,以解晚辈仰慕之情,却不想得此噩耗,实在悲痛之至……我想来此的诸位与我皆是一样的心情,只盼着能进庄亲自拜祭一下老庄主的灵位。”
这话说的十分虚,可来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为了九龙符而来,哪个又不想进庄去呢。于是那陆松兴刚说完,周围的人便纷纷附和起来。
那老管家面色不便,继续恭谨的说道:“这是自然,哪里有让诸位贵客白跑一趟的道理,眼下庄中已准备妥当,请诸位贵客虽老奴进庄吧。”
第40章 (三九)道人
那管家“进庄”之言刚落,便微微侧身,作出一副请人入内的样子。
可他这么明说着让人进了,门外的人却都不动了,或是谦然推让,或是心存试探,刚刚附和叫嚷的积极,脚下的步子却很犹豫。
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的鹤发老道第一个走上前,先是冲着那管家道了声“无量天尊”,而后又语气伤沉的说道:“贫道与佟老庄主也是旧识了,得知丧讯实在悲不可言,如今更是忍不住进庄拜祭一番。”
那管家与他也是相熟的,向着老道回了一礼:“老爷生前多次念叨过元正道长,憾不能再与您相聚论道,道长请进吧。”
那元正道长步履从容的进了庄子,自他之后大门前的人也走动起来,纷纷上前与管家交谈几句,有些交情的拉拉关系,没有交情的便直接呈上拜帖。
“师父,咱们去吧。”衍凉刚刚出手打眼了些,如今便尽量放低存在感,与怀妤她们挑着个不前不后的时候进了府,经过那管家处时,却递上了厉逊为他准备好的拜帖,不亲不疏,刚刚好。
可等到他与怀妤进了府才发现,之前那邋邋遢遢的中年道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俨然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人一般。
衍凉有心不与人深交,可眼下府中处处皆披白挂素,沉重肃穆的很,他一时也不好开口去跟那道人分辩些什么,只能先听之任之了。
一行人没走多远便来到了那灵堂前,奠字当中挂,白绸风中摇。从棺木摆设到哭声阵势,一切皆是寻常。除下人外,灵堂正中还跪着两个披麻戴孝的男子。
衍凉本以为这是那佟老庄主的两个儿子,却不想那管家上前通禀时,却说道:“二夫人,三夫人,诸位贵客已经带到了。”
此言一出,堂前人皆吃了一惊,私底下起了议论之声。
“想不到佟老庄主还有这嗜好……”
“怪不得这么多年都解不开那九龙符,原是为人不正啊。”
衍凉微微皱眉,打量看去,那两位男夫人皆是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虽算不得倾城,但也是有几分颜色。他自然不会觉得男子相恋成家如何,若执荼能与他成婚,他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可成婚成家是一回事,把对方当女子般对待,当妾室般一娶两三个,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底下议论着,那两位男夫人转过身来时,众人声音又停了,毕竟老庄主不在了,庄中的事怕是还要靠这两位夫人做主。
那两位男夫人也不多说,安静的退到一边,先让众人依次上前祭拜了佟老庄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顾虑做戏要做足,那上去拜灵的人一个个情真意切。衍凉本就涉世不深,事先也实在没什么准备,看着那些人的长篇大论不由的目瞪口呆。
他转头看看怀妤,怀妤也是面露尴尬之色,若说衍凉好歹还跟着老头子在陆上混了几年,平时人活泼话也多些。而怀妤则是从小便跟着执绋修行,人冷清也正派,这种时候自然说不出那些违心的话来。
正当他们两个拿不准到底该如何,打算硬着头皮上去说两句时,衍凉却被人拽了一把,出了人群。
这冷不丁的一下,衍凉着实没反应过来,正尴尬着回头一看,拽他的却是那邋遢道人。怀妤等人见衍凉出去了,知道不好再退回来,便干脆咬牙跟着他一块出去了。
几人刚在灵前站定,先是例行祭拜了灵位,衍凉正打算挤出几句话应付一下时,却听到旁边那道人抢先开了口。
“晚辈诸人自海上岱舆而来,因仰慕老庄主之行德……”
且不说他到底怎么知道的自己是岱舆的人,也不说他这颠三倒四的语句中究竟有多少错,不过至少他是真的夸夸而谈,行云流水一般将那一大套戏都做足了。
都是在此的都是修道之人,不论正道邪道,都听过岱舆之名也知道岱舆岛沉之事。因此落到他们身上的目光一下子就复杂了起来,敬畏岱舆之名的有之,,同情他们现今之况的有之,当然不屑于此将他们视作丧家之犬的也有。
可既然来了,既然事实如此,衍凉他们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坦然的听着那邋遢道人说完了悼词,又迎着那些人的目光回到人群中。
待到关注的人稍少些后,衍凉才低声向道人说了句:“多谢。”
那人眉目间尽是得意之色,小幅度的摆摆手,落到衍凉眼中却觉得有几分眼熟。可到底不是说话的时候,衍凉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只是继续关注着前边的事。
这么一通折腾下了,竟将时间生生拖到了半下午。衍凉耐着性子,终于等到所有人都拜祭完了,那两位始终不言不语的男夫人也重新走到了灵堂正中。
众人都打起精神来,看得出来,他们是有话要说,八成就是关于九龙符的。
那位二夫人先开了口:“诸位远道而来,拜祭我家老爷……想来老爷若是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开口就是这样的客套话,戏已经做了一下午,没人再想继续下去。连那陆松兴陆公子脸上都带上了几分不耐。谁知你夫人也没再客套下去,话锋一转:“只是我也知诸位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老爷的事,月前我也曾听闻老爷要将那九龙符赠与有缘之人,想来贵客们都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他这样直白的说了,众人却又并不想直白的应下来,刚想再拉扯几句时,却不想那二夫人又道:“可惜……老爷生前并未与我等说过那九龙符究竟存放在何处。”
议论声一下子就炸了起来,摆明了都是为了九龙符而来,在这里又做戏又装孙子,结果告诉他们不知道九龙符在哪里!一些脾气暴躁的当下就忍不住了,低声咒骂起来。
衍凉也有些心慌,这九龙符果真又不见了?他抬眼,却见有些混乱的众人间,唯有之前那个元正道长还丝毫未动,好似完全不关心九龙符的事。
难道他不是为了九龙符而来?衍凉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与怀妤交换了眼色,决定还是再等等。
果然,那位一直不说话的三夫人此时却开了口:“诸位贵客且稍安勿躁,我与二哥哥虽然不知道那九龙符的下落,但府中有人却知道。”
任谁也经不得这般戏耍似的一升一落,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催促道:“还请两位夫人一次将话说完吧,莫要再藏着掖着了。”
那三夫人赔罪道:“是我们的不是,还望贵客多多包涵。”
二夫人见状,索性将剩下的事全说了出来:“老爷半月前又纳了一位夫人,起居皆在一处甚是宠爱,临终之时都是在这位夫人那里,想来是将那九龙符之事交托给了他……只是并非我等推诿,那位四夫人自老爷去后便病倒了昏睡在床,脸色也十分吓人。请了大夫,大夫却说不是病症,而是中邪。”
三夫人点头,接着说道:“我们也是实在没法子,到底是老爷留下的人,合该好好照顾。眼见着不好了,想今日所来贵客都是有大能之人,便想着哪位贵客能救回他,我等愿将那九龙符双手奉上。”
那元正老道至此才开了口,向着两位夫人有礼道:“驱邪救人乃是我等正道义不容辞之事,便是没有那九龙符也是该做的。”
“道长说的是,不知那位四夫人现在何处?既是驱邪,劳烦夫人们带我们去看看才是。”陆公子又作出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诚恳的说道。
听着其他人也起了附和之声,那三夫人却道:“诸位都是远道而来,哪有不曾受过招待便帮我们做事的道理。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等为大家安排了住处,还请贵客们先休息一夜,明日再说此事也不迟。”
自进了这庄子以来,衍凉总觉得处处都有些古怪,如今听了这两位夫人的话更觉得古怪非常。若真的有心请人驱邪救人,有怎么会推脱到明日。可若是有意推脱,那老庄主既然已死,多一天少一天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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