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这队骑兵后面慢悠悠地出来一个人,他胯下的战马色泽黝黑,目露凶光,而战马上的人却生得唇红齿白,除了皮肤略为古铜色以外,样貌还是很过得去的。而且此人看起来颇为年轻,眼神格外有朝气,甚至还泛着一丝傲气与狡黠。
“我们是辽人,就算有罪,也该以辽国的律法论罪,宋人还管不到我们头上来。”马上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庞昱,饶有兴致,“听闻庞太师有个草包儿子,方才听这位展护卫称你为‘安乐侯’,想必你就是那个有名的草包啰?没脑子的人果真是不会做事,我大辽与你们宋朝互为友邦,我们贵为大辽使节,你居然想把我们送去开封府,这是对待友邦的态度吗?!”
展昭已经看不过眼了,平时温和君子般的人物,脸上也罕见的带上了煞气,“要让别人对你友善,也要你先释出善意。敢问阁下,纵马行凶,毁人买卖,撞伤路人,甚至差点踩死一个幼女,这就是你们辽国的友善吗?”
“哼,那是他们自己走路不看路,关我们什么事?”那少年故意转头去问自己的同伴,“你们说是不是啊?”
“哈哈哈哈!七殿下说的是!宋人自己不会走路,干我们何事!不妨回家多吃点奶,学会走路了再出来吧!”几个辽人说话粗俗不堪,令在场的宋人纷纷皱眉。
“蛮夷之人,和他们讲道理有什么用!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还以为我们宋人是好欺负的——”
冷孤独正要出手,展昭伸臂拦住了他,“他们毕竟是辽国使臣,一旦在这里动手,周围的百姓都要遭殃。”天子脚下,就算是开封城内一条小小的街道,也是繁荣非常的,路边都有不少做生意的人,凭两个武功高手或许能教训这些辽人一顿,可打斗间必定会毁掉不少店铺,反而给百姓带来不幸。
“哼,难道就看着他们嚣张至此?!”冷孤独一把甩开展昭的手,“展大侠,我敬你是南侠,又跟在包大人身边锄强扶弱,是条汉子,没想到你也与那些欺软怕硬的人一样!”
“冷侍卫!”庞昱伸手扶额,有个正义感太强,人又顽固的侍卫就这点不好,他赶紧把不情不愿的冷孤独拉过来,小声对他解释,“如今道理是站在咱们这边的,如果你们反而对辽人出手了,那辽人到时候就能理直气壮到皇上面前告开封府一状了!什么‘开封府展护卫当街殴打使臣’啦,‘包大人连使臣的面子都不给,蓄意破坏两国邦交’啦,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你可千万不要上他们的当!我们只要咬死辽人纵马行凶就行了,其他的你先不要管,就算要教训辽人,也要等到他们离开开封,或者找个没人的角落套麻袋揍一顿!”
冷孤独:“……”
展昭:“……”
七皇子:“……”
庞昱说话的声音虽小,可是在场的几位都是武功高手,内力深厚,小侯爷的这番话,他们都听得真真儿的。
偏偏庞昱好像还没什么自觉,又跟冷孤独挤了挤眼,这才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高头大马上的七皇子道:“不若我们各退一步。我们可以不将你们送去开封府,然而你们纵马过街是事实,撞上了路人也是事实,总要赔医药费和摊位钱吧?还是说辽国已经穷到连一两千银子都出不起的程度了?”
展昭诧异地看了庞昱一眼,他久在京中,跟安乐侯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少,自从上次陈州回来,他就觉得小侯爷变了,若是往日里碰到这样的事,安乐侯只怕会得理不饶人,如今却张弛有度,先给辽人一棒子,再给个枣子,说是各退一步,搞不好其实庞昱真正的目的就是叫辽人赔偿的吧?
而且……一两千银子,赔整条街都绰绰有余了啊!
辽国七皇子也瞪了瞪眼,“一两千银子?你当我从未入过京,不知你宋朝物价几何吗?!”
“既是从未入过京,七皇子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庞昱脸皮厚,不觉得被人瞪两眼有什么不适的,前世比这更可怕的目光他都受过了,还怕两记眼刀?“京城寸土寸金,殿下别以为这些摊贩是小本买卖,想要在京城摆摊,光有钱还不一定行,还要到处拉关系、找后门……你说,这些关系、后门,没个一两千银两,能成事吗?”
展昭不禁有些佩服,安乐侯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流啊!
“我若是不给呢?”七皇子冷笑。
“那咱们就在开封府公堂上见吧,我与冷侍卫皆是人证,到时候一定会‘好好作证’的!”庞昱不惧地笑笑。
七皇子面上肌肉微微抖动,显然是忍着怒气,但他终究是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捏做一团,往庞昱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扔去,“拿去,算是爷爷赏你的,不够还可以来爷爷床上要!哈哈哈哈——”
一群辽人笑声狂放地打马而过。
展昭和冷孤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庞昱却像没事人似的,摊开那几张银票看,顿时笑得牙不见眼,“哎呀!这里有三张一千两,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整整八千两啊,这七皇子肯定是气得狠了,随手把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丢出来,只怕回头发现就要后悔,咱们快送伤者去医馆,赶紧先把这些钱都花光!”
展昭好笑道:“小侯爷不必担心,只怕那七皇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了。”
“哦?何以见得?”庞昱挑挑眉。
“辽国送来的国书上写着,使臣要到下月才会上京。如今辽国七皇子已身在皇城,他们秘密入京的目的已然曝光,这会儿多方人马都盯着他们呢,辽人尚且自顾不暇。”展昭说。
“谁让他们这么嚣张,既然是秘密入京,那就低调行事啊!当街纵马……这还怎么秘密得下去?”庞昱真有些无语,辽人也太没常识了吧?
展昭却苦笑了下,“辽人屡犯边境,大宋输多赢少,他们自然行事嚣张,侯爷去边疆那几个城镇看看就知道了,只怕今日七皇子一行人已经算低调的了。”
“啊?他们在边疆还敢更嚣张?”庞昱瞪圆了眼,这还是头一次听到。
“宋军一般驻守在边疆几个重城,其余县城村落兵力却不多,辽人常常三五十人一队骑兵进村来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疆守军闻风赶来往往为时已晚。何况守军也不能为了三五十人的骑兵就与辽人开战,最多让辽人赔些牛马,更多的人……则选择息事宁人,宁可对同胞的苦难视而不见,也不愿去招惹辽人铁骑。”展昭叹着气道。
他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唯有边关那段时日给他的冲击最大,让南侠深刻感受到,个人力量再强也是微不足道的,唯有国强,才有底气,老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展昭辗转来到开封府,被包大人为国为民的壮志打动,就留在了开封府。
听展昭说完边疆的事后,庞昱也没了方才白捡八千两银子的高兴劲儿了,垂头将银票递给冷孤独,让他帮忙安顿好这些无辜路人。
“不如侯爷和在下一块去开封府衙吧,受伤的百姓也不少,回去找几个帮手也好。”展昭提议道。
“好,反正我也是要去开封府的。”庞昱说。
“侯爷去开封府做什么?”展昭好奇道,“难不成要去告什么人?”
庞昱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去看看。”
展昭失笑道:“开封府有什么好看的?”
他能说是因为从没在没犯过事的情况下逛开封府,所以对“到此一游”有种执念么……庞昱干笑两声,没有回答展昭的话。
这条街离开封府不远,感觉没走几步就到了。庞昱和冷孤独跟在展昭身后,绕去了府衙后院,东厢住的是包拯和他的家眷,西厢则是公孙先生和衙役们的居所。
开封府内的建筑都比较老旧而简朴,看起来甚是清贫,让庞昱有些怀疑他姐夫没按时给包拯发工资。
三人来到包大人会客的小厅,就见包拯没穿官服,而是换了身深灰色的深衣,正在与一名青年下棋。
因为背对门口,那人见包拯抬头,才顺着包拯的目光回过头来。
这一看,庞昱差点倒吸一口气。
见过漂亮的人,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第11章 行刺案4
那人是真的长得很好看,五官无一不精致,是一种在北方难得见到的细腻鲜妍,每一寸都仿佛是被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过一般,用地府狱友的话来说……整个人就像自带PS,美得不似真人!
庞昱自诩见过不少美人了,甚至他自己就长得很不错,但自己站在这个人面前时,都会感到自惭形秽。那俊美的面容,风光霁月的气质,举手投足的洒脱与疏朗……以庞昱活了十八年的所见所闻,还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赵祯自是英俊华贵的,可是久在皇宫,没有他这般意气洒脱。
展昭倒是气度非凡,不过他太平易近人,少了那分傲然。
左思右想,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俊秀的人来,庞昱在脑子里翻遍京中高门,居然没有一个能对的上号的。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包拯站起身道道:“容包某为安乐侯介绍,这位乃是……”话说到一半顿了顿,“陷空岛五岛主,白玉堂白少侠。”
在场的人里只有庞昱和白玉堂是没见过面的,想起庞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侯爷,如果只用少侠作为介绍的话,又担心庞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惹到对方,毕竟这位白少侠的脾气可不太好,所以包拯干脆在少侠前加了个“岛主”,听起来比较有身份,容易糊弄人,侯爷就算要开口,也会斟酌一番。
白玉堂听到这段介绍后,只是挑了挑眉。他来过几趟开封府,对包拯这位外表看似刚直不阿,内里却很有些圆滑的大人已经比较熟悉,因此并没有多话,只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扫了两眼庞昱。
“安乐侯?”白玉堂冷冷道,“你便是将陈州糟践得民不聊生的安乐侯,庞太师的那个草包儿子?”
美人一开口,就让庞昱对他的印象分跌到了谷底。
庞昱脸上发热,想反驳对方,却被对方那双好看的眼睛所迸发出来的寒意弄得胸口憋闷,话到嘴边,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好有包拯在,包大人最近对小侯爷还是挺照顾的,“哎,话可不能这么说。白少侠,安乐侯知错能改,又为当地乡民做了不少好事,纵然不擅文墨,也是难得一片赤子之心,流言不可轻信啊!”
白玉堂只是冷冷一哼,却没有再说庞昱半个不字,包大人既然开口了,这个面子他还是给的。
冲包大人拱拱手,白玉堂道:“既然人已送到,白某就先告辞了。”
说完,故意以极快的轻功从庞昱身边掠过,抽走他束发用的缎带。
庞昱懵然站在原地,等到那阵风从身边刮过,一头鸦羽般的墨发落下,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奈那位少侠跑得太快,就连冷孤独都阻拦不及。
“咳。”包拯脸上难得见到一丝尴尬,“小侯爷如不嫌弃,下官这里还有不少没用过的发带,可往里屋整理一番。”
“且慢!”冷孤独一脸的不痛快,“方才那人这般戏弄安乐侯,包大人难道就这么算了?”
倒不是冷孤独对庞昱有多死忠,而是自恃高手的他,出山至今只败给展昭一人,没想到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少侠也能当着他的面夺走庞昱的发带,这不是当面打脸吗?
反倒是庞昱面露古怪之色,对冷孤独连连摆手,“罢了,江湖中人,率性而为嘛,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方才聊天时庞昱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细思,他才觉得“白玉堂”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前世的他并不认识这么一个江湖中人,但既然听说过这个名字,那就有可能是在孽镜台中提到过,此时再一联想白玉堂提起庞太师露出的厌恶之色时,庞昱这才恍然大悟!
他是那个三探冲霄楼的白玉堂!
前世他爹与襄阳王密谋造反,白玉堂三探冲霄楼,甚至为此身死,可以说这位美人少侠的死还跟庞昱他爹有关……这辈子,庞太师不曾丧子,也没有心性大变,应该也不会走上谋反的不归路,那么白玉堂……大概,应该,或许,也不会有事了?
这一连串想下来,庞昱就觉得后背有点汗湿了,难怪对着那位少侠他会有点气短呢,原来并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心感愧疚。
咬牙决定,回头就要给他爹多灌输爱国忠君的思想,把襄阳王列为拒绝往来户,一定要把灾祸的根源掐灭在摇篮里!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庞昱暗自握拳,却没想到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他是对白玉堂的调戏心有不甘呢。
展昭动作麻溜地帮庞昱束了发,看到小侯爷这般孩子气的举动,不由笑道:“若是安乐侯觉得不甘,下回展某帮侯爷扳回一城,如何?”
“啊?”庞昱被这一提醒,回过神来,好奇问道,“要如何扳回一城?”
“巧劲上或许我不如他,但若是以轻功而言,展某自信胜他一筹。”展昭冲庞昱眨眨眼,“就当为侯爷今日坑走辽人八千两银子的谢礼。”
“咳,能不用那个‘坑’字吗……”庞昱嘴角微抽,这展昭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正直啊,果然是跟包拯混得久了么?
等庞昱收拾好,和展昭一块从客房出来后,就见包拯还坐在小厅里,似乎是在等他们。
“包大人若是公事繁忙,尽可去忙,不用顾忌本侯。”庞昱有点不好意思,“有展护卫在,我就随意参观参观……”
包拯却一改方才的轻松适意,脸色严肃地对两人说:“参观之事可留到日后,现在还请侯爷和展护卫随本府一同去西厢。”
“西厢?”庞昱看了眼展昭,那不是公孙先生和衙役的住所吗?然而看后者的表情,似乎也不太明白。
“安乐侯随本府来,一看便知。”包拯摸了摸胡须道。
两人跟着包拯来到一个仅有半亩大的小院,展昭在庞昱身侧悄声道:“是公孙先生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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