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下笔将信收好走过去相迎:“先生快坐。”
“殿下。”谢流颔首,随意扫了一眼桌上的情形,视线在信鸽那里一顿。
容玦:“先生有何事?”
谢流定定的看了他一会,笑道:“想看看殿下准备得如何了。”
“劳先生费心了,差不多了,我随时都可以上战场!”
“殿下有信心就好。”谢流语气似感慨叹息,“这次,王爷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还望殿下好好表现,当然,平安最重要。”
容玦内心一动,知道谢流说了这么多,重点其实是在最后一句。
他的鼻头忽然有些酸涩:“多谢先生关心。”
“应当的。”谢流淡声道,“殿下要是还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起身就要告辞,容玦拦住他:“先生别走。”
谢流脚步顿住,转头看过来,容玦道:“我今日又学了些新的,但是还有不明白的想请教先生。”
“刀剑无眼,瞬息万变,哪怕舌灿莲花终究也只是空谈,还须等殿下自己随机应变去执行领悟,这个时候,旁人说的再多都没用。”
他竟是不打算教了。
容玦动作一滞:“先生!”
谢流没有回头,只道:“殿下有书信要写还是尽快写吧,不要再拖了。”
烈火炼真金,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世子殿下。
===
谢流走了,容玦也没心思在书信上耽搁了,匆匆收拾好送出信鸽,拿了□□练功去了。
天光拂晓,几丝白线从天地相交处射向黑暗的天空,渐渐晕染扩大。云关外风沙飞舞,迷得人睁不开眼。
铿锵的甲胄声惊破安详静谧的黎明,刀芒剑锋沾血,映着红日更显尖锐。漫天箭雨,不少将士呻-吟倒下。
“杀!”荒凉的大漠上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怒吼。
容玦侧身躲过一把突然斜刺过来的匈奴弯刀,双腿紧夹马腹,将滚过来的匈奴踢走,抹了一把脸,声音沙哑:“上!”
不需要任何的具体命令,所有听到的将士自发使出所有的力气,勇猛的向前冲锋。
长-枪突刺,血液喷溅,前面一人倒下,后面还有人顶上。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血色。
容玦喘气咬牙,头也不回,手中的□□向后一捅将一个妄图袭击的匈奴骑兵挑落。
匈奴的兵阵已经被他们冲散,剩下的就是逐个击破了。
乌达双眼冒火,大声怒喝:“不许退!搭箭!搭箭!”
容玦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的乌达还想前进。
“殿下!”孟文彬策马赶到他身边,举起手中的盾牌护住容玦。
容玦咳出一口血沫:“把他们从里边撕裂,他们就抽不出空来射箭了。”
“来不及了!先躲过箭要紧!”孟文彬跟着容玦在左翼,既有协助也有保护的意思。
从侧翼突围进去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匈奴最强悍的骑兵还没有出来!
这太冒险了。
“举盾!”眼看匈奴弓箭手已经挽弓,容绪摆手下令,顷刻间前排就竖起一面面盾牌。
“王爷我们要不要也射箭?”孟立人问道,他们的储备比匈奴足,还能再射一轮。
斩断漏过来的箭矢,容绪盯着远处的乌达看了会,冷声道:“等骑兵。”
乌达还真能忍!
骑兵珍贵,乌达要藏到什么时候才拿出来呢?
他们已经没有剩多少人了,还要支撑到什么时候?
箭雨过后,战鼓再次轰隆作响,幡旗飘扬,容绪趁势下令:“继续,举盾前进!两翼收紧围攻!”
乌达的骑兵不出来,他就把他逼出来!
杀气冲天,容绪步步紧逼。乌达手握弯刀,青筋暴突:“骑兵准备!向前冲,其余人等,后作前,前作后,变阵撤退!”
匈奴的骑兵都是轻骑,冲锋速度快,作战凶狠,所向披靡。但是今天他们就要折在这里了。
带领骑兵的将领闻言,低头沉声应下:“末将遵命!愿我王永享昌盛!”
乌达凝神看了他半晌,喉头滚动:“将军辛苦,乌达永记!”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将领点头,不再说话,看向远方滚滚而来的容绪。
===
定京。
漠北战事起,虽然定京远离漠北,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多多少少都得做出个忧国忧民的样子来。热闹事少了很多,整个定京终于安静了一些。
一只白鸽从北方远道而来,拍着翅膀进了皇宫鸽舍。
“漠北来的!是太子的信!”
宫人看了一眼,匆忙呈上去。元德接了信,先是打赏一番后才撩起衣摆疾步送上。
两封信,一封是他的,一封是栗鸿宝。
齐澜先是拆开自己的信,见不过是寥寥几句,反复看了几遍后不甘心地摸了摸另一份。
——一样的薄厚。
算了,就这样吧,不偷偷拆栗鸿宝的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w=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VIP]
金乌西沉, 北风南吹, 骏马受惊人立仰起, 在夕阳下拖出长长的黑影。
最后一个匈奴骑兵终于倒下了。
残阳欲尽, 风呜呜嘶鸣,带起阵阵腥气。
“我们胜了!殿下!”孟文彬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 兴奋地围着容玦转。
乌达已经跑没影了, 最精锐的骑兵没了,元气大伤, 匈奴是不敢再打漠北的主意了。
容玦驱马赶到容绪身边,见他神情疲惫但眼睛仍旧神采奕奕,暗暗松了口气。
“怎么过来了?”容绪替他扶正头盔,“军中不得随意擅离职守, 念在你是初犯,我们刚好也赢了,暂不追究。”
容玦点头,嘴角勾起:“是,父王!”
孟立人回头看了一眼容玦:“乌达撤得还真快,连骑兵都不要了。”
“穷寇莫追,就要春耕了,大家也可以安心耕种了。”容绪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肩膀,“整顿三军,传令收兵!”
孟立人点头, 广阔的荒漠草原响起阵阵欢呼,赢得还真快。
今年又是一个好年呢。
===
漠北得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定京, 沉寂了许久的定京好似又活过来了一样,又开始热闹了。
同熙帝接了快报,在朝堂上将漠北夸了夸,百官见风使舵,也跟着附和,容王勇猛无双,容王世子也不逊其父。
不逊其父?容王世子?
同熙帝收了笑容,扯平嘴角按捺住自己的脾性。
漠北一胜,他不必再借这有去无回的粮草辎重,却还要担心容绪接下来要做什么。
下了朝,同熙帝一路无话回了御书房继续处理积压的奏折。
盯着容绪的快报看了许久,同熙帝终道:“宣太子。”
齐澜很快就过来了。同熙帝坐在上方,看着他恭敬行礼后恭声答话。
不偏不倚,有理有据,齐澜这个太子做得确实不错。
“听说你前些日子收了漠北来的信鸽?”同熙帝闭上眼睛将里面的疲惫压下去,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盛满了精光。
齐澜立于下方,闻言也不着急,仍旧不疾不徐的回答:“是容王世子的,同儿臣说了些漠北的见闻,报个平安,父皇若要看,儿臣可去取来。”
“不必了。”
知道齐澜没有撒谎,同熙帝对这封信兴致缺缺,容玦和齐澜交好,一封信也算不了什么。
齐澜垂首,缓声道:“漠北一胜,边关百姓也可以过好日子,这一切还要多亏了父皇。”
这话同熙帝爱听,虽然有些意外,但从齐澜嘴里说出来还真让人信服。
“有理。”同熙帝心绪平稳了很多,“容王领兵作战,也确实是辛苦了,这次容王世子押粮草前往云关,也是参战立功了……”
齐澜点头不应声,表示默认。
“他同你说过这事没有?”同熙帝问。
“说了。”其实容玦那封信最主要就是“平安”两个字,其余的都是杂七杂八的废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齐澜眼里,容玦就算废话一整篇都是好的。
可惜没有。
“他同你说了自己也会上前方?”
齐澜一顿,摇头:“没有。”
那还真是一封名副其实的平安信。
同熙帝眼睛半睁半合,沉默半晌:“此战虽胜,但将士犒赏未定,难免人心浮动,封赏之事,太子有何见解?”
封赏?
原本还在为容玦高兴的齐澜脖子后忽然出了冷汗。
容家父子,封无可封,至于赏,要赏什么才能配得上他们立下的军功?
同熙帝一直对漠北颇为忌惮,以往的小战,漠北传讯,他看了只当不知,容绪不讨要,封赏自然也就没有。
容绪对这些不稀罕,双方自然也就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但凡匈奴真心想入漠北,必从云关开始。更何况,云关之战是容绪在京时匆匆传入的,当时容绪还在为粮草之事与同熙帝扯皮。
同熙帝目光锐利,不肯错过一丁点齐澜的反应。
“此战,容王父子是首功。”齐澜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自然是该赏的。”
不封,但是要赏。
“容王爱民如子,心系百姓,此番漠北为了备战,所耗甚多,想来接下来的春耕定然是有些欠缺的……”
但凡战争,就会有伤亡,齐澜说得在理,不过,同熙帝却不想再帮了。
开玩笑,要是养出一匹狼怎么办?!
他可没忘了,容绪临行前丢给他的那句话,就差没指着他的脑袋说他短视愚蠢了。
不想再听齐澜给漠北说好话,同熙帝摆手让他停止:“容王殿前无状,容王世子临走前也不曾辞行,算是无故离京。不过事出紧急,也可理解,既然漠北战事完了,就让他回来吧。”
齐澜不说话了。诚然,容玦回来他是高兴的,但不应该是这么回来的!
这回是真的为质了,同熙帝不会再放任他在定京搞风搞雨了!
暗暗深吸一口气,齐澜镇定回道:“漠北刚胜,想来还要整顿一段时间,容王世子此番也是上去历练——”
同熙帝却不想再听齐澜说下去了,这个儿子的心已经偏了,他声音冷淡:“历练完了就回京,有何不可?”
看来同熙帝主意已经定下了,是不会再改了。
不说好还是不好,齐澜行礼:“儿臣见识尚浅,出口随意怕是有失公允。父皇不如等明日再在朝堂上提出来,百官群策群力,想来也比儿臣好。”
同熙帝心胸一阵发闷,明明是齐澜的自谦词,在他听来却刺耳无比,他语调轻飘,好似在暗刺他一样。
“退下吧,朕还有事要忙。”
让宫人送走齐澜后,同熙帝静坐了许久。
胸口还是闷得无法纾解。
“呕——”他再也忍不住,喉咙口渗出腥甜,一口黑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陛下!”周遭的宫人慌乱不已。
同熙帝神情恍惚,却仍旧记得开口吩咐:“不许叫御医,另外,宣……宣……算了。”
没人敢说劝说同熙帝,只好沉默的照顾他。
“陛下。”元德焦心不已,“不能再拖了,还是请御医来看看吧,奴婢悄悄为您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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