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走近容祁的文雅却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与之前相去甚大,她神色复杂晦涩,眼里透着惶急,唇线微抿,似欲言又止。
容祁自是有察觉到文雅的异常,只未开口询问,与孙大儒并肩而行,谈笑如常。
孙大儒和容祁到膳厅的时候,孙夫人和小平子正带着两个丫鬟不停地往桌子上摆放食物,都是以前的容祁喜欢的。
容祁歉意道:“每次过来,就劳烦师母,真是不孝。”
孙大儒冷哼道:“知道就好,以后别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你那侯府什么东西没有,别来我这里辛苦你师母。”
孙夫人立刻闻言,立刻去瞪孙大儒:“胡说什么,祁儿过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着,孙夫人带着容祁坐下,又亲自把原主最喜欢的菜式调整到他面前,递了筷子给他,才继续道:“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和以前一样。”
原主的口味很是清淡,可饶是如此,这几年一直在用药汤吊命的容祁在看到一大桌子美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白了脸色,自年前一病,摆在他面前的食物已经少有油腥了。
容祁忍着胃部的难受,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夹了一点菜吃下,见没有反胃的迹象,容祁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但多的却是不敢再用。
容祁对孙夫人歉意道:“师母,真是抱歉,因为身体的原因,我这些年用的大多清淡,怕是要拂了您的好意了。”
孙夫人看着容祁这幅摇摇欲坠的模样,哪里狠得下心来怪他,她心疼道:“无妨,等你好了,师母再给你做就是。”
李三公子倒是用得很欢,他从来没想过,像是这般寡淡的菜式竟也有如此好滋味,以前没有跟着侯爷一起过来蹭饭吃,真是亏大了。
用过餐,容祁便在小平子的搀扶下回了院子,李三公子也跟在身后,一进房间,李三公子就神神秘秘的问:“侯爷,孙大儒先生怎么说,他应下了么?”
容祁正色道:“老师已经应下了,但是李三,我想我必须得告诉你,我对你寻回的‘古籍’另有用处,你若信我,就让古籍暂时放在我那里,等时间到了,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交代。”
李三公子找寻古籍本就是为了惩治容安,至于惩治的时间他并不关心,而且依容祁的说法,结果他会是满意的,那么过程如何,他也不那么在意了。
于是,李三公子道:“皆凭侯爷做主。”
容祁一行在沙河镇待了三天,就又启程返回京城,在离开之前,孙大儒亲自把叫文雅的丫鬟带了过来,说道:“容祁,文雅是你师母四年前在昌州救下来的,她父亲名唤文凯。”
容祁沉思良久,这才从原主的记忆中挖出关于镇南将军文凯的信息。罪曰,镇南将军文凯拥兵自重,不受皇权管辖,私自屯兵炼器,通敌卖国,宣帝经查,属罪证确凿,镇南将军一家一百三十九口人均命丧菜市口。
文雅蓦地跪下,红着眼睛道:“容侯爷,我父亲是冤枉的,他忠君爱国,从未有过反叛之心。屯兵炼器的是刘长军,通敌叛国的也是他,是他构陷我父亲,他在证据尚未齐全之际便入罪我们家,对上先斩后奏,对下欺瞒捏造,我们一家百余口人死得冤枉。”
孙大儒也叹气道:“镇南将军为人中正耿直,对待将士和百姓都谦和仁慈,确实……”
容祁半弯着腰,虚扶了文雅一把,说道:“文雅小姐,你先起来,若是镇南将军确实受屈,本侯定会想办法还他清白,也会让罪魁之人也会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且放心就是。”
孙大儒对着身后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递上一个檀木盒子,孙大儒把檀木盒子交给容祁,说道:“这里面是老夫这两年派人查到的消息,你再去核实一番,应该是有用的。”
容祁郑重的朝孙大儒道谢:“弟子多谢老师师母,在此拜别。”
文雅也朝着孙大儒夫妻行了大礼,亦步亦趋的跟在容祁身后。
孙大儒和孙夫人一直看着容祁的马车远去,这才转身回屋。
回程也用了七八天,容祁回到容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再查镇南将军文凯一事,务必将人证物证找齐。
五月底,北疆大捷,宣帝大喜,命皇八子容鸣尽快携敌国使者及降书回京,历时四年的战争宣告结束,皇八子成为人所皆知的战神,一时间,皇后一脉风光无限 。
六月初,关于镇南将军一案的消息陆续传回京城,案中证人均已寻全,个中艰难自是不必言说,人证物证在历经千辛万苦后成功到达京都。
六月初五,两封急件从容侯府发出,分别发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七月初八,容祁收到回信,同时着手安排。
半日后,容侯爷欲为镇南将军文凯洗雪沉冤的消息不胫而走,迫使有心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将尚未完整的计划提前。
七月十三,容祁拖着病重的身体上朝,位列中后。
殿中百官各立其位,却巧妙地被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形成几个明显的派别。
今日早朝,似与平日不同,文武百官均情态凝重,使得殿中充满着压抑。
宣帝龙位高座,神情肃穆,眉目凛然,顺德太监手执拂尘站立一旁,尖锐的声音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新兵部尚书陈立执笏出列,沉声道:“臣有本奏!”
宣帝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立:“说!”
陈立深吸了一口气,执着笏的手微微紧了紧,过了一瞬才说道:“四年前,镇南将军文凯被人举报屯兵炼器,通敌叛国,此乃诬告,属子虚乌有。”
陈立最后几个字犹如一记惊雷,炸响了整个大殿,陈立下文未出,便有人心虚出列:“陈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文凯造反属证据确凿,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是在怀疑陛下的英明么?”
宣帝冰冷犀利目光直直射向陈立,陈立有些承受不住宣帝的威严,他的脊背上爬满了冷汗,心中忐忑惊惶,却依旧坚持:“当年,镇南将军文凯与安南将军刘长安共守昌州,刘长安借镇守昌州且与敌作战之便,私养军队,铸造兵器,却在事发之时将所有罪责推给了镇南将军文凯,并且诬告文凯有通敌叛国造反之嫌,后陛下派人核实,刘长安将知晓实情之人尽数灭杀。除此之外,他还以其家眷相挟,威胁镇南将军心腹莫方投诬书数封,以确保案情完整。此案入京后,右相未经细查便将冤案禀告天听,同时诛除所有欲为镇南将军诉冤之人,致使镇南将军府上下一百四十人口均含冤送命。”
刘家小辈冷汗淋漓,却依然梗着脖子不肯承认,说陈立诬告。
宣帝如鹰阜般锐利的视线缓缓从众大臣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陈立的身上:“可有证据。”
陈立忙从怀中拿出一叠略微泛黄的纸张,双手奉着,德顺太监小跑下高台,将陈立手中的纸张呈给了宣帝,宣帝一张张翻开看了,随着纸张的翻动,宣帝的脸色越发的晦暗难明。
“陈立,朕且问你,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宣帝捏着纸张的手略微颤抖着,似是不肯相信。
陈立抹了把冷汗,悄悄往容祁所在的位置看了看,宣帝自然也瞧见了陈立的小动作,他再不给陈立任何喘息的机会,厉声道:“说!”
容祁缓步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不卑不亢的行礼道:“兵部尚书手中的证据都是微臣给的。”
“容祁!”宣帝眉眼阴郁,神色沉然,他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中的怒意仿佛要冲破禁锢流泻而出,殿中气氛冰冷静默,宣帝威严几乎要凝成实质,压的人连呼吸都是痛的,良久,宣帝才咬牙切齿道:“你……果真是朕的好儿子!”
容祁以手掩唇,轻咳几声,才道:“镇南将军忠心为国,却屈辱而死,臣身为辰国臣子,自不能视而不见,臣请陛下为镇南将军做主,重审镇南将军谋反一案,给镇南将军一家,给昌州将士,给辰国上下一个明晰交代。”
陈立也伏跪在地:“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陈立伏跪之后,兵部大多朝臣也出列附议。
在兵部众人跪下之后,朝中的将近一半的文臣武将也都齐请皇帝重审此案,毕竟若此案真属冤屈,就是彻底的滔天大案了,若不查清,如何令死者瞑目生者安心?
刘长安的父亲便是冤案推手的右相,早朝时他也在列,他满面讥嘲的看着半数朝臣都对刘家人口诛笔伐,却未表现出任何焦急之态,仿佛对即将发生的所有都不放在心上,亦或者是……尽在掌握之中。
容祁拱手,继续道:“当年的是非曲直,没有比参与人更加清楚,遗存者此时便恭候在殿外,还请陛下宣召。让他们能有与刘右相众有对质的机会,届时定能明晰部分案情。”
宣帝嘴角抖了抖,铁青着脸色,缓缓对德顺太监抬起了手。
德顺太监忍着心中的颤栗往前跨了两步,扬了扬拂尘,尖声道:“传!与镇南将军案有关人士进殿回话。”
随着层层叠叠的宣传声,证人一行在几名手持□□的侍卫的包围下走进了大殿。
证人共有十一人,男女老少皆有,全部与四年前的事情有关,其中有两个曾是刘长安杀而未死的心腹,此时上言的便是两个心腹之一:“罪人刘良,曾是安南将军的副将,负责私器督造。”
第22章 废太子谋略21
证人们紧张的将他们知道的做过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有添油加醋,但是每一条都够刘长安抄家灭族的,宣帝听到最后,脸色沉郁得能滴下水来,他狠狠将手中的纸张往刘右相跟前一甩,怒斥道:“右相,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右相漫不经心的望着纷扬落地的纸张,又弹了弹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捋着胡须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豢养私兵是真,锻造武器不假,就连构陷镇南将军文凯也没有错,可是……那又如何?”
刘右相双手摊开,嚣张的在原地走了几步,面对百官大笑道:“就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又能如何,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刘右相转过身,无礼的指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你不是手握生死大权么?你倒是试试看,能不能掌握我的生死。”
宣帝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抖动着,嘴角开合无数次之后才怒不可遏的嘶吼:“来人,把这个逆贼给朕拿下!”
宣帝话音落了许久,都不见禁卫前来拿人,倒是有一列禁军拿着武器护在刘右相一党的身前。宣帝见状,心中也免不了浮起些许紧张,他算是看出来了,刘右相这个狼子野心的逆臣,今天是有备而来了。
宣帝毕竟是久坐皇位的人,即便现在的情形对他很是不利,他面上也一如既往的沉静,他眸光冷冽的盯着刘右相及其站在刘右相身后的朝臣,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眼见着刘右相越发的张狂,朝臣们也开始对他指责咒骂,刘右相对此浑不在意,他走到容祁跟前,用手扼住容祁的脖子,他好心情的感受着容祁的气息在他的手中一点点变得微弱,冷笑道:“容侯爷,你说你辛苦查探那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死在本相手上?本相向来通情达理,不过……本相会让你看到你为之努力的一切皆成空之后……才死。”
刘右相话说完就放开了容祁的脖颈,留了他最后一口气。
容祁的神情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变化而有多少异常,他坐在地上,不住咳嗽,他脊背微曲,似乎要承受不住。
陈立就在容祁身边,见容祁模样凄惨,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声音放得很小,像是怕惊扰了容祁:“侯爷,您怎么样,还好么?”
容祁抬起头,露出惨白的面容,他艰难的扯出一抹染血的笑容,说道:“我没事。”
陈立心中恨极,但为了不破坏计划,只能咬牙忍着。
大殿中,与陈立有相同想法的大臣还有很多,但为了还朝堂一个清明,只能依照计划行事。
刘右相从禁军的手中夺过一把长剑,用长剑刺死了刘长安曾经的心腹手下,他正要把长剑指向另外的证人的时候,容列和刘贵妃到了,在他们身后跟着着银白铠甲手执长剑的皇城军统领。
只见容列着杏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火红束腰,腰间坠着一块雪白玉珏,他的发丝被固定在浅金色的华冠中,为太子装扮。
刘贵妃则是头戴象征六宫之主的紫金翟凤珠冠,身着正红色的宫装,长及曳地,腰部以云带约束,纤细妖娆。刘贵妃生得极美,妩媚而多姿,所以她即便是身着皇后宫装,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子妩媚妖艳的气息,而不是六宫之主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其形不似,其息也无。
刘贵妃和容列并肩而行,站在了所有朝臣的最前面,她如常一般温柔的向宣帝屈膝行礼,而后也不等宣帝开口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问宣帝:“陛下,您看臣妾穿这身衣裳,可是比皇后穿的好看?”
宣帝紧抿着唇,神态抑郁:“你们母子也想做逆臣贼子吗?”
容列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父皇,儿臣自小熟读经史子集,擅骑射,懂兵法,一言一行都矩于规范,合该立为太子。父皇,您年岁也不小了,何必要握着权力不放,找个人帮您不是很好么?还有,这皇城的护卫也确实该加强了。您听听,外面是不是充满了厮杀的声音,您的羽林卫是不是正在哀鸣?”
宣帝被容列的话气得浑身颤抖,他张了张嘴,嘴角流出艳色的血痕,颤巍巍的指着容列骂:“不孝子!”
容列对宣帝的叱责不以为然,他转过身背对着宣帝,沉声道:“今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容列并不在意他得到皇位的手段是不是光明正大,因为自古以来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当初宣帝得到皇位的手段又何尝光明,现在还不是高坐帝位,享受着百官叩拜万民敬仰?
容列话音一落,刘右相一党立刻伏跪在在地,三呼:“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容列此举,显然是惹恼了绝大部分朝臣,他们也顾不得性命是不是还被容列掌握着,举着手就开是骂容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容列也不在意,他甚好心情的说:“刚好,本宫也不需要一些不忠心的狗,现在清理了,也免了以后的麻烦。”说着他拍了拍手,无数的禁卫就从外面涌了进来,容列也没有确认对方是不是他的人,开口就吩咐道:“将这些逆臣贼子全部给本宫抓起来送进天牢,来日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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