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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轻而易举的事情都做的这么狼狈，宴谙想，他怎么会和人做朋友呢？
俞秀山洗了一把腿，看到腿上的黑锈一样的斑块消失不见了，他把水桶放下，湿衣服脱下来朝着大核桃树一扔，衣服没有挂在大核桃树上，倒是落到了在大核桃树下聚精会神的盯着耗子洞的大白猫身上，把大白猫的头遮挡的严严实实。
俞秀山光着身子一路泥脚印跑回屋里，在地上蹭蹭脚，钻进被子里不动，有点冷，又下了这样的一场大雨，秋天里的凉意就都出来了。
小舅舅缩在被子里不动了，宴谙一拍手指，屋子里的油灯熄灭了。宴谙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在等着。
屋里虽然暗，可宴谙能看清楚他小舅舅的一举一动。只见小舅舅在被子里滚了滚，钻出一颗头来，睁着眼睛。
宴谙叹了口气，又要开始了，又要开始抒情了。
果然，小舅舅低声说：“你没有和人做过朋友，我看见你的眼神了，你的眼神看我的时候，就跟我蹲在地上看一只搬着食物走动的蚂蚁一样。”
夏天的时候，俞秀山抱着小珍珠一起蹲在地上盯着搬着食物走来走去的蚂蚁玩，他知道自己看蚂蚁的目光和宴谙看向他的目光是一样的。
看看，宴谙闭上眼睛，他的小舅舅又开始罗里吧嗦了。
俞秀山询问宴谙：“ 我不会和一只蚂蚁做朋友，我甚至都不能认出一群蚂蚁中的任何一只，我怎么会想要一只蚂蚁有肌肤之亲，你会吗？”
他的小舅舅心中知道答案，于是亲口把这个答案说出来：“你不会的，我就是那只蚂蚁，所以我才不担心，我看一只蚂蚁的时候连杀死它心思都懒得产生一下，你跟乌白都不喜欢人，是不是？”
宴谙睁开眼睛，因为他听到他的小舅舅问他：“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你，小珍珠，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俞秀山问完，等了一会儿，可没有听到回答，他心里有些失望，可并不是很失望，他对和宴谙成为朋友这件事不怎么抱有希望的。
俞秀山更多的时候觉得他跟珍珠是宴谙养的一个物件，就跟乌白养着树下那只抓老鼠的大白猫一样。
俞秀山在微弱的失望中睡着了，宴谙清醒着，龙神思考了半宿，依然没什么结果，他不懂得如何和一个人做朋友。
龙神想到了天亮。
乌白踏着晨光走进门，先看到了地上的一遛的泥脚印，乌白的毛都炸了起来，它抬起爪子嗖嗖的把地上的泥刮下来。简直脏死了，乌白痛苦的瞪着眼睛，连一点土渣都没有放过。
它刮着地上的泥土，一路过去，看到坐在椅子上忧郁的龙神。
龙神朝着地上点了点，乌白走过去，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忧郁的龙神问它：“你和人做过朋友吗？”
乌白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当然没有，我如果和人做朋友，会忍不住怜悯他，嘲笑他，轻视他，所以我不和人类做朋友。”
忧郁的龙神又问：“那你有和人做朋友的朋友吗？”
乌白回答：“有的，但是那些人永远也不会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妖怪朋友，否则人会害怕，会恐惧，会不知所措。”
忧郁的龙神一语道破：“因为我们与人不一样，人不喜欢不一样，那你知道如何和人做朋友吗？”龙神补充：“前提是人已经知道你是个妖怪。”
乌白跟着陶娘在人间带的时日要比龙神要久，陶娘除了照顾香脂铺子，做些吃的，就喜欢些故事话本，乌白窝在陶娘的身边也读了一些，都是人和妖怪香艳的故事。
乌白不赞同龙神的说法，他小心翼翼稍微反驳了一下：“人喜欢脑袋空空的女妖怪，又不贪图读书人的青春美貌，又不贪图钱财，又不贪图享用健壮的肉、体，只是心甘情愿他的爱惜才华和白白的痴情。”
乌白觉得大概是从人中找不到这样的女子了，就来妖怪中寻找，可妖怪总是要活的长久一些，活的越久，就越通透明白，没有贪图，哪儿来的喜欢。
忧郁的龙神摇头：“不是女妖怪的话怎么和人做朋友？”
乌白也很忧郁，它一边思考着龙神的问题，一边盯着地上的泥脚印，泥脚印都到屋里去了，它现在想要站起来，嗖嗖的把地上的凝固住的泥收拾干净，太脏了。
乌白心里痒，爪子更痒，它心不在焉的建议：“不然给人做好吃的吧，人吃到东西就高兴，高兴了就好做朋友。“
宴谙想起小珍珠，确实有吃的就高兴。宴谙点了下头。
乌白后知后觉，猛然抬起头：“您不会想和人做朋友吧？”
宴谙果断的摇头：“没有，我并不想和人做朋友，一点都不想。”
乌白松了口气，看来宴谙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站起来，抬起爪子嗖的一把刮掉一个泥脚印，就听到宴谙问他：“那要怎么做好吃的，做个什么好吃的，人一般喜欢吃什么好吃的，你知道吗？”
乌白浑身僵硬住，慢慢的扭头看向龙神，龙神是真的不想和人做朋友吗？
一定是假的。
忧郁的龙神没有注意到乌白的目光，他听到小珍珠的脚步声。小珍珠摇摇晃晃的揉着眼睛走出来，伸出手朝向宴谙：“宴哥抱。”
宴谙把她抱起来：“珍珠想吃什么好吃的，宴哥给你做。”
乌白想，龙神不想和人做朋友一定是骗妖的。
☆、玉容散
香阁妖粉使用指南
第十五章玉容散
乌白清理着地上的泥脚印，他沿着泥脚印走进屋里，看到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俞秀山。乌白跳上去，站在俞秀山的旁边，低下头，看着他。
它伸出爪子，只要一爪子，就能拧断俞秀山的脖子。
但乌白没有动手，它的爪子在俞秀山的脖子上停留了须臾，就轻快的跳下来，朝着地上的泥土吹了口气，堆积在一起的泥土不见了，地面重新变得干干净净。
乌白走出门，窜到大核桃树上。核桃熟了，开始往地下落，大白猫都不爱往核桃树下躺着，正和珍珠沿着屋子捉迷藏。
珍珠追在大白猫的后面，老是抓不着，就咯咯的笑，偶尔，大白猫也发发善心，让珍珠摸到自己的毛，珍珠就觉得自己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高兴的捂着脸叫宴哥过来看。
宴谙正盘腿坐在一根木头桩上，灶火烧着一团火，没有柴，锅里是一锅水，水沸腾着。忧郁的龙神托着腮看着沸腾的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他在俞家吃过点粗茶淡饭，因为地位尴尬，也没有人关心他到底吃了没有，吃了多少，宴谙不过尝过三五几口。
龙神的食物是天上飞翔的鹰鹤，水中游动的白鱼，偶尔也吃山间的猛虎和潭中的蛟蛇，最爱的还是红烧燕子，其实有时间的话啃点青玉磨磨牙也不错。
现在这个时节。忧郁的龙神抬起头看，正是盛产燕子的季节。燕子叽叽喳喳的在树上聚齐起来，排成行，排成列，龙神听到它们商量着应该一起飞到南边去过冬。
它们正在争论飞翔的时候，是开始排成个一字，还是排成个人字。
这群为了南飞大业兢兢业业的燕子，在几年不食肉味的龙神眼中真是好大一盘子红烧燕子。忧郁的龙神皱皱眉，朗朗晴空中平白出现几道响雷，轰的一声响，把在树上排成行，排成列的燕子震得晕过去。
轰的雷声太响了，俞秀山猛地睁开眼，翻出衣服穿上，他以为下起了大雨，可大雨刚刚结束，走到门口才看到外面天很蓝，风带着秋天的凉意。
带着凉意的风安静的吹，还是打扰到了核桃树，有一个两个核桃从树上掉下来。
俞秀山走过去捡起核桃来，看到珍珠跑的气喘吁吁终于抓到了大白猫的尾巴，看到俞秀山，高兴叫他：“小叔叔，我抓到啦。”
俞秀山走过去，把手里的核桃赛给她。
小珍珠把核桃放到发烫的脸蛋上，一边一个，笑起来：“凉。”
俞秀山轻轻的拨开她的厚刘海：“慢点跑。”他看到乌白拎着很多燕子从墙头上翻过来，乌白就跟没有看见他和小珍珠一样走过去。
乌白把龙神震晕的燕子捡回来了，堆在地上，忧郁的龙神看的更馋了，红烧燕子的味道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儿了，那个时候的燕子要比现在个头大一下，眼下燕子恐怕一二十只才能凑满一盘子。
原来陶娘只要做三五只就能够装满满的一大盘子。而龙神能吃下几百盘子的红烧燕子。
陶娘做的人龙神没有吃过，但陶娘做的红烧燕子是很好吃的。
龙神看到在后面探头探脑的俞秀山，招呼他的小舅舅：“过来吃红烧燕子，我最喜欢的好吃的。”
俞秀山走过去，只看到燕子，他问：“红烧在哪里？”
忧郁的龙神托着腮：“红烧是用什么烧？”龙神问他：“我很喜欢吃红烧燕子，你喜欢吗？”语气是多么的正儿八经。
就像，小时候要交朋友，举着自己最喜欢的棉花糖到你喜欢的小伙伴面前问，这是我最喜欢的棉花糖，你喜欢吗，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
俞秀山笑起来，他走到龙神面前：“我不知道红烧是什么烧，也没尝过红烧燕子，没准很好吃，不如我们一起做做红烧燕子。”
他的小舅舅极其认真的说：“跟朋友一起做朋友喜欢的事情也是很高兴的。”
忧郁的龙神重复了一遍：“跟朋友一起做朋友喜欢的事情也是很高兴的。”
难道他跟小舅舅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吗？他的小舅舅朝着龙神伸出手去，龙神搭在小舅舅手上，从木桩上跳下来。
俞秀山走到那堆燕子前：“我们怎么把燕子的毛拔掉，怎么把燕子的内脏去掉？”
龙神指指乌白：“乌白来。”
他小舅舅的语气很坚决：“要自己来的，我来就可以，为朋友做事情很高兴。”
龙神看着那一堆燕子，等到小舅舅把燕子拔光，燕子肉都要腐烂了。忧郁的龙神为了一口红烧燕子颇有用心的打发小舅舅：“小舅舅去看看红烧是怎么个烧法，我来拔毛。”
龙神指指厨房：“陶娘的厨房也许藏着秘密。”
俞秀山到陶娘的厨房去找红烧的秘密。
龙神朝着那一堆燕子一拂袖子，燕子毛从燕子身上自动脱落下来，黑白羽漂浮在半空中，聚成一只大燕子，从大核桃树穿过去，飞走了。
羽毛飞走了，赤、裸的燕子个个肚皮朝天排列好，肚皮裂开一道锋利的口子，露出里面都能内脏。
龙神朝着乌白使了个眼色。
乌白爪子发痒，内心是拒绝的，真脏啊，燕子的内脏。它拍拍胸口，灵活的小身躯在燕子中几个跳跃，燕子的内脏就乌白挂在爪子上，清理了干净。
龙神很满意，目送乌白从墙头翻过去，去扔掉内脏。现在只等小舅舅回来红烧了。
俞秀山乱七八糟的带回来了一堆，陶娘的厨房里应有尽有，干干净净。
把大锅里的热水倒出去，俞秀山掀开一个坛子递给龙神闻：“这是油脂吗？”
坛子里是凝固的白色的膏状的物体，宴谙闻到了芳香的油脂的味道，这是一种海鱼，现在应该消失不见的海鱼。
这种海鱼身体内充满油脂，没有鳞片，表层被油脂包裹，内脏也被厚厚的油脂包裹。海鱼的油脂可以烹饪菜肴，奇香无比，也可以点燃长明之灯，百年不灭。
在市可估高价，因此，在海中常被猎杀。
龙神化成龙，很久之前从归墟归来的时候曾经看到人是如何猎杀这种海鱼的。海鱼凶猛，牙齿锋利，渔网从来不是它们对手。
夜晚，渔民在海上倒上黑油，黑油随海浪翻滚，越漂越远，用火点燃，海就成了一片火海。
海鱼来不及逃窜，遇火就点燃。
黑夜中，火海里，被点燃的海鱼从海中跃起七、八米高，美丽的像是一团烟火。渔民抓住大鱼跃出水面的机会，用鱼□□、穿它们，将燃烧的海鱼拖到海滩，迅速的剥开皮，取出油脂，任鱼皮燃烧殆尽。
漂亮的无数的跃起的又落下的燃烧着烟火，真是美极了，吸引着很多人在海岸驻足观看。从归墟会老情人归来的龙神在海中也停下了来，可只有他听到了大鱼无声绝望又痛苦的歌声。
这大概是龙神听到的最难听又难忘的歌声。
忧郁的龙神告诉他的小舅舅：“这是一种海鱼的油脂，很好吃，能做美味佳肴。”
俞秀山在锅里放进去一大块油脂：“我还以为是猪油或者牛油。”倒进去的油脂很快就溶解成清亮的油，油脂的味道很香，带着海洋的味道，异常醇厚，但没有油烟冒出来。
俞秀山盯着锅看：“这种鱼的油脂不会冒烟吗，我娘说要等油冒烟的时候才能放别的进去。”
龙神不确定：“大概不会冒烟吧。”
俞秀山倒进去一些红砂糖，甘蔗糖的甜味立刻和醇厚的油脂味道结合起来，龙神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是陶娘给他做红烧燕子的味道，甘蔗糖的甜味，海鱼的油脂香。
龙神指点他的小舅舅：“味道不够浓，再加点糖。”
俞秀山再倒进点红砂糖进去，龙神点头：“够了，这就是这个味道，但还差点什么？”
俞秀山不确定：“差燕子？”
于是，龙神和小舅舅一起把洗干净的燕子扔进锅里，满满的一大锅，翻炒几下，鲜嫩的燕子肉被甘蔗糖和海鱼油脂包裹，变成了暗红色，闪着诱人的光。
龙神灵敏的鼻子动了动，觉得还差些东西，他蹲下去，在俞秀山抱来那些东西中翻找，最后停在几样东西前，一样点了几滴进去。
俞秀山瞬间觉得味道不一样了，暗红色的燕子肉又裹上一层玫瑰红，有着玫瑰花露的香味，酱料的味道也散发出来。
忧郁的龙神终于体会到了龙生中的一些快乐，他朝着小舅舅笑起来：“陶娘做的红烧燕子的味道，你喜欢吗？”
他的小舅舅想，龙神潜藏的台词大概是：这是我最喜欢的红烧燕子，你喜欢吗？可以一起吃我们一起做的红烧燕子吗？
俞秀山竟然觉出龙神几分天真的可爱来。他点点头：“能和朋友一起做吃的，我很高兴，也喜欢，不过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放点水进去？”
☆、玉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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