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怒极而胆大,汴州刺史竟像是忽然间忘却了对容祁的恐惧,他面带挑衅的说:“本官出生虞家权门,上有中宫皇后,下有百官在朝,长喜公主,看你能耐本官如何?”
萧长清眸色凉了几分,他往容祁身边靠了靠,微抿唇线,小心的观察着容祁的表情。
容逸气急而笑:“好个虞家权门,小小的偏族子弟竟也敢挑衅当朝皇子公主,看来是皇族给虞家的权力太大了些,以至于都让你们有些忘乎所以了。本皇子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你虞家权门的势力大,还是本皇子的剑刃利,今儿个本皇子就要为这汴州的百姓除了你这一大害虫。”
萧长清广袖微动,一股庞大的劲气自他掌心飞出,直接将不远处护卫别在腰间的长剑取了过来。萧长清单手倒握住剑柄,转手递给容逸。
容逸说的时候豪情万丈无所畏惧,可当萧长清真的把剑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立刻就怂了。容逸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爽快的接下萧长清递给他的剑。
可汴州满脸嚣张讥嘲再次激怒了容逸,他猛地从萧长清手中抢过长剑,将其丢给就近的护卫:“去!给本皇子将他的人头割下来。”
然而,容逸刚说完就后悔了,倒不是他不想取汴州刺史的项上人头,而是他深觉他不该当着容祁的面要人性命,毕竟他妹妹心性善良敦厚,经此一遭,若他妹妹对他有了不好的印象该如何是好?
容逸踌躇着是否要稍改主意,让护卫将人拖了出去再杀的时候,就听得容祁声音清和的开口,是顺着他的话说的:“之后,将他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
听完容祁的话,容逸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揉了把胳膊,才发现他的胳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冰凉。
容祁说完,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容逸,对跪在地上的刺史府管家说道:“本宫现下需要大量药材,带我们去刺史府的药材库。”
管家连滚带爬的起身,战战兢兢的带着容祁一行往刺史府的库房走去,丝毫不理会被留在屋子里的虞刺史完全失态的嘶吼。
刺史府的主子有很多,主母,妾侍,嫡子,庶女,每个人都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顾容祁等人的身份,直接用下巴对准他们,口中多是污言秽语。容祁不耐与他们打交道,碰到一个让人往外面扔一个,多扔了几个之后便再无人上前挑衅,容祁一行也再无阻碍的到了刺史府的药库。
刺史府的药库占地颇广,其中珍奇药材也是应有尽有,容祁药库中转悠了两圈,捡出了不少种他可能用到的药材。
在离开之前,容祁又宣见了刺史府的大夫,那大夫长得油光水滑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容祁询问了几个关于疫病的基本问题,他竟是一问三不知。容祁不放心将他才研制出来的方子交给庸医,便着人从汴州城中寻来了几个颇有名声的大夫。
容祁把方子交给了一名品性药理都还不错的老大夫,又对刺史府管家吩咐道:“张贴告示,让百姓暂时恢复往常作息。将城门打开,放灾民入城求医拿粮。有疫病感染者就带来城主府诊治照顾,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还有,我这里还有一张方子,有防止疫病快速蔓延的功效,你拿了去熬制成药汤,派发于百姓,让他们洒扫于家里和街面。”
被拉着亲眼见证过虞刺史的头被砍下瞬间的管家对容祁的话不敢有丝毫犹疑,他仔细记下容祁的每一个字,争取做到最好,以保证皇子公主等人离开之前他的项上人头还稳当的住在他的脖颈上。
虞刺史被诛杀也许是这几年来继汴州百姓生活有所保障后的第一件好事,当汴州百姓得知虞刺史的头颅被高悬于城门之上时,大多人不惧灾魔欢聚于城门之前,枯黄消瘦的脸上尽是喜悦的笑容。有的人单见虞刺史的头被悬挂,心中的恨意犹未能解,就找了些轻巧的时候往上面扔。城门太高,寻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触碰,但他们就是乐此不疲,反复的做着同一个动作,只为纾解心中累积多年的怨恨。
虞刺史任职多年,带给汴州百姓的只有灾祸。
喜悦过后,又有人盯着虞刺史的头颅怀疑:“那真的是作威作福多年的虞刺史么,他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
虞刺史在朝中的后台非常硬,寻常官员不敢触他眉头。汴州百姓也曾向朝中来的赈灾大官告了状,结果他们不是同流合污就是视而不见,未见谁能奈虞刺史何。
疑惑者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我悄悄告诉你,我听说这次来赈灾的大官中有皇子和公主,皇子是谁不重要,公主……你知道是谁吗?”回答者见疑惑者不解,便得意继续:“是长喜长公主。长喜长公主可是今上唯一的女儿,受尽宠爱,她想杀个混账贪官还不容易?而且,我还听说,钱粮原本是不够的,是长喜长公主为我们谋来的,水源也是她想办法找到的。”
疑惑者感慨道:“长喜长公主真是我们整个汴州的恩人。”
话语不多,却是意犹未尽。
第45章 公主在上19
叶承浩站在人群之中, 神情恍惚的看着悬挂在城门上的虞刺史的头颅, 看着周围弹冠相庆的百姓,听着百姓们对长喜公主竭尽美辞的赞美,心里复杂难言,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来到汴州的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看到长喜公主早出晚归, 不是没有听说过她出谋划策,但他却只觉得她只是随着三殿下和礼郡王出门游玩, 真正的事情是做不了多少的。
原来, 全是他想错了吗?水源是公主找的。钱粮是公主谋划来的。罄竹难书的汴州刺史出生权门虞家,除了受尽帝王宠爱的长喜长公主,谁还敢对他下诛杀令?
叶承浩也不知怎么的, 心中堵塞的厉害, 他抬起手揉捏着脖颈,想要将突然汹涌而来的酸涩压制住。可转念间, 他又想到了前些动弹不得的时候, 想到了负债累累的现在,想到了住在矮小破屋中的谢静姝母子以及被长喜公主吓得现在还噩梦不断的母亲,叶承浩心中那为数不多的酸涩感动瞬间化作难言的羞恼愤怒。
听随行侍卫还在谈论长喜公主的功德,叶承浩眼神微凉,毫无迟疑的转身离开。随行侍卫见状, 也沉默片刻,跟上了叶承浩的脚步。
有了被疫病感染的患者让容祁对症治疗,有了足够用于治病的药材, 又有本地老大夫从旁协助,容祁很快就研制出了能够控制疫病蔓延的药剂,只是想要根除疫病,尚无法子。无论如何,汴州的灾情都在时刻好转,百姓灾民虽然还没有完全摆脱性命遭挟的阴影,但好歹有了生存下去的力气了。
疫病一日未有根除,患病者就随时面临着失去性命的可能,容祁和汴州数名大夫不眠不休两个日夜,才勉强钻研出保住患者最后生气的药方。容祁亲自将药方写出,再三检查,确定无误之后才将其交给了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老大夫双手捧着新写成的药方,周身萦绕着的日夜未歇的疲倦顷刻间被一扫而空,昏黄的脸上布满了笑意:“有了这张方子,汴州就有救了。公主且先歇息,老朽现在就去熬制药汤,查看效果,老朽亲自去,亲自去!”
容祁刚想说些什么,忽而觉得心跳甚是异常,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微垂着眼睑,隐在袖中的手不停的掐着指诀,推算接下来的运数。容祁的奇门八卦运数推理从来精准,他连着算了两次,皆是大凶。
容祁忽然想起了死城的传言,被疫病蔓延的城池会成为死城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屠城。
容祁视线微转,老大夫抱着药方欣喜若狂。躺在病榻上的疫病患者虽然满身脓血,面目全非,但他浑暗的眼中却由抱着希望和喜悦,他的视线随着老大扶的移动而挪动,将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那张新完成的药方上面。
回到暂住的客院,容祁并没有立时歇息,他沉思少时,还是让人把萧长清和容逸都请了过来。
虽然萧长清和容逸都极力遮掩,但容祁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两人隐藏的并不深沉的凝重和不安,容祁又想到了之前的推算,心中猜测了个大概。
冬霜给萧长清和容逸各斟了一杯茶水便安静的退了出去,留给三人谈话的空间。
容逸连续灌了两杯温茶,才悲声开口:“我刚接到消息,汴州爆发瘟疫的消息已经传回皇城,为防止瘟疫蔓延,让更多无辜人受到牵连感染,父皇下令……屠城。”
来到汴州的这段时间,容逸对百姓生存之艰可谓是颇有感触,他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许多老百姓都说宁做权门一条狗也不当穷家主了。权门家的狗能住金窝锦被,能吃山珍海味。而穷家主却得朝夕难保,风雨无挡。抵不了天灾,抗不了**,连性命都不在自身的掌握之中。
容祁握着茶杯的手微颤,指尖有些发白,他抬眸望向萧长清,萧长清不敢与容祁对视,便转开了视线,僵硬的点了点头。
容祁眸色微凝,沉思半晌,说道:“决意调遣何处驻军?”
萧长清擅长排兵布阵,容祁问题刚言,他立刻就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遂从善如流的开口:“是并州,从并州到汴州,脚程摸约三天。”
容逸插嘴道:“父皇派遣的人已经从京都出发了,再有小半月就能到达并州。”
“汴州有多少人得知此消息了?”
“尚无。”
容祁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茶杯,低声道:“现在还未到存亡绝续的时候,兄长,礼郡王,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我还需要半月时间和一些药材,麻烦你们了。”
容逸听说还有办法保住汴州,悲痛愁怨的情绪顿时散去,打起精神道:“长喜,你说。”
容祁道:“兄长,你现在就赶往皇城与并州的必经之道,务必要将宣旨者拦截下来,尽量多拖延些时候。礼郡王,你就拿着我的金牌赶往并州,让并州务必出人协助你找寻药材,所寻药材尽快送到汴州。”
自疫病爆发始,容祁便遣了人外出找寻药材,只是未想到汴州附近竟有军队驻扎,现在既已知晓,没必要空着他们。
容逸和萧长清都不放心容祁独自留在汴州,便想将容祁分下的任务交给别人去做,他们留下保护不懂武功的他。不过事从紧急,在容祁再三保证能自我保护之后,两人还是迅速离开了汴州。
萧长清和容逸离开,容祁又再次全身心的投入到根除瘟疫的药方研制中,他将可能用到的药材都经过再三比对,却依然没有找到最适合的药材。在此之前,容祁从未接触过疫病,也没研究过要如何救治疫病患者,再加上汴州药材不全,容祁就只得用现有条件来开基础药方阻止疫病迅速蔓延以及患者生机的流逝。
萧长清离开汴州的第三天,第一批药材被送进汴州,药材数量不多,种类却是十分齐全,容祁在确定过各种药材的药性之后就开始对患者所有的症状针对性入药,收获甚好。
萧长清离开的第七天,大量药材被送进汴州,其中很有一些于清除瘟疫有效,容祁再次将药方改良,用于治疗患者,患者大有好转。
半月后,萧长清所送来的药材中有一味是容祁遍寻而不得的,以它入药,对治疗瘟疫有奇效,能将汴州瘟疫彻底清除。
瘟疫过后,汴州的百姓并没有颓废多久,艰苦的生活已经将他们的心智磨砺的十分强大,在刺史府出示关于疫病医治的告示之后,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日子。该下地的下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
老大夫目不转睛的盯着慢慢热闹起来的街道,时隔多年,他已经快记不清楚百姓们在什么时候有过如此轻快的表情了。许是有感而发,老大夫在不知觉间竟泪流满面,他抬起布满老茧的手动作粗鲁的抹了把脸,略微刺痛的感觉无比清明的告诉他,这不是他多年来所梦到的景象。
汴州是真的不一样了!
虞刺史死了,欺压百姓的恶官狠隶被抓了,钱粮有了,药材有了,连瘟疫都被治好了,汴州城也会越来越好的。
老大夫正在幻想美妙的未来,他收留的药童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嬉皮笑脸的说:“师傅,师傅,你是不是又在悲春伤秋啦?你放心了,你现在看到的都是真的,不是你跟我说的梦里的景象,不信你使劲儿掐你自己,看是不是很疼。”
老大夫一巴掌拍在药童的脑袋上,见药童揉着脑袋龇牙咧嘴的呼疼,他还算清明的眼中掠过几丝笑意:“行了小兔崽子,你就别跟为师装了。说罢,这时候不在到处野,来找为师做什么?”
药童是老大夫收留的孤儿,他的父母是他的邻居,在灾荒中过世,他孤苦伶仃又见孩子可怜,就把人捡了回来,饱一顿饥一顿的拉扯到了现在。
许是这几天吃得饱了,药童很是长了些个子,看着也精神许多,他仰着头,目光灼亮的盯着老大夫,说道:“不是我找你,是公主找你。”
老大夫似怒非怒的瞪了药童两眼,又忙仔细交待了些事,便紧赶慢赶的去往刺史府。他到的时候已经有丫鬟在门口恭候着了,在丫鬟的带领下,老大夫很快就见到了容祁。
刺史府修建豪华,青砖铺地,白玉为栏,复道回廊,镂刻凉亭,垂柳碧湖,锦鲤卧莲,风吹涟漪,花香迎面,院中的花草四季不败,树木都是被精心修剪的,看着颇为精致。
容祁是在刺史府中一个较为僻静的偏院中接待的老大夫,院中只种植了几株翠竹,摆了张石桌几个石凳,虽不奢豪,却极为幽雅。
容祁请老大夫坐下后便直接说明了请他过来的原因,他是迟早要离开汴州的,汴州的瘟疫问题虽已经解决,但后面还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他用两三日的时间配出了几张方子,用以解决后续。
老大夫颤抖着从容祁手中接过方子,翻看之后更是激动地不能自已,他倏地朝容祁跪下,恭敬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只为公主对汴州上下之恩。
第46章 公主在上20
容祁找老大夫过来共有两件事, 其一便是之前说过的药方, 其二是关于汴州药铺的事情。之前的汴州城也是有不少药铺的,只是大多药铺的掌柜皆与虞刺史狼狈为奸,以剥削百姓血汗牟取暴利为重, 真正的医术却是不懂多少。
“老先生不必多礼,本宫身在皇家, 吃穿都离不了百姓,为他们做些事情也是应当。”容祁起身, 虚扶了老大夫一把, 继续道:“本宫会在今日请老先生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征询老先生的意见。”
老大夫苍老的脸上写着些许不安,眼神却溢着坚定:“公主请说。”
容祁清润的视线缓缓下移, 落在老大夫黝黑龟裂的手上, 缓声说道:“老大夫这一双巧手,最是适合用来书写药方称量药材, 用于挖地种田委实是大材小用了。本宫正打算在汴州城开家平价药铺, 想请老先生坐镇做掌柜,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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