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人和善,谁来找他借鱼竿他都借,但总会好心的嘱咐一句,不要失足掉进水库里了。
白洛伊和宋牧漫步目的的在堤坝上走走停停,断誉跟在叶欣身后,一直有意无意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至始至终她的视线就一直没从连阙身上挪开过。
“听连阙的妈妈说,你们住在一起?”叶欣攥着手,怯怯的跟断誉搭起了话。连阙给她一种寡言少语的感觉,叶欣觉得也许从他的室友口里能多了解他一些。
断誉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看样子,你很喜欢连阙。”
叶欣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断誉说话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其实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都是人之常情么。”断誉微微一笑,他细细打量着叶欣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看得出来她是个单纯的女人,可这并不影响断誉将在心头盘旋了很久的话给说出来。
虽然他表现得不怒不怨与世无争的样子,可他想要的东西,别人可以看,但是别想动。
“其实你的条件也不差,没必要将感情和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关系上。”断誉缓缓说着,那一对桃花眼里就像进了一汪清澈的湖水,含笑跳动着澄亮的光点,让人无法抗拒。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叶欣不解的看着断誉,他的那番话让她难以消化。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断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将目光看向拿着两只破旧鱼竿从门房走了过来的连阙。
宋牧一看到连阙手里的鱼竿,就蹦蹦跳跳的迎了过去,兴奋的拿过一支摆弄折腾了起来:“用什么钓?蚯蚓?”
连阙笑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粉红色的鱼饵拿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挂在了鱼钩上。
“这样就行了?”宋牧惊奇的问。
“嗯。”连阙拿着另外一只鱼竿走到了断誉身边,“你钓么?”
“钓,当然钓。”断誉用余光瞥了叶欣一眼,想了想问道:“要不给你钓?”
“不用不用。”叶欣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断誉刚才的话搅得她心神不宁,“我不会,你们钓,我看着。”
“那好。”断誉扬了扬嘴角,忽然抓起连阙的手将他拉到了堤坝边上,回头冲叶欣说,“那你好好看着吧。”
连阙意外的看着断誉抓着他的手,脑子里有些发蒙,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变得这么直接了?
断誉将鱼钩甩到了水库里,然后将鱼竿送到了连阙手里:“你拿着。”
“你不钓?”连阙奇怪的看着他。
断誉笑着搓了搓手,朝着手心哈了口气,冲连阙一眨眼:“太冷啦,等鱼上钩了再换我,你先帮我拿着。”
连阙看着他调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乖乖坐在堤坝上替他守起了鱼竿。叶欣也跟了过来,连阙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变了,不像刚才那么自然那么发自内心,只是敷衍。
叶欣虽然单纯,却也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断誉见两人都不说话,就走到连阙身后,冷不丁将冻得跟冰块似的手掌拢在了连阙的耳朵上。
连阙被他冻得一激灵,回头埋怨了起来:“我的耳朵都要被你冻掉了……”
“那换脖子好了。”断誉坏坏的笑了笑,又将手伸到了连阙领口,还忍不住轻轻拧了他一把。
连阙无奈,只好按住他的手说:“你要想暖手就老老实实的,要不然我可就不帮你看鱼竿了。”
断誉耸肩一笑,只好规规矩矩将手贴着连阙的后勃颈不再乱动,然后用饱含着深意的眼神看向叶欣。
这一下,叶欣似乎有些懂了,但是她却不敢相信,甚至开始麻痹自己:男人之间这样小打小闹应该很正常吧。
白洛伊一直偷偷注意着断誉这边的情况,她注意到了断誉的反常行为,按照她对断誉的了解,他是不会在叶欣这种外人面前做出和连阙那么亲昵的暧昧举动的,除非他带着某些目的。
“你自己先钓着,我去断誉那边看看。”白洛伊对宋牧说。
宋牧木讷的点了点头,看着白洛伊朝着叶欣身边走了过去。
“这里风大,我们一起去后面坐坐吧。”白洛伊笑着对叶欣说,同时扫了断誉一眼,对他冷冷一笑。
“嗯。”面对同性的邀约,叶欣有一种被搭救了感觉。断誉和连阙之间的互动竟然让她有些窒息。
两人走后,连阙有些忧愁的问断誉:“我该怎么做叶欣才能了解……”
断誉将自己的手从连阙的衣领里抽了出来,悠哉的坐到连阙的身旁,看着平静的水面说:“放心吧,白洛伊会帮你解决的这个烦恼的。”
“她?”连阙疑惑的回过头,看向白洛伊。
“感觉怎么样?”白洛伊找了一处避风的位置,坐在了脚边的一块方形大石块上,对叶欣拍了拍剩下的空位。
叶欣腼腆的坐了下来,犹豫了一阵才开口:“你刚才是在问我?”
“嗯。”白洛伊点点头,一直看着断誉和连阙的位置,漫不经心的说:“看着那两人你侬我侬的感觉怎么样?”
就这么一瞬间,叶欣的脑袋里仿佛一下子炸开了花。她倏地站了起来,用惊诧的目光注视着白洛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真没看出来?”白洛伊淡淡一笑,指了指断誉和连阙,“他们可好着呢。”
叶欣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塌了。
白洛伊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有些难以接受吧?不过总好过被骗吧?”
叶欣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委屈和屈辱感在一瞬间将她淹没了,除了逃,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还应对眼前的难堪。
一个自小在农村长大的女人,被传统观念深深束缚着,她无法像白洛伊那样,豁达开明的看待那样一段同性关系。
叶欣一句话也没留下,仓皇的朝着回家的方向奔了过去。
连阙见叶欣突然跑开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鱼竿去到了白洛伊身边。
“她怎么走了?”连阙慌张的问白洛伊。
“怪我嘴巴没把门,把你和断誉的事跟她说了。”白洛伊楚楚可怜的冲连阙吐了吐舌头。
断誉赶了过来,暗地里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连阙一听神色大变,又没办法责怪白洛伊。他无奈的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然后拔腿就朝着叶欣的方向追了过去。
叶欣心里太难受了,她没给自己喘息的机会,也没给连阙追上她的机会,头也不回的拼了命的往前跑,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
第69章 破碎
宋牧一个人被落在了水库,直到从水里钓起了一条大鲫鱼才想起找其他人去炫耀,可断誉他们已经追着叶欣回了家。
寒冬腊月,小道两旁零星的树木已经失了活力,成了枯枝干木,好在农村地广人稀空气好,天上的火红云霞也映衬着,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宋牧一路好心情,提着鱼在路上蹦跶着回了连阙家,丝毫没觉得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在连阙家大门口看到黑着脸,骂骂咧咧走了出来的叶欣的大妈。
叶欣满脸委屈的回到家,正好碰到她大妈,家里人都知道她去找连阙去了,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这么一副神情,便软磨硬泡逼问着她发生了什么事。
叶欣本来是不想再提连阙的事了,回想起来自己竟和男人争男人,让她臊得慌。可她又耳根子软禁不起磨,三两下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都给说出来了。
她的大妈作为媒人,听了之后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样的事在他们农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等她大妈前前后后消化完,心里就只剩下一个结论:连阙家里的人骗了她,想坑自家侄女。
这口气她当然咽不下去。
而让叶欣没想到的是,在她将事情说出来看到家人的反应之后,心中竟有一丝丝报复的快/感,这件事一旦闹大,连阙家肯定在村子里名誉扫地,下不来台。
人无完人,论他是再好的人,都有自私的时候,归根结底,人都是先想着自己的。
连母和连父就这样被蒙在云里雾里的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末了都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从叶欣她大妈的嘴里反复听到一句话——你家出了个变态,还想坑我家侄女,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竟然喜欢男人!
“变态”两个字就像两根冰刀子似得狠狠的插在了连父的心肝上,他想不明白叶欣她大妈口里的是不是真是自己的儿子。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脚下发飘,只能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一支烟来排解一下,可没抽上几口就又焦躁的扔到地上用鞋底踩熄,然后又换上一根,他甚至都不愿意再抬头看一眼站在一旁的连阙。
叶欣她大妈做事也做得够绝,临走时往连阙脚边啐了口吐沫不说,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扯着嗓门在院外嚷嚷,生怕不能让左邻右舍的听见似的,就差握个扩音喇叭在手上。
连母气得浑身发抖满脸通红,顾不得在断誉和白洛伊讲究体面,冲到连阙面前跟疯了似的狠狠捶打他的胸膛,歇斯底里的质问着:“她刚才说得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连阙就像被捆绑着押送到了刑场上准备行刑的犯人,他已经被定了罪,束口束脚根本就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没人关心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这样到底对不对。
他与众不同,他破坏世俗规定,那他肯定就是错的,就是有罪的,俗世里容不下他,他那对古板没有什么见识的父母更是容不下他。
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突兀的悬在半空中,无法跳动无法运输血液,一度让他无法呼气喘息,可一时半会儿又不足以让他咽气,就这样持续不断的折磨着他。
断誉看着连阙委屈绝望的样子,气得死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巴不得将连母拎起来扔出去,他还从来没见过连阙这么凄惨的模样,不论对方是谁,断誉都沉不住这口气。
他刚走出一步,白洛伊就拽住了他,一脸沉重的对他摇了摇头。
断誉蓦地停在了原地,细读着白洛伊的眼神里所想传达的蕴意。他的眼中掠过彷徨和迷离的神采,最后就像被抽去了心智的活死人,双眼失焦,原本□□的身体整个松垮了下来。
是啊,这个时候他不能冲动的去搅局,一旦他站了出来,这件事就更没完没了,不光不能减轻连阙现在所承受的压力,反而会让这压力变成双倍,好在叶欣并没有说出他和连阙的关系来,矛头暂时不会指到他身上。
宋牧回头看了叶欣她大妈一眼,也没太听清她那夹杂着地方音的骂话,懵懵懂懂的走进了屋里,乐呵呵的将自己手里的鱼提到了众人面前,兴奋的说:“快看我钓的鱼,一会儿咱们生火烤着吃吧。”
死一样的静,没人搭理这个缺心眼。
白洛伊在心中暗骂了几句,皱着眉头将宋牧拉了过来,让他别出声。
宋牧的出现让在崩溃边缘徘徊的连母稍稍喘了口气,可歇斯底里的咆哮和难听的叱骂仍在继续。
“连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出了你这么个怪胎!好好的女人不去喜欢!要和男人……”后面的话连母说不出口,她无法想象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这下完了,全村的人只怕都得知道了,完了完了……”连父用嘶哑的烟嗓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了起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养了这么大的儿子,到头来竟然喜欢男人,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缺德事,老天爷在惩罚他,要他临老了儿孙福没享上,竟受这份屈辱。
连阙自打记事起从没见自己的父亲流过一滴眼泪,眼下看着自己的父亲跟丢了魂似的红着眼眶往屋外走,他最后的挣扎和倔强顷刻化为乌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连母愣住了,握成锤状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没落下来,脸上的不甘和恨意也凝滞住了。
连阙拖着膝盖在地上爬,猛然抱住了连父的小腿,哽咽道:“爹,我对不起你们……”
连父的身体剧烈的一颤,他没有回头,背着手佝偻着上半身颤颤巍巍的走出了大厅,心灰意冷的扔下一句话:“你的事,我管不了了。”
比起责难与数落,抛弃才是最可怕的,连阙深深感受到了这一点。倘若说他尚且还能抗住连母毫无理智的打骂与质问,那么对于自己父亲放弃,可以说在一瞬间如摧枯拉朽般将他的全部信念和意志击得粉碎。
断誉紧咬着嘴唇,心疼的看着连阙的背影,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得人透不过气,就连宋牧手里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鱼也不再动弹了。
连父走后,连母好像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既不骂也不闹了,或许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可能连阙的问题只是暂时的,也许过些日子他就想通了,男人怎么能离得开女人呢。
她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去到了后院:“连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别让我和你爹在村子里抬不起做人。”
断誉见大厅只剩下自己人,连忙冲到连阙身旁想将他扶起来。
“你别扶我,我不能起来。”连阙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挂着一丝惨淡的笑,“我要是起来了,就是对这个事低头了。这回我不想低头,活了小半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断誉整个人都怔住了,连阙那样朴实无华的一番话就像是用煦日阳光和蜜糖勾兑出来的潮水,一波接一波的将他的心房浇灌得满满当当,全是温暖和甜蜜。
他静静的扬起了嘴角,轻轻抚摸着连阙的肩头,垂眸陪着他跪在了院子里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
连阙惊讶的看着他,断誉侧过头冲他微微一笑,温柔的说道:“傻瓜,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
白洛伊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眼角泛起了红。她偏过头偷偷擦了擦眼眶,深吸一口气后浅浅一笑,然后从容的走到连阙身旁和他们并肩跪了下来。
“也算我一个。”她轻声对连阙说。
被锁在角落里的大黄在这时也狂吠了起来,不知是在抗议着什么还是在声援它的小主人,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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