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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老妈对视一眼，不做声地笑起来.
吃过早饭后，老妈和社区里的阿姨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张青凯给夏飞发了好几条信息，夏飞都没回，他只得按着遥控器，把电视节目轮转了一遍又一遍.
快十一点的时候老妈才回，张青凯迎上去帮她提菜，却发现老妈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妈.”张青凯把菜放到厨房，出来后看着呆坐在沙发上的老妈，轻声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老妈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的遥控器：“没什么，没什么不舒服.”
张青凯起身想去厨房里给老妈倒杯水，不料老妈叫住了他：“小凯，你等等.”
张青凯疑惑地转过头来，顺着老妈手指的方向看向电视.
她说：“你看这个演员，我之前好像看到过关于他的新闻，他是不是同性恋？”
张青凯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不会迟钝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妈反常的原因.
他说：“是...”
“你觉得他们这样做，对吗？”老妈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她难堪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非得这样，让大家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们这样成全了自己，那别人呢？他们的亲人、朋友，还有别的对他们抱有期待的人，会有多失望？这样自私的人生，不悲哀吗？”
张青凯不愿意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柜，但他也不想用各种理由欺骗父母.他没有再给自己找退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在地上磕出重重的声响：“妈，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可以爱一辈子、两辈子，甚至永远的人，那不叫悲哀！”
张母一把把遥控器甩到张青凯身上，她歇斯底里喊着：“那个人是谁！”
张青凯一愣，脱口而出：“没有那个人...我只是喜欢男人，和别人没关系.”
听到张母喊声冲出来的张父，听到这话，脑袋瞬间空了.他愤怒地走上前揪住张青凯的领子，逼问：“你刚刚说什么...张青凯，你再说一遍！”
“爸，”张青凯压抑着情绪，尽量平静地、一字一字地说，“对不起，我喜欢男...”
话音未落，张父一巴掌打到张青凯脸上：“对不起？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说出这样的话，有用脑子想过吗！张青凯，你已经长大了，不要像以前一样想怎样就怎样！”
张青凯的脸如同被火烧过般得疼，他忍着嘴角的扯痛，依旧坚定地说：“爸，妈，是我不孝.但我改不了，也从来没想过要去改.”
张父抬起一脚踹到张青凯头上，随着张母的一声尖叫，张青凯被掀到茶几边，脑袋磕上了玻璃的角.他疼得抽了个冷颤，但还是强撑着支起背，跪到了父母脚边.
“我不能再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张青凯还够不上厚实的脊背此时直直挺立，像承担着沉重的一切，“你们是我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但有些事，我不能做任何舍弃.”
上辈子他被迫放弃过，自此以后他失去了夏飞，也失去了和父母存有的亲昵.他不厌世，却由衷地抗拒那个空荡荡的没有情感的世界.既然放弃的结果是错，他不想这一世重复再错.
他一定要好好对待夏飞，也绝对不能松开自己的亲人.
张母的哭声止住，她走到张青凯面前，看着儿子的发旋，痛苦不堪地说，“小凯，我刚才买菜的时候，碰见夏飞的妈妈了.”
这句话完全出乎张青凯的意料.
夏飞的妈妈，难道知道了？
“她问我，夏飞的男朋友是不是你.他高考前一个月被发现是同性恋，高考之后被赶出了家.他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他这么辛苦努力，但有什么用，他的父母只等待他一个认错，他如果不改掉自己的性向，或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父母的原谅.”张母哭着颤栗起来，“张青凯，你们说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说得轻巧，可你又知不知道，夏飞的妈妈现在变得多憔悴！你们这样做，有什么资格说是最爱我们的人！”
张青凯的心脏隐隐绞痛，他没有办法再保持跪立的姿势，渐渐无措地俯下身，沉默半晌后，咬着手背哭出声.
张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你是坚持要和他在一起，还是继续待在这个屋里，当张家的儿子？”
张青凯消化完这话里的意思，红着眼睛喊道：“爸...”
张父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张青凯万念俱灰，他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到房间里收拾好了昨天刚打开的行李箱.
张母听到声响，冲到张青凯的卧室门口，放下所有的矜持和优雅，嘶哑着嗓子喊道：“小凯，夏飞他自己是同性恋，他想拖你下水，你清醒一点！”她脸上带着不服输的倔强，“你不能，不能让他毁了你一辈子！”
“妈，你怎么还不懂...”
前世的经历浮现在张青凯的脑海里，夏飞病重时母亲到他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母亲临终前对自己说的话，一句一句，纠缠在一起，结成一碰就疼的疙瘩.
张青凯终于有机会，把前世应该对母亲说的话，用最认真的语气说出来：“不是他毁了我，是我耽误了他.我小学认识他，初中喜欢他，高中我们在一起.他为了让我能够走上正路，花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委屈.”
“是我配不上他的爱！是夏飞瞎了眼，看上了我！我甚至不能...”
张青凯再也说不下去.
我甚至不能，在他脆弱的时候保护好他.
他躺在病床上，被死神拉扯住的时候，还要听到那么多来自爱人母亲残忍的话.
夏飞该有多绝望.
张青凯吸吸鼻子，拉起行李箱，走到玄关处，转身看着父母：“爸，妈，你们对我多失望都是应该的，可我不会让你们一直失望下去.”
里面的人没有再回应，张青凯沉下眼，轻轻地带上了门.
夏飞坐在员工休息室里，身上沉重的人偶服装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摘下头套，头发上的汗小瀑布一样垮下来.
同事进来见他这个样子，忙拿了个毛巾吸干他脸上的水.
“谢谢啊.”夏飞仰起头，笑着说，“舒服多了.”
“没事儿.”同事坐到他身边，有点担心地说，“你还行吗？脸色够呛啊.”
夏飞摇摇头，贴着墙疲惫地笑道：“没问题.”
他想起什么，又拜托同事从柜子里拿出他的手机.划开键盘锁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微信信息涌出来.
第15章 第 15 章
“嚯.”拿着夏飞手机的同事吓一大跳，“你女朋友？真是够锲而不舍的呀.”
夏飞看了看那些信息，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最近的半个小时张青凯发的尤其多，内容也比较相似，都是问“在哪里”“在干什么”之类的.
清了清嗓子，夏飞让同事按下语音键：“一大早就被弄到乡下来了，补觉到现在才起.现在打算去吃饭，你吃了吗？”
同事看了他一眼：“你和你对象说话简直像变了个人.”
夏飞抱着头套，问：“哪儿变了.”
“说不出.”同事想了想，“但挺好的，感觉你很喜欢她.可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张青凯在这时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夏飞示意同事帮他接起来.
“喂？我吃着饭呢你怎么...”
“夏飞.”张青凯截住他的话头，语气比平时低了个八度，“你到底在哪儿？”
夏飞手上的头套，啪地掉在了地上.
张青凯得到夏飞的回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商贸城.正是假期第一天，商贸广场上人来人往，张青凯拉着行李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给夏飞发的信息没回，打电话也不接.张青凯坐在广场长椅上，揉揉跳得厉害的右眼皮，靠在椅背上，难受地长叹一口气.
夏飞竟然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
而他从没有怀疑过，明明那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他却还心安理得活在夏飞给他构建的理想世界里，为他们的未来，制定一些看似美好、却毫不现实的计划.
刚刚和父母说的话，有一句没说错，是他张青凯耽误了夏飞.
张青凯不想自己一味沉浸在负面的情绪里，现在他和夏飞只有彼此，他要承担起更多，至少让夏飞不再那么辛苦.
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呼声，张青凯抬头望去，一堆小孩儿围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子人偶蹦跳着.人偶手中拿着一串气球，正弯下腰一个一个把它们递到小孩儿们的手里.
张青凯耷拉着眼，却见兔子慢慢向自己走了过来.它停在张青凯面前，过了几秒，把手上最后一个天蓝色的气球塞到他怀里.
张青凯抓住气球，说，“谢谢你.”
兔子举起手转了个圈，拖着笨拙的服装在张青凯面前来回摆姿势，小孩子们围上来，开心地大喊着：“兔子跳舞啦！”
兔子体力好像不太好，扭了几下就没有力气，它原地喘了几大口粗气，最后朝张青凯张开怀抱.
张青凯有点不懂，这是在弄什么活动吗？他站起来，夹着气球，单手抱住了兔子.
然后他听到，这个粉红色的兔子在他耳边小声地问：“张青凯，还难过吗？”
张青凯眼眶一红，气球轻飘飘落在地上.
之前还兴高采烈的小孩子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了.他们从没见过哪个大哥哥哭得这么凶，这时候都被吓得不再调皮.
一个小时以后，张青凯和下了班的夏飞一人拿着一个烤红薯，坐在人工湖前.
夏飞早饿了，急得连剥皮都没有耐心，正打算往嘴里送，张青凯按住他的手，把自己剥好了的换给他.
“好香.”夏飞晃着腿，咬一口，啧啧称赞，“可真甜.”
张青凯不说话，只顾把手上的烤红薯剥好，只等着夏飞吃完，再递给他这个.
夏飞看他一眼：“你不是还在生气吧？别不吭声.”
“我是有点生气，但不是气你.”张青凯偏头看着夏飞，“气我自己.”
夏飞脸上的笑容消去了些，他握着烤红薯，望向眼前的湖：“你怎么也暴露了？”
张青凯搂住他的腰：“她去菜市场，碰见你妈，你妈估计早就怀疑我们了，一股脑全透给我妈了.”
夏飞靠在张青凯肩上：“我妈什么都往外说，要那人不是你，不是害你被白白揍一顿？”
张青凯拍拍他的头：“除了我还能有谁，你也不想想，你要跟男的处对象，除了我这个窝边草还有谁更合你拍？”他想了想，问，“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在高考之前就被发现了.”
夏飞说：“我妈帮我收拾屋子，我床底纸箱里最底下的书被她给翻出来了.”
张青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不会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书吧？”
夏飞踹他一脚：“就初中买的《同性恋在中国》，我妈真能翻，她适合去做特务.”
张青凯本来想问，你怎么就不知道否认呢？那段时间可是快高考了，多生死存亡啊.
再一想，夏飞是什么人，既然是他做的，他就不会费尽心思去扯谎找借口，还不如痛痛快快承认.
不，他也会说谎的.
张青凯看着吃烤红薯吃得投入的夏飞，说：“跟你打个商量，以后有什么事别瞒着我.”
夏飞眼珠转转：“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想着，不让你担心.”
张青凯勾住他的脖颈：“你这意思，是我不该担心你？”
“不是.”夏飞支起双手赶紧认错，“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张青凯，我保证.”
张青凯问：“你的保证现在我这儿没用，为了惩罚你，开学之后你晚上都和我一起吃饭.”
“啊？”夏飞手一抖，吓得红薯皮都掉了，“我到你那儿得半个小时呢.”
“你急什么？”张青凯把皮捡起来塞进垃圾筒，“不劳您老舟车劳碌，是我去你那儿.”
假期的最后一天，两人坐在火车上长吁短叹.
“我这一趟回来，火车票差不多把我金库给掏空了.”夏飞吸一口方便面，“我妈看在钱的份上，也该和我见一面.”
张青凯乐道：“那我比你值，我在家睡了一觉，还被我爸给揍了一顿.”
夏飞羡慕地看他一眼.
张青凯问：“所以今早上你爸妈还是不肯见你？”
“嗯，我买了他们最喜欢的包子和豆浆，在屋外面絮叨了一个小时，走的时候还把他们放在外边的垃圾给顺走扔了.”夏飞不愿再提，反问，“你呢？”
张青凯说：“我妈挺平静的，可能对我们事的接受度从百分之负一万升到了百分之负九千九百九十九.”他和夏飞击了个掌，“但我也没能和他们说上话，因为我爸差点用家里的飞镖把我钉墙上，我只能把买的礼物放下就跑了.”
夏飞：“唉.”
张青凯：“唉.”
夏飞趴到桌子上：“看来这学期我们不能搬到一块住了.”
张青凯一横指撩起夏飞额前的碎发：“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
收假之后，张青凯果然照他说的那样，每天下课之后走到夏飞学校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吃完饭在图书馆看会儿书，快七点夏飞去商业街的奶茶店工作，没过几天张青凯也在旁边的炸鸡店打起了零工.
临近期末，两人辞了兼职，专心复习.张青凯的舍友全是本地人，见课结的差不多就都回家休一两周，只等回来考试.
其中一个走之前还说：“张哥，宿舍没人，你干脆把小飞哥叫来住吧.”
第16章 第 16 章
张青凯斜在床上，翻书的手停住了：“你一口小飞哥倒是叫得很亲啊.”
“都跟你学的.”另一个室友捏着嗓子，学着张青凯打电话的语气，“小飞哥，我今天早点去找你行吗...啊？你有活动，那我在你楼下等你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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