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这么弱小的家伙,却想的这么多,还试图去保护比自己强大许多的人类。
螭吻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帮你告诉周萌,但是你要去投胎,别说什么下辈子也会一个人,多努力几世说不定就能入人道了呢?凡事总该抱些希望,不然我们这些神明,怕早都不存于世间了。’
小黑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对着螭吻做了一个臣服的姿态。
将自己的意识同小黑狗断开以后,螭吻站在原地看着小黑狗的魂魄渐渐的消散成光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周萌醒来的时候,螭吻将这件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她,只是没想到周萌刚听完便小声的哭了出来,着实让螭吻有些不知所措。
“我还说,那小家伙怎么不见了……抱歉,吓到你了。”周萌抽出纸巾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我知道那天来的人,听说是房东的远方亲戚,那天跑来这里偷了房东的钥匙,从好几家住户家中偷了东西,唯独没偷我这里的……我那时候还在想自己运气好,没想到……没想到是这么个小家伙一直在保护我……”
鬼魂离开后的屋子里,再一次变得敞亮起来,为了答谢螭吻,周萌买了许多香回来,一些烧给了他,一些烧给了那个傻乎乎的小黑狗。
只是偶尔,她还会看着原本经常传出响动的小柜子下面,想象着,有那么一个小家伙一直试图亲近、保护着自己。
而这一头回到大宅子中螭吻,却背着众人悄悄地在后门门外摆了一个食盆,每天都放些干净的吃食在里面,喂食过往的猫猫狗狗。
“为什么突然想起喂它们了?”
白泽轻盈的落在金光闪闪的螭吻身边,看着那些将脑袋埋在食盆里的小家伙,不解的问。
“哼。”螭吻摆了摆尾巴:“就是突然觉得它们挺可爱的。”
第3章 此间龙神(一)
七月份,北方的乡间正值酷暑,田野间风吹麦浪,一波又一波的,煞是好看。但这风吹来的,却不是凉爽,而是无边无际的燥热。
收了农活的乡下汉子们穿着单薄的大汗衫,也不畏惧这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要回去涂上十几层防晒霜再裹得严严实实的太阳。几个几个的同行,或是聊着自家的孩子婆娘,或是说着下半年的计划。
“阿婆又在这儿呢?”
为首的汉子瞧见穿着花布衫坐在一处葡萄藤下的阿婆,卖乖似的凑到阿婆身边讨了一口水喝。
“怎的喝这么急,慢点,别浪费了。”
“这做了一早上活累啊,阿婆你这水冰冰凉凉的,喝了舒服!这天气也不知是怎么了,温度是越来越高了。怕是之后都要不敢出门了。”
汉子将水喝完以后,阿婆又拿着碗从木桶里面舀了一碗水递给了他后面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接过水咕噜咕噜喝完,冲着汉子一笑,露出了一口小白牙:“那你可不得在家闲的学驴叫。”
“去你的!”
看着眼前这群大老爷们和小孩子似的拌嘴,阿婆笑了笑拿起了手中的针线,继续绣着那一副还没完成的图案。
这田野的中央,有着一个小小的砖红色的院子,不大,撑死五尺见方,里面有着一口老井,一个藤椅,一个木桶,一摞白瓷碗,一座靠墙的小阁,还有长得正好的一架子葡萄藤。
阿婆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老伴儿已经去奈何桥头等她了。儿女都在大城市里面工作,前些年去城里照顾了几年孙子外孙,后来就说什么也要回来,死活都不去城里了。
儿女没办法,只能托熟人帮忙照看着阿婆。
阿婆的日子过得简单,早上起来煮上一碗面,那面是阿婆自己和面,自己擀的,吃起来软乎又不会被煮烂;吃完了早饭,端个小锅子把绿豆汤煮上,自己则去把这屋里屋外打扫打扫,给院子里的小菜浇浇水;等到这绿豆汤煮好了呀,阿婆就拿个保温桶把它装好,背着自己做得小布兜,慢慢悠悠的去那田间的小院子里面坐着。
用放在那小院落里的白瓷碗装上一碗绿豆汤放在那小阁外面,再点上一炷香。
有时候阿婆会打开小阁给里面的石头佛像擦一擦身上的灰,但是大部分时候阿婆都只是将这些事情做完后便安安静静的躺在藤椅上,做些针线活,或者发发呆。
“阿婆!”
这一天午后,阿婆正坐在藤椅上打着瞌睡,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进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扎着个丸子头,后脑勺靠近脖颈的那一处头发剃了,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身上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牛仔短裤,脚上踩着个蓝色的大拖鞋,一看就是回家换了才来的。
“呀,璐璐回来了呀。”被吵醒的阿婆脸上没有半分不耐,反倒笑着冲小姑娘招了招手:“快来,喝口井水凉快凉快。”
“好嘞!”璐璐蹲坐在阿婆旁边,端起白瓷碗就不客气的喝了起来,边喝还边说:“这井水真甜!”
阿婆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有些扎手的后脑勺:“怎么把这里的头发剃了?女孩子家家的,弄得和假小子似的。”
“哎呀!我可是因为阿婆你才这么剃的。”璐璐撒娇似的在阿婆掌心里面蹭了蹭:“阿婆你不是想看我长头发嘛,可是夏天真的好热!尤其下面扫着脖颈的那一块儿,我那天走到理发店都和人家说了我要剃板寸了,想着暑假要到了,阿婆你又喜欢我长发的样子,才让这么剃的。”
“就你会说话!”阿婆笑眯了眼拍了拍璐璐的手臂:“长头发好,我家璐璐长头发和个小仙女似的。”
听到这话,璐璐站起来转了一个圈,做了一个仙女飞天图的姿势,嘚瑟的说:“那可不,啊呀,阿婆你又给他拿绿豆汤啦~”
“天气热,给他端一些。”
阿婆温柔的看着那个已经褪色了的神龛,就像是在看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一般。
璐璐从一侧的香筒里面拿出了一炷香,像模像样的对着那神龛鞠了一躬,将香插了进去,嘴里念念有词的说:“龙神保佑!保佑我下学期也能顺顺利利的,还有可不可以让我变成不怕热的体质啊?我感觉最近都快要被热成人干了!”
阿婆摇摇头,也不去纠正她这异想天开的愿望。只是在璐璐说完这话以后,一阵微风从院门口吹了进来,带着凉凉的湿气,舒服极了。
“哇,这……这是显灵了吗!”
璐璐有些怕的躲到了阿婆身边,逗得阿婆忍不住的去摸了摸她毛毛糙糙的脑袋。
“不怕,他是在对你打招呼呢。”
“诶……”璐璐看了那神龛两眼,发现没什么异样之后,双手合十鞠了个躬:“您好您好,小的最近刚来,多多关照哇。”
“……”
井边的温度总是要比别的地方低上一些,璐璐站在院落门口看了看外面被热气蒸的快要变形的路,默默地将伸出去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阿婆从自己带过来的布兜里面拿出一张旧报纸铺在地上,示意璐璐坐下,自己又低下头去绣那已经快要完成的图案了。
“这是绣的龙吗?”
闲不住的璐璐趴在椅子的扶手处,看着白色蚕丝绢上那栩栩如生的图案,小声的问道。
“是的。”
“唔……”困意上头的璐璐半眯着眼看着那副刺绣,迷迷糊糊的问:“阿婆,你说这里真的有龙神吗?”
“肯定有的呀,以前这井口呀,都要立一个神龛,里面敬奉的呀就是这口井的小龙神,是为了感谢龙神赐水给我们喝的,很灵验的呢”
说完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小孙女居然保持着坐在地上的怪异姿势,趴在椅子把手上睡着了,阿婆无奈的笑了笑,把最后的一根线头剪掉以后,把手中的布完全展开。
在那条通体金黄的小龙下面,赫然是一个穿着一身漂亮的花裙子,梳着两个大辫子的女孩儿。
璐璐回到老家呆了不到十天,就硬生生的晒成了一个小黑坨坨,整日里跑出去找她以前的玩伴玩,整个村子都能听到她小疯子似的笑声。
这一日傍晚,疯了一天的璐璐回到家后发现桌子上照常放着清粥小菜,却不见阿婆的身影。自顾自的将清粥小菜吃完以后,她去把锅碗洗了,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院落里等阿婆回来。
伴随着夜晚的来临,草丛里的蟋蟀,小溪边的青蛙都发出了不甘寂寞的叫声。
可是不知为何,这些往日伴她入睡的声音在今天变得无比的刺耳,她烦躁的拍了一手的蚊子血后,跑进屋子拿起了阿婆的旧手电。
她先去几个熟人的家中看了看,可是那些人都说没有看到阿婆。
那个经常干完农活从阿婆哪里讨水喝的汉子见璐璐一副急的快要哭的模样,从家里拿了手电,让自家媳妇儿带着娃先休息,叫了几个平日里一起干农活的哥们儿去帮她找阿婆。
可是这一晚,他们几乎惊动了整个村子,也没能找到阿婆的身影。
快到十点多的时候,璐璐突然拿起手电冲了出去,几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这姑娘咋了,不敢上去劝,只能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夜晚的田间终于变的清爽起来。通往小院子的那一条路还是没修理过的土路,璐璐一不小心踩到一个小坑里面,摔到了地上,可是她也顾不得疼了,爬起来就接着朝小院子跑去。
心底的那一股紧张感随着距离的缩近,变得越来越强烈。而当她当真站到院子外面,看着并没有关好的院门后,她却踌躇的不敢进去了。
“你这娃子,怎么突然乱跑。”
那几名汉子追到璐璐以后,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两只手在胸前握的紧紧的,隐约得能看到被她紧咬着的下嘴唇上有了星星点点的血丝。
那院落周围的小动物们应当是被这群半夜闯来的不速之客惊扰到了,纷纷蹦跳着离开,带着一阵阵叶片摩擦的声响。
璐璐小心翼翼的推开院门,那院子里面缭绕着浓浓的湿气,冰凉湿润的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水里。
而她的阿婆,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扎成了两个长长的辫子,穿着一身棉布做的花裙子,静静地躺在藤椅上,就像是睡着了。
阿婆的身侧,那个神龛的小木门大开着,前面放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小篮子里面装着一套自己缝制的衣服,一个小鞋子,还有那个阿婆绣了好久的图案。
“阿婆!”
璐璐大哭着跪在了阿婆的身边,冷冷清清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神龛中,那尊佛像的脸上起了一层丝丝密密的水珠,就像是被这浓重的雾气染湿了一般。
第4章 此间龙神(二)
“祝融生太子长琴,是处榣山,始作乐风。有五彩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曰鸾鸟,一曰凤鸟。”
——《山海经·大荒西经》
在雨季的末尾,事务所接到了一个‘神明作祟’的委托,接到委托的长琴随手招来了凤鸟带着那个极不情愿陪自己喝酒的的别扭鬼来到了这一处的乡间。
想必这人家中已经请了先生来看过了,看着贴满符纸的房屋墙壁,长琴嗤笑了一声:“瞎折腾。”
“你看什么不是瞎折腾?”
脱掉黑色广袖长袍的狴犴换上了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他略微皱眉看着穿着短袖短裤露出来一大片洁白的皮肤的长琴。
“我看你就不是瞎折腾。”长琴转过身用他那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看着狴犴,好笑的扯了扯狴犴的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扣子:“你热不热啊?”
狴犴将他那动来动去不规矩的手扯开,冷哼了一声:“荒唐!”
听了这话,长琴低低的笑了几声,那笑声就像是在喉间滚了一遍才发出来的一般,带着一点点诱惑,顿时让狴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你们是神明事务所的?”
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裙装,脸色苍白的女孩见这两个气度不凡的人在那里站了许久,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下的委托,这才鼓起胆子过来问道。
“是的,你就是陈璐小姐吧?”
“叫……叫我陈璐就好,我……我……”
长琴本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说话的调调又是千万年不变的带了些轻浮的感觉,就这么简单的对话却让陈璐红了脸。
长琴无奈的咳了两声,将狴犴推到了自己前面——当然,手还极不规矩的在狴犴的腰间揉了一下。
若说长琴眼含秋水面似桃花,便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你,也能让你觉出几分多情的味道;那狴犴的长相便是一动不动,也能让你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了。
狴犴长得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不过可能是因为一直供职于刑堂的缘故,脸上的表情不多,自带一股威严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这让方才还脸带红晕的陈璐,此时硬生生的被吓退了几步,结结巴巴的说着这些天的异事。
这事儿要说,还得说到那晚陈璐发现自己的阿婆过世以后。
本想托同行的人帮忙将阿婆的尸体搬回去,可是乡下有忌讳,不能在晚上搬动尸体。那时候陈璐只觉得难过,也没察觉到害怕之类的情绪,固执的要待在外婆的身边等到天亮。
一晚无事,第二天天刚亮,陈璐便给父母打了电话说了阿婆的事情。只是这边的乡间交通不便,就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那也得要一天以后的。
陈璐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对葬礼流程之类的事情都不了解,在几个平日里与阿婆关系不错的长辈的帮助下,这才将阿婆的尸体置于冰棺中保存。
其实陈璐平日里挺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己阿婆,就怎么也害怕不起来了,甚至还有些期待。她婉拒了几个阿姨让她暂住的提议,依旧住在这个小屋子里面,想着最后陪阿婆一程。
可是怪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那天晚上,一宿没睡第二天又跑了一天的陈璐早早地就睡着了,夜里她似乎听到堂屋里有声响传来,但整个人就像被魇住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眼,直到第二天早上从乱七八糟的梦境中挣脱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那原本停留在堂屋里的冰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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