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那些事都是赵秋杰做的,贪污受贿、抄人家财、杀人灭口……全都是赵秋杰一个人干的,关我何事?”赵秋堂耸耸肩,“你们总不能因为死无对证,就把罪名强安在我头上啊!”
“紫金锤在你手中,便是赵秋杰也要听你的,若没有你背后武力震慑,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包拯怒拍惊堂木,“何况徐州府总部头冯大开也已经认罪,他亲口指认了你。”
赵秋堂仍是死口否认:“那又如何,仅凭一个什么捕头的话,就定我的罪,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不止是冯大开,徐州府的衙役们也可以作证。”包拯不疾不徐道,“何况徐州府还有无数百姓亲眼目睹你用紫金锤大开杀戒,杀人之罪,铁证如山。”
“那贪污之罪,你又有什么证据?”赵秋堂似乎认定了只要把罪名推给死无对证的赵秋杰,就可以高枕无忧,扬了扬下巴。
“证据自然是有的。”包拯将那份被陈谦与翠玉藏起来的账本拿在手上,翻了翻,“可要本府念一念你们兄弟二人已将多少古董珍玩收入囊中?”
赵秋堂在看见账本的那一刻,脸色有几分狰狞。
“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陈大人抄录,被翠玉藏在了腌菜坛子里。”庞昱平静地回答,“这是用两条人命艰难换来的物证,也该感谢两位小王爷,你们将那些财物瓜分得如此干净,连一块银锭都有所属,这才能让我们抓到直接将你定罪的依据。”
“庞昱!”赵秋堂越听越是气急败坏,“你不要随口污蔑我!”
“账本上写得清楚明白,究竟是不是污蔑,想必王爷手中那份一模一样的账本可以说明。”庞昱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听审的静王。
静王此时的脸色比赵秋堂还要难看。
“安乐侯慎言,本王从未见过这样的账本。”静王硬着头皮道。
“若非贪墨,王爷回京时为何会带上如此多的金银珠宝?”庞昱挑眉,“难不成王爷运气这般好,找到了前朝人的藏宝之地?”
“无知小儿也敢在公堂上大放厥词,包拯,你难道就不管一管?”静王没好气道。
包大人微微笑道:“本府倒是认为安乐侯言之有理,本府也十分好奇,王爷何以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富有……想必不止是本府,就连陛下也会好奇的。”
静王咬着牙道:“这与本案无关!”
“恰恰相反,本府以为,这些钱财就是小王爷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只要将这批财物与账本做个比对,自然水落石出。”包拯说。
静王不但贪心,遇上钱的事还总有几分缺心眼,明知道包拯来徐州就是查放赈的,他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把不义之财全都搬回京城,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那……那些东西都不是本王要拿的,是……是王府的朱总管干的!”静王情急之下道。
“一介小小总管,如何弄来这么大一笔钱财?”包拯冷冷地看着静王。
“不……那不是什么钱财,只是土特产而已!”静王额上渗出不少汗水,又想了个蹩脚的说辞,“对,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土特产,谁知道都是古玩字画,一定是朱总管见财起意,故意瞒骗!”
庞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王爷这般大惊失色的辩解,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了。
赵秋堂也是杀气腾腾地瞪着亲爹,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把一切都推给早已死透了的赵秋杰就万事大吉了,谁知老爹这么不靠谱,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把朱总管推了出来,前后证词不一致,这不是变相承认了财物来历不干净吗?
何况朱总管是什么身份,他有那个胆量和权势犯下这般的滔天大罪吗?
静王还要辩解,就听见公堂门口有人道:“不必争吵了,我已经将东西都带过来了,究竟是不是赃物,一对便知。”
说话的人,正是静王妃。
静王妃指挥七八个人将十几个箱子抬进公堂,看都不看静王一眼,只盯着唯一剩下的儿子,目露哀伤。
赵秋堂完全无法体会她的痛心疾首,怒喊道:“你将这些东西带到公堂上来,是想眼睁睁地看着你唯一的儿子去死吗!你还是不是我的亲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亲!”
啪!
静王妃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流着泪道:“就因为我是你们的亲娘,才会站在这里!你们兄弟两个从前总嫌我太严厉,我却觉得我太过心软,每每想要纠正你们的时候就被王爷阻拦了去,任由王爷把你们教成如今这副样子……鱼肉乡民,草菅人命,手足相残!子不教,亲之过,我亦要向包大人请罪,没能教好这两个孩子,酿成大祸……”
包拯连忙走下台阶扶起了静王妃:“王妃快请起!王妃高义,在下深感钦佩!”
静王妃叹气,哀求道:“秋堂有今日恶性,皆是父母平日里没有教好的缘故,不知大人能否让妾代他受过?毕竟秋堂是王爷唯一的血脉了……”
“是啊,包黑……包大人,若你要铡,不如就铡我!秋堂还如此年轻,他还有大好前程……”静王见大势已去,索性学自家王妃,看能不能以一命换一命。
赵秋堂怔怔地看着自己高贵的父亲,端丽的母亲,犹如一瞬间老了十岁般,满脸都是从未有过的愁色。
这样父母,在他眼里实在太过陌生。
他看着两人互相扶持,泪流满面,左一句“代替”,又一句“换命”的,忽然间,赵秋堂满心的仇恨与怒火逐渐淡去了。
他慢慢地挺直腰背:“包大人……我认罪。”
第64章 局中局1
赵秋堂的认罪实是在众人的预料之外, 就连包大人都愣了一下,更别提争着想替赵秋堂赴死的静王夫妇了。
“秋堂, 你可不要胡说!”静王连忙对小儿子挤了挤眼, 神情很是紧张, “静王府以后还要靠你呢,你什么错都没有!”
静王妃倒是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欣慰道:“好……很好,你总算有几分担当了。”只是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
赵秋堂的眼眶也有些红, 他久久地看了眼急急惶惶的静王, 又转向了王妃:“娘, 这些年,是我们兄弟两个没学好,给你们二老添麻烦了……”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 别人都把他们当纨绔看,说他们烂泥扶不上墙,背地里不知道笑话他们多少回了。可从前他们不思进取,安耽于乐,辜负了父母对他们的期待。
只是从前他们衣食无忧,自私地追求享乐与刺激, 从未替别人着想过,更不曾考虑自己的将来。
或许赵秋杰思考过该如何挤掉自己的弟弟成为下一任静王, 可是看起来模样更周正,也更不好惹的赵秋堂却从没有目标,每日得过且过, 庸庸碌碌地度日。
要不是那日被赵秋杰怂恿去了万芳阁,赵秋堂的人生依然浑浑噩噩,他也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和庞昱的差距。
自从庞昱去了陈州回来,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都变了。
以前的庞昱,和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而那晚万芳阁中的庞昱,却多了几分清灵的感觉,仿佛他们还在淤泥里挣扎,而庞昱却已经摆脱了泥潭。
那一刻,赵秋堂内心受到了冲击。
庞昱是他的哥们,年纪相仿,经常玩在一块,甚至赵秋堂还对小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如今,他们逐渐生疏了不说,庞昱还又是出使辽国,又帮忙破紫河车案,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离得越来越远,差距也越来越大。
如今的庞昱,变得越来越耀眼,在他身边聚集的人不再是酒囊饭袋,而是真正的青年俊彦。
赵秋堂很不甘心。
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
可惜他用错了证明自己的方式,离庞昱走的那条路越来越远,而得到了紫金锤的赵秋堂,也变得邪性而疯狂。
从前连打两个下人都要被王妃念叨,可到了徐州,没人看着他们,赵秋堂就如鱼得水起来,肆意拿捏旁人的性命,享受着杀戮打来的快感,将禁锢在内心的野兽彻底释放了出来。
杀得起兴时,赵秋堂连自己心仪之人都不放过,鲜血早已蒙蔽了他的眼睛,当他手握紫金锤时,只觉得自己成了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神祗。
可惜他成不了神,反倒成了百姓们心中的索命恶鬼。
赵秋堂回想当初,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是我鬼迷心窍,做出这等天理不容之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包大人不要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比如一心想替他服罪的父母。
“小王爷倒是个爽快之人。”包拯惊讶了一下,随即不由得对赵秋堂多了几分赞赏,“既如此,本府便请出龙头铡了。”
“龙头铡吗……”赵秋堂喃喃道,然后笑了一下,“倒也适合我。”
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赵秋堂慢慢站起身,看着被几个壮汉抬出来的龙头铡,他的眼里没有一丝畏惧。
铡刀上仿佛还沾了血迹,散发着森森的寒气。
赵秋堂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噪杂之声,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的八王爷边跑边喊:“刀下留人——”
静王的眼中重新点燃了希望:“八王爷!你救救秋堂啊……”
“包大人……”八王爷神色也很痛苦,甚至还有几分恳求,“既然这两兄弟已经死了一个,你何妨放过另外一个,给静王留个后?我看秋堂已然悔悟,日后必定不会再做出有违律法之事,你就放过他这次吧?”
“国有国法,还请王爷不要为难下官。”包拯摇摇头道。
“你都铡了一个了,这一个难道就不能从轻判刑?”八王爷叹气。
这柄铡刀前不久才铡了八王爷的一个侄子,如今又要铡一个,八王爷心中难免悲伤,毕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包拯,你这是要把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得罪光啊!”八王爷苦笑着让开了身子,看着两名衙役将赵秋堂押到铡刀前面。
包拯:“虽说本府不能改变铡刀之刑,但小王爷若是有话想说,却也可以与家人告个别。”
赵秋堂回过头,目光从在场之人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庞昱的身上。
“小昱,你过来。”赵秋堂道。
“我?”庞昱讶异地指了指自己,发现对方没喊错人,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你有话跟我说?”
赵秋堂点头,端详了他一阵,才道:“你现在这样很好,日后也要这般活着,不可……像我一样。”
庞昱微微一笑:“我答应你。”
“我们还是好兄弟?”赵秋堂问,眼里仍带了几分希冀。
“当然。”庞昱说。
“既是兄弟,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赵秋堂道。
庞昱:“什么秘密?”
赵秋堂:“那紫金锤的用法,不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而是有人给了我一张紫金锤的机关图。”
庞昱睁大了眼:“什么?……是谁给你的?!”
“不认识。”赵秋堂冷笑,“自称云游方士,实则装神弄鬼,居心叵测。我兄弟二人会有今天,也有此人一半的功劳!若你还是我兄弟,以后见了此人,记得给我报仇!”
庞昱:“……好!”
赵秋堂拍了拍庞昱的肩膀,凑近咬着他的耳朵说:“你可多留意我那些叔叔伯伯,一个云游方士再神,也不可能拿得到太祖兵器的机关图。我最怀疑的还是……赵家人!”
庞昱还在消化这个震惊的消息时,就被赵秋堂往后一推,踉跄两步被白玉堂扶住。
赵秋堂则面带笑容,主动把头伸到了铡刀之下。
银光落下,鲜血溅地。
预示着又一桩案子的了结。
……
三日后,王崑与王素贞兄妹收拾好包裹,准备离开京城回家乡徐州。他们二人是为了看罪魁祸首伏法才千里迢迢来到开封的,如今案子已了,也该回家了。
张龙和赵虎一路相送。
直到城外五里亭,四人坐下歇息,王崑抹着汗道:“二位大人不必再送了,开封府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做。”
张龙道:“你们路上小心,虽说灾情已经好了不少,却仍有流寇肆虐,教你的那套刀法可学会了?”
“会了。”王崑爱惜地摸了摸开封府众人送给他的刀,“王某一定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王素贞捏着裙摆,微微红了红脸。
赵虎挠挠头:“其实我们也不忙,把你们一路送回去都行,可是大人比较忙……”
一年前就递了国书说要来访的高丽使臣,终于姗姗来迟,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变得忙碌起来。
王崑憨厚道:“那两位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帮包大人吧,我们兄妹俩得你们照顾良多,实在不敢再耽误你们。”
张龙、赵虎都挺喜欢这朴实的一家人的,几人又聊了聊,这才准备分道扬镳。
却见汴梁方向一骑直奔他们而来,扬起纷纷扬扬的尘土。
待到近处,众人才看到,那是一匹矫健的白马,白马上红衣猎猎的俊美少年,不是庞昱又是哪个?
“等一下——”庞昱见到四人,连忙勒住缰绳,翻身而下,喘着气道,“王崑,你不能走!”
王崑愣愣道:“为何?”
“你有问题……”庞昱还没说完,就被横眉怒目的王素贞打断。
王素贞瞪着他道:“你才有问题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哥!”
“不,我是说你的身世有问题……”庞昱看了眼王素贞,又盯着王崑道,“你并不是王老实的亲生儿子,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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