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被打么?”
“………不记得”
“真不记得假不记得啊?你差点被师兄打死呢…我当时还在睡,是你那二师弟秦焉来把我叫醒的,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说不明白话,我只听清楚了你要死了。就赶忙赶过去。你不知道你师父当时有多吓人啊……像个执法天神一样。你就蜷缩在地上。我当时心里想着他要是再敢碰你,就与他同归于尽!结果你却不记得为什么被打么……”
“………”
“算了~这要回师门了,突然想起来的。咱们还有一个时辰该到了吧?”
“嗯。”
“哥…我困…”仓邈前一秒钟还生龙活虎,下一秒钟话还没说完,就一头压在了少卿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睡吧。”少卿背起了仓邈,淡淡的说道。又是一个傍晚,夕阳西下,少卿突然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他也是这样背着师叔,一步、一步。
第10章 哥的小剧场
少卿把仓邈送回了房间,坐在他床边默默的看着他。恍惚回到了小时候。自从他被打的那次以后,师祖破例允许师叔睡着的时候他可以随时探望。他握了握师叔的手,看着床上安静的少年默默的叹了口气。
师叔身体不好,因为他没有心跳,说的准确一点是,他的心跳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当作没有。所以,他常常一睡就是三四天,甚至有时候半个月只醒来几个时辰。
可是师叔却很厉害,我每日修炼五六个时辰,师叔却可以简简单单的学会我苦练不得的东西。所以我就更努力的修炼,免得让师叔觉得我是个废物。
师叔每次睡着醒来之后,修为都会变的比睡前更高一点。这是师父没有发现过的,因为这一点点的增长微乎其微。可我却是知道的,因为我与师叔一起修炼,他的任何微小变化我都知道。
我曾猜想师叔是不是趁着别人以为他睡着了,偷偷的一个人修炼。所以那次,我在师叔睡着时,偷偷的躲进了师叔的房间。想看个究竟。可师叔就那么安安稳稳的睡了三天三夜,连翻身都没有过,眼皮都没动一下。师父派人到处找我找不到,我固执的不肯走出房门。因为师祖不让任何人接近睡着了的师叔。后来,我知道大家都在找我,我就害怕了。我不敢出去,直到师父找上门来。我以为我可以躲过去,结果,我差点被打的魂飞魄散。是师叔拼着与师父同归于尽的心救了我。
第二天师叔就带着我离家出走了。我一直记得师叔当时略带哭腔说的话,他说:“哥,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游遍五洲最美的山川,去踏过最长的河流,去做最让人惊心动魄的事,去一个不要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的地方。我和你,就我们俩。”我什么也回答不了他,我只看着他,心里一万遍的答应他。
师叔背着我一路御剑直行,没有一丝留恋。就好像真的,再也不想回来了。后来师祖找来了。他把师叔带到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但我能看到他们。师叔情绪很激动,师祖一直没说话。
后来,师叔冷静了下来,师祖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师叔在原地站了很久。回来对我说:“哥,我们回去吧。”然后我们就回了师门。师叔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我被送回了缮药司。固然我体质异人,依旧修养了整整半年,我一直躺在床上。师叔就一直看顾着我,就连睡着了,也一定要在我身边。
我当时就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要再连累师叔,我不要再做错事,不要再让师叔替我担心,不要再让师叔受任何委屈。我没日没夜加倍修炼。在别人眼里我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奇才,只有我才知道,这赞叹后会付出多少努力。然而纵是如此,也不及师叔。
所以,师叔很厉害。
可是师叔却很傻。
他每次醒来都会第一时间来找我,跟我讲他梦里见到了什么。我每次都静静的听他讲。师叔就会埋怨我不给一点点反应,像个榆木疙瘩。然后他就会一边看着我,一边傻笑。
我喜欢听师叔讲故事,他每次只讲了开头,就会把他自己笑的前仰后合。我喜欢师叔的笑,他的笑不含任何杂质,他的笑美丽温柔,他的笑让我有一种他只属于我的错觉。
之所以说师叔傻,是因为师叔会管我叫哥。他是师父的师弟,我叫他师叔是天经地义的,他却说“以后你管我叫师叔,我管你叫哥。”
我印象里,师叔对人的感情,只有喜欢,厌恶和无所谓三种。他的喜欢是义无返顾不含杂质的一心一意;他的厌恶也是干脆利落的毫不留情;而我觉得被喜欢或被厌恶都还是很好的,师叔的无所谓,是那种淡漠的无视,似这人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的无视,简单而纯粹。除此之外,我从未见过师叔有其他的感情表现。世人皆有的患得患失,师叔却用简单的三种感情轻易化解。
虽然师叔一直在跟师父做对,但我知道,师叔是喜欢师父的。
后来我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师叔自从带我走之后,便对离家出走这件事特别热衷。从第一次到现在的七年间,师叔每月一小走,每年一大走已是家常便饭。师父和众位师叔师弟早就不再那么在意,师叔走和回来,众人都只当他睡了一觉,不再理会。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去找他。大家都猜,师叔是不是把这种追逐当作游戏。
所以大家也对师叔回来后被罚这件事特别热衷,像是师门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乐此不疲。
而这次师父封了师叔的经脉,是因为师叔把师父从外面千辛万苦移植回来的一棵千年石斛给拦腰斩了。原因是喝多了想试试剑法。其实我知道,师叔只不过是气不过师父不让他下山罢了。结果他还是下了山,还偷偷的跑了很远很远。
师叔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他,也问过我很多次。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机关,我只是觉得,他在那。
师叔有一次问我:“你说,若是哪天你走了,我能不能像你找到我一样,也找到你?”
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就像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师叔问我是怎么找到他一样。但我相信,师叔一定会找到我的。然后师叔就自问自答:“会的,一定会的。不过,我的哥是不会离开我一个人走的。”说完就看着我傻笑。我也看着他,默默的跟着笑。是呢,我不会放下你,一个人走。
我很庆幸自己体质异人,就因为这样,我被师父捡回了山门;就因为这样,我才遇到了师叔;就因为这样,我才能每次都在师叔遇险的时候拼着死去保护他。
这么多年我经常出外游历,去寻找能治好师叔的办法。各种名医名药也带回了不少,却毫无进展。师叔睡着的时候越来越长,越来越沉,有时候我看着他,就生怕他的心下一秒就再也不跳了。
师祖经常在师叔睡着的时候回来,到师叔房间,呆到师叔快醒来,又飞身离开。我一直很好奇,既然师祖几乎从未教过师叔,为何当初不让师叔和我一起直接拜了我师父。这样,我就多了一个师弟呢。
师叔听到我这样说的时候,大义凛然的讲:“这是为了让你唯小独尊!哎呀,还是我师父知道心疼人儿啊。”我知道,后半句是说给他自己的。然后我就笑了,不去计较。
“嗯…”少卿还安稳的坐在床边,床上的仓邈忽然动了一下随后醒来。
“师叔这次这么快醒来,可是有什么缘由?”少卿上前仔细查看,皱着眉头怀疑的问。
“嗯…也许吧……我只是觉得…饿了………”
“…………那起来吃点那东西吧。”
“嗯。”
“然后到师父那里领罚。”
“………我看我还是继续睡觉吧,睡一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立了两个flag,一个已经被击倒…还有一个,留在最后的最后吧。
第11章 日常六
“小师叔(弟)!你醒啦!”仓邈吃过饭随少卿一路从卧室到了师门大厅外,路上遇到各位师兄和师侄就像一早统一了口径一样统统说了一样的六个字,然后放下手里的事,一路跟着仓邈和少卿到大厅外。当仓邈到了厅门口,身后已经跟了不下五十个人,浩浩荡荡的队伍,你一句我一嘴七嘴八舌的讨论这次掌门会怎么罚仓邈。
“喂!我说你们没别的事么?每次都这样!跟着我有糖吃啊?”仓邈实在忍不住了,一个眉毛高一个眉毛低,脸色很是好笑,回身对身后的一众人说道。
“有别的事啊,但是,现在都不重要,小师叔你最重要。”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少年秦海,年纪不大,看着很皮,笑着说。
“我脸上有花么?还是怀里有肉?”仓邈继续高低眉,伸长了脖子,掐细了嗓子问。
“师叔就算长得好看,也不用说自己像花么。再说了,一个大男人,怀里哪来的肉。”跟刚刚那个小个子旁边的胖胖的少年秦国木讷讷的说道。旁人听了都仔细看了看仓邈的脸。又看了看胸前。纷纷笑了起来。
仓邈气结,直翻白眼冲着那个胖胖的少年道:“秦国!你是不是不想我再带你去后山掏鸟蛋了?!”
“想,想。”胖胖的秦国赶忙说。
“多大人了,还成天想着掏鸟蛋!”梅天的声音从大厅的屏风后面传出来。冷淡,略略低沉。
“掌门。”众人赶忙行礼。
“师父。”少卿也恭敬的鞠躬行礼,顺手压了仓邈的脑袋低了一低。“弟子把师叔寻回来了。”
“嗯。自己领罚去吧!”梅天看了少卿一眼,眼底有略略的恨铁不成钢。他这个徒弟样样都好,唯独遇上他师叔,整个人脑子都不转。
“是。”少卿又恭敬的鞠了一躬,转身朝司礼处走了。
“梅天!你凭啥又罚哥!”仓邈一个箭步冲到少卿面前,拉住少卿的手,回头皱眉头问梅天。
“少卿违背师命,触犯门规,私自下山理当受罚。”梅天撇了他一眼,不屑的说。
“我!靠!那你凭什么只罚他一个人!”仓邈继续不满的大叫,狠狠抓住少卿想抽出去的手。
“谁说我只罚他一个人?”梅天好笑的说。
“………”仓邈突然想起来,自己才是闹剧主角,一时语结。
“师叔,我没事。”少卿拍拍仓邈的手背,抽出手,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笑容里满是安心。
“是啊,小师叔,大师兄这么多年跟着你而受的罚数都数不过来,这点小事没事的,你快放大师兄过去吧。”小个子的秦海笑着说。
“边儿呆着去。”仓邈作势要打,却只嘴上说了一句。秦海矮身一躲,嘴里直告饶。仓邈轻轻的皱眉看着少卿的背影。确实,这么多年以来,少卿替他领的罚数都数不过来了。
“行啦,少卿身子骨好着,打两下不碍事。”梅天瞧仓邈一直看着少卿不肯放眼,摇摇头说。
“………”身体好就得挨打?什么逻辑?仓邈虽然心里想着,嘴上倒也没说。
“说吧,怎么罚我?”
“我那株千年石斛是救不回来了。”
“大不了再给你弄一棵呗,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年才把他移植过来?”
“多少年?”
“从你上山那年开始,到去年才算让它真正活在了崃山上。”
“………”靠,这东西这么稀罕?早知道不砍它了。仓邈心里略一横,嘴硬道“那你说咋办?反正救不活了,说你想要啥别的吧。”
“………”梅天每次也是对仓邈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很无语,但又没办法真拿他怎么样,仓邈是师父最宠爱的小弟子,碍于师父的面子,他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重点是,仓邈做事有分寸,这也是梅天这么放心他想走就走的原因。但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罚,也只是些不痛不痒的搔痒挠皮。很是让梅天头疼。
“秦焉,把东西端上来。”梅天回头对秦焉说道。
秦焉手里端了一个大大的花盆,里面一层厚厚的黑土。什么也看不见。他把花盆端到仓邈面前放下,复又退了下去。
“这啥?”仓邈看了看花盆,捏了捏黑土,啥也没有啊。
“你把这花盆里的东西拿回去好生养起来,就当你这次犯错的惩罚。养好了,既往不咎,养不好,你就等着一顿好打吧。”梅天说完,转身走了。
“啥啊?就让我养?怎么养?浇水还是施肥!这里面是啥你总得告诉我吧?!喂!梅天,你别走啊!”仓邈一听要他养?养啥也不说?怎么养也不说?养不好了还要挨打?什么道理?可是梅天哪里理会他?
众人一拥而上,低头去看花盆里的东西,什么也没有。又开始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哈哈,我以为掌门这次又让师叔抄门规呢。”
“还抄?师叔都抄过多少次了?该倒背如流了吧?”
“我以为又让师叔去山上闭关呢。”
“师叔闭关也不老实啊,怕是掌门师伯怕师叔又跑了呢!”
“又跑?又得大师兄去找。”
“这是个什么啊?这次掌门意外的没发大火,我猜估计是因为这个东西在呢。”
“是啊,是什么植物吧?还没发芽。”
“让师叔养?掌门师伯不怕师叔把花都养死了?”
“你没听刚刚掌门说,养死了要挨打么?”
“我看师叔是躲不过这顿打了。”
“去去去!在你们嘴里面就没有我一句好的么?”仓邈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的话越来越不靠谱,把众人往外撵。各个弟子一哄而散。
仓邈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刚刚被勒令带回来的花盆。“到底是什么嘛,也不说清楚。”这时门开了,少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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