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和陪着他好几年了,底细自然是知道的详尽,也就好玩,试试这个组织好不好用,没成想这一试,小寒阁是当真好用,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通通查了个清楚,一直信任的总角之交,竟是太后的奸细?
皇上雷霆一怒,自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的。
这是皇上亲政以来的第八日,两人朝夕相处,八日没见,可能是习惯了,莫静和竟有些想念他。
那日内侍奉了皇上的圣旨来莫府宣的他,他是极通透的一个人,他们两关系亲密,若是唤他进宫玩,口谕便可,既是明旨宣召,该是有些别的事,可能是什么事呢?难道他知道了?
心下存疑,一路却也跟着内侍进了宫。
路上想的却不是自己会受到什么惩处,而是木东初并没有什么朋友,如今得知自己也是怀了别的心思与他亲近,该是要难过的吧。
皇上在书房看书,内侍引着他进去,推开门的时候带进了一阵凉风,烛光便在凉风中有些晃动。
绕屏风进里处,木东初坐在最明亮的地方,烛光从四面八方打在他身上,莫静和想到他初见这人的时候,他也才是少年模样,而今,挺拔俊朗,天家威仪更甚从前。
木东初并没有抬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
莫静和识相的跪地行礼。
“仆莫静和请陛下万安。”
木东初此刻只觉得气血全涌到脑袋里,甚至没有空的地方容他很想一想过去他们在一起的美好,他很想冲过去,提起他的双衽,质问他“朕对你不好吗?”
放在扶手上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掌上有隐隐有血丝泛出,他也没觉得疼。
“太后希望你我亲厚,也希望你出仕为官,眼前就有个不错的差事——小寒阁,这可是正经的近臣。”
莫静和跪得有些远,他想上去握他的手,对他说些什么,至少道个歉,说他不是故意的。
可话到嘴边,只是一句:“仆领旨。”
皇上在看书,鼻腔里发了一声类似“恩”的声音。
莫静和缓了缓心神,让自己平复了些。
“皇上没什么别的吩咐的话,仆这就回去准备准备……皇上别忘了吃望月楼的芙蓉酥,这会应该也是凉了,下次仆再……”
说到这里,两人心里都是通透,哪里还有下次。
木东初没有想过他会活着回来,他是下了决心送他去死的,莫静和也就有点小聪明,但那小胳膊小腿的,还有他……心软,在那种地方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第3章 第 3 章
这一去少说也要三年,秀儿哭着给打包了好些衣物甚至被褥一类,莫静和都给拿了出来,只带了些轻便的衣物,连厚实点的袍子都没有带,兴许是觉得自己根本活不到第二年冬天。
晚间莫静和去给老太爷告别的时候,老太爷正在书房画画,他是书画大家,下笔苍劲有力,一幅青山松柏一气呵成,精妙决绝。
此刻年纪着实有些大了,看这地上跪着的人也不十分真切,就把人唤到跟前,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打量莫静和,算算十一岁了,比进宫前那阵长高了许多,愈发的清秀俊朗,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很柔软顺滑,与他平日听闻的脱跳跋扈的性子不太相像,长叹一口气道:“记住,你是莫家的孩子,要如芝兰玉树,生于庭阶。”
莫静和退后一步给磕了三个头。
两人又说了会话,嘱咐自己小心云云,莫静和便退了出来。
莫静仁被派去戍边了,想想也是再没有需要告别的人了,不免觉得有些冷清。
回到院子里,秀儿已经手里捧着袍子守在门口。见着他回来忙上前给他披上,又拉过他的手哈了口气搓揉。
“春寒料峭,最是容易感染风寒,夜里出门也不知加件衣服。”
莫静和心里有些愧疚,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走,我去求太爷爷把你收了房里,这样你就是我屋里的主人了,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你的,太爷爷也会多照顾你一些的。”
秀儿脸上微红,也不知是被吓着的还是羞的,奋力挣脱。
“你还没娶妻。”
“我一个男人名声好不好不要紧的。”
“公子,我比你大五岁。”
“年纪大点好……”
莫静和突然松了手,回身看她。
“这样不妥……万一我回不来,你不是要给我守寡。”
秀儿气恼他:“不就是去参军吗,好些少年公子都去的,大公子以前也去过,不都好好地回来了吗?”
“嗯,那你等我回来,我给你找户好人家。”
秀儿羞赧,不再理他。
第二日清晨在大堂拜别家中长辈,出了门便见已有马车候在门口,车夫年岁不大,中等身材,相貌是过目就忘的那种。
见了莫静和作揖道:“请莫公子上车。”
两人一路无话,行的半月有余,才到了要去的地方。
是一处山庄,周围群山环抱,绿树成荫,云雾缭绕,清秀至极。
山庄门上有一块匾额,上书“小寒庄”三字。
车夫快走两步,引着莫静和进去,莫静和也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走,连进了新地方左顾右盼看看风景的心思也没有。
“这种时候怎么会有新人来?”
莫静和寻声望去,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眉清目秀,一袭白底青花续衽钩边的广袖袍子,手持一把折扇,看着素雅而灵秀。
车夫作揖道:“少庄主。”
莫静和也老实的跟着作揖:“少庄主。”
少庄主姓顾名青竹,字素渊。
“你生的好漂亮。”顾青竹轻摇手中的扇子,绕着他转了一圈,眸子里都能放出光来的笑道。
“少庄主才是风华绝代,器宇不凡。”莫静和低头,极是恭敬。
顾青竹挥挥手,让车夫退下。过去挽起莫静和的手臂。
“我在这庄里,武功是最差的,但我有个长处,最会看人,你在我面前不用装,该怎么就怎么样。”
莫静和抬起眼看他,这人雅言纯正,声音也是好听的。
“你来的正好,我刚弄死了个徒弟,你就拜我为师吧。”
“怎么弄死的?”
“有个招式,我教了他两天,他硬是没学会,我就在他身上砍了几个不深不浅的口子,让他去那个林子里自己领悟,学会了才回来,谁知他在那里遇到了狼群,给吃了。”
说着还用手里的扇子指了个林子大致的方向给莫静和看。
莫静和沉思良久,问道:“这里能自己选师傅吗?”
顾青竹笑道:“本来是能的,不过现在我看中你了,我是少庄主,谁敢抢我的东西。”
莫静和向来随遇而安,点头道:“好。”
顾青竹带他到了自己的院落里,院子里有三栋独立的房子,主房两边设有耳房,外面模样看着已是有些年月了,进了里屋却是极干净,且妖娆的。
莫静和看了看太阳的方向,主屋竟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东朝西的,朝外院的一面没有墙,用青云石垒了两格台阶,院里种着许多青色的竹子,想来是为了迁就这竹子的原因……屋里有个很大的梳妆台和一个更大的衣柜,都是紫檀镂花的,看技艺应是一流木匠手下的伙计。最中间摆着一张极大的软榻,上附白狐毛毡毯子。看着十分柔和温暖,四周用水绿纱幔环绕,清风掠过,带着薄纱拂过毯子表面,那人就坐在软榻上,对着他笑。
“你看着我不情动吗?”
莫静和哑然。
“你心里有人?”
莫静和被此一问,第一个想到的是木东初,但是想想他是男的,他们就是情谊最深切的那段日子也顶多算是至交,且他如今送我来这里,就是不想亲手杀我,又不想再看到我的意思,想到这里不免有些伤心。
“哦,他伤了你?”
“是我伤了他。”
顾青竹含笑,走到莫静和面前,用扇子支起他的下巴。
“你长得确实好看,是那种会让小姑娘为之伤心的人……”
顾青竹倒吸一口气,又道“我看你面相,你当立于君王之侧,可是你又生了反骨,以后是要造反的,这就好生矛盾了,被你伤了心的人,不会是当今陛下吧。”
莫静和认真的看着他:“我……不会造他的反。”
顾青竹撒开扇面,掩嘴轻笑:“我看面相,从未有错。”
翌日清晨,顾青竹召集门下弟子,在前院摆上香案,香炉,递了三支香给莫静和,让他拜。
“先拜天地。”
他说的很认真,与平日不正经的样子判若两人。
莫静和依言,拜了天地,他拜得也很认真。
插好香。
顾青竹让他朝东面再拜。
“二拜君上。”
莫静和朝东面方向再拜,拜的是木东初,顾青竹要他忠君。
顾青竹在主座整了整衣襟,笑道:“三拜师傅。”
莫静和走到他面前又一拜,接过其他弟子递来的茶呈到他面前。
“请师傅用茶。”
顾青竹接过笑道:“乖!”把里面的茶全喝了,又站起身来把他扶起。
“礼成,以后就是我的徒弟了。”似想到什么,用扇子抵住下唇,仰头望天:“好像漏了拜小寒庄……”
莫静和又要再拜,被顾青竹捞了起来:“算了,别拜了。拜了叛庄的也有,你心里装着就成。”
莫静和应“诺。”
让弟子撤了香案,香炉,一一给他介绍众师兄师姐。
“这是你大师兄,阿大,是个呆子,好在刻苦。”
“这是你二师兄,阿二,模样粉脑子更粉。”
“这是你三师兄,阿七,是个哑巴,不过轻功还行。”
“这是你师姐,十六,在你来之前是我收到过最漂亮的弟子。”
莫静和随着他的介绍一一作揖,口呼:“师兄。”“师姐。”
“当中那十二位师兄师姐呢?”莫静和好奇。
“全被我不小心弄死了……”
莫静和应了声:“哦。”又问道“别的师傅门下也这么容易不小心的吗?”
这话问的有些失礼了,顾青竹也不介意,笑道:“差不多吧。”
第4章 第 4 章
皇上亲政后便不需要伴读了,可这几日来皇上召见莫静珂却越发频繁,这让莫静珂有一种错觉,皇上对他是不一样的,毕竟五年的伴读,总有些旁人比不得的情谊。
木东初找他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对弈一枰,赏花喝茶或是用个膳。
莫静珂棋力不错,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总在最关键的时候错落一子,然后满盘皆输弃子投降,本来挺尽兴的事,到最后总让木东初多少有些不悦。
那时,莫静和每次都能猜出木东初下一步要走什么,但他善守不善攻,总也赢不了木东初,每每输棋都要耍赖,落子无悔这种事在他这跟放屁也没什么两样。
莫静珂伴读这两年没有白费,文采斐然,对着一众树木花草都能吟诗作赋一番,不少佳句都在坊间流传。
有一次和莫静和赏花,他在一树桂花下蓦然止步,仰头看了好一阵,木东初问他:“看什么?”,他说:“这花这样好看,真不忍心吃他们,可用他们做的桂花糕又着实好吃。”
莫静珂都会看着婢女煮茶,然后对茶评介一番,伴着春风,娓娓道来,声音悦耳,见地独到。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莫静和亲手煮的茶,莫静和不爱喝茶嫌苦,但煮的茶委实香醇,比他们煮的茶都要好喝。
莫静珂用膳都只捡眼前的菜,有声响的菜一概是不吃的,动几筷子意思意思也就不吃了,
莫静和最喜欢和木东初一起吃饭,他这里的菜色比自己那的精细不说,多吃两口教养嬷嬷也不敢当着木东初的面说他,他年纪小,真要吃也吃不了多少,吃好了就在那里给木东初夹菜,顺便等饭后的点心,每次吃饭都畅快愉悦。
不一样的,就算是堂兄弟,模样有五分相似,莫静珂比莫静和有很多好处,可是就是不一样的。
皇上召见了几次,也就对莫静珂提不起兴致了。
太后最是善解人意,就对木东初说:“若是想他,就召他回来,也不是每个官宦子弟家的公子都得去军中历练的。”
太后多年来主后宫,不但仰仗的莫家势力,她也有自己机敏手段,她知道有大寒阁在,皇上便有了眼睛,有了耳朵,就该知道莫静和是她一早就布在他身边的棋子。可她不急,一来莫静和未以外戚或白身干政,也没有□□后宫;人也是他自己要过去的,并非自己硬要给他的;二来木东初刚刚亲政,羽翼未丰,而且他是孝顺的,他不会明着和自己作对,他处置莫静和一半是实在气恼于他欺瞒了他,一半不过也是在做给自己这个太后看。帝王自有帝王审断衡量的尺度,他不会允许自己仅仅因为喜欢这人就在这件事上有所妥协。
可到底是舍不得。
“历练历练也好,等他回来吧。”他若真能回来我就原谅他,我就好好待他。
这真的是历练,九死一生的历练。
莫静和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昨晚是睡过去还是昏死过去的了。
顾青竹以他左手写字没有右手好看为由,把他关在冰室里让他练字,今日已是第四天了。
莫静和笔是如何都握不住了,用左手食指反复的在半空中划着横竖撇捺点勾,却总会不知不觉地写成了“木东初”三个字。
冰室里没有日出日落,他对时间的感觉开始变得模糊,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只知道不断的用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以前吴承德给他启蒙时就是这么教的,心手合一,这样练字最快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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