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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龙算命的日子(玄幻灵异)——谢樨

时间:2018-03-23 11:29:42  作者:谢樨
  花珏还没回答,判官便再道:“这个法器,我暂时不会将它收回。只不过有些东西你需要知道,我慢慢地教给你。比如——我晓得你帮一只凤凰看过命了,定然也进过蜉蝣笔造的前世幻景,只不过你知道要如何出来吗?”
  花珏讷讷道:“……死。”
  “是的,死了便能出来。只是如何在中途退出来呢?一人一生,年月漫长,寻常人恐怕挨不到那个时辰。”判官笑道,“如今我将这些东西告诉你,你日后用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花珏有点懵,他想起了之前在幻梦中死活找不到办法出去的痛苦经历,不由得认真听了起来。现在想来,他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宝物几乎一无所知,也算是糟蹋了。
  判官一五一十,将这支笔的规律全部告诉了他:“已死或失忆之人,蜉蝣笔会让你以身替之;而清醒康健之人的命数,则会清晰地展露在你面前,这也是你看见的嘲风与凤凰的命格不同的原因。”
  花珏垂下眼来去看那颗龙蛋:“那……睚眦呢?”
  “身死化而为蛋,算作半生半死。你不必害怕,二殿下这样的情况,该是如何便是如何,不会让你像在那只凤凰的幻境中一样,再来过一遍他的人生。”判官道。
  他凝视着花珏的眼睛:“你愿意替龙神大人,看一看二殿下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吗?”
  殿中的海鱼精们纷纷跪下了,念叨着:“愿意的,愿意吧……”
  花珏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你不亲自来看吗?”
  判官微笑:“这支笔,你来用是最合适的。”
  花珏飞快地向旁边看了一眼,看见了神色有些忐忑的龙神和一脸冷漠的玄龙。他握住玄龙的手:“我想带他去,可以吗?”
  判官哑然失笑:“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参与不到二殿下的幻境中,几个人去,实际上没有分别,很快便出来了。”
  花珏却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好,我要跟嘲风一起。”
  玄龙没有出声,嗖地一声变成了龙形,卷在了花珏身上。花珏有些意外,本以为以这条龙爱撒娇赌气的脾性,他会抗议一番,没想到此刻竟然如此乖巧。
  花珏和他脸贴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而后用自己手上还未干涸的血迹,蘸来在纸上写下了睚眦的名字,随后将符纸贴在了眼前的蛋上。
  隐隐光华起,花珏瞧见了呼啸奔来的场景,流光溢彩地,将要淹没他的眼睛。他抓紧时间向旁边看去,再向判官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将判官笔收回去吗?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不该占有。”
  判官沉静地道:“不,花珏,天上地下,你才是它选定的主人。在我看来,也唯有你有资格掌控它。”
  花珏暗想:“为什么?”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不知道玄龙为了他曾强闯过一次阴司地府,将那里搅弄得天翻地覆,最后得知生死簿上无他姓名。
  玄龙动了动,抬起头来望他。自从花珏得来翡翠眼,治好了玄龙的一只眼睛后,玄龙的右眼便与左眼不同了:为龙身时,他的右眼为翠色,左眼为白色;为人身时,两只眼睛都是乌黑的,只是右眼比左眼多出了无穷的光华,时时刻刻仿佛风吹散的流云般变幻不息,带有令人目眩神迷的诱惑力。看不出来其中是爱恋,温柔,还是审视与隐忧。
  那眼里仿佛在无声地询问,花珏,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75章 幻-缘缘缘
  花珏收笔入袖, 踏入一方翠色的天地中, 正是不知年月的鹤脊山头。玄龙握着他的手,忽而问道:“你这样喜欢小动物,以前还有没有收养过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花珏思索片刻, “以前养过一只被花大宝吓晕的兔子, 可是它呆了没几天就跑了;更早一些的时候我抓了一只胖仓鼠回家,结果花大宝要吃它, 我只能将它放了。”
  “它们会说话吗?”玄龙问。
  花珏笑了:“自然不会,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随时能来个大变活人。”
  玄龙沉默了起来, 花珏戳他,见他不应, 便用手肘去捅他,挠他痒痒:“怎么啦?”
  “我是在想,你有可能不是个凡人。”玄龙抱紧他, 摸了摸他的头。花珏没有听懂, 茫然问道:“那会是什么呢?”
  玄龙瞥他:“可能是个神仙呢?”
  花珏由他牵着往山门上走:“不会的,如果是,怎么会有我这种体弱多病的神仙?”
  玄龙不依不饶:“那判官笔……”
  花珏抬头望他, 眼神明净:“也许是奶奶年轻时救下了什么东西, 石猴石精什么的, 过来找我花家报恩呢?你知道,大圣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个判官说这支笔是取三生石做成, 未必不能修成人形。”
  玄龙想起了花大宝,倒也认可了他的说法。花奶奶既然有办法拐回来一只猫,说不准也有办法拐回来其他的什么——拐回来一支成了精的笔,也不是说不通。只可惜判官笔一直安稳顺当,也看不出什么迹象,难说。
  至于花奶奶本人是何方神圣,玄龙除了上回在花大宝的梦中,并未真切地见过她。当初在兴州那个小山村,他也只是偶尔瞥见过,觉得面熟而已。
  他想道,大抵是天下第一好的凡人,能养出花珏这样的宝贝。
  他搂着花珏,低声道:“不弄清楚的话,我怕你哪一天就不要我了。你要是神仙,往生了我可以去天上找你,你要是妖鬼,我去阴司,踏遍山川河海也能找到你,可你要是都不是呢?草木飞灰消长无由,不弄清楚你是谁,你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我怎么办?”
  花珏愣了半晌,讪讪道:“乱想什么,我除了能见鬼也与旁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个凡人罢了。”
  说着,他揪着玄龙的袖子问道:“我老了你还喜欢我吗?凡人会老的,快说,我老了不好看了,你还喜欢吗?”
  玄龙叹了口气:“我看不见美丑衰亡,只记得你的气味,你问我会不会喜欢你?化成了灰我都认得;你是凡人,我会生生世世寻找你的转世。”
  花珏佯装生气,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这个时候你该说我老了也可爱,你这条呆瓜龙,看不见也要夸我好看,凡人都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
  玄龙赶紧保证:“你最好看。”
  花珏满意地笑了,把手重新递给他,而后抬眼认真地说:“就算我是草木飞灰,我也会飞到你头顶,我一来你便知道是我。如果我是神仙,我就把你收了当……嗯,当坐骑,别人谁都碰不得。”
  玄龙提醒他:“我是上古龙子,不似普通兽类化形,神仙也收不了的。”
  花珏瞪他:“我偏要收,你有意见?”
  玄龙赶紧摸摸他的头:“没有意见,你收罢,我很开心。”
  两人一番陈情,再彼此腻歪了一会儿,险些连正事都要忘记了。花小先生放下心来,话本子里流传至今的亘古难题:人妖相恋要怎么办,他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完美答案。
  他心情愉悦,和玄龙手拉手往山上走,崎岖漫长的山路似乎也变得短了。这显然是离他们现在很远的以前,栈道与青石地也尚未铺设好,走起来费时费力。花珏估摸着:“这是十年前?二十年前?”
  玄龙道:“差不多二十年前,我记得这段时间的气味。”
  花珏好奇问道:“又是二十年前?什么气味?”
  “竟江河神发怒的气味。”玄龙道。
  花珏:“……”
  玄龙接着道:“你应当还记得那帮邪道士,当年国师羽化之后,便是那个如意道人当了青宫道长,成为国师,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任国师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抓了白鹿、太岁与人鱼,献给皇帝。抓人鱼时,许多人不分时段大肆捕捞,几乎要使群鱼绝灭,天下河神齐齐震怒,水里尽是他们发怒的味道。所以人间之后洪涝三年,也是那帮子人造的孽。”
  花珏想了起来。小凤凰随他夫君战死沙场的那一年,也是宁清作为国师死去的那一年。
  紫阳王一脉覆灭,拥立皇长子的那一派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他们所爱戴的皇长子本人,染病去世,皇后亦染病去世。再往后的十年间,皇帝郁郁寡欢,从此寄情与修仙炼丹,成天不要命地磕丹药水银。老皇帝一直活到次子十岁时才撒手人寰,肯将其立为太子。这个太子,也便是花珏这一代头顶的少年天子。
  这位少年天子性情暴戾,继承了他父亲的痴迷神魔仙道,却没继承来治国的本事,花珏身在天高皇帝远的江陵,偶尔也只能听见城主和桑先生谈一谈,叹息说圣上年纪太小,如若不是朝堂中尚有一干得力老臣,这天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还要另说。
  花珏想了想,忽而觉得有点胆寒:“这不合理,为什么最后还是坏人当道?那个青宫……本来是宁清要修给天下天选之人的,不能就这样便宜了那帮道士。”
  “他有点傻。”玄龙道。
  花珏瞅瞅他,望见玄龙一脸坦荡,于是指了指自己:“我也有点傻吗?”
  玄龙摇摇头:“你不傻,你不会把自己置于那样的境地中去。如果有一天……”玄龙顿了顿,“如果有一天,你被人放到那种位置上,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立刻带你远走高飞。你就是你,判官笔给你的东西,或者偏阴命给你的东西,都无法成为你本身,明白吗,花珏?”
  花珏感觉到玄龙比往常任何时刻都要严肃,他思索了片刻后,也点了点头。
  从花珏有限的了解来判断,宁清一世,错便错在不自知,看不见本我,也看不见众生。兴许那时的他还不懂什么是凡人和命运,便可滥用判官笔,铸下大错。花珏无法想象无爱无欲无求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觉得那大约沉寂如死,并不有趣。
  玄龙扣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他乖巧应声的模样,眼里忽而泛起一丝微笑:“我那时候看见你……你在江边浑身湿透,冻得发抖的时候,还肯抬头看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不掉。一想起来,就很想亲你。”
  花珏推开他:“……别闹。”
  却还是踮起脚,主动往他唇上碰了一碰。两人手拉手行至山头,终于遇见了几个行人,花珏上前去搭讪,发现果然如判官所说,他们的存在对这个幻境一丝一毫的影响都没有,行人只当他们是空气;两人袖手旁观。
  幻境的开头在这里,睚眦也应当在这里。
  花珏望见一个人撑伞往山上走来,露水天气,披蓑衣,戴斗笠,呼吸间呵出雾蒙蒙的白气,和瞳仁一样朦胧发亮。
  若是只看第一眼,他几乎要以为那是玄龙。仔细一看又并不是,此人面容与玄龙有七成相似,气质却没有玄龙那样冷厉漠然,反而是一种浑圆大气的沉稳感。
  伞是白的,晨雾也是白的,透着朝阳散下来的轻薄的光亮,年轻人推开新修的寺院门,瞧见里面住着一个道士。
  “道士居于佛堂,这是什么讲究?”睚眦轻声问。
  那老道长得像神仙,花珏不曾见过。粗布衣袍,举止却温雅谦恭,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犹如闲云野鹤般的悠然自在。一样的年岁,单看气度,与那绣花枕头的青宫道长却是云泥之别。花珏被镇住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往前看去,望见那老道奉了茶,请来人坐下。
  “佛祖倦怠,我助他迎客。”老道温和地道,“施主是从水边来,要往南边走么?”
  “我来寻回我的家人,天雷往哪边走,我便往哪边走。”睚眦答道,“只是你在这鹤脊山上设下笼罩全江陵的结界,让我无路可走,今日,我们还是将此事了结罢。”
  老道笑了:“我并非要拦你去处,这是我自己的冤孽。我有一位友人,早年我欠他一条命,便要拿此后半生来还他。他临终前嘱托我照顾一条不懂事的小龙,让我看着他不要被欺负了,我便如约前来,替这条小龙挡你一挡,告诉你不必追了。”
  “他是我弟弟,我们自会照顾他。”睚眦沉声道。“嘲风犯了天条,逃出兴州,本应由我们带回去领罪。”
  一人一神,仿佛知交多年,在此慢慢饮茶,言谈间并不真正动火气。谈来谈去,说不通,两人便不约而同地静默了片刻。
  只有瞧热闹的人还在出声,花珏看了看自己身边这条“小龙”,试探着问道:“这个老人说的友人……莫非就是宁清?他是在替你挡你二哥吗?”
  玄龙不说话。花珏想起之前随同谢然看到的那枚长钉,放眼寻找了一下,果然瞧见屋里陈设法器,皆纹上一对同心铃,是青宫中的东西。
  他大约猜到了下面会发生的事情:两人意见不一致,必然会打上一场,这才算完。
  前因后果,睚眦同老道的缘分到此,可他花珏和睚眦的机缘又从何而来?
  花珏有些不解。室内两人的茶几乎在同一时刻饮尽,风起云涌,天地忽然变色,雷雨慢慢笼罩了整个山头。
  玄龙给他指云层中的缝隙,教他辨认江陵上空的两团真气,风与水碰撞,雷与火交缠,那是睚眦在与人斗法。
  “谁会赢?”花珏问道,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现实中的睚眦是被锁在井下,活生生锁死,而后化成龙蛋被他们捡走,显然是老道赢了。花珏认真打量着眼前的老人,再度确认了,这张脸他根本没有见过,可是无端给他一种熟悉感,并不令人畏惧,反而让人想要亲近。
  尘埃落定时,天边的乌云崩塌了一角。僧庙也随之坍塌了一角,老道与睚眦面对站立,各自分去房中一半的地盘,却是睚眦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被湮没在碎裂的砖石与飘飞的草絮中。
  “睚眦,我镇你在此十年。十年之后,镇符失效,你可重获自由。这期间,你无法对嘲风动手,且让你弟弟安生一阵子罢。”
  碎瓦之中,一条虎身长龙盘卧于地,被老道抱起来,轻轻放入井中。它探头望了一眼老人,接着便爬了下去,由锁链自动缚住它的四肢,一声长啸过后,它闭上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十年。”玄龙忽而道,“那张符纸只能锁他十年,但他过了期限却也没出来,不肯离开江陵,也没有来找我,他是把自己活生生熬死在那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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