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小皇帝的性向上去:“若是陛下对宫妃有意,懂得雨露均沾,大燕自然会迎来小皇子,可陛下的话,臣真的能当真吗?”
燕秦的声音沉下来:“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教了宫人查看孤有没有临幸那些宫妃不成。”
这事,即便是做了也不能承认。燕于歌否认道:“臣自然没有,只是陛下难道不应当对臣解释一下,跨年夜,陛下不肯同一众宫妃过,而是花了心思来到这城郊,和那独孤柳在一起。”
提到独孤柳,燕秦脑海里某根敏感的弦就被人拨了一下,他警惕起来:“没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这里就我和你两个,王叔直说吧,你再三提到独孤柳到底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原以为小皇帝早就领悟到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既然小皇帝让他直说,他便如他所愿,把话说得直白了几分:“男子虽有男子的好,可他们毕竟不能诞下皇家子嗣,陛下再如何喜爱男子,也应当有个分寸才是,万般不可沉溺于断袖分桃之事。”
燕秦花了好大的功夫,才领悟过摄政王这老长一段话的意思。他先是表情僵住,眼睛慢慢睁圆,嘴巴也惊得张开,最后忍不住热血上头,拍地而起,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看着坐着的摄政王:“王叔,你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王的话,就是陛下想的那个意思。”
燕秦这会也顾不得会不会惹摄政王生气了,凭空被人戴上个断袖龙阳的大帽子,他禁不住心头冒火:“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对独孤柳有男女之情了!”
他和独孤柳,那是多么纯洁的革命友谊啊,摄政王这空口白牙的,分明就是污蔑。
他想是想透了什么似的,顿悟道:“莫不是王叔自个喜欢男子,才拿孤做筏子吧。”只有喜欢男人的人,才会看别人都是断袖。
说完这句话,燕秦又有些后悔,这里只他和摄政王两个,有影卫在,他倒不至于对摄政王真的动手,可若是惹恼了摄政王,对方给他下药,逼着他睡那些宫妃怎么办。
乱臣贼子若是起了谋逆的心思,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可惜没有后悔药吃,他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
在他的懊恼中,空气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死寂,只听得见窗外呼啸的风声和炭火盆内炭木烧尽时细小的哔啵声。
良久,又或许只是一瞬,燕秦没有等来摄政王被污蔑的震怒,也没有等来对方被戳穿的恼羞成怒,而是等来了一声令他毛骨悚然的轻笑。
万籁俱静之下,他听见摄政王说:“陛下猜的不错,本王是断袖,那又如何?”
摄政王承认他自己是断袖……他居然承认了?燕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手贴在脸上,触感相当的真实。
他没做梦吧,真的没有做梦吧,摄政王居然真的喜欢男人,而且还当着他的面承认了。
燕秦感觉很恍惚,他觉得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他站在那里,脑海中闪过无数前两世的片段。
如果摄政王是断袖的话,他何必如此提心吊胆,对一个皇帝而言,没有比四代单传,无兄弟子嗣还是断袖的臣子更让人放心了。
毕竟没有子嗣,就没有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争抢皇位的动力,摄政王不篡权夺位,只要对方找不到可以取代他的小皇子,他就不需要时时刻刻心惊胆战。
一个断袖的王爷,纵然可以凭借魅力获得诸多追随者,可那些冲着摄政王王妃位置的人,就会打消这番心思,更不用提蹿唆摄政王谋逆了。
若是天下人知道摄政王是断袖,他第二世的时候招揽朝臣,可以省多少力气。但是摄政王他没说,甚至一点不对劲的表现都没有。
这个秘密,摄政王居然瞒了他三世,瞒了天下人三辈子!燕秦心头涌起万般酸涩,落在坐在那里的燕于歌眼中,就是小皇帝听了他这么一句话,突然就魔怔了,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一会白的,突然狂喜,又突然大悲,看起来疯疯癫癫的,最后脸上一边笑,居然还一边掉眼泪。
并不觉得断袖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摄政王第一次感到别人面对他的时候有的那种阴冷感:这大晚上的,小皇帝莫不是鬼上身了?
第38章
“鬼上身”的燕秦花了许久的时间,才从前世的那些记忆中挣脱出来,短短时间,他经历大喜大悲,心里的激荡缓缓平静下来,脸上的表情却还没能收的住。
堂堂皇帝,一个大好男儿,挂着眼泪珠子像什么话。燕于歌最看不得小皇帝这副样子,但他不像常笑是,还随身在兜里放着锦帕备用,环视四周,扯了一看就没有人睡过被子,撕拉一声,撕下一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布来,递给小皇帝:“自己擦,赶紧的。”
这天这么冷,不快点擦擦,怕是落下来的眼泪都要在脸上结成冰,本来小皇帝哭得就已经不好看了,到时候眼眶底下挂两亮晶晶的眼泪冰珠子,那不是更瘆人了么。
“多谢王叔。”燕秦接过那方方正正的小帕子擦掉脸上的泪痕,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
等着擦完了,围着炭火盆烤一烤火,他瞧着帕子的花色和材质不对,又琢磨着燕于歌不像是会随身携带锦帕的人,后知后觉地问:“王叔,你这帕子哪来的?”
燕于歌侧过身来,露出身后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大床。
上头铺着的被子破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露出里面雪白的棉花来。
燕秦:……他应该庆幸对方的没有拿抹布来给他擦眼泪对吧。
摄政王没有问他为何反应这么奇怪,燕秦也不可能告诉他。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他现在也累了。
毕竟和摄政王说话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情绪激动,短时间的大喜大悲对人来说并不是一件有益身心的好事。
反正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屋内的红烛燃着,睡过去也无妨。为了健康着想,燕秦不打算和摄政王面面相觑的熬夜了,他想着好好歇一歇。
这个时候他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屋内只有一张床,他们却有两个人。
这里虽然不止一件屋子,可他几乎从未在这里过夜过,收拾出来能住人的,也就这么一间房。大晚上的,又是冬天,把人赶出去似乎不大厚到,可教他和摄政王睡一张床,更是不可能。
刚刚摄政王还说了呢,他可是个断袖,燕秦不晓得断袖会不会传染,但也知道,对断袖来说,男人就和女人差不多。不管摄政王能不能瞧得上他,男女之间相处要避嫌,那他自然也要同摄政王避嫌。
正常说话可以,睡却是绝对不能睡在一张床上的。
他咽了口唾沫,旁敲侧击地问摄政王:“现在天色已晚,王叔也该回摄政王府了吧。”
他今儿个过来的时候,就没有打算回宫去,因此特地让马车离了京郊,明日再过来接他。既然他不走,那肯定得让摄政王走了。
燕于歌瞧着这利用完人就丢的小皇帝,似笑非笑道:“怎么,这么冷的日子,陛下这是打算把臣赶出去?”
燕秦笑得很官方:“孤在王叔心中竟是这般薄情寡幸之人?”
说完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词用的不大对,不过没等他思考哪儿不大对,就见摄政王状似轻飘飘地拍了一下那床棉被。
伴随着木头烧完的噼啪声,那张结结实实的新床就散架成了一堆木头碎片。
摄政王长臂一捞,捡了块碎掉的床板丢进火堆,看着火苗蹿起,神态平静地说:“陛下底下的采买之人买的床实在是太不结实了些。”
他和皇帝想的一样,两个人一间房,肯定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可让他守着小皇帝睡一夜,想都别想。
瞅着小皇帝陡然变得十分好看的颜色,他总算觉得这个新年过的确实有那么一点快乐。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纵使臣是断袖,也是个有品味的断袖,陛下着实无需担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是瞧不上小皇帝的。
燕秦也不需要他瞧得上,床都让摄政王给劈了,睡肯定是不能睡。
也不知道摄政王用的是哪一招,大棉被还是完好的,他抢先把大棉被拿过来,往自己的身上一裹,时不时地往炭盆里丢几块烧好的银丝炭,想着离天亮还要好些时辰,提议到:“王叔,这样枯坐着未免太无聊,不然这样如何,我们相互向对方提问,一个人答一个对方想要知道的问题,决不能撒谎。”
摄政王擅长的本来就不是口才,燕秦自个也不是说故事的大手,故事没得听,两个人枯坐到天明实在太无聊,燕秦也只能探听一番八卦了。
燕于歌颔首,表示应允。
燕秦先发制人:“那我先问,王叔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个断袖的。”
燕于歌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皇帝,真不知道对方为何对自己断袖一事如此好奇,不过他还是选择如实答道:“十天前。”
燕秦不高兴了:“王叔你是在同孤开玩笑吧?”
摄政王道:“本王没有开玩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接下来,该轮到他问小皇帝了。
第39章
“第一个问题。”燕于歌停顿了片刻,然后问,“陛下同独孤柳是什么关系?”
“就是柳大哥和小秦的关系。”燕秦的回答很是狡猾,他这也没说错嘛,他们现在确实就是柳大哥和小秦的关系,独孤柳还不知道他这个皇帝的身份呢。
“第二个问题:你喜欢独孤柳吗?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个问题燕秦回答的是毫无压力:“我自然喜欢柳大哥,但是并非男女之间的喜欢。接下来轮到我了,王叔在香山求孤要了一道折子,可是心中早有心仪之人?”
燕于歌同样诚实的作答:“没有。”
这个答案真的是毫无吸引力啊,燕秦有些沮丧,心中琢磨这下个问题是不是应该问的有创意一些。
燕于歌抛出了今晚的第三个问题:“陛下喜欢男还是女。”
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皇帝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摄政王表示对这个答案相当的不满意。
燕秦有些烦恼抓了抓头发:“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我觉得没有太大的区别,兴许是女子多一些。”
这问题放在第一世,他回答肯定就是女子,但前两世后宫那些女子给他着实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他绝不小瞧女子,可对所谓的绝色美女似乎也没有了什么追逐情爱的兴致,至于男子,他没试过,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这是第四个问题了,现在轮到王叔了。我想知道,八年前的那场战役,就是拿下突厥王人头的那一场,王叔是真的扮作了绝色美女吗?”
八年前,摄政王才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作为将领,第一次领兵,第一次打赢胜仗,太多的第一次,都发生在燕于歌的十六岁。
燕秦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年轻的小将军的赫赫威名了,自然也包括让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突厥王战役。那是燕于歌打的第一次仗,也是他的第一次胜仗,更是他后来数百场战役连胜的开端。
在说书先生的话本中,突厥的军队骁勇善战,把他们的王视作是天上的神,而突厥王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生性凶残,只唯一的缺点,就是喜好美人。
当时的燕家军的主帅还是燕老爷子,因为中了敌人毒计,被贼人的卧底所伤,无法亲自带兵上阵。
而当时突厥大军足有五万人,燕家军死伤惨重,只余下不到五千人。当时敌军围城,在外头安营扎寨,粮草又奇缺,情况十分糟糕。
当时主将燕老爷子受伤,本来只是小兵的燕于歌带了燕家亲兵十余人,乔装打扮,混入敌军的驻扎在城外的军营。
当然,他们混进的方式也特别,还是个少年的燕于歌化作女儿郎和亲兵连夜出城,再被亲兵扮作的商队护送着途径这座城池。
在离燕老爷子被围困的城池还有十余里地的时候,美人和护送“她”的商人队伍便被梭巡的突厥小兵劫了,直接献上极爱美人的大王。
当时那好色的突厥王当场惊为天人,对美人千依百顺,甚至办了大型的宴会庆祝得如此美人。
突厥王身边一直都有武艺高强的护卫,只有一种时候,就是他要睡自己女人的时候。
突厥王也不是没有经过女子的暗杀,但他天生神力,武艺又高强,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成功的。
更何况这新来的美人身上确实没有暗器,突厥王放松了警惕,结果不留神,便在当天晚上被武艺出众的燕小将军燕于歌抹了脖子。
伪装成商人的亲兵,也趁夜杀了好些突厥人,十余人就干掉两百多突厥精兵,烧了突厥人的粮仓,趁乱毫发无伤地回了城。
当天晚上,突厥王的头颅便被悬挂在了城池之上。燕秦带领的将士同无主的突厥军队厮杀了好几回,最后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援兵。
这一场仗打得惨烈,燕老爷子受伤,燕家军伤亡也十分严重,但相对剿灭的敌军数量,这一场仗又十分辉煌。燕于歌也由此一战成名。
这个戏文,是燕秦很小的时候,在宫里头听的。那个时候燕于歌还不是摄政王,燕老爷子也没死。
唱这个戏文的班子,原本就只在宫里唱的,再后来燕于歌成了摄政王,被提及更多的,就是后来的战绩,关于这一仗摄政王是如何胜的,却是其他更为玄乎的说法。
就是因为这故事是燕秦小时候听的,偏生他记忆力好,又记得深刻,总觉得外头的唱的摄政王的故事和这个不一样,故而一直耿耿于怀。
三世了,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他肯定要问个明白的。
见摄政王答得没有那么爽快,燕秦又道:“这儿只有两个,今个咱们两个说的话,不管是谁,都不能说出去,君无戏言。”
燕于歌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燕秦道:“是我小时候从宫中听的戏文,王叔这就已经是第五个问题了,问题可不能跳,王叔你还没有先回答前头那一个了。”
难得有一个问题可以让摄政王那张泰山压顶也不崩半点的脸表情波动这么大,他心里美滋滋,自然要先把这个三世谜题先问出来。
想着小皇帝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这也并不是什么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摄政王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非常规的情况,自然要用非常规手段,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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