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叶西洲也跟着附和:“儿臣以为……”
“你闭嘴!”叶西洲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太后喝住,她对这个儿子很失望,居然被一个女人迷惑玩弄于股掌!
灵则一进门,便看到叶景枢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灵则看向上首的贺太后,身为国师,他有不必行礼的特权。
要是以往,叶景枢必然是要发作的,但是今日……
他想要知道,灵则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据他所知,他的皇兄是服过散的,只是不知为何断绝了,而且,他们两人的关系貌似还不错。灵则是出产售卖神仙散的,叶西洲和他的孩子拒绝服散,他也能忍?
即使叶西洲和叶瑞文将权力归还,他对朝政还是不能掌控自如。特别是叶西洲,在叶景枢入京之前,先皇已是病入膏肓,朝政权柄大半落入叶西洲手中。若不是他釜底抽薪,派兵围住楚王府,又恰逢周雪即将临盆,他很难如此顺利登基。
——叶西洲是个痴情人,成全了叶景枢。
贺太后一看到灵则,底气不自觉更足,声音也大了几分:“如今国师也在,不如由国师来说说,哀家这是对了还是错了?”
灵则一揖:“太后自然是没错的。”
话音刚落,灵则便能感受到原本还是漫不经心的叶景枢将目光都投到他身上。他发出一声嗤笑,不大不小,足够他身边的灵则听清楚。
叶景枢是故意的,灵则非常肯定。
“与国师相反,朕以为,这神仙散还是不服的好。”叶景枢忽然出声,“两个孩子还小,要是以后不喜欢这神仙散的味道,太后您的罪过可就大了。”
叶景枢的突然加入,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僵冷。
原本一直紧盯周雪的贺太后将视线转到叶景枢身上。
除了夺位,叶景枢现在的罪名,又加了谋害他她亲孙这一条。叶景枢的可恶程度,再次超过周雪。
灵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叶景枢真是吃饱撑着没事找事。他斟酌词句:“郡主世子尚且年幼,不是服散的好时候。若是服散过猛……”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让贺太后自己想象。这才是最好的方法。
人之所以恐惧,就是因为未知。
“服散不是小事,郡主世子年纪尚小,还是谨慎为好,若真想服散,还请太后娘娘耐心待等臣调配出适合的方子。”
有灵则的救场缓和,贺太后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很多。叶西洲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将周雪扶起。
叶景枢觉得不太舒服。
他原先以为,灵则附和贺太后的话,是为了逼迫叶西洲服散——他们的关系,也没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灵则为了多赚些,会同意给孩子们服散。然而等灵则话音一转,代替叶西洲拒绝了贺太后——灵则根本就不在乎叶西洲服不服散,甚至能亲自出来说服贺太后!
叶景枢自己不喜欢神仙散,却不能直接阻止别人,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也乐意掏这个钱,他不好多事去管。虽然他也不太想两个孩子遭殃,但这话由灵则说出来,还是觉得不爽。
气氛好了很多,一直安静装哑巴的晋王这才开口:“皇嫂和国师说的都对,服散这事,不急不急。本王听闻国师一直在改进方子,想来等到孩子们大了,这方子也不大一样了。”
贺太后对叶瑞文还是保留几分尊重的。
她点了点头,看也不看周雪,转过头和叶瑞文闲话家常。
叶瑞文身边个知冷暖的都没有,先皇对这个兄弟一向宽厚,如今先皇故去,她作为嫂子,小辈都不敢多操心皇叔的枕边人,她却不好说不闻不问。
说起这事,叶瑞文却是不大在意的模样:“此事不急,皇兄才去了不到一年,往日就属他最挂念我……”他摇了摇头:“皇嫂还是别操心了。”
贺太后抚了抚头发,笑道:“晋王说得在理,是哀家的错。”她眼睛瞟向一旁已经无聊到要打瞌睡的叶景枢:“陛下说是不是?”
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叶瑞文能和叶景枢对上一段不那么尴尬的对话。叶景枢今日会出现在贺太后这里,也是叶瑞文想着好些日子没和贺太后拉家常了,再加上叶西洲带着妻儿入宫,这才拉着叶景枢过来。
这会儿突然被贺太后点到,叶景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不清楚没关系,贺太后又重复了一遍:“虽然本朝对孝期没那么要求严格,陛下从秦地过来,不甚了解也是正常。但陛下身为人子,大魏天子,更应当是天下人的表率。”
“太后这是何意?”
叶景枢是真不知道贺太后的意思,句句意有所指的样子,难不成是真的不满自己叫她太后,迫不及待的想认下自己这个儿子?
想起宫中的流言,叶瑞文很是识相,再次当了哑巴,知道今日是贺太后借自己敲打叶景枢。
身为另一个当事人,灵则只觉得今日是没那么容易过了。看叶景枢还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听闻陛下的私库即将不保,不知是否属实?”
叶景枢曾经说过私库只能和皇后共享,贺太后这么说……是想给他找个皇后?
京城的世家女对叶景枢的印象,一直都是“来自西秦的野蛮皇帝”,不大看得上眼,贺太后是想给他做媒?
叶景枢猛地抖了抖眉毛,太后娘娘的关心他可消受不起。
“多谢太后,不过朕还没有立后的打算,父皇仙去不到一载,孝期未过,宫中一直是节约简朴,大张旗鼓的选秀娶亲,实在不妥。”他顿了顿,想起贺太后不喜欢周雪这个嫂子,今日又因为神仙散和她闹得不愉快,快速道,“如果太后想给皇兄纳侧妃,还是多等些时日为好。”
贺太后的脸色精彩纷呈,完全可以去开染料坊,没想到反被叶景枢给将了一军。
周雪抬起眼,余光扫了下叶景枢。她这个小叔子从小生活在西秦,对中原这里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怕是不太明白。
不过侧妃……她瞥了一眼自家王爷。
“陛下说得对。”叶西洲非常善于抓住机会,“如今宫中还是不要办喜事的好。”
贺太后:“……”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被叶景枢给带歪了。
叶瑞文也跟着附和打圆场,叶景枢这件事就这么含糊过去了。
贺太后心情不好,也没什么留人的心思了,恹恹的客套几句。叶景枢眼看时候差不多,直接开口走人。
灵则也不多留,借口有事,跟在叶景枢后面告退。
今日贺太后突然提起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宫中的流言已经不能坐视不理了。
☆、第 10 章
10
宽大的长袍衬得前面的皇帝身形愈发高大,混合了胡蛮血统的叶景枢,身形挺拔,胯高腿长,秋风徐来,冕旒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闻秦地民风彪悍,女子不仅可以如男子一般当家做主,更不许夫君纳妾娶小的,实行一夫一妻制度,陛下在秦地多年,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吗?”
灵则一问完,便有些后悔了。这话说得……感觉自己迫不及待要叶景枢做出保证一样。
秦地什么样,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何必多此一举?
“国师还知道秦地的风土人情?”叶景枢转过身来,没有出言嘲讽,反而一板一眼的解释,“我的母亲是秦地的郡主,整个秦地都是她的,一夫一妻也是她接管秦地后推行起来的,但一夫一妻制在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秦地的女子和京城世家女不同,相信女儿也能顶半边天,在叶景枢的母妃秦燕当政后,女人当家便更多了,一夫一妻自然也随之增加。
虽然灵则和叶西洲关系更好,也一直认为叶西洲比自己更适合坐在龙椅上,这些叶景枢都知道。如今大局已定,除非灵则还想奋力一搏,改换朝纲,要不然这辈子他这个国师在百姓眼里就是为叶景枢占卜吉凶的。
楼心明说过,灵则这个国师,比起前任低调收敛了很多,但仍旧举重若轻。如果能够拉拢最好,要是不能,也不能轻易就喊打喊杀。
之前他让王河送冰魄给灵则没收钱,除了感谢,还有就是抱着缓和交好的意思,也不知王河暗示了没有。
毕竟他们两人先前一直不冷不热地僵持着,要是他突然示好,显得自己太过弱势了。
灵则刚刚在太后那里的提醒,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对自己放下成见了?
叶景枢不是很确定。
如果有灵则从中辅助,他对朝政的掌控力会加强很多,也更容易将寒门提上来制衡世家。这是他目前最迫切需要的。
无论如何,他也已经做了皇帝,既然做了,就要尽职。
===
摘星楼第八层炼丹房。
南斗小心地将冰魄倒入丹炉中,退后几步。白色的冰魄很快散发出阵阵高热,白汽升腾而起,迷花他的眼睛。
灵则立在一旁,注视着下面的炉火。
火焰愈热,颜色愈青蓝。
所谓炉火纯青,便是指丹炉火焰到了纯青色,金丹方成。
“行了,不用加了。”灵则招手让南斗停止,“你先下去候着吧。”
冰魄只有烧得多用得久才会有冷香,因此,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有属于冰魄的冷香。
摘星楼自建成起,用的就是冰魄,从未用过煤炭等其他燃料。
因此整座摘星楼有着特有的冰魄冷香。
其实灵则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即使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味道是富贵荣华的象征,于他而言,却是恶梦中时常萦绕的味道。
丹炉的火焰慢慢熄灭,确定没有火种残留后,灵则静静等待丹炉冷却开炉将多丹药放入第七层。
第七层除了一些家具,还摆着好些箱子,上次叶景枢送来的冰魄黑匣也被堆放在地上。
没有南斗在身边咋咋呼呼,周围安静得过分,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灵则持灯走到墙边,小心的将琉璃灯上的火苗塞进墙上的一个凹陷。
原本平整的墙面霎那间亮起星星点点的幽蓝色亮光,从墙面延伸到墙顶,缓缓转动。
这是周天星斗图,对应星宿运转之势。
凝神仰望许久,灵则轻叹一声:“岁星、荧惑从西来,紫宫暗淡,大局未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站立半晌,灵则走到门边关上门。飞快地走到书桌边,将砚台拧一圈,高度到达房顶的书架悄无声息向两边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密室。
不再犹豫,快步进去取出一架长臂车来。点燃长臂车内填装的冰魄让它运转,他便可以一个人搬运笨重的黑匣子。将叶景枢之前送来的冰魄分出一些运进密室,灵则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盘点了密室内密密麻麻的黑匣子。
不够,还是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冰魄,而且,必须是品质更好的冰魄。如果是块状的就更好了……
密室里面除了都是装满冰魄的黑匣,还有一条满是落尘的楼梯。
——这是通往第九层的楼梯。
摘星楼有九层不假,可外面的楼梯最高只到第八层,第九层根本就没有路可走上去,从外面看,第八层上面便是巨大的屋檐。
——第九层就藏在里面。
只有上过第九层的人才知道,那里是老国师连同无数已经故去之人人的疯狂妄想。
要是现在不是叶景枢在那个位置,他是不是很快便能够实现?
“大人——”外面忽然传来南斗的拍门声音,“这门怎么关上了?”
“何事?”
南斗伸长脖子,余光偷瞄里面,蓝色的烛火流转明灭,里面什么样都看不清楚。他低头恭敬禀告:“陛下有请。”
“传话的人没说什么事吗?”灵则将第七层的门关上,“庆叔呢,去了哪里,我怎么没看见他?”
虽然将人清了出去,可真正的贼人还在。
南斗回话:“在外面绕湖走呢,大概是刚吃完饭消食。可是要将他叫来?”
“不必,”灵则甩手,整了整衣袖,“陛下那边要紧,你随我去吧。”
“哎?我吗?”南斗指着自己的鼻子发问,眼睛瞪大。
“我看你最近修为增进不少,也是时候该练练了。”灵则抬脚走在前面,“快去将门锁好,东西收拾了才是。”
大人这是要教自己真本事了吗?
南斗也不追问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在灵则身边忐忑不已。
要是到了陛下那里,被问起会什么,他要如何作答?要如实承认自己还什么都不会吗?到时候陛下会不会觉得他没本事以后不再召见他?要是不合陛下心意,他会不会发怒把他拉出去砍头?
他偷偷拿眼瞥了一下灵则,国师大人气度风雅,洒然风流,道法高超,也难怪连太后都对他深信不疑了,想来也有办法应付陛下。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像国师这样万人景仰,一呼百应?
“想什么呢?走路看着点。”灵则一把拍上南斗脑门,拉住他倾倒的半边身子,“脚打结了?要摔了都不知道迈开腿。”
南斗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灵则。
叶景枢一开始提出修建屏山隧道,是本着方便运输的目的,秦地是他的老巢,出产的冰魄是重要的资源。如果不是开采量一直提不上来,价格降不下去,冰魄完全可以代替煤炭用在生活的各个方面。这也是他一开始的设想。
只是入京以后,他才发现一切没那么简单。
这些日子,朝臣就屏山隧道一事越吵越热闹。朝堂分为两派,各执一词。
叶景枢瘫坐在议政殿的龙椅上,撑着眼皮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的人互辩。如果不是太吵,他真的能睡着。
“臣以为,屏山隧道非修不可。”唐存安手执笏板向前一步,宽袖一抖,端的是义正言辞,“隧道打通后,京城与其他地方交易运输更加迅速,到时候,不仅仅京城其他地方也会更加兴旺。”
这话有道理,道路通,百业兴,要是修建,趁着秋冬季节最好。农忙结束,正好有劳力可以投入修建。但如果屏山隧道的开通只是方便世家,方便唐家,叶景枢宁愿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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